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春背着严子陵,好容易爬上了楼。然后,还得将轮椅搬上楼来,还得安置一下自己的茶桌,茶壶。一番折腾后,终于是能安静地欣赏这明月当空的美景了。
“真是劳烦景春了。”严子陵望着这皓月当空,纱帐下的双眼熠熠生光。
景春站在严子陵的身侧,举起自己手边的茶:“‘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严子陵也端起了自己的茶碗,笑道:“以茶代酒,敬小友两三杯。”
茶碗相碰,丁丁当当。
“景春,你知道我为何要修建这一大片的湖水么?”严子陵问。
景春不答,只是含笑。
“还有这‘青天阁’的石基?为何要高十几米?”
依然有问无答。
“景春,你听国古代帝王们的‘灵台’、‘灵沼’么?”
“严大人?”
“人类自古崇拜山水神灵,而君王恰是人与神之间唯一的沟通。君王之住所,要居高,君王之寝宫要临水。”
景春听不下去了,转身要走。
“景春,你知道你舅舅为何执意要帮助南宫淮?”
景春停下了步伐。
“哪怕你外公再三叮嘱他,要他帮助万俟家的家业,他还是选择了南宫淮。”
“严大人,你把景儿带来此处,到底意欲何为?”景春回身直视严子陵,目光炯炯。
“严某明日就要启程回宫了,那里事物繁多,曹参大人怕是忙不过来。严某只是想在离开之前,说些真心话与景春公子。”
景春看严子陵说得情真意切,便也不好再作姿态:“景儿原愿闻其详。”
谁知,严子陵却没有再说,反而吹起了一阵口哨。哨声悠悠,不久就召来了一只青鸟。青鸟扑扇着翅膀,在景春的身前悬空而停。
景春伸出手,那青鸟果然停在了他的手心。
“景春公子,不妨将那鸟儿脚踝上的竹筒打开瞧瞧。”
景春疑惑地照做了,那竹筒中是一封短笺:
已回青州,一切按计划行事。署名:万俟禾烈。
“这?”景春抬头一脸的询问。
“景春,你是不是也一直以为这青鸟是严某所眷养的?”
“这个?”说实话,景春没想过。不过这鸟儿倒的确常常跟在严子陵身边。
“其实,这鸟儿是陛下与万俟禾烈通信所用。并且,早在你父亲叛变之前,他们就有了联络。”
南宫淮的把戏,总是让人无法一下猜透。
“景春,你知道这座行宫是多久建造的么?”
“严大人,景儿。。。”
“十年前,南宫淮第一次决定要做皇帝的时候。”
十年前,那时舅舅还活着,南宫淮也只有十七岁,与自己一般大。
“而且,这座行宫,除了老夫与陛下,还有霍启光将军,没有一人知晓。”
景春将那封笺放回竹筒中,放飞了鸟儿。鸟儿“啾啾”地鸣叫着,飞走了。
“严大人,到底是想对景儿说什么呢?”景春和严子陵面对面地站着,外廊上的风刮得紧,吹起了景春鬓角的发丝。严子陵背对着月光,身影却与月亮融为了一体。
恍惚间,景春似乎看清了严子陵的容貌。
“景春,老夫想让你明白。他南宫淮不是什么丢了情人,丢了知己的可怜人。更不是什么皇宫中孤独寂寞的君主。他不是被景差和张禹逼迫到了如今的地步。这一切的一切,他早就做出了抉择。
你呢?还是选择一直待在回忆里,做那个永远不会再实现的梦?
景春,是时候朝前走了。景差走了,你母亲也走了,这世界没有什么是改变不了的。也没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
景春将严子陵送下了楼,一路上他背着严子陵,感觉到严子陵远比他想像得重。倒完全不像常年残弱的样子。
“严大人,初时你对景儿说的话,景儿都记住了。只是,景儿很是好奇,这些话倒是谁让严大从带给景儿的呢?”
严子陵哈哈一笑,道:“果然瞒不过你小子。”
其实并不是瞒不过,只是当严子陵说出那些话时,景春脑海里满满地塞着一个人的容貌。并且,当严子陵说得越多,这人的样貌也就越发清晰。实在叫人无法忽视。
“唉,看来倒是陛下自作聪明了。”严子陵的这番话,说得又轻又淡,像是说给自己的,又的确传到了景春的耳朵里。
景春望着脚下逐渐下移的梯阶,长长的楼道被他远远地抛在了后面。楼顶上的明月,照入阁内的光束,都慢慢地移出了视线。
背着严子陵到了阁底,一个小太监早就等在那儿了。这小太监是小福子领进门的,自然跟在了小福子身后。
“小福子,去把严大人的轮椅搬下楼来。”景春吩咐了,小福子也乖乖照做了。
严子陵被那个太监推着准备回到自己的住所。临走前,严子陵对着送别的景春,说了几句话: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景春目送着严子陵远去的身影。月影下,歪斜在地面的影子被拉得太长,长到让人忘记了这是一个坐着轮椅,长年独居在湖中洞穴里的老人。
景春抬起头,看到夜空中的云朵渐渐密集。明日,大约又要落雨了。
景春笑了笑,一个转身,月亮便被迁移而来的云层所覆没。天色,彻底陷入黑暗。
景春,别再做那个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己的孩子了。是时候长大了。
☆、第三十九章 季后梅雨(1)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节字数较少,主要是为了帮前一章节收个小尾。大家多多包涵啦!
前集提要:
扬州城内皇帝行宫别有洞天,景春得知小福子身世后不知所措。
【1】
药炉上的药罐被火气烧煮地“怦怦”作响,盖子在腾腾冒出的蒸汽里被人揭开了。景春手里拿着罐盖,倾身朝药罐内看了看。
“药煎好了。鹂香,快去给姑姑端去。”
“是。”鹂香应后,端着药快步走出了药房。景春将药房简单整理过后,也出去了。
伊宫的住所被安排在了“青天阁”的二楼,景春住所的正上方。景春进门的时候,正好遇上伊宫在晨吐。
“呕呕呕!”
伊宫整个人趴在床沿处,对着鹂香端着的木盆猛地干呕着。景春看得一阵心惊,连忙从小几上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伊宫漱了漱口。
伊宫面色涨红,气息不匀,说话时还喘气不止:“是景春吗?”
“姑姑,是我。喝了这个,顺顺气。”
伊宫喝了茶,的确感觉好受多了。
“娘娘,这是景春公子一大早起来熬得‘八珍汤’,说是有安胎的功效。”鹂香将景春煎好的药递到伊宫身前。
“不忙。”景春止了鹂香的动作:“这药,还是用过早膳之后再饮用的好。”
“可是,若是凉了的话?”鹂香倒是担心着这个。
“好了”你们两个。大清早的怎么这么麻烦。药放这吧,待会再用。景春,来,让姑姑好好瞧瞧。前些日子的病可好呢?”
伊宫拉了景春到跟前,左瞧瞧,右瞧瞧。
“好了,姑姑。早好了。”景春将伊宫扶着往床上靠。看伊宫的脸色,这段日子调养得很好。
伊宫看出了景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