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见夏侯浅叹气一声:“不管怎样,我总归答应了秦筝要保护他。”
景春把琴拿来了之后,递给了夏侯浅。夏侯浅接过,也没再说什么,便走了。
南宫淮看夏侯浅走得落寞,背影在雨夜中弥漫上了整整一圈的水雾。他没有再去追究栾宁仇与夏侯浅之间的到底发生了什么。其实,在扬州的那一次,夏侯浅便跟他划了界限,各走各的路了。
这么耽搁了一会儿,已经是寅时了。南宫淮本打算明日再去探望伊宫,可是景春还是倔强,固执地说至少要让小福子先去瞧上一眼。
“好了,小福子,听到主子的话了?去吧!”南宫淮吩咐道。
小福子还是一脸没睡醒的模样,惺松的眼睛里怕是连说话的人是谁也没弄清楚。他摇头晃脑地打了把伞就出了门,到的宫门处才模模糊糊地清醒过来:
“我这是出来做什么的?”小福子挠了挠头,磅礴的大雨中就只站了他一人。
***
“啊!啊!啊!”
伊宫生产时的惨叫声在雷鸣点点的天空中不时作响。她叫得渗人,让一旁听着的鹂香都不禁捂住了耳朵。
伊宫被鹂香安排在了一座柴房里。这柴房经年不用,早就破损不堪。就连地面上铺着的竹席,也发了霉,散着臭气。
伊宫被那味道熏得喘不过气来,身下的疼痛却又让她清醒:“求求你,鹂香。看在孩子的份上,至少找一位产婆。”
鹂香直晃着脑袋:“不行,不行。这孩子是我们娘娘的,不能让其他人碰!”
伊宫看鹂香已经神志不清了,自己又实在没法子挣脱,只好道:“那么,你来帮我生产?”
鹂香又摇晃着脑袋:“你别想骗我,你这个大恶人。”
伊宫看鹂香那副样子,大约也知道自己的处境如何。她怨只怨自己当初一时心软,让鹂香服侍在自己身边。
“鹂香,你要为你的娘娘报仇,至少也等到我将孩子生出来?要不,怎么将孩子送给你们娘娘呢?”伊宫还在做最后的抗争,她至少也要保住这孩子。
鹂香被伊宫的话动摇了,她看伊宫的样子怕是难产,自己若不帮忙。。。
“只要你将孩子生出来,我便即刻要了你的命。”鹂香拿出自己备好的匕首,在伊宫面前晃了晃:“你别想逃。”
伊宫一瞬间便绝望了,自己这个样子,还能逃去哪里?
***
景春和南宫淮得到伊宫失踪的消息时,已经是天明微亮的时候了。那时候小福子先一步叫人在明月宫里搜了一道,还是没有找到人,才回去复了命。
得到消息的南宫淮勃然大怒,上上下下发了好大一顿脾气:“给朕找!拆的整个皇宫也要给朕的找到。。。”
人派去了一拨又一拨,还是杳无音信。景春实在忍受不住,抢了负责搜索的宫廷守卫的通行令牌,就冲进了雨幕当中。
“景春!”南宫淮一个不留神,就把人给弄丢了,气得他对着手下就是破口大骂。
这燕赵国才退兵没有多久,皇宫里遍地都是空出来的房间。就连南宫淮原来引以为傲的护卫制度,也因为夏侯浅的离开而陷入瘫痪。
如今的状况下想要在偌大的皇宫里找到一个人,就算说是“难上登天”也不夸张。
“小福子,跟着朕,再去一趟明月宫。”
南宫淮不死心,决心自己去寻一寻。
小福子为南宫淮撑着伞,自己则在雨中小跑着步伐,生怕把这皇帝主子给弄病了。
***
雨势随着天明的脚步渐渐小了下来,可是天空中雷声大作,却根本不见停止。
景春慌了神志,在雨里,在宫中,来回地奔跑。穿过的假山与草木,走过的宫殿与凉亭,数不胜数。可是,就是不见伊宫的身影。
“哇哇哇”
就在景春六神无主到绝望之时,皇宫角落里的一阵婴孩的哭叫给了他最后一丝的希望。景春听着那哭声,拔腿就跑。而他的目的地,也正是伊宫与鹂香的所在。
伊宫的孩子呱呱坠地,全身沾染着母亲的血与水,皮肤皱在一起,脐带也还没有剪断。
“是个小公主,是个小公主。”鹂香兴奋地将孩子抱起来,当她发现那根连着母亲的脐带时,才想起奄奄一息的伊宫。
鹂香看着那个女人,如今再也不需要她了。
雷声和那孩子的哭闹穿插交杂在这个雨夜。电闪雷鸣间,鹂香手里的那把匕首,狠狠地插在了伊宫的胸膛。
“哇哇哇!”
