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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部分(2 / 2)

杨毓笑道:“我与他生不能同寝,惟愿死能同穴,拜见过王氏列祖列宗,我自会离去,不占王氏一分一毫,直到死后,会有人送我的尸骨回金陵,但请到时,王司徒能将我与他葬在一处,别无所求。”

:“你想岔了,我哪里是舍不得靖之那一份产业,是真的怕害了你一生啊!”王晞之与在场众人一样的震惊和感动,这个清傲、张扬的女郎,如此重情。

王晞之更加后悔了,若是当年没有阻拦他们,乐见其成,他们能厮守快活几年,也是好的啊。忽然想起去年的曲水流觞宴,王靖之说自己是个病入膏肓的鳏夫,隐喻配不上她,当时他还有些不忿。

今日看来,她的确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奇女子。

杨毓也不逼迫,就那么神态朗朗的站在那。

:“好。”

王晞之道。

:“待陛下圣谕一到,便请王司徒操劳了。”她再次俯身行礼。

她竟然已经请了圣旨?

这来此一遭是为了得到王家人的允许,即便他们不允许,却也挡不住她。

她的思虑,她的真性情。

王晞之微微拱起手,道:“亭主,贤女,高义。”

六个字,两个评语,是对这个女郎最诚挚的赞叹。

旁人的震惊对于杨毓都是毫无意义的,靖之,我的王郎,我来嫁给你了。

她唇角微微勾起,释然的一笑。

谢安举起水面飘来的酒杯,递给杨毓,道:“既来此,今日若不与你谈辩一番,如何能够放你走啊?”

杨毓确实打算就此离场的,但见谢安挽留,也不托大,双手接过酒杯,举到正当心的位置,她轻轻咳了一声,扬声吟唱道:“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深固难徙,更壹志兮。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曾枝剡棘,圆果抟兮。青黄杂糅,文章烂兮。”

她说,那年她搅动金陵,因竹林七贤得罪先帝,被赐死罪,你曾与我隔着牢狱唱歌,你还记得吗?

:“青黄杂糅,文章烂兮。精色内白,类任道兮。纷缊宜修,姱而不丑兮。嗟尔幼志,有以异兮”

谢安一口端美的洛阳腔,鼻音略显浊重,而音调深沉富有磁性。

杨毓微微点头,记得就好。她举起酒杯,一口饮下。

谢安容貌本就清隽不凡,再添上此刻的几分醉意,更显得风流潇洒,一些世家贵女闻听了他的歌声,竟不在乎他年逾不惑,而纷纷芳心乱跳。

只见谢安拾起手边的青玉手柄麈尘,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何解?”

这是立下了今日清谈的主题了。

杨毓微笑着,却见一边一个眼生的下仆,递上了一柄白玉麈尘。

这玉柄修长,触手冰凉,没有一丝杂质,如同上等的羊脂一般,麈尘前端呈桃心状。

:“这是靖之生前最爱的一柄麈尘,阿毓替靖之辩他一辩。”王晞之朗声笑着,一旁的数名王谢子弟亦是瞅着她,心中想要多看几眼,又怕被长辈发现,纷纷状似不经意的掠过她的身影,又赶紧的躲开一边。

杨毓轻轻执起白玉麈尘,击在面前的榻几上:“孔子被缚陈蔡,衣食不济,仍唱诵,讲经,弦歌不衰,他人疑问,孔子曰:君子固穷。”

以儒讲儒。她说话很有条理,语速不急不缓,语调轻快又淡定,让人信服。

她笑着,接着道:“人不已己身为先,天下自然“讲信修睦”。”

三月的夕阳照落在她的身上,将她包裹上一层艳丽的霞光,这个手执麈尘的女郎,肤色莹白,艳骨曼妙,却一身清华之气。甚么容止俗艳?她不是就靠着自己的风骨,轻易融入了这普通士人望尘莫及的栖霞山之聚?

