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的字,但又有几分相似。
拓跋泰初以为是崔衍的书,不甚在意,继续翻看起来。
《论衡》一向被视为异书,只因其反对盛行的儒术。对于天子的来历,世人皆奉信帝王受命于天,认为天子必然出身非凡,比如玄鸟生商,又或者是汉高祖之母与龙交而有孕。而《论衡》一书中却写“天地之间,异类之物相与交接,未之有也”。也就是说不同种类无法诞育后代,天下人都是父母生的,帝王亦然,没有例外。
这人在旁批注:天人感应,符瑞受命,虚妄之言也。
竟是大为赞同。
拓跋泰心中思量,总觉得写字之人不太像处事圆滑的崔衍,应比崔衍更傲气、更锋利。
“郎君擅闯香闺,难不成是个采花贼?”
崔晚晚张臂环住他的腰,这才驱散了那种仿佛被世间遗弃的落寞感。
“只是想瞧瞧你长大的地方。”拓跋泰摸了摸她发顶,笑意斐然,“晚晚贪睡爱吃,还喜看杂书,那几本女训女诫都是崭新的。”
崔晚晚羞涩娇笑,这时佛兰过来说该用晚膳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拓跋泰弯腰为她穿鞋,二人十指紧扣出了房门,她回首目露不舍。
“年后朝廷官员调迁,有你父亲。”
拓跋泰突然没头没脑说了一句。
崔晚晚一时间未反应过来:“迁去哪里?”
他不答话,含笑看她。
电光火石间,她猛然了悟,雀跃跳起,挂在他身上仰头乱亲。
“多谢陛下!”
“成何体统,快点下来!”身在崔府他略不自在,言行拘谨,装得跟个正人君子似的。
崔晚晚抱着他胳膊蹭:“郎君今日送的礼深得我意,我喜欢极了,一时忘形而已嘛。”
“阿泰,谢谢你。”
上元节被认为是天宫赐福之日,是故没有宵禁,百姓秉烛夜游,通宵达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晚膳过后二人向崔父崔衍告辞,前往大灯楼赏灯。
新正圆月夜,尤重看灯时。
安福门外,立了一座二十丈高的巨大灯树,饰以金银锦绣,千乘珠箔,万条银烛,远远望去便是火树银花。树下聚集了歌伎舞女,身穿罗绮头戴珠翠,正载歌载舞地欢庆。
胡夏战败赔偿金银牛马,接着又抄了吕扬的家,缴获无数财物,新帝终于不再囊中羞涩,于是豪掷千金,建了这样一座通天灯塔与民同乐。
拓跋泰牵着崔晚晚登上大灯楼,福全等在这里,拿着一盏琉璃牡丹灯。
“陛下,娘娘。”福全点燃蜡烛,然后呈上一根引线香。
琉璃灯中盛放珍稀鲸脂,掌心大小能燃三天三夜不灭,拓跋泰把引线香交予崔晚晚,手握手一同引火点燃了花灯。
福全连忙命人把这盏灯挂到灯塔最高处。
拓跋泰仰望花树,冷硬的下颔线条也变得柔和,头顶明月皎皎,底下是万千子民,他说出对来年期望:“宜入新年,万事如意,五谷丰登,天下太平,民安乐业,边尘永息。”
说罢看向身侧美人,含蓄道出与她长相厮守的心愿。
“惟愿东风,岁岁人长久。”1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烛火映入她的瞳孔,光影斑驳。
“阿泰,朝朝暮暮,岁岁年年。”崔晚晚倚在他肩膀,朱唇轻启,“今年我们好好在一起。”
二月初九,春闱开试。三日一场,连试三场,取进士八十六人。
崔父的调令下来,不再是河东郡太守,而是回京任太常寺少卿。
二月廿七,殿试于含元殿。
拓跋泰极为重视这次考试,亲自拟了考题拿给方丞相,然后等待众士子答完以后,又与考官一同评判。
殿试题目是“论帝王之政”,多数人答得中规中矩,先是歌功颂德一番,再陈述己见,又或者大谈特谈均田令,句句都在揣摩帝王心意。惟独一人,半句称赞也无,更不谈均田之政,而是针砭时弊,只讲大魏的内忧外患。
如此犀利尖锐,却又别具一格,拓跋泰御笔一挥,点了此人为一甲第一。
弥封的试卷拆开,拓跋泰尚不知此人姓名,便已下旨要见一见这位新科状元。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天子御座高高在上,自殿外走进一名年轻男子,他青衫磊落,瘦而不弱,犹如竹中君子,风骨铮铮。
他不卑不亢,下跪见礼。
“草民陆湛,拜见陛下。”
第53章陆湛吾要吾妻。
自战国起,陆氏族人就多是诸侯门客,为列雄兼并天下献计纳策。直至汉代,陆氏高官屡出,最高者任九卿,衣绣衣,持节及虎符,用军兴之法镇压叛逆,深得帝王宠信,因此被称为“绣衣直使”。数百年来,陆氏行的都是“督察百官,查探隐匿,镇压起义”之职。朝代更迭,陆氏屹立不倒,靠得就是不逊于“斥候”的刺探情报的能力以及残酷的审讯手段。
到了陆湛曾祖父这一辈,陆家子嗣多夭折,人丁不旺,家主反思从前,认为是杀孽太过之由,正逢科举初兴,于是留下祖训,从今往后陆氏子孙弃诏狱从科举,改走文人仕途。
百年望族陆氏,渐渐洗去陈年血污,成了京中清贵门第,但始终没有太杰出的人物,直至三代之后,才养出一个陆寻真。
此子天资聪颖悟性极高,十八岁殿试被钦点为探花郎,深得帝王喜爱,入仕半年不到便做了五品中书舍人,掌侍进奏、参议表章、草拟诏旨,可谓前途无量。
同一年,陆湛与崔晚晚定亲,惹得京城多少痴男怨女从天黑哭到天亮,旁人戏言京中河水都比不过那一月的泪水多。
仍是那一年,先帝驾崩太子继位,随后……
新帝强占佳人,君夺臣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陆湛挂印辞官,一去不返,无影无踪。
沉寂了四年有余的人,今日突然冒了出来,还摇身一变成为新科状元。
拓跋泰只觉得一团火堵到了喉咙眼。
“平身。”他按下火气,声音含着凛冽,“你便是陆湛?”
陆湛谢恩起身,仍是挺直腰背:“正是草民。”
拓跋泰沉沉看着他,与之前想象的不同,陆湛不是那种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他更像一柄暗含锋芒的利刃,只是被刀鞘包裹住了,让人误以为无害。他忽然想起方才答卷上的字迹,与那本《论衡》如出一辙,只是如今陆湛的字更多了几分沉稳。
竟是他的书。未婚男女,互赠信物,鸿雁往来,互诉衷肠……
拓跋泰暗自握紧了拳。
本来召见状元只是个过场,帝王稍加勉励彰显爱才之意,便可让人退下。再说陆湛的答卷无可挑剔,选为第一当之无愧。
偏偏拓跋泰心中气愤难消,金口一开,又加一试。
“策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下面的人连忙呈上纸笔给陆湛,这便是即兴问答了。
拓跋泰不给他思考余地,张口便问:“其一,革新有烦苛,维持旧状则弊端滋生,如何是好?”
“其二,流寇蔓延,朝廷缺饷,若是体恤百姓便要减免赋税钱粮,如此一来军饷又不足,如何兼顾二者?”
“其三,大魏疆域辽阔,水涝旱灾频发,如何应对?”
“其四……”
一连八问,拓跋泰一气呵成,还规定了答题时限。
“三炷香。”
陆湛从第一问开始便提笔蘸墨,落笔不假思索,有如神助。
福全见圣上说了那么多话,必定口干舌燥,于是呈上一盏茶。第三炷香刚点燃,陆湛仍埋头书写,拓跋泰瞥他一眼,端起茶饮了两口,将将放下茶盏,只见陆湛搁笔,垂手沉静,敛眉低眼并未直视天颜。
“草民答完了。”
八条问,竟是不到三炷香就答完。在场之人无不佩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答卷呈上,拓跋泰粗略看过,简洁精辟,字字珠玑,为了节省时间,他还换了意气潇洒的行书作答,更显得一气呵成,惊才绝艳。
寻真公子,名不虚传。
“最后一问,”拓跋泰紧握扶手,手背青筋凸起,“李太白诗云,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陆寻真,此句何解?”
当初既然离开,如今便没有回来的资格。惹了不该惹的人烦忧,那便罪该万死。
陆湛终于抬起微垂的眼,直视高高在上的帝王:“此解,草民只说给天子听。”
他如此放肆狂傲,让一向惜才的方丞相都捏了把冷汗。
须臾,拓跋泰起身。
“来。”
翔鸾阁。
拓跋泰挥退侍从,负手在背,居高临下开口:“你图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销声匿迹多年之人,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新帝开恩科取仕这个节骨眼上冒出来,必是另有所图。就是不知他求的是名?还是利?或者……
陆湛开门见山:“吾要吾妻。”
拓跋泰扬唇讥诮:“汝妻何人?”
“吾妻乃清河崔氏淑女,闺名晚晚。”陆湛一字一句道,“我们夫妻二人因故分离,如今她暂居后宫,还请陛下放还归家。”
拓跋泰早就猜测他是为崔晚晚而来,这时听他承认,悬着的心反而落下来,道:“后宫确有崔晚晚,但并非你陆家妇,而是朕的贵妃。”他冷笑一声,“崔贵妃深得朕心,宠冠后宫,天下皆知。”
陆湛上前一步,泠然质问:“如何不是我陆家妇?”
“她十五及笄我陆家便上门提亲,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秦晋之好。交三书、过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一样不少,如今她的聘书庚帖仍在陆家,敢问天子,凭什么说她不是我妻?!”
“放肆!”
拓跋泰大怒,随手抓起一物砸在他脚下。镇纸顿时四分五裂,飞溅的碎片划破了陆寻真的脸颊。
“朕说不是,便不是。”拓跋泰瞧他毫无退缩之意,血色稠红激得自己杀意更甚,“再多说一字,别说你状元当不成,朕砍了你脑袋。”
陆湛抬袖,却并未擦去脸上血污,而是从袖中摸出一卷册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天子有成人之美的恩德,既然能成全邓将军,为何不能成全草民?”他单手高举卷册,扬眉朗声道,“陆氏愿为天子耳目,作帝王之刃,行监察天下之事。上察百官,下摄众司,巡查缉捕,审讯诏狱。草民不求高官厚禄,但求夫妻团聚。”
“恳请天子,放还吾妻。”
陆湛以为拓跋泰不会拒绝。陆氏百年根基,监听百官、刺探情报自有门道,而新帝太需要这样一群人,他们比普通斥候更会隐藏,又比寻常刑官更加狠辣,不仅能监视探听,甚至构陷嫁祸、刑讯逼供……历朝历代,都是他们做尽见不得光的肮脏事。
他手中的册子便记载了朝中重臣的诸多隐秘。
陆寻真背弃祖训重拾旧业,只为和新帝做一桩交易,他要换崔晚晚。
天下与贵妃,江山与美人,孰轻孰重?
