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旺儿站在跟前。
西门庆说:你收拾衣服行李,赶明日三月二十八日起身,往东京央蔡太师人情,回来,我还打发你杭州做买卖去。
来旺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听说以后,知道主子依旧重用自己,心中大喜。
来旺应诺下来,回房收拾行李,在外买东西。
来兴儿打听得知,就来报告潘金莲知道。
潘金莲已经认定来旺要杀自己,决定在此之前,先下手为强,借刀杀人,处死来旺。
潘金莲打听西门庆在花园卷棚内,走到那里,却不见西门庆,陈敬济在那里封礼物。
潘金莲便道:你爹在那里?你封的是什么?
陈敬济道:爹刚才在这里,往大娘那边兑盐商王四峰银子去了,我封的是往东京央蔡太师的礼。
潘金莲问:打发谁去?
陈敬济道:我听见昨日爹吩咐来旺儿去。
潘金莲才待下台基,往花园那条路上走,正撞见西门庆拿了银子来。
潘金莲叫到屋里,因问道:明日打发谁往东京去?
西门庆道:来旺儿和吴主管二人同去。因有盐商王四峰一千干事的银两,以此多着两个去。
潘金莲道:随你心意,我说的话儿你不依,倒听那奴才淫妇的一面之词,她只护她的汉子,那奴才有话在先,不是一日了。左右破着老婆丢与你,坑了你这银子,拐到外面去逍遥,看哥哥两眼儿空哩,你的白丢,也就罢了,难为人家一千两银子,不怕你不赔他?我说在你心里,也随你,老婆无故只是为他。不争你贪他这老婆,你留他在家里也不好,你就打发他出去做买卖也不好。你留他在家里,早晚没这些眼防范他。你打发他外边去,他使了你本钱,头一件你先说不得他。你若要他这奴才老婆,不如先把奴才打发他离门离户。常言道:剪草不除根,萌芽依旧生;剪草若除根,萌芽再不生。就是你也不多心,老婆他也死心塌地。
一席话儿,说得西门庆如梦初醒:剪草不除根,萌芽依旧生;剪草若除根,萌芽再不生,与其让来旺暂时离开,何如让来旺彻底离开,从眼前消失,和宋惠莲做长久露水夫妻。
41,
第二天,来旺儿收拾行李伺候,都到中午了,也不见动静。
中午,西门庆出来,叫来旺儿到跟前说道:我夜间想来,你才打杭州来家多少时儿,又教你往东京去,挺辛苦的,不如叫来保替你去罢。你且在家歇宿几日,我到明日,家门口生意寻一个与你做罢。
来旺儿一头雾水,也不敢说什么。
来旺只得应诺下来。
西门庆就把银两书信,交付与来保和吴主管,指定三月八日起身赶赴东京。
来旺儿回到房中,心中大怒,吃酒醉倒房中,口内胡说,怒起宋蕙莲来,说要杀西门庆。
偷情自己的老婆宋惠莲,棒打自己的情人孙雪娥,又反悔夺了自己的富贵,来旺把矛头直接对准西门庆。
宋蕙莲骂道:咬人的狗儿不露齿,是言不是语的,你不怕墙有缝,壁有耳,喝多了,睡你的觉。
说完,打发来旺上床睡了。
并蒂莲花(8)
42,
又一天,宋惠莲走到后边,使玉箫房里请出西门庆。
两个在厨房后墙底下僻静处说话。
玉箫在后门首替他观风。
宋惠莲埋怨道:爹,你是个人?你原说教他去,怎么转了靶子,又叫别人去?你干净是个慈善心肠──滚上滚下,灯草拐棒儿──原拄不定把。你到明日盖个庙儿,立起个旗杆来,就是个谎神爷!我再不信你说话了,我那等和你说了一场,就没些情分儿!
西门庆笑道:倒不是如此说,我不是不叫他去,恐怕他东京蔡太师府中不熟,所以教来保去了,留下他,家门口寻个买卖给他做罢!
宋惠莲道:你对我说,寻个什么买卖与他做?
西门庆道:我叫他搭个主管,在家门口开酒店。
西门庆已经决定处理来旺,让他从西门家彻底消失。
宋惠莲听后担心地问:在门口开酒店,人在眼前,我们如何说话方便?
