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风雨肆虐过的天空,显得清明澄澈,一轮明月散发出淡淡的银色的光辉,映照着满园的菊花,美的不可方物。
杨毓徐步行于其间,心间隐隐作痛,手指不自觉的拂过一株开的清朗的白鸥逐波,柔弱的不堪秋风的花瓣上散发着洁白的光芒,杨毓突然想起母亲在世时常说,“白鸥逐波,最是醉人心扉,只一朵便足以言明秋色了”。
杨毓微笑着对身后的祺砚吩咐道:“这株白鸥逐波不能卖的,待会把它搬去我的卧房,我要带它一起走。”
祺砚笑意盈盈的道:“主母最爱这白鸥逐波了,女郎原先不是喜牡丹花儿吗?怎么想起它了?”
杨毓微笑,映着月辉的侧脸也覆着淡淡的光:“都言牡丹真国色,谁知秋菊傲骨香?”
祺砚听不大懂,却觉得女郎的话都是对的,秋菊最美了。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小脑袋不自觉的点头。
二人转过两个门庭,绕过从苍山引来的活水湖,来到了梧桐苑,一个琉璃顶白玉柱的精美凉亭,四周轻纱帷帐,杨毓提步进亭,脚下的木屐敲打着白玉地面,咔哒,咔哒的声音极为悦耳,亭中早有生好的暖炉,烧着一篓十片金叶子的银屑炭,暖烘烘的,又没有烟尘,隔着轻纱隐约看得到梧桐苑里的景致。
杨毓自斟自饮,静墨祺砚侍候在侧。
:“女郎,翠涛性烈,莫要贪杯伤身啊。”静墨轻声提醒道。
杨毓三杯下腹,已有些醉意,眼波如烟,蒙着雾气般,美目流转,映着眼下的美人痣,风情万千,玉指捏着小巧的暖玉杯,仰头,一饮而尽。
烈酒滚过咽喉,使人脸颊升起一丝暖意,桓七郎不可一世的眼神,却在杨毓眼前一闪而过,她恨恨的啐了一口,咬牙道:“这病瘦郎君,专揭人之短,太也可恨!”说着努力的摇摇头,先把这将自己比作妖姬、妓女的可恨之人忘掉。
祺砚静墨二人相视一笑,罢了,罢了,毕竟郎主刚刚故去,女郎再沉稳经事,也才十四岁啊!二人静候再旁,不再多言。
:“静墨,祺砚,将我的七弦琴和宝剑取来,我要弹琴、舞剑。”杨毓发髻有些松散,索性直接扯掉头上的发饰,乌发如墨垂在胸前,显得少了几分妖媚,多了几分清明。
:“是。”二人俯身行礼,退去。
微醺的酡红映衬着杨毓的脸颊,一个黑影闪过墙头,赫然矗立在苑中金黄的梧桐树上,杨毓虽有些醉酒,却灵敏的感觉到了来自树梢的视线。登时眼光一黯,心中百转千回。
是谁的人?
杨公?
卢公?
亦或,盗贼?
杨毓后背有些细细的汗,晚风一吹,遍体生寒。暗自将刚刚扯掉的发簪,握于掌心,藏在宽大的袖口中。
:“杨氏阿毓?”语调清空高远,声音如同玉打冰凿般,让人不禁为之一颤,树梢上的黑影眼神淡漠,声音如同月影华晨般清冷优雅。
杨毓理理发丝,肥庾的小足踏着高齿木屐,咔哒,咔哒的来到树下,行云流水,举止优雅,没有丝毫迟疑,对树上人盈盈一拜:“不知君子是哪家郎君,怎会在此时路过杨家庭院?”
礼貌而疏远。
树上人勾起唇角,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脚下毫不迟疑的自树梢翩然而下。
淡雅如雾的月光笼罩着枝繁叶茂的梧桐树,金黄的叶片上斑驳的驳落着月光的华彩,只见一个宛若惊鸿的少年笔直的站在树下,一袭华研的月色长衫,一条远山色丝带松松的束着乌黑的秀发,只那样站着,就如同画中仙,让人不敢细看。
杨毓被这样光彩灼人的少年灼伤了眼眸一般,只看了一眼,条件反射似的将衣袖掩住半边眼睛。
少年向前踱了两步,声音清冷,又带着玩味,唇角一扬:“杨氏阿毓,为何不看我?”
