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乌力罕看见景春的笑,发疯似的冲到景春面前,一把拽起景春的领口:“在你心里,果然南宫淮比谁都重要。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明明答应了我,不会再抛下我,会一心一意待我么?”
景春被他摇得头晕目眩,却依然保持着面上那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景差!我乌力罕一定会让你后悔的!后悔爱上南宫淮。我要让你讨厌他,此生此世都不会再想要看到他!”乌力罕咆哮道。他的声音震在景春的耳膜里,轰鸣不息。
【3】
乌力罕口中的“让你后悔”,景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明白过来这到底是意味着什么。直到,他被乌力罕拽着进入养心斋,撞倒了桌椅,撞倒了顶箱柜、撞倒了饰物架,一路被乌力罕拉着进入了卧堂,他才隐约间明白过来。
卧堂内,层层叠叠的帘帐中间,隐藏着一张若隐若现的床榻。此床周身由架栏围绕,顶棚还有一面俗称为“承尘”的挡板。那些围板上的雕刻均为蟠龙,九龙于浮云间出没,处处都显露出皇家的气派。这样精巧的工艺手法,让景春一下子就意识到这是南宫淮的寝具。
床门处的“围门子”为圆形,也叫做“月洞”。“月洞”形的门罩上挂着乳白色的纱帐。纱帐间的人,景春看不清,但的确是一名女子躺在其中。
“景春,你知道那日你让我回燕赵国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吗?”乌力罕的声音从景春的耳边响起。近得仿佛这声音就是从景春的闹脑海中出现的一般。
“乌力罕!”景春声音有些慌张,他整个人被乌力罕抱在怀中,行动处处受制。
“那天早上,你让我去驿站找木仁。我去了,但你猜可笑不可笑。木仁到燕州的时候,遇上了强盗,居然没来得及到驿站接我。我等了一天,到了晚上只好又回去找你。可是啊,可是啊!造化弄人,没想到等着我的居然是那样一出好戏。”
乌力罕说话间,仿佛景春已经不在屋内了。他面目狰狞,双眼通红,嘴里吐露出最恶毒的话语,对自己过往的遭遇“狠而不得,放而不下”。
“把人带过来!”乌力罕一声令下,他的手下即可将门外跪着的南宫淮带入屋内。南宫的脸色有些发白,但整个人却没有露出一点的颓怠。他的额上轻微地擦出了一块血迹,远没有景春刚才料想的严重。
乌力罕一见到南宫淮,整个人便充斥着愤怒的情绪。他已顾不得景春了,放开了对景春的箝制,然后冲向了南宫淮:“南宫淮!你知道那天我都看到听到了什么!”
不等南宫淮回答,乌力罕就据个拳头砸向了南宫淮的胃部。南宫淮被绳索绑着,完全是捱揍的样子。
胃部的冲击力打得南宫淮一下子蜷缩起了身子,波澜不兴的脸上也终于染上了一点痛苦的神色。
“我在你们屋外守了一夜,那一夜你们在屋内颠鸾倒凤,而我傻傻地呆在屋外,吹了一晚上的凉风。”乌力罕越是回想,胸中的怒火越是难平。他将被他打倒在地的南宫淮复又抓了起来,他的双臂用力一推,将南宫淮整个按在了墙壁上:“南宫淮,你当时说了什么,你可还记得?”
南宫淮被乌力罕推到墙上时,背部受到了猛烈的撞击,骨头都好象被撞碎了一般,痛得他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口。他只能皱褶眉头,狠狠地盯着乌力罕。
“呵呵,当时你说:‘差儿,从现在开始,是不是你就不用再对着乌力罕那个小子演戏了?那个没本事的胆小鬼,还真以为差儿喜欢他呢!真是个笨蛋!”(景春此时心中的OS:南宫淮你还真是幼稚!)乌力罕说的时候,几乎能够回想起来那天所有的情形,那天的风吹刮着自己的脸庞,自己整个人的瑟瑟发抖,自己当时的难堪,自己当时的惊讶与伤怀。事到如今,他依旧可以清晰地全部回忆起来。
而那个时候,他心中那个一直给予他力量,一直支持他的景差又说了些什么呢?好象什么也没有说,只有隐约中断断续续传来的□声,喘息声。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却是乌力罕脑海中再也消失不掉的魔音。
听完了乌力罕的回述,南宫淮却是好笑。他撑着一身的疼痛,只对着乌力罕说了一句话:“没想到,你还喜欢听别人墙角。早知道那天你在,我和差儿一定再战上三百回合,让你一次听个够!”