帝王心中应该都有一杆秤。
……
长安殿。
佛兰正在整理从崔府拿回来的物件。崔父调任回京,虽然不能时常见面,但总是托人带东西到长安殿,有时是吃食点心,有时又是衣裳首饰,尽管宫里不缺这些,但总归是父亲的心意,崔晚晚收到礼物总是十分欢喜,拓跋泰也由她去了,并不多问。这一回送进来一些小玩意儿,多是崔晚晚从前留在家里的,外加几本杂书。
崔晚晚看着那些已有年头的旧东西,回忆起童年不免感慨万千:“一转眼就好多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可不是,娘子下个月就要满二十了。”佛兰摸着熟悉的布偶笑,“这还是我做给您的呢,这么久了还没丢呀。”
“姐姐送我的,我可不敢丢。”崔晚晚亲热揽住她,“要永远留着。”
“咦?这本书……”佛兰拿起了那本《论衡》,想了半天道:“好像是陆家公子送来的吧?”
“是吗?”崔晚晚也不大记得清了,接过来一翻,果然看到陆湛的字迹。
“我想起来了,当时他说有本不宜与外人观的异书,我还以为是什么风流话本子呢,要不就是春宫画儿,好奇得不行,非要他借给我瞧瞧。哪知送来这么本老学究,我那会子没耐心瞧,随手就扔旁边了。”
佛兰忍俊不禁:“你呀你——”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才好。
正好此刻闲得无聊,崔晚晚索性拾起这本《论衡》看起来,许是年纪渐长心境不同,她竟然觉得此书十分不错,渐渐入迷。
拓跋泰阴着脸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美人手捧从前情郎的信物,看得津津有味的场景。春榻小几上还摆着些没见过的陈年物件,约莫也是以前小儿女互赠的玩意。
妒火中烧,他三两步过去,一臂就把东西拂落在地,接着抽走她手里的书,重重扔去墙角。
崔晚晚被吓了一跳:“你干嘛——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暴雨般的吻劈头盖脸砸来。
第54章失控你叫谁夫君?
拓跋泰从来没这么失控过。
“疼!疼——阿泰我疼——”
崔晚晚觉得自己要被他生吞活剥了,往常她哪怕只是皱一下眉头,拓跋泰也会放轻动作,生怕伤着她。可今日他对她的哀求充耳不闻,随心所欲大开大阖,大有要把她拆骨入腹的架势。
崔晚晚察觉到他的反常,虽不明所以,但为了自己好过些,努力放软身肢接纳逢迎。
……
可今夜委实难熬,崔晚晚只觉自己就快油尽灯枯,身后那人还不停歇。
她泪眼朦胧,娇声唤他:“夫君……”
拓跋泰喘息粗沉,胸膛上下起伏,咬牙切齿:“你叫谁夫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呀。”崔晚晚咬唇忍痛。
“只有我?”他愈发凶狠,“有没有别人?!”
她急急点头又摇头,泪珠乱飞:“只有阿泰!阿泰才是我夫君,没有旁人……”
“晚晚要记牢自己所言。”
……
第二天崔晚晚连床也下不了。
金雪银霜只见佛兰姑姑取了好几瓶药,独自走进内室放下重重幔帐,把其余人都挡在外面。两个小丫头竖起耳朵听动静,只能隐约捕捉到只言片语。
“嘶——轻点轻点,疼着呢……”
“他还是不是人?!”佛兰骤然怒骂,“把您当什么了?这般作践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平时也不这样,昨夜突然发了疯……你是没瞧见他那副样子,红着眼睛瞪着我,像是跟我有血海深仇,一张嘴又跟头狼似的,啃得我骨头都要碎了,简直没人性!”崔晚晚也跟着一起骂,“你说得对,他配当什么人,狗都不如!”
“本以为是个好的,没想到也是这种德性。”佛兰一边上药一边惋惜,“倘若换做陆家公子,肯定待您好得多。”
“想换也换不了呀。快扶我躺下,我先歇会儿,你去打听打听昨天到底怎么回事。”
可是拓跋泰如此盛怒,谁敢冒着杀头的风险通风报信?一日过去,佛兰什么也探听不到。
傍晚崔晚晚起身,金雪搀着她下床,银霜在榻上铺了厚厚的羽毛垫褥,靠上去犹如落进了轻软云彩之中。
“还是你们两个小丫头贴心,知道心疼人。”崔晚晚悠悠道。
“娘娘用些吃的吧。”
银霜端来燕窝给她,一向活泼的金雪却不言不语,默默在旁边掉金豆子。
崔晚晚诧异:“小雪儿你哭什么?”
不问还好,一问就像洪水开了闸,金雪哇哇大哭:“陛下欺负人!把娘娘打成这样,太狠心了——呜呜,”她一抹眼泪鼻涕,“奴婢以后会保护好娘娘的!”
崔晚晚本来有些郁结,这会儿被小丫头的反应弄得哭笑不得,反问:“你要怎么保护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下次陛下还要动手,我就使劲儿拖住他,娘娘您赶快跑,跑得越远越好。再不然陛下想打人,就打我好了!反正我皮糙肉厚不怕疼。”金雪信誓旦旦地说,配上哭得像只花猫的圆脸,颇为滑稽。
“噗——”崔晚晚被她逗乐,抬手让人起来,解释道,“他没有打我,只是粗鲁了些……算了,你还小,以后便懂了。方才的话在长安殿说说便罢了,千万别出去瞎嚷嚷。”
她直觉这次的事不简单,恐怕是冲自己来的,如此坐以待毙不是办法,于是吩咐银霜:“你也去打听一下,别围着陛下问来问去,肯定是问不出什么的,就看看前朝后宫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功夫不负有心人,银霜出去转悠两日,还真起了些作用。
“袁婕妤约我赏花?”
众人一向对长安殿崔贵妃敬而远之,且不说天子如何隆宠于她,光是她“两朝宠妃”的名声,就让后宫众女又妒又怕,不敢轻易招惹。
前朝后宫的人谁不是惟天子马首是瞻?拓跋泰有意隐瞒什么,连长安殿的耳目都变作了瞎子聋子,摆明了要严防死守。而这个时机,袁婕妤却前来邀约贵妃?
崔晚晚当机立断:“去。”
袁婕妤便是去年中秋宴上,双管齐下写了一首七言诗的那位袁三娘。崔晚晚从前也认得,是故甫一见面,就喊了她一声“三娘”。
“妾拜见贵妃娘娘。”
袁婕妤为人恬静,书卷气息甚浓,从前便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只是不知为何一直云英未嫁,拖到了二十岁还待字闺中。众人原本以为袁家要把这个女儿留到老了,谁知新帝下旨选秀竟要十五岁至二十岁的女子,她这才被送入宫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晚晚虚扶一把:“快请起,你我旧识,无需多礼。”
袁婕妤浅浅一笑,目光不露痕迹地扫过随侍宫人,抬手请道:“贵妃娘娘请随我来。”
二女缓缓走在御花园中,春风已至桃花初绽,柳枝也抽出新条,豆叶翠嫩。
空中飘着柳絮,袁婕妤抬手接住,作了一首诗:“柳老春深日又斜,任他飞向别人家。谁能更学孩童戏,寻逐春风捉柳花。”
崔晚晚怔了一下,很快赞道:“三娘好才情。”
“妾班门弄斧,让娘娘见笑了。”袁婕妤又说,“此诗最后一句,妾总觉得不尽如人意,还望娘娘提点赐教。”她仍是淡淡的表情,“此处又用‘春’‘柳’二字,似乎不妥。妾另想了两字,也不知是否贴切。我写与娘娘看如何?”
“好。”崔晚晚摊开掌心。
救,陆,湛。
袁婕妤写完字,在她掌心按了按,抬眉问道:“娘娘觉得可好?”
看清了字,崔晚晚心中震撼,表面却不动声色,收拢手掌:“待本宫回去斟酌一番。”
袁婕妤屈膝:“多谢娘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回了长安殿,崔晚晚兀自静坐良久。
佛兰掌灯进来见她发呆,问:“娘子想什么这般入迷?”
“我在想从前。”崔晚晚幽然叹息,“你那日说倘若换了陆……”
如果没有元启那一遭,她应该已经嫁予陆湛,做了陆氏宗妇,从此举案齐眉,相夫教子。
也不知那样的日子过起来是什么滋味。
“佛兰姐姐,”崔晚晚问,“你可知袁三娘与陆家有何渊源?”
别人都唯恐避之不及,这个袁三娘却反其道而行之,冒着性命之虞来让她救人,委实怪哉!
佛兰毕竟年长几岁,不像那时崔晚晚年幼懵懂,她对很多事都看得十分清楚,一言道破:“袁家三娘应是倾慕陆公子的。”
“当年陆公子在白麓书院进学,袁家有个三公子也在,听说二人为同窗好友。”
“袁三公子?他至今好像未及弱冠吧?”崔晚晚纳闷,觉得这位三公子年纪好像不大对。
“哪儿是什么三公子,应该是三娘子才对。”佛兰娓娓道来,“必是袁三娘假借胞弟名义前去白麓书院求学,由此结识了陆公子,朝夕相对暗生情愫。后来京中传出袁陆两家有意结亲的消息,但没过多久陆家便来我们崔府提亲了,那些传言不了了之。如今回想起来,应不是空穴来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晚晚恍然大悟:“难怪——”
难怪袁婕妤二十不嫁,难怪她要邀约赏花,难怪她弃自己安危于不顾,还一心想着救陆湛……
还有拓跋泰,难怪被气成那样。
心中感慨万千又有些酸涩,崔晚晚叹了口气:“既然因我而起,难辞其咎。”
佛兰有些紧张:“娘子想如何?”
“上巳节快到了吧?”崔晚晚转而一笑,“你准备好东西,咱们一块出去玩儿。”
话说那日刚一走出长安殿,拓跋泰便涌起深深懊悔,他自知失了分寸力道伤了那娇人,可怒火上头冲昏理智,他当时满脑子想得都是陆湛振振有词的场景,还有“吾妻”二字,落进耳朵好比两支利箭直穿心头。
妻,她是陆湛明媒正娶的妻,不是他拓跋泰的。
“天子之妻乃是中宫皇后。”陆湛不可谓不聪明,拿帝王也反驳不了的事实说道,“宠冠后宫的贵妃又如何?她会稀罕做妾吗?”
崔晚晚当然不稀罕,她甚至连皇后之位也不屑一顾。她一早就说过的。
拓跋泰当即就要杀陆湛,还是方丞相再三相劝求情,这才只是打入天牢,再作处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知该如何面对崔晚晚,拓跋泰好几日都不去长安殿。
她气性那么大,估计再不理他了……
“陛下。”
这几日圣上总是阴沉着脸,福全伺候得小心翼翼,恭敬禀告道:“贵妃娘娘请您去用晚膳。”
拓跋泰正在批折子,闻言停笔,笔尖落下一团红稠朱砂。
“……为何?”
