也不知秦筝怎么说的,第二天,栾宁仇就大大方方地,没再东躲西藏了。
南宫淮从车里下来,回头拉了把也正准备下车的景春。景春微一惊,倒也乖乖地伸手任南宫淮拉着。
所有人都下了车,南宫淮接过张禹的素绸,对栾宁仇简单道了谢。接着回过身来,下令道:“夏候大哥就与秦筝和栾大人守在此地。一天后若不见我们回来,就按着先前的计划行事。”
夏候浅等人微一俯首:“是。”
南宫淮交待完后,便与景春向密林处走去。
余下三人待在原地,只远远目送。等南宫淮与景春身影渐渐隐去,栾宁仇才似松了好大口气般放软了紧张的身体。
秦筝瞧栾宁仇这般,哧哧笑道:“怎么,觉得我能与皇上一起,特别地不可思议么?”
夏候浅觉得秦筝此话不妥,正要出言说他几句。
哪知,栾宁仇反应奇快:“没。反而觉得,秦筝该有这样的出息。”他说完后,甜甜地挂着张笑脸望着秦筝。秦筝心里一下小鹿乱撞,脸迅速地烧起来。
如此这般的失态,都被夏候浅瞧了去。夏候浅提着嘴角,手扶在配剑上,斜倚在马车边。一副抱手看戏般的旁人姿态。
【2】
绿波嫣然青山间,烟烟渺渺幻梦船。
通过枝叶密布的林道,尽头处是豁然开阔出的一片天地。只见最中央处湖光粼粼,乃是广阔的天然湖泊。湖心建有一亭,四周并无可进入之桥道,亭四周如纱般笼罩着青白烟雾,恍恍惚什么也看不明晰。
更奇的是,自湖心亭看去,近太阳初升之地,有一巍峨耸立的山峦。峰高直入云宵,挺立好比古松。
景春亦步亦趋地跟在南宫淮侧身后,感觉四周静谧得如同没有活物。景色虽奇且美,但隐隐约约透出诡秘来。
“抓紧我!”正陷于思索中的景春,觉得手臂被人一拽,整个人就栽进了南宫淮的臂怀中。他听到南宫淮的命令声,惊得一下子抓住了南宫淮的服袍。
然后,是呼哧哧的风声。身体腾空而起,景春视线里四周的风景天旋地转、忽上忽下。南宫淮竟抱着他,从水面上蜻蜓点水般地跃过,直直跳入了湖中心的亭台。
南宫淮双脚落地的刹那,远处那座山峦似乎微微松动,发出了些微的石缝磨合声。
景春正细耳去听,想辨个究竟。不料,南宫淮一个狠劲,扯着他一起,跪在了地上。景春被南宫淮此举吓得不轻,正愣愣地用看怪物的眼光看着南宫淮。
南宫淮此时只单腿跪地,双手抱拳,如同参见将领元帅般地跪在亭台中央。还不及景春缓过神来,南宫淮便脱口而出,道:“淮儿携景春前来看望严老,可否有幸得以一见?”
亭台周围水波澜澜,以此亭为中心漾起了一圈圈涟漪。空气在一片沉静中略顿了阵,渐渐又浮动起来,还捎带上了一个人声:“你,我是早不想见了。但你边上那个愣头愣脑的小子,见着眼熟。但我知道不是景差,带上前让我瞧瞧吧。。。景家何时又多了一个后人?”
南宫淮站起来,侧身见着景春满脸疑惑更深了。他不禁一笑,扯了扯发呆中的景春。景春被南宫淮一扯,习惯性地又抓上了他的衣服。
又是一跃,这次,他们落脚的地点换到了那座直挺的山峰前。
近看才发现,山底有个石洞,沿着洞口向里望去,明明灭灭可看到火光。
景春本想走进去,但见南宫淮停在洞口动也没动,他也就没敢上前。
一阵听似车辙辘辘的声音由远及近,景春费了好大劲,才看清楚是一个人坐在轮椅上,缓缓向他们行来。
那人白衣素裹,头戴了顶四面围纱的斗笠,只能大约看出容貌——光听声音,觉得上了年纪,怎么说也比张禹张大人长了几岁。但近处瞧见身姿,又完全不显老态。
白衣人坐在轮椅上,仅靠双手推动椅轮转动。他将轮椅推到景春面前,说道:“严某全名严子陵,还问公子如何称呼?”