西门庆道:一步步来,回头再让他离开。
宋惠莲满心欢喜。
谢过西门庆,宋惠莲回到屋里,一五一十对来旺儿说了。
来旺半信半疑。
43,
一天,西门庆在前厅坐下,桌上放下六包银两。
来旺被叫到跟前。
西门庆说:孩儿!你一向杭州来家辛苦。叫你往东京去,恐怕你蔡府中不十分熟,所以教来保去了,今日这六包银子三百两,你拿去搭上个主管,在家门首开酒店,月间寻些利息孝顺我,也是好处。
来旺连忙趴在地下磕头,领了六包银两。
来旺被金钱迷住了心窍,勾引自己老婆也好,棒打自己的情人也好,都给忘了,原本心存杀西门庆之心的来旺,这时,只有感激西门庆,感谢西门庆。
来旺辞别西门庆,回到房中,高兴丢告老婆说:爹,他倒拿买卖来窝盘我,今日给我这三百两银子,教我搭主管,开酒店做买卖。
宋惠莲道:该死的,你还怪老婆多说,一锹就掘了井?也等慢慢来,如何今日也做上买卖了?你安分守己,休再吃了酒,口里胡说八道!
来旺儿叫宋惠莲把银两收在箱中,自己到在街上寻伙计去。
天晚,伙计也没找着,来旺又吃的大醉,回到家里。
宋惠莲打发他睡下,自己被玉箫走来,叫到后边去了。
约一更天气。
来旺儿酒还未醒,正朦朦胧胧睡着,忽听得窗外隐隐有人叫他道:旺哥,亏你倒睡的放心,还不起来看看,你的媳妇子又被那没廉耻的勾引到花园后边,干那营生去了。
其实是西门庆派来兴儿假装孙雪娥的声音,骗来旺的。
来旺儿猛可惊醒,睁开眼看看,不见宋惠莲在房里,只认是孙雪娥看见甚动静来递信与他,不觉怒从心上起,道:在我面前弄鬼儿!
来旺忙跳起身来,开了房门,径直扑到花园中来。
那知道刚到厢房中角门口,冷不防,黑影里抛出一条凳子来,把来旺儿绊了一交,随即响亮一声,一把刀子落地。
左右闪过四五个小厮,大叫:有贼!
大家一齐向前,把来旺儿一把捉住了。
来旺儿莫名其妙,道:我是来旺儿,进来寻媳妇,如何把我拿住了?
大家不由分说,一步一棍,打来旺到厅上。
来旺那里知道是西门庆设得诡计。
大厅上灯烛荧煌,西门庆坐在上面。
西门庆听说,即叫:拿上来。
来旺儿被带到厅上,跪在地下,争辩道:爹,小的睡醒了,不见媳妇在房里,进来寻他,如何把小的做贼拿?
那来兴儿把刀子放在面前,与西门庆看。
西门庆拍案而起,怒骂道:众生好度人难度,你这厮真是个杀人贼!我见你从杭州来家,好心叫你领三百两银子做买卖,如何夜闯进内宅杀我?你说,你拿这刀子做什么?
来旺还要争辩。
西门庆喝道:给我押到他房中,取我那三百两银子来!
又是不由分说,来旺被众小厮押回房中。
宋蕙莲正在后边同玉箫说话,知道一切,连忙跑到房里。
看见来旺被人押着,宋惠莲放声大哭。
边哭边埋怨道:该死的,你好好吃了酒睡吧,平白又来寻我做什么?只当暗中了人的拖刀之计。
来兴打开箱子,取出六包银子来,拿到厅上。
西门庆在灯下,打开观看,内里止有一包银两,余者都是锡铅锭子。
西门庆大怒,随问道:如何抵换了!我的银两往那里去了?
来旺儿哭道:爹,你抬举小的做买卖,小的怎敢欺心抵换银两?
西门庆道:你抵换我的银子,你打下刀子,还要杀我,人脏俱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西门庆还叫来兴儿当面执证。
来旺儿只是叹气,张开口,合不上。
西门庆对来兴儿道:赃证刀杖明白,你和小厮把他拴锁在门房内,明日我写状子,送到提刑所去理论。
来兴答应要走。
宋蕙莲云鬟撩乱,衣裙不整,走来厅上向西门庆跪下,求情得到:爹,此是你干的营生!他好好进来寻我,怎把他当贼拿了?你的六包银子,我收着,原封儿不动,平白怎的抵换了?活埋人,也要天理,他为什么?你因为他什么?打他一顿,如今拉着送他那里去?
宋惠莲没想到西门庆的一步步来,是这样,设计算计来旺,这是他心理承受不了,维持婚姻期间,来旺是自己的丈夫,维护丈夫的利益,是自己做妻子的责任,自己是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