半晌,拓跋泰如此一问。
福全愣住。他哪里知道为何?后宫娘娘邀宠,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兴许是娘娘几日未见陛下,思念您了。”福全斟酌着回道。
那人一贯没心没肺的,她会想他?何况他还那般粗暴对待她,她恐怕正恨得牙痒。
拓跋泰半点也不信,可仍是有些期盼,于是扔了御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摆驾长安殿。”
第55章上巳娘娘裙下之臣……数不……
大魏广通商贸,四方来仪,所以饮食花样繁多,天南海北之物汇集,连胡食也应有尽有。
拓跋泰喜食肉与胡饼,而崔晚晚口味偏甜,两人总是吃不到一处去。每次天子来长安殿,佛兰都吩咐小厨房另做几样合他口味的菜。
今日也一样,膳桌上摆着羊臂臑跟胡饼,还有桑落酒。
不一样的是只放了一副碗筷,并不见崔晚晚,而且长安殿侍女宫人皆是一脸冷色,佛兰横眉冷对自不用说,连那个叫金雪的圆脸丫头也敢鼻孔朝天。
瞧见众人脸色,拓跋泰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不速之客”。
内室响起轻微动静,拓跋泰绕过膳桌,挑起水晶帘子进去。
室内香雾袅袅,晶珠碰撞脆响,倚在贵妃榻上的美人却充耳不闻,只顾看书,余光瞥见来人把书重重一搁,转过背去只留个后脑勺给看。
拓跋泰走近,盯住她髻上的一支步摇,金蝶薄翅随美人气鼓鼓的吸纳而微微发颤。
“叫了朕来,又不说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屈膝而上,俯身贴过去。崔晚晚不搭腔,还是背对他。
他轻轻揽住她的腰,掌心的娇软填满了这几日内心的空洞惶惶,低声道:“那日失了分寸,朕给你赔不是。”
依旧不理,跟个木头人似的。
“晚晚,朕知错了。”
“哼。”
天子百般赔礼,做低伏小也只换来美人一声冷哼。
只要她肯理人,即便要拓跋泰剖心挖肝都使得,他去亲她肩头:“朕让你随意打,咬也成。”
崔晚晚瓮声瓮气道:“一身厚皮谁稀罕打你,我嫌手痛。”
“只要你消气,如何都使得。”
“陛下说话算话?”她这才转过身来,美眸圆瞪,仍是气鼓鼓的。
“天子一言九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
她撑起半边身子,罗衫微松,耳畔落下一缕发,不是那种正襟危坐的端庄肃美,而是妩媚中带着几分随意亲昵。
“你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你先答应我!”
崔晚晚揪住他的衣襟,非要他先答允了才说是什么事。拓跋泰垂眸瞧着胸前一双玉手,柔若无骨,指尖丹蔻艳丽,看起来温柔无害,却最能让他痛不欲生。
拓跋泰抬眼看她,目光灼热,仿佛要把她盯出两个洞来。
难道她已经知晓了陆湛之事?要为他求情?
呵呵,郎情妾意,好一对苦命鸳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你答不答应?答不答应——”崔晚晚半晌得不到他的首肯,气得撒手,“癞皮狗!”
骂完人还不解气,狠狠踢他一脚。
这一脚仿佛让拓跋泰回神,他咬了咬牙,极为缓慢地吐出两个字:“……你说。”
她变脸比变天还快,一转眼笑靥如花,仰头亲他唇角。
“上巳节我要出宫玩儿。”
始料未及,拓跋泰一时怔愣。
“你怎么这幅表情?又想耍赖?”崔晚晚一脸狐疑,搂着他脖颈撒娇,“陛下金口玉言,可不许反悔!”
拓跋泰暗暗松了一口气,绷紧的肩背也放松下来,反手抱她入怀:“不悔。”
两人算是和好,但崔晚晚怨气难消,对天子颐指气使,不仅要他端茶递水,还喊他捏肩捶背,拓跋泰自知理亏,任劳任怨地伺候她,未有怨言。
拓跋泰以为这遭就这么过去了,谁知到了安寝之时,才惊觉方才只是小惩大诫,真正的折磨在后头。
崔晚晚拿了药让他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掌下是她一身雪肤玉肌,稍微摩挲,她就如小猫般细声哼哼,勾得血气方刚的天子愈发火盛。
“好了。”直到他箭在弦上,她却披好衣衫,若无其事道:“臣妾要睡了,陛下请便。”
他一时僵在原地。
她拿眼撩他,阴阳怪气:“臣妾伤势未愈,伺候不了陛下。”
错在他。拓跋泰只能忍下。
一次便罢了,谁知她夜夜如此,每天都请拓跋泰来长安殿,花样百出极尽撩拨挑逗,就是不许他近身如愿。害得威仪堂堂的天子日日都用冷水沐浴。
三月三,上巳节。
春月时节,桃红柳绿,京中男女都要外出踏青。大魏先民认为此日以香药沐浴,能祛污除病。
“《郑风》有云: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蕑兮。”崔晚晚给金雪银霜讲典故,“所以你们看外面的人都手持兰草,便是出来游玩幽会呢。”
马车晃晃悠悠,长安殿主仆几人一早就离宫出城,去往曲江边上踏青。她们有意乔装打扮,所乘车辇除了华贵一些,没有任何宫中的印记。任谁看到也只会猜是京中哪个世家千金出行,万万想不到里面坐着的人竟是艳冠大魏的崔贵妃。
今日崔晚晚精心妆扮,换上绮罗春衫,眉心还贴了花钿,衬得整个人愈发绝色。金雪银霜鲜少出宫,所以撩起帘子不住打望外头,崔晚晚的目光也透过空隙探出去,见外面青年男女相携而行,遂捏着团扇逗两个小丫头:“仲春三月,奔者不禁。这句话听过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银霜懂事老成,闻言脸颊一红,金雪则懵懂摇头。
“今日遇到喜欢的郎君,便可以赠他香草,他若是收了,你们就寻个僻静之地互诉衷肠,你侬我侬……”她媚眼一抛,含蓄提醒,“做什么都不会被罚的。”
金雪想了想,问:“娘娘,如果奴婢看到很多郎君都喜欢呢?可以每个人都送香草吗?”
“噗——”崔晚晚笑得直不起腰,“小雪儿真乃女中豪杰!送啊,怎么不能送,不过你要当心,不患寡而患不均,厚此薄彼是要惹郎君生气的。”
佛兰听见了气得动手掐她:“没正经!”
到了曲江边上,随侍选了块风景秀美的草地,撑杆搭棚,又把幔帐裙幄挂上去,做了个简易的宴饮场所。
崔晚晚下车移步,顿时吸引了众人目光。
她将将进帐坐下,便有男子前来赠送香草,还赋诗一首。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崔晚晚只顾着笑,举起团扇遮住半张脸,看这人还能弄出什么花样。她这番不拒绝的姿态令更多年轻郎君围了过来,纷纷赠花送香,只求美人青睐。
不多时,帐前草地上就堆满了小山似的赠礼,不仅有鲜花香草,还有荷包扇子,甚至有人撕下衣摆咬破手指,血书爱慕之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晚晚抬头看了一下天上,觉得时辰差不多了,遂放下扇子抬手一指:“银霜你去瞧瞧都有些什么。”说罢她莞尔一笑,“若是有合我心意的,便请送礼那人过来,我与他共饮一杯。”
拓跋泰匆匆而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贵妃的帐子被一群好色之徒围得水泄不通。
他勃然大怒,大步上前随手拎起一人后领,扔到一旁。
“你这厮,先来后到懂不懂?”
“唐突佳人,有辱斯文!”
“你怎动手?!啊——”
……
拓跋泰的到来引起不小骚乱,他好不容易“突出重围”,只见崔晚晚没心没肺地坐在那儿任人围观不说,还对着野男人的赠礼挑挑拣拣。
她撩起眼随意一瞟,见到是他抿唇一笑,故意刁难:“这位郎君也想与妾饮酒吗?那您得按规矩来。”她指了指那些赠礼。
今日拓跋泰下了朝连口茶都没喝,匆匆忙忙换了身衣裳就骑马赶来,两手空空如也,哪儿找得出什么赠礼。
他沉眼看她,牙关紧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晚晚偏要气他:“没有呀?那可不成,郎君若不送些什么,妾如何知晓你的心意呢?”口气好生无辜。
拓跋泰板着一张俊脸,伸手入怀掏出一物,径直抛给她。
崔晚晚接住定睛一看,是个有些磨损的络子。
绀青色的祥云结,几乎都认不出形状,只因编的人手艺太差,丝线全部歪歪扭扭的,简直贻笑大方。
众人纷纷取笑。
“笑什么笑!”
谁知那美人柳眉横竖,颇为恼怒地呵斥一声。她随即收起了这个堪称最差的赠礼,如获至宝般捧在心口,抬眼妩媚:“你长得最好看,就你了。”
朱唇轻启,娇嗓惑人。
“妾与郎君,共赴春光。”
顶着众男羡慕嫉妒的目光,拓跋泰跨入美人帷帐。
帘帐放下,把外界隔离开来,营造出一方隐秘天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金丝帐中,软玉温香。
拓跋泰欺身而上,擒住细白皓腕,切齿冷笑:“娘娘裙下之臣……数不胜数。”
丹蔻抚上俊脸,崔晚晚羞涩含情:“臣妾裙下,惟陛下可观。”
表面真情切意,实际忍笑到腹痛。
哪门子的飞醋加陈年老醋?酸死个人了。
她蹬了绣鞋罗袜,抬脚缓缓蹭他,裙摆滑至膝头,露出一截白嫩。
“如此良辰美景,莫要辜负了呀。”
“不知郎君有没有兴致——”
“一探裙底风光?”
第56章宜男朕,愿作娘娘裙下之臣……
早在拓跋泰钻入帷帐之际,福全就带领侍从肃清周围,不让外人前来打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晚晚风情万种地伏在锦毯之上,底下是柔软萱草,几朵橙黄探出头来,被她折于手中,又扔到拓跋泰身上。
“郎君貌比潘安。”
潘安貌美,每逢出行,总有妇人以果掷之满车,故而有“掷果盈车”一说。
不仅拿花扔他,还出言调戏,狂蜂浪蝶般的做派。
拓跋泰火气难消,擒住脚踝把她困于身下,咬牙切齿。
“身子大好了?”
枉他这些时日懊悔自责不已,对她也百般怜惜,不成想竟是养了只喂不熟的顽劣小猫,一有机会就惹是生非。
“身上倒是好了,可鼻子不太对劲。”崔晚晚拿手在面前扇了扇,蹙眉反问,“你有没有闻到酸酸的味道?”她装模作样贴在拓跋泰胸襟闻了闻,惊讶道:“原来是郎君身上的酸味!”
论气人的功夫,她若认天下第二,无人敢认天下第一。
拓跋泰简直七窍生烟,扬起手掌可又舍不得真打,于是搓揉了她几下。崔晚晚娇娇嗔唤,尾音颠颤,又把他另一种火气勾了起来。
今天这通火气若不撒一撒,他恐怕要爆血而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掌心覆住美人娇唇,拓跋泰俯身贴耳:“此处隔帐有耳,小碗可要忍住了。”
崔晚晚瞪眼惊骇,没想到他真的敢如此狂浪,赶紧摇头。
可惜为时已晚。
“朕,愿作娘娘裙下之臣。”
……
萱草被压得歪倒碎乱。
崔晚晚回忆当初在淑妃面前逞强,什么幕天席地、叶深草软……真想扇那时的自己两巴掌。
胡言乱语,自食恶果。
她羞红了脸,拓跋泰却无所顾忌,百般手段使尽,终于消了气。
一阵颠鸾倒凤,崔晚晚鬓斜髻散,一支步摇也掉进草丛寻不着,以此为借口捶打拓跋泰:“都怪你!怪你怪你!”