“轰!”乌力罕可算是使上了自己全部的力气,对着南宫淮的肚子就是一击。这一击果然凶狠,竟然将南宫淮整个人打陷进了墙壁中。南宫淮一口血水喷出口,然后整个人像是昏迷了一般,倒在了地上。
乌力罕喘着粗气,回头又看向景春。景春此刻的脸上,与其说是写着“心疼”这两个矫情的字眼,不如说是“惊讶”更来得恰当。
“景差!”乌力罕走道景春身边,将人一把搂入怀中:“我不怪你,真的,只要你从今以后只向着我,只看到我,我就不会恨你,也不会怪你。”
景春觉得,这乌力罕怕是疯了,这世上对自己的舅舅有这般病态的思念的人,他以为自己见得多了。没想到,眼前的这位才让自己大吃一惊。但乌力罕的事,自己的母亲从未对自己说过。景春对着眼前的种种,也实在是只能吃惊了。
乌力罕抱着景春的手上使力异常的大,景春有一种快要窒息的错觉。只听得乌力罕继续说道:“景差,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你一定喜欢。”
景春听到这话,心脏狂跳了起来。不祥的预感瞬时笼罩了他,他第一次,产生了想要逃跑的感觉。
“景差,你看,那床上的人是谁?”
乌力罕声音带着引诱,景春不得不去“屈服”。
风携带着一阵阵诡异的香味,飘散在房间中。那月洞门罩床前的帘帐被风吹的肆意晃动。里面躺着的人的面目,逐渐被景春所辨别了出来。等看清楚了那人的面貌,景春的喉头即刻哽住了两个字——“姑姑”。他知道那人就是伊宫,但他却不能将那人的名字叫出口。
后来乌力罕的话景春便听不大清了,只有模糊的声音,带着他不太能辨识的意义不断敲打在景春的脑中。
“我记得你说过,伊宫是你最唯一的亲人,是你挚爱的姐姐。她跟着南宫淮这么久,一直没许配人家。今天,我便做回主,让你帮她挑一个好人家。”
乌力罕的嘴唇就靠在景春的耳廓上,每一次的呼吸吐纳,景都都能清晰地感受到:“景差,我给你姐姐下了药,此刻她可难受着。你要快些做决定,好让你姐姐舒服舒服。你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条让我帮忙,不过你姐姐大概死也不会愿意的。还有一条嘛,让淮南国的陛下委屈委屈。”乌力罕说到此时,整张脸都布满了扭曲的笑容。明明五官形成了一张笑脸,却丝毫感受不到那笑容的气息:“不过,景春,看着自己的爱人与别人巫山云雨,你可别太难受。”
景春听到此,喉咙连吞咽的动作都难以连贯了。他几乎是停止了呼吸,眼中只能瞧见远处躺在床上的伊宫,手脚都被绳索绑住,脸上有不正常的潮红。当她听到乌力罕的话时,眼角便突然被泪水湿透了。
景春真的,第一次,第一次,有些恨自己的那位舅舅。他的人生早就毁了,但其他人呢?仿佛只要与他舅舅有关的人,全都无法获得幸福。他的母亲,他的父亲,他的姑姑。或许,还有这个乌力罕,和那个躺在地上,看不清容貌的南宫淮。
“为什么?”景春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乌力罕的回答却再一次人他感到寒冷:“因为我爱你,景差,我爱你爱到想要毁掉你的所有。我要让你像我那样,失去掉一切,父母、兄弟、亲人。然后,你的眼中,你的生命里,就只能依靠我。”
乌力罕放开了景春,他命人搬来两把椅子,自己坐了一把,还有一把是为景春准备的:“好了,景差,你选一个吧!”
景春回过头去看乌力罕,那人双手抱在胸前,早就闭上了眼睛。他的嘴角微微弯曲着,仿佛早就料定了景春的答案。
“乌力罕,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那个没有长大的总觉得别人欠了你什么的孩子。”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刚才被打趴在地的南宫淮。南宫淮用一只手撑着墙壁,挣扎着站了起来。他冲着震惊中的景春笑了笑,然后趔趄地走到景春身边。
“差儿,一直忘了告诉你,伊宫跟了我这么多年,其实我早该给她一个名分了。原先不好意思跟你说,今天既然燕赵国的可汗给了我这个机会,那我们就顺水推舟了。”南宫淮一边说着这样的话,一边用手盖住了景春的眼睛。这一动作,也恰好遮住了景春眼里的那一阵湿气。
景春看着南宫淮步履蹒跚地走向那张龙床,眼睑上还停留着南宫淮手掌心的温度。
南宫淮,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你说得轻描淡写,就自以为能让你自己不伤心了?伊宫是舅舅托付给你的人,你那么珍惜她,所以隔了这么久也无法为她寻一个好人家。
而姑姑,这么多年守在你身边,绝不是为了有一天得到这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