天幕渐渐昏暗,自有下仆上前掌灯,山间亮起如同长龙般的灯火。

王晞之执起案前的笔墨,只见他笔势开放俊明,结构严谨,神情朗而自若,不自觉的,众人纷纷围上他身边。

杨毓与谢安相携,一前一后,来到了王晞之身边。

只见一幅天质自然的行书跃然纸上,今日见了王晞之的字,杨毓方知为何王靖之的字如此优美。

这短短的一篇行书,语句言简意赅层次井然,重写崇山峻岭,渐写清流激湍,再顺流而下转写人物活动及其情态,动静相结,从山间美景讲述天地大道,聚散有时的不舍和期待,描写的舒畅,落笔不疑,这样的才华,不容人不嫉妒。

:“阿毓觉得哪句最妙?”谢安笑着问道。

杨毓凝视着王晞之那副字,缓缓的道:“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

这句话是说,人为过去发生的事情感到开怀,却无奈转眼之间一切成为旧事。即便如此,却不能不因它引发感触,何况命途寿命这样的事,听凭天之造化,最终归于消亡。

她知道,这句话是在说王靖之的死,没人能改变,能做的除了怀念,也只有珍惜眼前。

谢安侧目看着杨毓,微微点头:“亦然。”

☆、第三百八十八章 及笄之礼

他说,他也是,最喜欢这句话,蕴含着玄理,又充满了希望。

沉默良久,谢安转眸看向一边的下仆道:“布案。”

下仆垂头应下,不过一会,案几上布置好了文房四宝。

他执笔而书,神情悲悯中带着浓浓的愁绪。

这个临危不乱的人,在此刻,胸中似乎散发着无数的愁绪。

杨毓微微蹙眉,道:“靖,为国而战,不欲悲留人世,毓来一书如何?”

谢安刚才要下笔,听见杨毓的话,忽而想起那个往日淡然自若又名理善谈的少年,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是啊,他那么骄傲,怎么会希望世上留下关于他的语句,都是悲情的呢?

谢安粲然一笑道:“请。”他将手中的笔顺势递给了她。

她也就朗然接过,簌簌的下笔。

:三春岂群芳,万里何处归?

远眺霭沉沉,近听霞纷纷。

老了自然事,宏哉经纶志。

寓目理自陈,经年情不古。

写下最后一个字,她将笔“咔哒”一声,扔进笔洗里,挪开镇纸,双手捧着还未干的墨迹,走向一边。

谢安笑着道:“一吟一咏,情致高远。”他略点点头道:“亭主的诗书很好。”

能当得谢安的一个好字,若是数年前的自己,杨毓恐怕早已喜不自胜,如今也是高兴的,只是这份高兴,已经太淡太淡。

她泯然一笑,道:“诗书本来佐情志,好与不好,不过心境所致。”说着,她将那张薄薄的宣纸,投进了身畔的灯笼中。

:“为何焚之?”谢安问。

只见那盏灯霎时间燃烧的大亮,她转过身,微微俯身道:“生人不能与鬼通,却也想让他品品。”

看着她满含着幸福的笑容,谢安点头,笑着拿起身边案几上的兰草,递给她,眸光温柔含着慈爱,笑道:“濯拂不详。”

:“善。”她笑意盈盈的接了过来,将那束兰草抱在胸前。

这场注定了没有新郎的婚事,定在八月里。

在杨府备嫁的日子,金陵城不时的传来来自各方前线的捷报,如此一来,她与他都能安心了,她就像真正要出嫁的新娘子一样,仔细的计算着日子,不时的用粗糙的绣工也亲手缝上两针。府中下仆却是不能如此轻松,连挂灯笼都是含着泪光。

虽然是阴婚,但是王家没有一丝的懈怠,六礼由宗族的青年依次送上门来。

天下人都说,王靖之好没福气,在世时娶亲,新妇进门,礼还未成就香消玉殒了。天下人又说,王靖之好福气,就算已经不在人世,还有一个貌若洛神的高义之女愿意配他阴婚。

天下人的唇舌,杨毓不在意。

她与他这段缘分,让她感觉充实又幸福,人生重新来过,或许还是有诸多不圆满,但这一次,她是真的活了一次。

有皇帝的赐婚,有王家的认可,她很高兴。

:“女郎,桓氏女郎来了!”祺砚欣喜的道。

:“快请!”杨毓放下手中的绣活,迎出门外。

桓秋容这两三年变化很大,原来欢脱的少女,已经蜕变的如此亭亭玉立、珠圆玉润,她穿着一身芙蓉色缎子衣裙,上面绣着暗花,很是端庄美丽。

:“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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