拓跋泰瞧着她发间的萱草花,笑意斐然:“小碗簪花更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晚晚摸了摸头发,嗔怒道:“还不快帮我把杂草弄掉!”
他抬手挑出几缕橙黄。
“萱草另有其名,晚晚可知?”
崔晚晚一脸“连这也考我”的不耐神情:“忘忧,疗愁。”
拓跋泰摇头,意有所指:“还叫宜男草。”
崔晚晚没搭腔。他继续道:“上巳节一说,‘巳’通‘嗣’,是祈求人丁兴旺的上古遗风。依俗今日要祭祀高禖,其实就是求子。”
都已经说到这般地步了,崔晚晚也不好再装聋作哑。他不止一次表露过对生儿育女的期望,其实想来也合情合理,与他一般年纪的男子早就做了父亲,他身为天子,必须传宗接代承继江山。
“如果我……”崔晚晚垂眸低语,“我不生孩子呢?”
“为何不生?”拓跋泰不解,“男女成婚,繁衍子嗣乃是天理伦常。”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崔晚晚哼道:“我又不喜欢孩子!吵吵嚷嚷的,麻烦得紧。”
“别人的孩子不喜欢,自己的也不喜欢么?”拓跋泰想象着两人将来的儿女,目光温柔,“咱们先生个公主,必定像你这般好看。”
“不要!生孩子会变丑。”崔晚晚双手圈起往前比划,表情惊悚,“肚子会撑得像西瓜那么大,看起来又笨又重,听人说生的时候还很疼,像被刀子捅,痛得死去活来!”
她一贯娇气任性,拓跋泰也不觉有异,笑了笑没再继续逼她。
既是踏青,便不能只顾芙蓉帐暖,崔晚晚重新梳了头,整理裙衫,便跟拓跋泰一起沿江而走,欣赏春日美景。
大魏历年传统,上巳节这日天子都要赐宴臣僚,逢科举之年,还要专程为新科进士办“采花宴”。届时士子华服盛装,乘高车宝马到曲江杏园,并且还要选二位俊秀郎君遍游京中名园,采摘各种名花。但前些年元启不理朝政,每逢上巳节也只是携美出游,自行享乐,哪里管什么科举进士,是故采花宴也停了。直至今年,新帝开恩科取仕,采花宴才重新办起来。
杏园中,进士们意气风发,正在行那“曲水流觞”的雅俗。天子来时,众人已行了两轮酒令,兴致正高。
方丞相主持宴席,乍见微服而来的拓跋泰连忙行礼。拓跋泰虚扶一把:“丞相请起。”随即命侍从赐酒给众人。
圣上亲临让诸位仕子情绪愈发激昂,盛了酒的觞顺着溪流而下,停于谁跟前谁就饮酒并赋诗,今日众才子都妙笔生花,不一会儿竟作出四五十篇的诗赋来。
大家商量要把今日的诗制作成集,可却迟迟选不出作序之人来。只因此人需得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是当世一等风流人物,方能让其余仕子心悦诚服。于是有人提议让新科状元陆寻真作序,这才得到其余人的赞许。
就连方丞相也说:“陆寻真满腹经纶,卓尔不群,确是最佳人选。陛下,不若就令他来作序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就连三朝老臣也拐弯抹角地为他求情。
拓跋泰唇角略僵,一言不发,却是转过头去看崔晚晚。
哪知崔晚晚置若罔闻,只顾着和银霜玩耍,用一堆采来的花编成环戴在腕上,又吃了金雪不知从哪儿摘的樱桃,酸得皱眉挤眼。
她是没听到还是……故作无意?
拓跋泰伸手过去拉她,大掌暗含凶猛力道,低声相问:“贵妃以为如何?”
“什么如何?”崔晚晚一脸无知懵懂。
拓跋泰定定看她,一字一句道:“今科状元,是陆湛。”
说完之后心中忐忑,一双眼牢牢黏住她,生怕错失一丝表情。
“哦。”
崔晚晚听完一脸寻常,什么特殊反应也没有。又转过身让金雪再拿两颗红一点的樱桃来尝尝。
拓跋泰愣了愣,以为她没听清,再次问道:“让陆寻真来作序,你觉得妥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干嘛问我,陛下决定便是了。”崔晚晚一脸莫名其妙,甚至不耐烦道,“你别磨磨蹭蹭了,这里完事我还想去芙蓉园呢,要不我自己去了,不等你。”
淡漠无谓,把陆湛彻底视为不相干的人。
拓跋泰吐出一口浊气,心境瞬间不同。
“让他来罢。”终于,他淡淡扔下一句话,随即牵起崔晚晚,“朕与贵妃先走一步。”
方丞相感激不尽:“谢主隆恩!”
日暮时分,兴尽而归。
车舆之中,崔晚晚仰面睡在拓跋泰腿上,理所当然地把天子当成枕头,钗环尽数取下扔在一旁,青丝垂地。
“唔——”
她玩得疲累,哈欠连天,不一会儿就阖上眸子。
拓跋泰轻抚着她的鬓发,见她似乎睡沉了,兀自轻叹。
患得患失便是如此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怎么还在唉声叹气的?”
不料她竟是醒着的,只是懒得睁眼,咕哝道:“难不成你还想着陆寻真?跟他定过亲的究竟是我还是你?这般念念不忘。”
听她这么说,拓跋泰心头一震,一时忘了手中还握着她的发,仓惶间竟拽落几根青丝。
“嘶——”
崔晚晚吃痛坐起,被迫睁开眼来,恼怒瞪他:“说你两句竟还扯我头发!拓跋泰你混账!”
他又手忙脚乱想去安抚,被她推搡开,还挨了几记粉拳。
砸在心口有些疼。
“不就是定过亲吗?”崔晚晚气呼呼道,“我还没跟你算那什么青梅的账,你倒先问罪起我来了!陛下真是严于待人,宽于律己!”
拓跋泰连忙解释:“朕和韦氏真的没什么……”
“难道我又有什么?!”
崔晚晚越想越气,恨不得敲破他脑袋看个明白:“你究竟在介怀个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若说他介意从前,可他明知她是元启的贵妃,却从来不问往事,偏偏对于陆湛,只是定了亲又未成礼,为何总是这般耿耿于怀?
拓跋泰当然不把元启放在眼里,一个崔晚晚痛恨的死人而已。可陆湛……却是她的心上人。
“当年你为何与他定亲?”。
他一脸落寞,猜想着她情窦初开的年纪遇见意中人,必是含羞多情的模样。
崔晚晚瞧他神情“噗嗤”一笑,故意吊他胃口。
“郎君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因为我与他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于是私定终身——”
瞥见拓跋泰愈发黯下去的眼神,她嬉笑着抱住他,双臂环腰。
“这是假话。”
“真话是,”她靠在他胸膛微微一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阿耶阿娘觉得他不错,便做主定了亲。”
拓跋泰狐疑:“当真?仅此而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唔……若说还有什么,那便是阿兄告诉我,陆氏家风清正,族中子弟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我嫁过去不会受气。”她仰头娇笑,“你知道的,从来只有我给别人气受,谁也不许来气我。”
这下终于解了心结,拓跋泰勾起唇角,感慨万千:“此言不假,经常把朕气得心口疼。”
“臣妾给您揉揉。”
崔晚晚笑着伏进他怀中,却又生出一种无力之感。
“阿泰,倘若当初……”
倘若当初遇见的是你,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她垂眸咽下剩余的话,额头抵在他胸口,眼泪轻轻落下来。
可是没有假如当年啊。
第57章祭陵想见你。
恰逢清明,官员士庶,俱出郊省坟。
而朝中的大事也是祭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登基之后,拓跋泰追谥了祖父安乐王为宣武皇帝,父亲为明元皇帝,并且把墓迁入了皇陵。
但没有给元启任何谥号,就像是有意把他遗忘。
大魏皇室有“三大祭”,即清明、中元、冬至都要进行大规模祭祀。去年冬至拓跋泰正率军攻打胡夏,没能亲自祭陵,于是今年清明的第一祭,必然十分隆重。
拓跋泰重视本次祭陵,一早就令礼部与太常寺还有宗正寺悉心操持,众人自是不敢怠慢。就连崔晚晚也没在这件事上惫懒,前一日两人各自斋戒沐浴,第二天早早起来一起去往皇陵。
除了贵妃,其他后妃今日也要同去。不管有无侍寝,只要担了皇帝的女人这个名头,那便要去祖宗跟前祭拜一番。崔晚晚对她们的态度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你别来惹我,我也不找你麻烦。偶尔拓跋泰不来长安殿,她也懒得问他去了哪里,更不会千方百计找彤史来看谁受到临幸。
她只是守住长安殿这一方小小天地,乐在其中便已知足。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贵妃不仗势欺人,不代表其余妃嫔也能和睦相处,跟前朝一样,后宫也分派系势力,弱者在其中总是受到欺压排挤。
宫门口,众女皆已登上马车,崔晚晚发现袁婕妤仍是孤身一人站在一旁,无人搭理。从前在元启后宫她就见惯了拜高踩低,见状了然,袁三娘这般孤高的性格是不太可能有什么“好姐妹”的,于是她让佛兰把人请上来。
袁婕妤登上车舆向她行礼道谢。崔晚晚淡淡一笑:“路途漫漫,结伴而行才不会无趣。”
初闻不察,袁婕妤落座片刻才咀嚼出另一番意思,垂眸轻语:“妾早就习惯了一人。”语气哀寞。
身为士族女子,从前被困宥于世家后宅,如今又身陷深宫,归宿如何一眼可见。袁三娘回忆人生,发现自己从未跳出过世间对女子的禁锢,可她也曾有过风采飞扬的时光,但那是在白麓书院的时候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晚晚道:“昨日看书,我读到一首《杕杜》。”
“有杕之杜,其叶湑湑。”
“独行踽踽。岂无他人?”
“嗟行之人,胡不比焉?”
