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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你有看到湛露吗?」王师傅在伦明堂门口问著俊美少年。
「不。」上宫紫正打算离开。
「是吗……都已经天黑了,可她还没回家,我有点担心,又回来瞧瞧。」虽然还不是很晚,但已经算是误了她惯常返家的时间了。
上官紫不著痕迹地挑眉。思量会儿,道:
「我大概知道她在哪里,我去找她就行了,先生请先回去吧。」
「啊,是吗?」王师傅望著他,成熟稳重的表情让他安心。想著学生们有自己的相处,或许他也不该过於紧张,便道:「好吧,那就拜托你了。」
「不会。」
送走师长,上官紫从堂里拿盏油灯点燃,往书院西边走去。
沈伯麟这人,假装斯文温和是出名的,先生们或许不晓得,但同辈之间对他人前人後的两张脸却是一清二楚。
他最擅长的,就是露出有礼的笑容,却在心里算计他厌恶的对象。他的亲和面貌,除了师长能有幸见到外,就只有他准备陷害的人。而他愚玩别人的手法,不外乎扒抓把柄状告先生,又或者——把人关到藏书阁栽赃偷窃。
稍早之前,上官紫曾看到沈伯麟和那群同样偏激的朋友笑得不怀好意,就猜想他们大概又做了这档事。
倒楣的对象会是谁,凭这阵子的观察,根本不言即知。
远远地就看到藏书阁二楼窗棂有一扇窗开著,上官紫眯眼,快步走过去。
将门闩扳起,打开楼阁大门,他举著油灯寻了遍,不见人。在暗沉的室内找到楼梯位置,才踏上去,就见著娇小的身影倚墙跪坐在地上,凭靠微弱的月光,专心地研读书册。
「湛露。」他唤著,怱然发现这是他俩第一次交谈。
她没有立刻应声,只是偏著颈项状似思考。
那衣领延伸进去的白皙肤色,在黑暗室内让灯火照得更显光滑。他居高临下,看得一清二楚,立刻收回视线。
「湛露。」屈膝弯身,拿著油灯插进她与书本之间,引她注意。「古有凿壁借光、囊萤夜读,你湛露的开窗引月倒是很有本事。」他淡淡道。
能够在这么糟的处境之中想到阅读,她是胆大如斗,抑或太随遇而安?
「啊……」她抬脸突见多个人,吓了好大一跳,差点惊呼出声。待认清来人何者,她更是猛眨眼,「上官紫?」
原来她记得他的名。他睇著她,「你打算在这儿待一晚?」
「嗯,咦?」回神过来,她很快地顿悟这状况,有些讶异地道:「你……你是来……」来笑她?来救她?还是碰巧经过?
「走吧,王享先生在找你。」没多说什么,他站起身。
「等……啊!」正要起身,却因为维持跪姿太久,双腿发麻。
眼看就要跌倒,她无从选择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借力。
「怎么了?」他疑问。
「不……我有点……」脚痛!只要稍稍挪动就麻入心脑,她疼得眼角泪花乱转,站也站不稳,只能困窘地搭著他结实的臂膀。
她实在不够强壮,头顶只到他胸膛。依偎在怀中的身躯稍嫌柔软,让上官紫首次真实体认到她果真是和自己不同的姑娘家。
亲昵的姿势令他略觉不妥,低首询问:「你没事吧?」
「不……」如此相近的距离,让她敏感地接收到他的体热,还有她从未接触的温暖气息,就算是沈伯麟,也未曾与她这般肢体亲昵,种种仅专属於异性的存在,让她紧张也尴尬。
一手可怜地抓著他,一手猛拍自己腿侧,她只能希望这麻意赶快退去。
「你受伤了?」他皱眉。
「没有。」她摇头否认,绝对不想告诉他自己只是因为跪坐太久而腿麻;被人欺负已经很难堪,这么没用实在太过丢脸。「好了……好、好了……没事了。」总算稍微恢复知觉,她撑直身子,松口气笑道。
火光摇曳,她的笑意显得深黯缥缈,似隐藏丝丝落寞。他瞅著她上扬的嘴角,沉默以对。
「没事了。」她举起手来,向他表明自己的确已经可以行走,而後拐拐地往前跨步,「我们出去吧。」
「等一下。」上官紫格挡住她,臂膀不意碰著她的胸,一愣,迅速收手。
「呃。」她下意识地按住自己襟口,表情微吓,所幸灯火微弱,才不易察觉。衣内有布条仔细捆绑,她并不担心他发现异状,只是因太突然才愕住。
「……我走前面。」他闭了闭眼,越过她道。
「好。」因为他有油灯照明,她垂手跟在他身後,没有异议。
望著前头领路的宽肩,她深深感觉自己的确是个「假男人」。
倚著他的时候,她触摸到他强健的肌理,那种属於真正男人的阳刚,不是她换衣裳装装就会有的。不知怎地,他又挺又直的背脊,那样与自己明显的差异,让她脸颊微热起来。
下了楼梯,正要出大门,上官紫却转头看著她。
她先是怔了怔,不自然地游移目光,随後在他沉默又充满压迫的注视下不明所以地和他对望。
「什么?」她问。
他启开好看的唇,「书。」
「嗯?」没有会意。
他指著她自始至终都没放手的那本「孙子兵法」,道:「这是书阁的,你必须放回去。」不然就真的变成偷窃了。
「咦?喔,好吧。」她险些忘记物归原位呢,都怪这本书太精采了。「我还没看完呢……」好可惜地走向架柜放妥,在步出门槛前还留恋地频频回首。
上官紫没让她再对那些书依依不舍,将门关起,门闩上好,道:
「天晚了,你快回去,先生在家里等你。」
「喔……」她迟疑地舔了舔唇,虽然感觉自己似乎太过脸上贴金,但还是说了:「呃,你是特地来救我的,对不对?」
他垂眸睇著她,半晌,才往前走。
「你知道自己被算计了吗?」
「嗯、欵。」她必须小跑步才能跟上他长腿跨出的步伐。敏锐地审视著他云淡风轻的脸色,奇问道:「你……你早知晓有人不利於我?」忆及他那审视的注目,原来是有含意的啊。
居然不提醒她?这让她有些恼,不过,却也很快地就释怀。
她知晓如果他贸然对她说些什么,她也不会采信的,说不准还会指责他搬弄是非呢。他一定是因为这样才只作旁观吧。
他这样谨言慎行的人,大概也不喜欢多嘴长舌。很像他的作风。
「树大总是招风。」他淡然。
「是吗?」她鼓著腮帮子,「那我怎么不见你也遭殃?」他比她耀眼多了。
「因为我懂得适度收敛。」不似她光芒乱射。
「我、我也没有很傲慢啊。」她开始有些喘地解释。难道自己在他人眼中很不可一世吗?
「我说的,是收敛,并非指你心里是否谦虚。」他低沉的嗓音融入夜色,听来更加浓醇。「像是在上算学时,夫子没有唤你名,你可以让些机会给别人,不用那么多事地拚命回答。」
她是看没人理先生,很过意不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