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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2 / 2)

可是我已经无力再争辩什么,薄拾行装,随着护送的车队,在苏国已经破败的城墙外,和母亲洒泪而别。

盛夏时节,草木葱茏,绵延的麦田透出丰收的希望,完全不同于初来时严冬的萧条。

可即便是天真无邪的曼儿,也仿佛感受到了这次出行的沉重,没有了来时的活泼,只安静地偎依在我的身旁。

前途漫漫,祸福无常,我心中突然闪过那名占梦师的断词:“……。梦境频繁变换,预示将来颠沛流离……”霎时,一种被命运击中的巨大悲怆淹没了我,我紧紧地抱着曼儿,喉咙哽咽。

一路颠簸,车行两日,队伍在一条蜿蜒的河流旁停下。举目望去,红霞半天,平野广阔,一顶顶的帐篷高低起伏,高大的行辕威武显赫,其间还有执戈的士兵走来走去。

我惊怔。

送行的大夫道:“楚军大营到了,以后就请夫人和公子擅自珍重吧。”

我默然,本以为会送到楚国,却不想会来到楚军大营。

通报过后,车马前行,刚入营地便遭到楚国士兵围观,年轻的士兵脸上挂着快活的笑容,不时热情地搭话指点,还纷纷往我们的车上投东西,野花、野果、不知材质的配饰、饭团。。。。。。甚至有人直接把一串挣扎扭动的蝈蝈递到曼儿面前,把小男孩吓得倒退躲藏后,甚为遗憾地咂嘴。。。。。。

我有些窘,正不知如何是好,一个人过来道:“楚王请苏己夫人觐见。”

此言一出,众人皆愕,护送的大夫连忙道:“如此。。。。。。那夫人去吧,公子自会有人安置。”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语气中很有些说不出的意味。

我努力地镇定心神,手指紧紧地扣着掌心,缓缓地站起身,缓缓微笑:“有劳贵使传话,只是觐见上邦君王,这一路颠簸仪容凌乱未免不敬,请容苏己整理一下仪容再去。”

传话的使者似有意外,饶有兴味地看着我。

护送的大夫有些着急,刚要发话,传话使者道:“那好,你们跟我来。”

车子在一座小帐篷前停下,使者道:“夫人请去里面梳妆。”

没有过多停留,甚至连打量一下周围环境的时间都没有,略略整容后,我便出了帐篷。

夜幕低垂,繁火如星,绵延的帐篷间升起袅袅炊烟。

青篱抱着曼儿,目含忧虑地送我离开。

每一步都像踏在自己心脏上,紧张亦或是恐惧,连我自己也分不清,只能紧紧地攥着拳,一步步迎上去。

主帅营帐,明灯高悬,两旁还坐着不少人,自我进来,先前的说笑全部停下,各种意味的目光“刷刷”地扫视过来。

我几欲眩晕,背上密密地出了一层冷汗。

“你就是苏己?”还未等我行礼,主案后的人已经发话。

“正是,婢子苏己见过楚王。”我拜倒,行的是最郑重的稽首礼。

“抬起头来。”沉沉的嗓音响彻大帐。

迎着灯光,我缓缓抬首,那个男人,那个只在传言故事中出现的男人,那个被誉为有霸主之气的男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进我的眼帘。

不是想象中任何一种模样,甚至没有一个合适的词汇去形容,他只是闲散地坐在那里,随意地捏着酒爵,那深入骨血的尊严气势便威慑得你透不过气来。

我微微垂目,艰难地平复内心陡起的波澜。

“听说你很擅舞,还能引来蜂蝶?”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怔了怔,答道:“能引来蜂蝶的只有蜂蜜,苏己自问没有那项功能。”

四周一片笑声,他也笑,略带笑意的声音不含一丝询问:“寡人欲带你回国,做寡人的妃子,你可愿意?”

☆、行军

洪荒般的静谧。

我脑中一片空白。

这不是询问,我心底非常明白,何况我的曼儿生死还掌控在别人手中……

可是要答应?那再也无法相见的无望,那永远失去的凄冷,顿如藤蔓般残忍地勒住了心脏,我呆呆站在那里,呼吸困难,浑身炙痛……

似乎只有短短一瞬,又似乎过了许久,气氛紧绷如将断的弦,突然一道男声打破沉寂:“大王,不可!”