袁婕妤抬眼看她,满是不解,不明白贵妃为何突然讲起了诗经。
“初读只觉诗中女子着实可怜,孑然一身举目无亲,孤立无援,连路边的赤棠树都不如。可我再读,却又有了另一番想法。”崔晚晚与她对视,眸光流转,“与其自怜自艾甚至怨天尤人,何不朝前看看?棠梨花开,又是人间好风光。”
她委婉提醒点拨,袁婕妤自是听得懂弦外之意,却没接下这茬,而是没头没脑说了一句话。
“他在宗正寺。”
说的是陆湛。
今年恩科是新帝头回开科取仕,拓跋泰即便再厌恶陆湛,也不可能就这么杀了状元郎,否则便要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可他又咽不下这口气,于是把人打发到宗正寺当个小小的七品主簿,专管皇族谱牒、看守陵庙。而与陆湛同批的进士,基本都入了中书门下两省任职。两者简直天壤之别。
崔晚晚闻言面无异色,点点头表示知晓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她这般冷淡,袁婕妤心中五味杂陈,也说不清是喜还是怒。
二人一路无话。
此次天子祭陵,百官随祭。大祭之日祀制用牲醴,祭台处设供桌,放置牛、羊、鹿等物与时鲜瓜果。待帝王一行到了皇陵,众人就在典仪的引导之下前往祭台,逐一跪拜奉香,期间不得言语,伏地磕头的姿势也要遵循祭仪规制。
“时维仲春,雨露既濡,追念深恩,不胜怵惕,谨用祭告,伏惟尚享。”1
祝文念祷,所有人都要四拜。
全套流程下来,崔晚晚已是汗流浃背。
好在接下来女眷便可以告退,只留宗室男子继续行祭祀之礼。于是嫔妃们都被安排去陵园西侧的澄心庵歇息。
澄心庵早已洒扫干净,单独辟了禅房安置女眷。进入寺中,嫔妃都由侍从引领去歇息,而崔贵妃因位份最高,歇脚的场所是个幽静小院,在寺庙的最边上。
今日出行,崔晚晚只带了佛兰,两人刚要进院子,突然钻出个提着泔桶的冒失沙门尼,一头撞在佛兰身上,泼了她一身脏污。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小尼姑闯了祸,吓得伏地磕头,话都说不出。
佛兰气得不行,要是在宫里遇到这么莽撞的小宫女,早就揪着耳朵训斥了。但此地乃皇陵,今日又有大祭,闹起来不好看,她只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硬生生忍下。
“姐姐快去换洗一下吧,可臭了。”崔晚晚掩嘴一笑,可又怕惹了佛兰更生气,赶紧道:“我来帮你教训这小妮子!”
佛兰实在受不了一身泔水味,匆匆走了。
崔晚晚瞧着趴在地上的沙门尼不过十三四岁,与金雪银霜一般大,她心中一软,伸手把人扶起来:“别跪了,你先把这里清理干净。”她素来对女子十分宽容,特别是小孩子,更是怜爱心甚。
小尼姑战战兢兢抬头,入目便是个神仙妃子般的人物含笑看着自己,她呆呆愣愣,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
“下次别这么莽撞了。”崔晚晚瞧她呆样觉得好笑,抽出手绢给她擦擦脸,“快去吧,别让人发现。”
小尼姑拾起桶慌忙跑开,崔晚晚独自进了小院,还没踏进禅房,听见了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以为是那小尼姑返转,未语先笑,转过身去:“你又回来——”
他穿着麻灰布衣,眉眼还与四年前一样,可人却瘦了许多。
余下的半句话已来不及收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怔怔道:“……做什么?”
“小晚。”
陆湛朝她走过去,眸光哀婉:“我只是……”
“想见你。”
……
祭礼冗长,拓跋泰耐着性子把仪式做完,然后迫不及待地去寻崔晚晚,今日他另有安排。
还没到澄心庵,便见到有人探头探脑。拓跋泰目力极佳,心中疑窦丛生,赶紧让侍卫前去把人捉住带到跟前。
是个小比丘尼。
福全审问:“你鬼鬼祟祟做什么?”
小尼姑跪地哭得结结巴巴:“我、我没有……”
“好生说话!”御前大监当久了,福全也学了几分威势,板着脸吓她:“窥探天子行踪,砍了你脑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不!不是我要看!”小尼姑连忙解释,“是有个贵人娘娘喊我来守门,说、说要是有人来了,就去告诉她……她和一个郎君在里面讲话。”
福全追问是哪个娘娘。
“我不知道,不认识。”小尼姑摇头,摸出一条手帕,“她给了我这个。”
福全定睛一看,心头“咯噔”一下。
帕子上绣着一只碗,除了贵妃还有谁?
果不其然,拓跋泰面色阴沉,攥住帕子捏在掌中:“带路。”
陆湛被扔来宗正寺,祭典他应该也有份操持。今日可谓天赐良机,他必定是筹谋了许久,这厮就那么执着……
也不知两人见面会如何?
本来心结都要解了,如今拓跋泰却觉得更加郁塞,再三告诫自己不可揪着往事不放,崔晚晚明明说了她对陆湛没有特殊情意,可是……
她是不是骗他的?
她骗起人来脸不红心不跳,撒谎时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走到小院门前,拓跋泰踟蹰片刻,终于还是下定决心要进去一探究竟。
“陛下。”
刚迈出一步,崔晚晚却在身后喊他。
第58章生母不甘如此。
崔晚晚移步上前,亲昵挽住拓跋泰臂膀,笑容真切:“前面的事忙完了?这么快就来寻我。”
她泰然自若地同他一起进入庭院。
拓跋泰打量四周没有察觉异样,他不着痕迹给福全使了个眼色,福全心领神会,吩咐侍从“清扫”禅房,侍从们忙活一阵,几乎把庭院翻了个底朝天,并未发觉有其他人。
“你方才去了哪里?”拓跋泰握着崔晚晚的手,装作随口一问。
“陪佛兰更衣去了。”崔晚晚把刚才小尼姑泼了佛兰一身泔水的事道来,幸灾乐祸,“您是没看到她那样子,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
正说着话佛兰就回来了,她边走边闻袖口,眉头紧蹙一脸不悦。崔晚晚见状竟然还火上浇油:“佛兰姐姐留步!你站在那儿就好,莫要熏到陛下——”
明明是自己嫌弃,却打着圣上的幌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佛兰被气得仰倒,愤愤跺脚。
“奴婢再去洗洗!”
崔晚晚掩嘴偷笑,转而又去问拓跋泰:“陛下可要与我一同歇歇?今日着实劳累,腰也好酸……”
她一边娇嗔,一边牵起男人大掌搭于自己腰间,意思是要他帮忙揉揉。
一墙之隔。
澄心庵的一间禅房,袁婕妤面对陆湛手足无措。
这五年仿佛是一场梦,白麓书院的同窗时光好似就在昨日,又或者此刻才是梦,不然她怎会见到陆寻真?
方才袁婕妤刚进禅房坐下,房门忽然被人推开,崔晚晚扯着陆湛进来,把人直接推给她:“看好他!别出来!”
撂下没有前因后果的一句话,崔晚晚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乍见故人,素来沉静的袁婕妤也有些失态,嗫嚅开口:“陆公子你……”想问的话太多,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书院一别已有五年,你可还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年你高中探花又缔结良缘,本想亲口向你道贺,可还没等到喝你的喜酒,却又听闻你辞官归隐,我多番打探无果,也不知哪里才能寻到你……
如今你再次入仕,明明是状元之才,却被发配此地,你心中是否不甘?
去而复返,你应该是为了她罢。
……
陆湛却不愿龟缩在此,作势就要出去,袁婕妤一惊,赶紧跑过去堵住房门,后背死死抵住房门,背过双手扣紧门闩。
“你不能出去。”
陆湛无意与她多说,表情淡漠:“让开。”
袁婕妤摇头:“不让。”她实在不忍看从前意气风发的陆寻真如今是这疯魔模样,把心一横,道:“你醒醒!外头那人是天子,你想抢他的女人,不要命了?!”
“什么天子的女人,她原本是我的妻。”陆湛不屑嗤笑,“死亦何惧?我早就是死过一回的人了。”
当年元启强占佳人,以陆湛无畏刚烈的性格,几欲提剑闯宫。陆父拦住他,在他面前扔下一本族谱,叫他好生数数里面有多少人。
陆氏一族上下几百口,男女老少,皆与他血脉相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君夺臣妻又怎样?
皇权之下,伦常、公道、廉耻……统统是狗屁。
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过了三日,陆湛最终还是不肯去崔府退亲,而是辞官离家,不知所踪。
听他这般说,袁婕妤心头酸涩,忍着泪质问:“你是不怕死!那她呢?你是要她陪你一起死不成?!”
陆湛停滞在原地。
“陛下与先帝大不相同。”袁婕妤苦口婆心,陈清利害,“他登基前后杀了多少人?那时又是谁血洗朝堂排除异己,你我心知肚明!就连对他有养育之恩的江家也难逃一劫,削权太傅,杖毙宫人,禁足淑妃……如此狠绝无情,你指望他能对贵妃有多少怜惜?”
“况且这个贵妃,还曾是先帝贵妃!再加一个陆寻真,你想为她惹来多少猜忌?”
袁婕妤说的每个字都像耳光扇在陆湛脸上,打得他鲜血横流。
“宫中女子多艰难,宠妃看似风光,实则刀尖走步、如履薄冰。”袁婕妤长叹一声,“你若真心待她,便离她远一些,让她好过些罢。”
一切都沉寂下来。禅房幽暗栖静,满室清冷。陆湛的心同样寒凉。
“她……过得好不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默了良久,他咽下千言万语,只是低低一问。
袁婕妤这才缓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点头道:“她很好。”
“圣眷专宠,独一无二,至少如今是这般。”
离开澄心庵,拓跋泰带着崔晚晚去往一处殿室,这里供奉着先祖牌位,非皇亲国戚不能入。崔晚晚以为他要单独祭拜宣武皇帝和明元皇帝,却不料他绕过历任帝王,而是来到供奉后妃灵位的地方。
更奇怪的是,这个牌位上刻着“恭太妃冯氏”,看样子并不是当年的安乐王妃或者世子妃。
“是朕的生母。”
拓跋泰解释道,携崔晚晚一齐跪拜上香。
崔晚晚磕完头都还晕乎乎的,疑惑问道:“陛下的生母不是明元皇后么?”
拓跋泰摇头:“嫡母不能生育,所以朕出生就养在她膝下,安乐王府对外也只说朕是嫡出。八岁之前朕也不知生母另有其人。”
记忆中冯氏只是世子的一房妾侍,虽有几分颜色,但为人沉默寡言,并不十分得宠。而当时拓跋泰作为世子唯一的儿子,安乐王最喜爱的嫡孙,自然是众星捧月,两人的身份可谓一个天,一个地。
“那陛下又是如何得知的?”崔晚晚很好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生母与养母有所不同。”拓跋泰道,“嫡母教养严厉,我四岁开蒙习字,若是字写不好便用戒尺打掌心,那时我的手经常肿得抓不住筷子。”
“她总是偷偷来给我涂药,还会掉眼泪。我每次受罚挨饿,也是她偷拿吃食予我。”回忆起生母,他的眼神也变得柔和,“幼时不懂她为什么做这些,还猜测过她是不是想讨好我。”
“直到抄家那日,府中杀声一片,嫡母知晓父亲祖父皆已身亡,她不肯受辱,更不愿王府后人苟活于世,便要我一同赴死。而我的生母,那个恭顺了一辈子的女人,头一次忤逆主母,把我抢过去护在身后,像头母狮一样嘶吼,大喊着不许伤她的孩子。”
“我那时才知,原来她是我亲娘。她护着我逃出王府,把身上几件首饰全摘下来给我,叮嘱我一定好好活着。说完自己却折返回去,与嫡母一起自尽殉葬。”
拓跋泰盯着灵位:“除了知道她姓冯,朕连她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氏都不知晓。想了许久,朕也只能写一个‘恭’字给她。”
恭敬恭顺,便是这个女人一生的写照。
“大魏自建朝立国,天子就必须是正统嫡出血脉,不能是庶子,朕身为皇帝,却无法追封她为太后……晚晚,我是不是很可笑?”