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哭到最后小小的人儿已经抽抽了起来。可鹂香管不了这许多,她将孩子随便用一块破布包好,带着她离开了那间柴房。
所以,等景春跟着那哭声一路寻去,便只看到了鹂香和孩子。
那是一间荒废了许久的宫殿。凭借着它所处的位置,景春大概猜测得出,这是前皇后上官鹂的居所。
“呜呜,呜呜,”孩子的哭声已经转淡,只有隐隐的声响传来。
上官鹂居住的地方与南宫淮的勤政殿相隔只有一块影壁,可景春从来都没有注意过这儿的存在。意识里,他只见过上官鹂一次,便是在祭坛。
后来,也真是奇怪,再没在宫里见过她?
宫殿里院落间的落地烛台零零散散地倒在地上。几棵参天的大树,也歪歪斜斜摆出了扭曲的姿势。甚至还有一棵,被雷电劈了开,成了两半。
景春小心地绕过这些地上散落的物品,跟着那哭声,看到了一丝火光。他悄悄地逼进,从微微开着的门缝里,看到了鹂香。
鹂香背对着景春,她的面前好象有个什么人,穿着凤袍,金线华纹。
皇后?
景春猜测道。就在景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鹂香突然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娘娘,你看这是什么?”说着,鹂香将伊宫的孩子举到了自己的胸前:“娘娘,我知道您一直想着给皇上生个皇子,只要有了子嗣,皇上也许就会常常来咱们鸾鸣殿了。娘娘,我知道您现在不能说话,所以觉得烦闷,不过没关系。只要皇上一来,您就会开心起来的?是不是?娘娘?”
这个鹂香翻来覆去地竟是一些相同的话。景春听了许久,也不见对方有回应。他试着推开了门缝,想瞧清楚那屋内的景象:
一阵电闪而过,房屋内被闪电照得有一瞬的通亮。鹂香面前坐着的人,哪里是什么娘娘?那堆衣服包裹之下的,那头乌黑发丝掩盖之下的,分明是一具干枯了的尸体!
景春被这景象吓得坐倒在地,从他的方向看去,还可以看到那尸体上插着的一把宝剑。
原来,这上官鹂,早已自尽了。
***
南宫淮找到伊宫时,伊宫只剩下最后那一口气,要咽未咽。南宫淮急忙将人抱在怀里,可是伊宫的神志已经不太清醒了。
“伊宫?”南宫淮尝试着叫他的名字,伊宫缓慢地动着眼珠子,可似乎什么也看不到。
“小福子,快去把张太医请来。”南宫淮在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已经预感到了伊宫的死亡。他怀里的人冰冷异常,身下浸满了黑色的血迹。
小福子慌慌张张地就要跑出去叫人,步伐的急促让他直接摔倒在了柴房门前的台阶上。
“陛下。。。”伊宫微弱地呼喊。
这一声,让南宫淮欣喜异常。他搂紧了怀里的人,紧张得都快要忘了呼吸。
其实,不论是景差也好,景春也好。对于伊宫来说,他们都不及南宫淮与自己来得亲密。虽是至亲,却也敌不过从小到大的深情。
南宫淮清楚地知道,怀里的这个人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时光。她从小就在自己身边,自己的衣食住行,全都有她的身影。
这个人,不能死!
“陛下。。。”伊宫又叫了一声。
“什么?”南宫淮俯下身去,想离她更近一些。
“南宫淮。。。”这次,伊宫叫做了他的名字:“下辈子,娶了我吧。”
南宫淮骤然缩紧的瞳孔,心跳骇人的窒息,都催促着他说出一句“好”来。可是。。。
伊宫笑了笑,微弱弯曲的唇角让她的笑容如同含苞待放的莲:“陛下的诚实,是伊宫来生最好的礼物。”
话尽此,缘已过,人终逝。此情,今生蹉跎。
***
对着那具尸体,鹂香已经念念叨叨得到了快天明破晓的时候。景春守在门外,知道自己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