景春暗叹,话虽是死物,但从此人口中说出却能让听的人模糊地觉得此人在笑。就如同他的面容,在白纱中看不透却能给你个大概的猜想。
景春听到问话,又见南宫淮待此人如此敬重,连忙谦恭地弯腰行礼道:“不敢枉言,小的名唤景春。”
严子陵没有马上接话,倒是沉默了阵,更像是在思考:“果然是景云熙的儿孙,染浊世而独清?”他的话带着疑问的口气,似陈述又似讽刺。
景春一时答不上话。
轮椅吱吱地又转向了南宫淮:“严某说过,陛下的请求恕严某不能答应。”
南宫淮却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然后依然静静地站着。
严子陵低声笑了两下,手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拍着:“你若执意,严某也不能拿你怎样。只不过,你不能光傻傻地站在这。。。还需。。。”
话还未尽,南宫淮就抱拳道:“淮儿献丑了。”随后,轻点一下地面,纵身飞到了来时的湖心亭中。
悠悠雅雅的笛声遥遥奏响,飘然回荡在烟波缭绕的湖中,如梦似幻。
严子陵依旧用手指在轮椅的扶手处打着节拍,动情处,甚至跟着笛声哼起了小曲。
曲子一直响着,转转绕绕,似近似远。
“景春,你可知为何这亭子四周没有任何桥路?”曲声依旧,严子陵却问了别的话。
景春只摇了摇头,他确是不知的。
“断了桥路,是防止别人进这山中寻我。原先,是有桥的,但自景差和张禹来过,便都拆了。”严子陵忆起了往事,话音听着悠远了许多:“我与你外公景云熙景大将军是故交,也与他同朝为官。你们景家被奸人所害,落得家破人亡,严某也是伤极。”
话中伤感,伴着南宫淮的笛声,更加动人:“但是,要我辅佐南宫淮称帝,我却有所顾虑。那时的景差和张禹,只想要个假皇帝,一个不是南宫家,更不是万俟家的皇帝。一位傀儡,一件器物,一个虚职。那时,你舅舅景差跪在亭里,跪了三天三夜,最后是被人抬着回去的。”
话越说越多,景春却还是抓不到一点目的。
“淮儿奏笛很好听,从前我就爱听。”最后一句完全没有连接的话,说的时候,景春却察觉到了严子陵看着自己的眼神。
隔着纱,隔着面,隔着一切可辨识的物件。景春却似乎知道严子陵想要说些什么。他大着胆子回身直望着严子陵:“我进宫,原本是为了母亲。如今,母亲已逝,我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但恨也罢,怨也罢,我却发现我身边还有伊宫姑姑一人。但若是陛下的话,却是舅舅死了,张大人也死了。。。”
严子陵是否满意自己的回答,景春不知。但严子陵看自己的目光的确柔和了几分,然后景春听到他大声冲着湖心喊道:“陛下对这天下,怎么想?”
这一喊,喊得突兀。但奏笛的人却是恰如其分地停下了,南宫淮的回答沉沉袭来:“淮儿只知道,自记事起,我便是这天下的皇帝。”
严子陵又笑了两声,这次的笑,让一旁提心吊胆的景春无来由地松了口气。
“淮儿的笛声果真好,继续奏吧!”紧接着的,是如此一句话。
笛声果然又响起来了,严子陵还是打着拍子。他偶尔还是会哼几句,但更多的时候,是专心地听着。
【3】
笛声渐收,南宫淮眉目间神色轻松地笑了笑。
他没想到,本来带景春来只是碰碰运气,居然真有些效果。他站在湖心亭上,眼前只有漫天的大雾。天色已暗,想要看清岸上山前的一切,已是无望。
他收了笛,提脚准备回岸。
空气中突然散出了一股异味,初时闻上去只是淡淡的花香。但春还未醒,哪来的花香。南宫淮心内警铃大作,急着想要快些去查探景春和严子陵的情况。
哪知骤然间地动山摇,湖中水浪翻滚,连绵不断地向亭中漫淹。
南宫淮用手心抵住一个亭杆暂时稳住了自己的身体,却又发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