见他如此自责愧疚,崔晚晚心疼不已,上前抱住他。
“不,阿泰一点也不可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阿泰没有辜负期望,不仅历经艰辛活了下来,还成为了顶天立地光明磊落的男子汉。”她仰着头,眼里盛满倾慕的光芒,“阿泰是文韬武略的英雄,并且当了天子,把万千子民庇护在羽翼之下。”
“阿泰的娘亲在天之灵也一定会欣慰,她的孩子已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儿。”
“八岁之后,我再无父母兄弟,孑身一人,独行于世。”拓跋泰揽她入怀,“人说高处不胜寒,身为天子更是孤家寡人,可我不甘如此。”
不仅不甘,他更渴求世上有人能与他血脉骨肉相连,成为他的牵挂。
“晚晚,你陪我一起,无论前路如何,都与我相伴。”
不想再若即若离患得患失,他想要一个她不离不弃的承诺。
“……好。”崔晚晚答允。
从皇陵回宫的路上,崔晚晚摘下八棱手串细细摩挲,当初她还疑惑为何送她此物?今日方才知晓来历,竟是天子生母遗物。
心中酸苦,眼眶灼热,崔晚晚掩面而泣,惊得佛兰连忙问她怎么了。
她伏在佛兰肩头哭,哽咽道:“姐姐,你不知他待我多好……我很后悔,后悔极了!”
以前她从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可今日她多么希望当初一切都没发生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佛兰自是懂得她的煎熬,劝道:“实在舍不得,不如就这样过下去,船到桥头自然直。”
“我不能。”崔晚晚抬头满脸泪痕,“哪怕他有一丝的不好,我也就自私到底了。但他这般待我,我不能害他。”
哭够了她收拾情绪擦干泪,重新戴好手串,脑海无比清明。
细细回想今日发生的事,崔晚晚眉目冷凝:“就算陆湛想见我,也不会蠢到把拓跋泰招来,应该是有人拿我做饵引他入局,如此处心积虑,无非是想置我于死地罢了。”
倘若在祭陵之日闹出私相授受的丑闻,这么大顶绿帽戴给天子,就算拓跋泰忍得下,宗亲朝臣也忍不下,非得剥了“奸夫淫|妇”的皮不可。
“多亏娘子当机立断,这才躲过一劫。”佛兰心有余悸,又道:“已经在审那小尼姑了,且看背后是谁指使。”
“前段时日是我太宽容了,明枪暗箭竟然接二连三的来。”崔晚晚冷笑,“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猖狂。”
第59章樱桃妖媚惑主,纠缠陛下。……
春夏樱桃正当季。
拓跋泰还记得上巳节崔晚晚偷食青酸樱桃的事儿,于是京郊第一批樱桃成熟送进宫,他就命人全部拿去了长安殿。
崔晚晚雀跃不已,连忙让金雪挑了一筐最红的洗了来,兀自吃了一大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结果傍晚就长了口疡。
拓跋泰来得时候她正举镜自照,张开檀口翘起香舌,瞧见底下米粒大小一个白点。
“怎么了这是?”他问。
崔晚晚放下夔纹铜镜,咬唇哀怨:“长了疮,好疼。”
“朕瞧瞧。”拓跋泰帮她看了看,安慰道:“小疮而已,不碍事,过两日就好。”
口中疼痛什么也吃不下,崔晚晚心生埋怨,捶他一下:“都怪你!”
“关朕什么事?怎么什么都怪朕?”拓跋泰觉得这实属迁怒,简直毫无来由。
“就怪你!”她蛮不讲理。
“是小碗自己嘴馋,食多了樱桃上火。”拓跋泰可不背这个黑锅,“你不许再吃了。”
那么多樱桃能看不能吃,崔晚晚心中火气难消,狡辩道:“才不是因为吃樱桃,是因为……吃了其他不该吃的东西。”
“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理直气壮道:“昨夜侍奉陛下笔墨,您让臣妾吃了御……唔!”
拓跋泰赶紧一掌捂住她的嘴。
“口无遮拦,难怪长疮!”他耳根红透,压低声音威胁,“再嚷嚷一个字,朕就不客气了。”
崔晚晚凶狠瞪他,好似在说你不过是只纸老虎,我还怕你不成?
佛兰端药过来,见到两人对峙,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认输的样子。
“见过陛下。”她匆匆行礼,纳闷地问:“这是怎么了?”
拓跋泰警告地看了崔晚晚一眼,缓缓开口:“长了口疡需得禁言,这才好得快。”说罢才慢慢松开手掌。
佛兰听了只当这是偏方,连连点头:“奴婢记住了。娘子来,快把药喝了,今日可不许讲话了啊。”
可怜崔晚晚不仅被灌了一碗又酸又苦的清火汤药下肚,还被一左一右两个“护法神”看着,一个字也不许她讲。
夜晚安寝,崔晚晚一言不发,躺上床就扯过被子蒙头大睡。
拓跋泰知晓她怄气,暗暗叹了口气,过去求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了,现下没有外人,你要说什么都依你。”
崔晚晚不理他,还翻了个身拿背对他。
拓跋泰贴上去,耐性解释:“你说的那些……咳,闺房密事怎可让外人知晓?朕乃堂堂天子,当着外人你好歹给朕留几分薄面,只有你我二人之时,随你如何都行。”
他用劲把人扳过来,扯下被褥,对上一张憋气憋得红扑扑的美人脸。
眼神含嗔似怨,樱唇不满嘟起。
越看越喜欢,他凑过去舔舐,低笑暗示:“其实朕也很喜欢食樱桃……小碗樱桃。”身为男人,难道他就不会虎狼之词么?
“嘶!”
崔晚晚趁他不备突然咬了一口。拓跋泰顿觉口中涌出腥甜。
她舔掉唇角血珠,不满冷哼:“樱桃吃多了嘴巴痛,陛下这回感同身受了?”
拓跋泰想笑,可一动又扯到嘴里的伤口,疼得倒吸凉气。偏偏拿始作俑者毫无办法,打不得骂不得,最后狠狠亲她一番作罢。
贵妃得了新鲜樱桃,于是设宴邀众嫔妃共同品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后宫诸女收到请帖都十分诧异,入宫半年多了,这是贵妃头一次主动召见。
宴席设在太液池中央的蓬莱山上,这里有座太液亭。
午时刚过,嫔妃们就三三两两陆续来到太液池,池边有小船接送往返。众人登船,忐忑前往蓬莱山。
太液亭内,崔晚晚已等候在此。
在宫里若论谁最精通吃喝玩乐,非长安殿贵妃莫属,只见宴席上摆着金樽玉盘玛瑙杯,盛着樱桃毕罗、金铃炙、玉露团等点心,还有高昌葡萄酒。最引人垂涎欲滴的,是晶莹琉璃碗中堆得尖尖的鲜红樱桃,上面还浇了乳酪与蔗浆,远远看去红白相间,犹如火山积雪。
“坐。”
崔晚晚居于上座,见众女到来,大方免礼赐座,并招呼她们用些酒水吃食。除了袁婕妤淡然自若,其他人都显得十分拘谨,对着案桌上的东西不敢贸然入口。
谁知道有没有毒……
崔晚晚见状懒得劝,自顾自拿勺子舀起樱桃酪送进嘴里,尝了一口觉得不够甜,吩咐金雪再拿些蜜糖来。
这时,江巧音姗姗来迟,只见她虽然盛装打扮,衣衫华贵珠翠满头,但浓脂厚粉也没能完全遮去憔悴忧思之色,倒显出几分色厉内荏的模样来。
禁足三月,这是她头一回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淑妃来得正好,就差你了。”
崔晚晚放下银匙,慢条斯理擦了擦唇角,露出一个妩媚笑容:“既然人都到齐了,咱们就说正事吧。今日请诸位前来,一是陛下赐了樱桃,本宫想和大家共同尝鲜。”
众女纷纷起身谢恩,崔晚晚不耐摆手:“别谢来谢去了,你们还是赶紧吃一点,不然等会儿好戏开场,恐怕有些人食不下咽呢。”
她话中有话,令众女愈发忐忑。
这时佛兰过来附耳低语几句,只见崔晚晚点点头,道:“把人带上来吧。”
她转而勾起唇角,对下面的嫔妃说:“第二件事,老是看别人唱戏未免太无趣,翻来覆去都是老生常谈,什么真相大白沉冤昭雪……毫无新意。今日本宫这里有一桩案子悬而未决,请诸位一起来断断,把那元凶找出来。”
说着她还真就像官老爷升堂申案那般,命人把“苦主”带上来。
银霜带着一名宫女走入亭中,江巧音一见来人,顿时失态,“噌”的站了起来。
只见这名宫女战战兢兢,跪在地上不敢抬头,银霜只是拍了拍她肩头,都把她吓得浑身发抖。
“秋雨,”崔晚晚喊她,“抬起头来。”
秋雨伏地摇头,嘴里除了“吚吚呜呜”,发不出其他声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也难怪,她如今没了舌头。
江巧音终是忍不住,开口质问:“你什么意思?!”
因为这个下等的洒扫宫女出言不敬冒犯天子,她受到牵连被禁足,现下妖妃竟然还把人带到大庭广众之下,搞什么“三堂会审”,堪比当众扇她耳光。
崔晚晚瞟她一眼:“急什么。”
“秋雨,想不想知道谁害你?”崔晚晚托腮看她,“那日被杖毙的女官不过马前卒而已,指使她的真凶今日就在此处。”
尽管御前的人三缄其口,可崔晚晚联想起那晚拓跋泰的反常,以及后来种种,顿时猜出此事多半与自己有关。若非如此,拓跋泰何必瞒她?正因她牵连其中,他才不肯让她知晓。
宫中流言蜚语多了去了,她并不在乎旁人说了自己什么,但下作手段接二连三地朝她使,真当她好欺负没脾气不成?
秋雨闻言错愕抬头,然后流泪磕头,双手胡乱比划着,意思是求贵妃做主。
崔晚晚环视一周,视线掠过环肥燕瘦的诸女,缓缓开口:“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本宫请你?”
众女面面相觑。
一时寂静无声,此刻就算掉落一根针也能听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王昭仪——”
良久,崔晚晚终于点名道姓,抬眸看向王昭仪:“你有何话说?”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王昭仪身上,她便是那位极擅“霓裳羽衣舞”的王家七娘,出身琅琊王氏,位份仅在三妃之下。
王昭仪起身,面色如常:“妾愚笨,不知贵妃娘娘要妾说什么?”长袖垂下,掩住她微颤的手。
“既然你不想说,那就听旁人说罢。”
在崔晚晚的示意下,澄心庵的小尼姑也被带入亭中,她立即指认了王昭仪,说自己是受王家婢女的唆使才故意弄脏佛兰衣裳,还有教她讲那些话给圣上听。其实这也不难猜,尽管崔陆二人定亲的事人尽皆知,但能在皇陵设局,并且出面让陆湛心甘情愿前来的,必定是京中望族。琅琊王氏,当然有这个能力。
佛兰也呈上证物,是宫外王家送给被杖毙女官家人的财物。当初扯上承欢殿的秋雨,不过是一石二鸟之计,王氏只是牺牲一个女官,却能同时重创贵妃淑妃,委实划算。
铁证如山,王昭仪无力反驳抵赖。
眼见走投无路,王昭仪却不慌不忙,徐徐开口:“澄心庵一击不中,我便知晓迟早有这一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崔晚晚,我很讨厌你。”王昭仪咬牙切齿,“从前厌恶,如今更是!”