我迟疑地扭头看去,只见右方的坐席上站起一个人来,铜盔皮甲,箭袖长袍,依稀熟悉的眉眼低低地压在帽檐下,平添了几分英武与冷硬,声音更是不同于乐师的凛然陌生:“大王用兵于宋,是讨其罪,诸侯来盟,是服君威。若纳苏己,便是贪其色。讨罪为义,贪色为淫,以威义始而以贪淫终,霸主所为,不当如此。”

帐中有刹那的静寂,我低下头,垂眉敛目,心中却不期然地浮起一丝讥诮:讨罪?救萧有罪?为义?既为强盗,何必谈义?

楚君却在喟叹:“子明所言甚正,罢了,寡人不敢纳了。”

庆幸之心尚未升起,忽然又有一人自席上站起:“臣中年无妻,大王不纳,请把她赐于臣为室。”

恍若平地惊雷,我猝不及防,愕然僵立,如木雕泥塑一般。

景煜语气不变,不急不缓:“大王不可答应。”

那人怒道:“子明不容我娶苏己,是何缘故?”

景煜淡淡:“因为,此妇乃天地间至为不祥之物。就我所知,此女秉戾气而生,居燕国,夭子惠;许郑国,杀郑伯;嫁萧君,亡萧国,丧萧君。不祥莫大于此。天下多美人,司马真要取此妖物,以贻后悔?”

妖物……

楚君悚然:“如子明所言,寡人也怕了。”

那人道:“既如此,我也不娶了,只有一件,你说大王娶不得,我也娶不得,难道你娶了不成?”

景煜淡笑,淡若清风的口吻中似带了薄薄的轻蔑:“不敢。”

灯光煌煌的大帐,像一片背景惨白的荒原,我站在那里,如一缕无所遁形的影子,无遮无拦地接受众人恣意的评判。

直到此时,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是小国公主,不是质子之母,在他们眼中,我自始至终都是那个他们所灭国家的女人,他们理所应当的战利品,所以他们才能这样无所顾忌,就像对待某个没有生命的死物。

楚君道:“物无所主,人必争之,这样吧,听说连尹屈荡丧偶已久,就把她赐给屈荡为继室算了。”

摆了摆手,命人退下去传话。

我垂着头,微微闭目,心中充满古墓般的荒凉。

所谓辱杀,不过如此,可是谁会在乎,谁会在乎,一个女子的尊严与心愿?

麻木地等待,麻木地叩拜,甚至连身边男子的模样也没有看清,便麻木地随他走出大帐。

天完全暗了下来,如一张无边的帷幕笼罩了大地,无数不知名的声音蚕食着它,留下大大小小朦胧的空洞。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也是朦胧而空洞的:“我的曼儿在等我,他才三岁,不能离开母亲,我要去陪他。”

那个叫屈荡的男人,就站在不远处,夜色勾勒出他高大而模糊的身影,那简短有力声音便从模糊处传来:“也好。”

我略一施礼,起身离去。

帐篷林立的营地像一所巨大的迷宫,我行走其间,转来转去,就是转不到地方。

如无头苍蝇一般,急出了一身汗。

幸好有巡夜的士兵好心指点,我才找到那座小帐篷。

青篱抱着曼儿在帐篷外翘首以望,看到我,连忙迎过来,道:“公子一直哭着找夫人,饭也不肯多吃,怎么哄也哄不住……夫人,你还好吧?”

许是我的脸色太差,青篱硬生生地转了话题,急切地问道。

我接过曼儿,贴着他湿漉漉的小脸,心痛成一片迷离,喃喃自语:“……至少,我的孩子没有性命之忧了……”

青篱不解,却没有再追问下去,忙张罗着让我用餐。

我全无胃口,只抱着曼儿,抵着他的额头,轻吻他的脸颊,哄他入睡。

夜色沉沉,各种声音如水流漫过耳畔,风声,虫声,脚步声,细细的人语声……我沉溺其间,一夜未眠。

天明,护送的大夫前来告别,愤愤道:“那该死的奴才,竟然趁夜偷偷溜走,等拿到他,一定把他打杀,给夫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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