杨毓衣袖掩面,声音如碎玉般清灵,带着些怯怯的意味:“唯恐这一对俗眼,浊了郎君仙人之姿。”这话说的风雅极了,让少年有些诧异。
传说中杨将军的女儿鲜衣怒马,艳丽张扬,甚是不羁,也被外人传为骄纵任性,今日一见竟是如此风雅的女子,如何让人不意外?
少年更觉得好笑,声音却陡然变得冷峻,周身的气息也凌厉几分:“抬起头来。”
杨毓感觉到了对方刻意释放出了威压,手微微一抖,遮着面容的衣袖却没有拿下来。
:“放下衣袖。”少年的声音变得绵软了几分,带着一丝的诱惑,让人没有丝毫抗拒的能力。
晚风清冷,拂过杨毓的每个毛孔,让她不自觉的打了个颤,缓缓的,缓缓的,素色衣袖放弃了替主人遮掩眼眸。
梧桐树下长身而立的少年,生生的撞进了杨毓的眼里。
☆、第七章 散财(1)
那眼角含着一丝风情,那鼻畔携着一分清冷,那唇角勾着一点薄情,便叫人堪堪的无法移开目光。
乌黑的秀发如同上品绸缎被远山色的丝带束在脑后,圆润的耳垂边几缕不听话的发丝,调皮的拂过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他的眉头不宽不窄,刚好的令人舒心的距离,眉梢微微上扬。那双眼,眼窝很深,目光深邃的望不到底,眼中似有万千光芒,能直射到人的心窝里。高挺的鼻梁下一双薄唇边,勾着一抹狷狂的、任性的浅笑。虽着普通的素袍,却令人觉得超凡脱俗,清高志远,仿若坠入凡尘的谪仙。
杨毓微微有些愣住,樱红的唇里缓缓溢出:“玉树兰芝。譬如谪仙。”
少年含着笑,步履优雅至极,周身的雍荣闲雅,从容不迫的气度,让杨毓不禁心间突突。
他缓缓的走近杨毓,杨毓的心便随着他的步子,咚咚、一步,咚咚、两步,咚咚、三步。
直到两人的距离只有两步,少年停下脚步,细细的端详着杨毓的脸,似乎在考量,在质疑,半晌,薄唇中吐露芳香的青盐味:“女郎目光灼灼似贼也。”
杨毓现已知晓来人并不是盗贼,惴惴不安的心也放下几分,她低敛蛾眉,清艳中带着羞涩:“如此檀郎,即已见了,何不观个够?”说着眼光更是紧盯着他,心中却已经笑得几乎忍俊不禁。
少年再看向杨毓,原本清冷的眼神中多了一分和暖,不禁扬唇,粲然一笑。
这一笑,杨毓心间停跳,又是一愣。
少年却毫不迟疑,一个漂亮的旋身,离开院落,带起一阵金黄的落叶。
杨毓缓缓的踱着步子,思量着此人,身份,来意,心下有了一丝的清明,她并不是个急智的人,很多事情要有时间细细思量才能明白。
:“女郎,怎么不再亭子中等候?”祺砚静墨一人抱琴,一人捧剑姗姗而来,祺砚俏脸微红接着道:“女郎,外面风凉,快回亭中。”
杨毓摇摇头:“算了,叫辇来,回去歇着吧。”
静墨有些奇怪的道:“女郎不抚琴舞剑了?”
杨毓慵懒的道:“已没了抚琴的心境,又何必搅了这良辰美景?”她的唇角化开了悠长的笑意,是他?
清晨的阳光透过浆纸木窗,来往的脚步声,窃窃私语声,一个,两个,三个,让整个杨府变得逐渐嘈杂起来,人间的烟火味,缭绕在鼻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