同为士族千金,凭什么崔晚晚未嫁之时就名动京城,又和人中龙凤的陆湛定下亲事,甚至后来当了宠冠两朝的贵妃,而她王家七娘同样出身高贵容貌姣好,可入宫之后别说侍寝,连面圣的机会都没有。
崔晚晚冷眼看她。
“你问问在座之人,有谁心里不妒你?不恨你?”王昭仪抬手指着崔晚晚骂,“若非你妖媚惑主,纠缠陛下,我等何至于今日仍如在室女一般?!”
在室之女,处子也。
选秀至今,拓跋泰竟然从未召幸过任何嫔妃。
崔晚晚心中错愕一瞬,很快压下去,对大放厥词的王昭仪说道:“妖媚如何?纠缠又如何?后宫之中博取圣心,本来就各凭本事。”她勾唇一笑,把妖妃模样演绎得淋漓尽致,“你技不如人而已。”
“我们当然不如你,毕竟你还侍奉过先帝,多得是我们学不来的下贱招数!”
众女闻言都不禁为王昭仪捏了把汗。
但王昭仪却觉得爽快,她有王氏撑腰,毫无畏惧。她昂着下巴挑衅:“你只是贵妃,又无凤印,没资格动我。”
唯有执掌凤印的中宫皇后才能处置后妃。王昭仪有恃无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啊,贵妃管不了昭仪。”崔晚晚居然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不过话锋一转,“但本宫在此设宴,赶走个把个不速之客还是可以的。”
王昭仪冷哼道:“不用你请,我自会离去!”
说罢王昭仪拂袖而去,走出太液亭登上小船,留下其他人担惊受怕。
崔晚晚若无其事继续吃樱桃酪。
片刻之后,湖中心传来呼救声,众人纷纷探头去看,只见王昭仪所乘小船竟在下沉!转眼间池水就没过了王昭仪的腰,接着是胸口、肩头……
水面冒出一串气泡,很快重归平静。
就在众女惶恐惊惧之际,崔晚晚轻启朱唇,眼眸含着凛冽:“各自相安无事最好,若是有谁觉得本宫好性子,想来试探试探……太液池有的是水。”
今日目的达到,她起身离席,走出两步忽然停下,回首说话。
“对了,告诫诸位一事。”
“虽说博取圣心各凭本事,本宫也不会拿绳子绑住陛下,但本宫更不会把陛下拱手相让。”
“只要我在这里,我的郎君便只能是我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60章含桃是青梅好吃,还是樱桃好……
拓跋泰知晓王昭仪“意外溺水”于太液池,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让下面的人按制安葬,再命福全去知会王家一声,略作安抚。
长安殿里,满室樱桃果香。
樱桃是时令鲜果,不能久放,于是佛兰让宫女们剔除果核只留果肉,捣碎了加糖熬制成酱,存起来以后食用。
谁叫殿里养着一位馋嘴美人呢?
崔晚晚觉得有趣,于是命人把炉子搬到殿里来,她要亲自学学怎么熬酱。
黄铜双耳釜底下是微微炭火,容器里盛放着捣碎的红浆果肉,银霜用长柄木匙缓缓搅动,浓稠果酱“咕噜噜”冒着小泡。
崔晚晚守在一旁,闻得一脸陶醉:“好香——”
她央求银霜:“让我试试。”
醉翁之意不在酒,贵妃哪里是要熬酱?偷食才是她的目的。银霜摇头,给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佛兰姑姑在看着呢。
崔晚晚的口疡两三天了才好,佛兰担心她贪吃复发,在殿里可谓严防死守,耳提面命众人一起管住她,还威胁谁要是敢给她吃不该吃的,便把手脚打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怜崔晚晚吃了三天清粥素菜,嘴里寡淡如白水。
银霜太聪明不好糊弄,崔晚晚便去找金雪。没想到这个憨丫头“吃一堑长一智”,还不等她说什么,金雪就连连摆手:“奴婢可不敢偷拿!姑姑说要是再犯,就连着上回偷糖的账一起算,砍了奴婢的手!”
崔晚晚绕了一圈一无所获,只得悻悻坐到一旁,百无聊赖。殿内甜香萦绕,众人各司其职,时间的流淌似乎变得格外缓慢,渐渐的她有些出神。
“想什么?”
拓跋泰走到跟前她都未察觉,一双眸子失神盯着某处,思绪好似飞到了千里之外。
“唔?”她鲜少流露出这般呆愣的神情,出口的话也不经思索,“如果一直这样就好了。”
“一直怎样?”拓跋泰的手搭上她的额头。
她顺势拉过手掌,脸贴掌心蹭了蹭:“亲友俱在,郎君长伴,最重要的是,日日有樱桃可食。”
回过神来,她掀起眼皮目露哀怨,告状道:“她们全都欺负我,不给我吃你送的樱桃,这是忤逆圣意!”
这样的把戏玩了没有一千次也有八百回了,拓跋泰哪里会帮着她为虎作伥,于是径直牵起她的手。
“留在这里也是徒受折磨,出去走走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御花园不知何时多了一处果林。
桃李杏梅,楟柰枣橘,应有尽有。甚至还搭了一处葡萄架子。
这个时节花期刚过,果树上满是绿油油的叶子,惟独杏树上结了小小的青果,还算显眼。
崔晚晚围着果树转来转去,喜欢之情溢于言表。
“五月杏,六月桃,七月梨……”她一边数着果树,一边盘算到了什么季节哪些果子熟了可以吃,“八月食葡萄,九月有频婆果,入冬了就吃橘子!”
拓跋泰揶揄:“小碗以后用不着偷青梅了。”
“才不是我偷的,是郎君偷的。”崔晚晚倚进他怀里,双臂环腰,昂首娇嗔,“等我想吃的时候,你要给我摘。”
“好。”
还有一棵樱桃树,挂果的树被整株移栽过来,如今枝头红缀,宛如玛瑙。
“郎君可知,樱桃为何又名含桃?”
崔晚晚站在树下,红绿浓艳却不及她容颜三分,她垫脚仰头,够着枝头一串樱桃,用口衔下,转而送去给拓跋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牙齿咬破柔软的果皮,软甜四溢。含桃含桃,原来是美人口含樱桃。
“这回的总不酸了吧?”崔晚晚歪着头笑,“陛下觉得是青梅好吃,还是樱桃好吃?”
又挖坑给他跳。如今一提到“青梅”二字,拓跋泰脑中的弦瞬间紧绷,回答得万分谨慎,否则又是一场醋海翻波。
“青梅也好,樱桃也好,”他俯身在她唇上狠狠辗磨,“都不及晚晚好吃。”
崔晚晚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耳鬓厮磨一番,两人牵手坐到葡萄架下。此时藤蔓尚未长成气候,软绿细细攀附在架子上,还稚嫩得紧。
“晒。”
崔晚晚嫌阳光灼热照着了脸,于是把拓跋泰推过去挡住,自己则缩进他的阴影里。
“鹌鹑样儿。”拓跋泰见状打趣。
“陛下羽翼丰满,理应为臣妾这样的雏鸟遮风挡雨。”
“谁家的雏鸟有你那么凶?腰斩大臣,沉塘嫔妃,眼睛都不眨一下。”
崔晚晚“腾”一下坐直,美眸瞪起:“他们先欺负人,还不许我还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朕不是这意思。”拓跋泰叹了口气,伸手抚上她脸颊,“朕不想你脏了自己的手,凡事有朕,你只管开开心心的就好。”
他眼中的疼惜不是作假,崔晚晚与之对视,有些想哭。
“可我也想你开心,但你总是瞒着我。”她吸吸鼻子,“那个被杖毙的宫人说了我什么?惹你发那么大的火?你还不告诉我。”
拓跋泰摇头:“虚妄之言罢了,不用理会。”
“哼,你不说我也猜得到,左不过是拿我的从前说事。”崔晚晚垂眸,咬了咬唇,“其实,以前我……”
她正要敞开心扉一诉衷肠,余光却瞥见福全匆匆而来,站在不远处踟蹰,神情肃重,她只好把话咽回去,喊他过来。
“大监有何事?”
福全上前禀告:“方才太傅府前来报丧,江世子病故了。”
江恒死了?
不仅是崔晚晚诧异,拓跋泰也大为意外。
江恒患有先天不足之症,虽然无法根治,但只要长期细心调养,应该是性命无虞的。江肃唯有此子,一直以来都金尊玉贵地养着他,断不会缺医少药,甚至要寻龙肝凤髓也不在话下。虽说如今江家失了势,但爵位仍在,拓跋泰也没有苛待他们,这个节骨眼上江恒怎么就病逝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福全斟酌询问:“陛下是否赐奠?”
通常朝臣去世,皇帝都是遣官赐茶酒以表哀悼之意,但江家地位特殊,江恒又是拓跋泰义兄,就算是作表面功夫,天子也应该表现出亲厚之意。
拓跋泰沉默半晌:“朕去一趟。”
太傅府已设好灵堂,大门口挂上白幡,阴阳先生与做法事的僧人也都到齐,各自写殃书、念经超度。
得知天子亲临赐奠,江府上下慌忙接驾,所有子孙族人跪迎大门外。只是不见江肃,他一把年纪却遇上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等悲事,实在是受不了打击,晕厥病倒了。
来之前拓跋泰换了素服,还亲手带了一坛酒。
不管与江肃之间有怎样的恩怨,对于江恒,拓跋泰确实是把他当兄长看待的。
从前还在安乐王府的时候两人就相识了,江恒自幼体弱,无法如常人那般奔跑跳跃,在其他男童上蹿下跳爬树翻|墙的时候,他都是静坐一旁默默关注,提醒众人小心别摔下来。他小小年纪已是十分老成,性子也很温和。
安乐王府出事几年之后,拓跋泰又辗转到了江家,此时江恒已是十五岁的少年。江肃身为元帅军务繁忙,虽然担着义父之名,实则无暇顾及府中之事,而他续弦的夫人也年纪尚轻,自己还有个幼女要养,怎么管得了拓跋泰这个半大小子?所以在江家的那几年,其实是江恒照顾他的衣食住行,也教他读书认字。
拓跋泰自认亲缘寡淡,加之见多了世间肮脏龌龊,早已是郎心如铁。但他也恩怨分明,所以胡夏一战后仍然给了江肃体面和机会,其实这是看在江恒的面子上。
如今江恒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拓跋泰有种失去兄长挚友的悲切之感。
他拎着酒径直走入灵堂,中央一口黑色棺木,江恒静静躺在其中,仿佛只是睡着了。
“陛下,请上座。”
江府的管家来请他入座。圣驾亲临已是殊礼,不可能让天子跪拜吊唁,所以一般都是坐着奠酒。
拓跋泰挥手:“退下。”
管家遵旨,赶紧让哭灵的人全都退出去。
……
半个多时辰拓跋泰才走出来,携着一身酒气,眸底微微泛红。
这时江府家奴通过福全禀告,说江肃请圣上前去说话。这本是逾矩,哪里有臣子不动让天子动的道理?但拓跋泰觉得江肃历经丧子之痛,如今正是悲痛欲绝之际,便也没有计较,随着奴仆去往后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众人都在前面料理丧事,江府后院显得极为冷清,奴仆引着天子及随行侍卫来到一处小楼,躬身道:“主家就在里面。”
如今拓跋泰倒不怕江肃有什么小动作,他留福全等人侯在外面,兀自进入小楼。一楼无人,他踩着台阶往上。
阁楼窗户紧闭,光线昏暗,乍一到此眼睛不适,拓跋泰缓了缓才看见屏风后面有个人影,但朦朦胧胧瞧不真切。
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女子香氛。
他迟疑一瞬,转身欲走。
那人却从屏风后跑出来,从后紧紧抱住他。
“阿泰!”
