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马场上久等多时的马师们,早就迫不及待地训起了马儿。
用木栅栏围成的赛道上,熙熙攘攘地挤满了颜色各异、品类多样的马种。秦筝跟在木仁的后头,看得直瞪眼。
“这是我们燕赵国的马儿,查干夫,你别看它个头小、样貌丑陋,却是出了名的耐跑。”一下马车,木仁爱马的兴致便上来了。他也不管秦筝愿不愿意,拉着他就开始叨叨个不停。秦筝起先根本没功夫听,眼睛一个劲地盯着正与夏候浅说话的乌力罕。可到了后来,连秦筝也不得不承认,马场上那些大蹄子、弓脖子、小耳朵的马儿,实在能够讨得男人的驻足。
听着听着,秦筝也入了迷,甚至开始好奇起来。他瞧着面前的这匹马,高挺英姿、气宇不凡,竟不自觉地伸手抚摸了它的鬃毛。可一触手,居然满手的血色,秦筝吓得“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木仁正专心看马,冷不丁被吓了好大一跳。
“呵呵,把你吓着了?”木仁派拍拍秦筝的肩,看秦筝果然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心底好笑:“查干夫,这是大宛的名驹——汗血马。此马汗色通红,由此得名。”
秦筝心内腹诽: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吓得老子不轻!
“查干夫,这边这匹你定也没看过。是乌孙的宝马!”木仁又派拍拍秦筝的肩头,道:“你们中原是看不到这样的景象的。只有在草原上,才有福消受啊!”
秦筝眼睛一斜:哼!什么稀罕物,我秦筝不识又怎样!
秦筝与木仁来来去去的种种互动,都被夏候浅看在眼里。他秦筝就是个倔脾气,死也不会认输的主。
而自己这边,乌力罕客客气气地说些什么淮南燕赵国邦交友好的屁话,虚假得连夏候浅自己也要喘不过气来敷衍。他其实早年间见过乌力罕,只是乌力罕不记得罢了。
不过,听乌力罕的口气,好象只知道自己是中原人士,救过木仁的性命。对自己与南宫淮的关系倒是完全不了解。
“哈哈,可汗真是过奖,中原人的骑射之术哪是能和燕赵国相比的。燕赵子民历代‘人不驰弓,马不解勒。’骑马射箭可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乌力罕听着夏候浅的夸赞,心内欢愉,开口便道:“夏侯兄弟,不只本汗可否有此荣幸,请夏侯兄弟一同参加赛这跑马骑射的比赛啊?”
可汗发话,夏候浅哪还有推拒的道理,绷着笑脸,开开心心地应下了。
赛马一共分为高中低三场,参赛的人员可自行选择想要竞争的对手档次。夏候浅本想着待在最低等的马队里混混了事。可木仁这边却是盛情难却:“夏侯大哥,你定当是要和我木仁一决高低的。当年在中原,本想着与夏侯大哥好好比试一场,可后来小弟有急事,便赶着回到了燕赵。今日,可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夏侯大哥,可莫要扫小弟的兴致啊!”
夏候浅一边打着哈哈,一边猛使眼色,盼着秦筝能想个法子救救自己。可他秦筝毕竟是眦牙必报的性子,你夏候浅当时怎么叫我来当这吃力不讨好的侍从,今日可就要看你的笑话!
可怜夏候浅职能在心底喊冤:好歹我跋山涉水来找你,你怎么忍心啊!
