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或高贵或普通的马车牛车,庶民士人,人头攒动,这马车竟堪堪的不得动弹,岂不将人活活急死?
王靖之挑帘看向太阳,日头快要升到正中央了,他微微蹙眉一瞬,:“樊公有何良策?”
樊明看着人流,面露难色。
:“是么?好吧。”他自问自答着。
樊明一脸无辜,他什么也没说。
王靖之一挑帘,自马车上跳了下来。
这个人啊,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就只需站在那,便能夺去所有人的目光。
路上行人纷纷看着他那一身超脱世外的仙人之姿,不能动弹。
王靖之朝众人一拱手,慢条斯理的道:“我的卿卿今日离世,诸位能否让条路,让我与卿卿诀别?”
众人面面相觑之间,已经不自觉的将路让开。
王靖之一扬唇,灿然而笑。
他转身回到马车上,马车徐徐向前走着。
樊明笑着道:“玉树兰芝的王靖之,竟需要用姿容换得一条路来?”
王靖之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桓七郎吹着这曲,余音淼淼,心中竟然如古井般沉静,他从未这么平静过,有生以来,他第一次要为自己做个决定。
桓秋容身子一软,靠在身边的弄儿身上,低低的喃道:“阿姐是士族啊!士族啊!怎能受此!”
刑不上士族,这是自周朝以来的律法,何况杨毓深有贤名,却只因言语冒犯今上就被处以斩首,这让同是士族的郎君小姑纷纷垂泪。
如此乱世,连士族也不能例外了。
一袭素白的身影,越过众人,飘然而至,他足弓一点一辆华贵的车顶,越过众人头顶。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王靖之!”声音充满惊喜。
杨毓抬起头,看向那片衣袂,扬唇而笑。
王靖之就那么看着她,落在了她面前。
桓七郎怔怔的看着王靖之,目光缓缓的,缓缓地移到杨毓脸上。众人的目光,都凝结在那两个人身上,他将玉笛攥在手中,面无表情,默默的退出了那两人之间。
刽子手目瞪口呆的看着王靖之,回眸看向刑司郎:“廖刑司?”
刑司郎面露喜色道:“退下!”
:“好!”刽子手大笑一声,扛着刀,转身离去。
王靖之蹲了下来,与杨毓对视着,牵起唇角:“可怕了?”
:“无。”杨毓微微一笑。
:“甚好。”他抿着唇。
一辆青帐马车停了下来,几个士人纷纷下车。
众人又是一惊:“竹林七贤!”
嵇夜身长七尺八寸,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阮宗容貌瑰丽,志气宏放。
刘伦身高五尺,豪迈狂放。
山源长须美髯,清正浩气。
向期发须斑白,举止洒脱。
阮容清越傲然,潇洒自若。
王冲锦衣清贵,清俊绝伦。
这七个人谈笑风生,风轻云淡的走上邢台。
:“阿毓,邢台可有趣?”嵇夜垂眸看着她。(。)
☆、第二百四十六章 绝不食言
杨毓抿抿唇,微微点头,又摇摇头,最后笑着道:“诸兄何不全了我这义气之名?”
王冲笑着道:“全了你的义气之名,我等的义气之名怎么办?”
杨毓翻了个白眼,笑着道:“此话不错,那阿毓便不与兄争这名矣。”
刘伦解下腰间的酒壶,递给杨毓:“阿毓,与兄同醉,岂不快哉!”
:“善!”杨毓接过了酒壶,狂饮一口,溢出的酒水洒在唇边衣襟。
这边几人聊着,偌大的邢台,仿佛成了雁栖山上的竹林,虽无竹,却临风不止,虽无景,却浑然置身世外。
:“圣旨到!”一声雌雄难辨的高呼。
一队威武的仪仗来临,宣旨的是李石。
他朝杨毓微微一笑,打开圣旨念道:“奉皇帝诏:古来圣王赖有贤臣,先有卧龙凤雏,精忠慧敏。今有竹林七贤,志虑忠纯,天才英博。朕顿首而思,七贤可堪教化士族子弟之能,实为栋梁之器。特擢嵇公夜、阮公宗、刘公伦、山公源、阮公容入太学讲经论道,钦此。”
嵇夜几人只弓着身,随手接过了圣旨,刘伦随手将圣旨揣进自己那长着虱子的怀里。
李石走到杨毓面前,笑意盈盈的道:“亭公主,陛下言,小姑子想通透了?天下男儿皆薄幸,若是想通了,可递红本进宫,陛下赐婚给你做王司空的平妻,想来王家之人也不会为难你。”
竟然只字未提今日斩首之事?原来,这一次斩首竟不过是个局。自己也做了一回棋子?
杨毓无奈的笑了笑,回道:“阿毓自诩是个真小人,假君子。小人嘛,自然心眼小,胸怀窄,容不下她人的。”她慢条斯理的起了身,对李石拱手道:“谢陛下美意。”
李石咳了咳,接着道:“陛下言,若杨氏阿毓应下了,便是个徒有虚表之女,自然不必活着。若不应,便是表里如一。”他一拱手道:“亭公主,回府吧。”
这是恢复杨毓的琴仙亭公主封号了?可杨毓却半点也不愿这般被人当刀使。
杨毓偏偏头,看着李石意料之中的表情,下意识的转眸看向王靖之,那人的身影,却早已不在了。
她勉强的笑了笑:“这亭公主,势必不能推却了,否则,阿毓也太过不识抬举。”
李石笑着点点头道:“冕服已着人送到亭公主家中,小人告退。”
:“李中宦慢行。”
刘伦笑着拉住杨毓的手臂:“你怎敢如此?”
杨毓抬眼看看周围围拢的众人,笑着道:“家中一叙吧。”
众人点点头,各自又上了马车。
:“阿姐!”桓秋容满脸泪痕的来到杨毓面前。
杨毓笑着道:“瞧,我的命硬得很,莫哭。”
桓秋容抿着唇,点头道:“阿姐无事便好,快快回府歇息,我改日再去看你。”
:“好。”杨毓笑着冲桓七郎点点头道:“每每将一切托付给七郎,定能逃出生天,七郎是阿毓命中福星。”
桓七郎微笑着,略微点点头,抑制着心中的空荡:“以后我时时在你身侧,你便不需担忧。”
杨毓抿唇而笑:“七郎,谢谢你。”
转身上了马车。
杨秀笑着看着她道:“阿姐,回家。”
:“好。”
:“七兄。”桓秋容看着桓七郎眸光深的吓人,不禁喊了一声。
桓七郎笑着道:“阿妹,回家。”
马车悠悠而行,聚拢的人群,却更加沸腾,今日这一出王靖之素衣救琴仙的场景,与竹林八贤之名传遍了士人与庶民之间。
有一支碧绿的玉笛,静静的躺在邢台之下的沙尘上,碧玉蒙尘,无人问津。
刘伦斜倚着软榻,眯着小眼看向阮宗:“这个王靖之,我很不喜欢。”
阮宗微微扬唇,笑着道:“亦然。”
刘伦摇摇头,嘟囔着:“派了那么些人追赶我们至白鹭洲与他相见,又讲了甚变通之道说服。”他摇摇头道:“若他直接将阿毓遇险告知我们,我倒是敬佩他一个直爽通脱。”
阮宗笑着道:“阿毓宁死不愿领旨,他原本也是想说服我们而不牵扯上阿毓,何况,他可有掩藏派人追赶我们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