夏候浅这么扭捏,并不是因为他骑术不精,而是在草原上赛马,都得遵守个规矩。马儿不能是驯服好的座骑,而非得是骑师制服的一匹野马。夏候浅对此事心底发虚,真是半点把握也无。
待其他训马师都准备好了,夏候浅才忐忑不安地上了场。
他最后回头我看了眼秦筝,那人嘴角似笑非笑,抱着手臂高扬着头。眼睛里有孩童的狡黠,又有他秦筝独有的傲然。夏候浅在心底柔柔地笑了。小子,等回到了淮南国,看我怎么收拾你。
“预备!”乌力罕站在营帐间,发号施令一下,赛场上人头撺动,沸腾声此起彼伏。
圈着马儿的栅栏被仆从一拉开,上千匹马儿齐刷刷地奔涌出栏。马师们站好地势,整装待发地要去拿下一匹自己中意的好马儿。夏候浅被这摩肩接踵的阵仗弄得措手不及。还好,木仁眼疾手快,指着一批灰色的马儿冲夏候浅大喊:“夏侯大哥,我看这匹不错。”
夏候浅一听到木仁的声音,就像寻着了救星。连忙应和了后,便朝着那匹灰色的马跑去。
赛场边上。朱云拥着万俟禾烈正看得起劲,朱云笑道:“平日看他夏候浅作威作福,好似论武功道行就属他最厉害一样。今日也碰上了让他为难的事了。”朱云对马的精通可算是淮南国数一数二的,每次出兵,兵营里的马匹都要经朱云的手亲自挑选,才可入伍。
万俟禾烈将头搭在朱云肩上,脸却并没有朝着赛场的方向。他知道朱云会喜欢今日的赛场,就算开始时朱云怎样不愿意前来,可一碰上马,朱云就跟三岁小孩一样,双眼发光。
而此刻,朱云的目光又怎样灼灼地盯着那些草地间飞驰的马蹄呢?万俟禾烈自然是无法亲眼捕捉到这样的画面了。他偏着头,耳朵仔细听着,但唯独没有在去跟随着朱云的话语。
他的心思,随着他那双永远闭上了的眼睛,早让人再无从猜测。
夏候浅好不容易将马绳远远地抛套在了马脖上,正做好了思想准备与那马儿展开一场生死搏斗。谁知,那匹马通灵性得很,竟然乖乖地趴下臣服与了夏候浅。这变故,不仅是夏候浅没有料到的,连一旁看好戏的秦筝也大吃一惊。
夏候浅裂嘴一笑,一个转身,左脚高扬。在衣袍烈烈声中,上了马背。
夏候浅个子高大,常年练武更是修得一副好骨架。这时又与一众正与马匹搏斗得灰头土脸的人群里跳脱出来。居然让看着的秦筝,有些离不开视线。
真是作贱!秦筝在心里好好鄙视了下自己,脸上却强装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情。这么堂而皇之的隐藏,真是让远远观察着他的夏候浅毫不“辛酸”。
你来我往,俩人的相处模式,从最开始的秦筝对夏候浅的“调笑、打探”,再到夏候浅对秦筝的“了解、挂心”。如今,好似有什么真的萌发在了两人的中间。但他们都不想去捅破,默契地守着彼此的距离,只偶尔戳破一点,小心翼翼地品味。
【3】
夏候浅骑在那马上,正得意洋洋好不痛快,却只听那马儿嘶鸣一声,前蹄突然踢蹬得老高。夏候浅一个重心不稳,差点摔下马来。
更让人反应不及的是,那马像是得到了什么指示一般,飞奔着朝远离马场的方向而去。马场上的人突然也都四散开了。木仁更是骑上自己多年的座骑,追着夏候浅一路绝尘。
秦筝被突然的变动弄得一时没了主意。等他醒悟到这偌大的草场,只剩下他“一人”时,他早已被乌力罕的手下们团团围住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朝着朱云的位置看去。
入眼的,居然是同他一样的迷茫。
然后,他和朱云都注意到了乌力罕,乌力罕早就自营帐中走了出来。他没有走向秦筝,更没有走向朱云。他的目的地只有一个——万俟禾烈。
草场上的人们,在看到乌力罕对着万俟禾烈下跪时,也都齐刷刷地跪下了。
只听到乌力罕说:“淮南国的真正君主啊,请接受我们燕赵国的拜见。我们燕赵国全体子民,愿拥护您登上最高的宝座,做您麾下的一枚棋子,听候您的差遣。
“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一片嘈杂声里,万俟禾烈想要去寻找朱云的声音。但人太多,声音太杂,他根本无从找起。
然后,他又使劲眨了眨眼睛,眨了眨他那双被蒙在白色素锦下的眼睛。
可惜,什么也没有。
朱云,有时候我们会执着地寻找一些本就不是我们的东西。然后,又本能地在得到之后去后悔,去明白过来。其实到头来,我们什么也没有抓到。丢掉的东西,就是丢掉了。我父皇的王位,我皇子的身份。你的景差,你的昭信与望卿。
可是,就算千万次的明白,也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