第61章胭脂小碗是朕的,朕也是小……
阁楼之中。
“放手。”拓跋泰压低声音命令,透着不悦。
韦清眉摇头,愈发搂紧了他,轻声呜咽:“你不要走……阿泰,别丢下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拓跋泰皱眉:“有话好好说,你先放开。”
韦清眉哭着说:“你不走,我就放开。”
“……好。”
韦清眉这才缓缓松开,拓跋泰急忙跨出一步拉开距离,随即转身看她。
只见韦清眉一身素白孝服,衬得她愈发弱不禁风,我见犹怜。她脸颊泪痕未干,抬起头楚楚可怜:“阿泰,我们许久未见了,我很挂念你。”
拓跋泰不知如何接话,只是一味沉默。
“你过得还好吧?”韦清眉轻拭眼角,见他不语,挤出一抹苦笑,“你应是好的,身边有那么多佳人相伴,又还打了胜仗。阿泰,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拓跋泰这才开口:“没有。”
韦清眉把姿态放得极低:“你生我气也是应该,那个时候我差点就害惨了你……”
“都过去了,你也是被人利用。”拓跋泰心中腾起焦躁,无意再与她耗下去,“朕今日专程前来祭奠兄长,其他事不必提了,还请嫂嫂节哀。”
“嫂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韦清眉一副受伤表情,抬眼尽是悲痛:“事到如今你还喊我嫂嫂?”她手捂胸口,含泪质问,“阿泰,难道你不知我心里的人是谁?!”
拓跋泰默了默,对她的质问避而不答,只是道:“江恒是朕义兄,你嫁予他,自然是嫂嫂。”
“呵呵——”韦清眉自嘲轻笑两声,定定看他,“你说我被人利用,那你可知,我是自愿的。”
当初虽是江肃设局,可那碗汤是韦清眉亲手带进宫的,她当真一无所知吗?彼时拓跋泰不愿深究,之后也不再过问,已经给足了她颜面。
可韦清眉不想要这样粉饰太平的体面,她要亲手撕碎这层比纸还薄的遮羞布,把他不愿面对的真相剖出来,哪怕血淋淋的。
“阿泰,你不要自欺欺人了。”韦清眉缓缓上前,柔情似水,“从前的日子你都忘了吗?那个时候……”
她说了很多十四五岁的事情,少年男女间萌芽出稚嫩的情愫,仿佛是世间最美好的记忆。
似是陷入回忆,拓跋泰站定不动,垂眸看她靠近。
“其实我一直都在等你。”见他没有拒绝,韦清眉愈发大胆,轻解罗裳投怀送抱。空气寒凉,肌肤外露的她微微颤栗,含羞带涩地倚到他胸前:“我还是干干净净的,一直为你留着。”
“我不要什么名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晚晚在长安殿等至夜深也不见拓跋泰回来,实在熬不住了才去睡,迷迷糊糊之际,察觉有人轻轻躺到身侧。
她闭着眼翻身过去搂住来人,鼻尖是他沐浴后的清冽气味,她咕哝道:“怎么才回来……”说着往他怀里拱了拱。
“有些事耽搁了。”拓跋泰一句略过,拍拍她的背,“快睡吧。”
有他在旁,崔晚晚倍感踏实,很快便睡沉了。
翌日无朝会,但崔晚晚起来便不见拓跋泰,一打听方知他已出宫去了江府。
佛兰正在为崔晚晚梳头,两人私下闲聊没什么忌讳。佛兰道:“陛下平日瞧着冷,人也严厉,待江世子倒是有几分情谊。”
“他是面冷心热。”崔晚晚在妆奁里挑拣一番,选了根极素净的玉簪递给佛兰,“戴这个吧,不要太花哨了。”
佛兰接过玉簪微微一笑:“娘子也面冷心热。”
这般相互扶持心意相通,多少寻常夫妻都做不到,深宫中的这两人却做得极好。
这时,银霜捧着一套衣裳进来,脸色不大好。
“娘娘。”银霜跪在地上,把手中衣物摊开示意崔晚晚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一套男子素色常服,放眼整个长安殿,只有拓跋泰才穿这样的衣裳。
衣襟处有块指甲盖大小的胭脂印,极浅极淡,同时衣裳还携了一缕女子香味。
佛兰拧眉问道:“怎么回事?”
银霜解释:“昨夜陛下回来沐浴,换下了这套衣裳,本来奴婢今日是要拿去浣衣局的,但发现了这些。”她说得含蓄,但谁都知道昨日圣上出宫赐奠,试问怎么会沾染上其他女子的胭脂香气?
除非他撒谎。
“此事还有谁知道?”佛兰紧张地问。
银霜摇头:“奴婢没有告诉别人。”她素来行事稳重,口风也紧。
佛兰松了口气,转过脸去看崔晚晚,见她只是盯着那块胭脂印看,神色漠然。
“娘子,这也未必就是有什么。”佛兰安慰,“兴许是在哪里不小心蹭上的。”
话虽如此,可若是天子不想,谁又能近他的身?
世子病故,赐奠江府。略加推测,不难猜出他在那里见了谁。可若是被旁人得知天子在这种时候与世子遗孀有了首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葡萄架终究不能遮风挡雨,两情长久也只是镜花水月。
“不必大惊小怪,衣裳你们看着处置了。”
崔晚晚付诸一笑,一副不把这等小事放在心上的样子。
七日之后江恒出殡安葬。江府沿途设祭,在灵柩经过的长街上摆筵设席,待到灵柩行至跟前,便由一名长者献祭品于柩前,一里一祭,直至陵墓。除此而外,宫中传旨用一品重臣的规制安葬江恒,特允三十六名挽郎为其送葬,这些人扶柩出行,吟唱挽歌。
如此风光厚葬,实在是给足了江家面子。京中人家惋惜之余也艳羡天恩,连江肃也不得不强撑病体出来谢恩,顺道送了亲子一程。
拓跋泰深知凡事过犹不及,身为帝王需要恩威并施有度。他与江恒有兄弟之情是一回事,但与江肃之间又是另一回事,不可相提并论。所以出殡那日他没有亲去。
逝者已矣,入土为安,尘埃落定。
这几日因为心中有事,拓跋泰都独自在紫宸殿歇下,这日朝会之后,他终于摆驾长安殿。
庭院里新扎了一架秋千。
草木深深,秋千架在冶艳昳丽的木芙蓉树间,添了几分稚趣。拓跋泰仿佛想象得到一个场景:那个娇气美人逞强站上去,回头撒娇让他推秋千,他用力推出去,可秋千荡得太高她怕极了,哭嚷嚷喊着要下来。
若是她松了手跌下来,他一定会接住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眼中含上几分笑意,拓跋泰进屋寻人。
崔晚晚正伏案书写,瞥见他进来便搁笔起身,借着行礼问安的借口挡住他视线。
“陛下来了。”
拓跋泰伸长脖子望:“在写什么?”
“练字。”崔晚晚不让他看,眼皮一掀冷哼道,“您不是嫌臣妾春书写得丑吗?我多练练,免得污了您的眼。”
一如既往地爱翻旧账,口气也尽是冷嘲热讽的。
拓跋泰习以为常,不予计较,也不强求要看写的字,问:“多久架的秋千?”
“陛下没来长安殿的第一日弄的。不过臣妾算术不好,数不清是几天前,不如您自个儿算算?”拐着弯儿的埋怨数落。
瞧着美人一双眼睛都要翻到额顶,拓跋泰自觉一到了长安殿,天子威严就跟旺财差不多,只配围着这人膝头打转,甚至匍匐脚边摇尾乞怜。
“冷落了小碗,是朕不对。”赔礼道歉从善如流。
“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莫气了,朕陪你玩秋千。”
与之前设想的不同,崔晚晚站在秋千上,高高飞起又落回来,衣袂飘飘,笑声飞扬。
“高一点,再高一点——”
拓跋泰怕伤着她,只敢用三分力气,谁知竟惹得她不满,回头数落他不中用。
他气得磨牙:“朕中不中用你不知道?”
崔晚晚不理他,玩够了才从秋千上下来,娇靥绯红,喘着气胸脯起伏,眼眸澄亮。她去拉他:“我们去游湖。”
冬夜太液池泛舟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寒风吹过窗棱呜呜作响,那时两人都没有好好赏景,躲进船舱饮下烈酒,一醉方休。如今春深日暖,当是另外一番景象。
湖光山色,水波潋滟。
圣上与贵妃乘舟对弈,旁边摆开几壶酒。
拓跋泰下棋犹如行军,开局四平八稳,严防死守。一旦抓住机会铺开,紧接着就是天罗地网地绞杀,若是对手侥幸突出重围,又有一路早就埋伏好的奇兵等着,两方狭路相逢,残兵再如何负隅顽抗也只是强弩之末,只得束手就擒。
按理说崔晚晚不是他对手,可她一贯古灵精怪,下棋是个野路子,棋路十分刁钻。加上拓跋泰有意让她,你来我往间各有输赢,勉强也算平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输一子饮一杯,不多时崔晚晚就染上醉意,思绪缓钝了许多,半晌都落不下一子。
拓跋泰想去拿她手中棋子:“不下了。”
“不行!”她胡乱把棋子摆了个地方,气势汹汹,“这局非要赢你。”
他垂眸一看忍俊不禁,这一子说她自投罗网都是轻的,简直是自寻死路。
“好,看你本事。”拓跋泰无奈,也“自杀”般落下一子。
醉鬼胡闹,他这个清醒之人却要绞尽脑汁不让她输,简直比赢棋还要难上一百倍。
终于,在他持之以恒地自断后路之下,崔晚晚险胜一子。
拓跋泰认输,自罚一杯。
崔晚晚托腮盯着他看,眼神飘忽迷离,嘴角扬起:“我赢了,你得给点东西。”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拓跋泰牵过她抱进臂弯,问:“愿赌服输,小碗想要什么?”
崔晚晚借酒壮胆,不假思索。
“我要阿泰。”
“朕?”拓跋泰只当她醉了说胡话,这般娇憨神态实在惹人怜爱,于是故意引诱,“给你便是,自己来拿。”
画舫精巧,满室香艳。
春衫轻薄遮不住软腰,绫罗透光挡不住玉肌。崔晚晚软趴趴直起身子,跨坐到拓跋泰腿上,伸出手指在他胸口衣襟处一直戳,仿佛要抠个洞出来。
“可是我不要别人的郎君,”她口气委委屈屈,泫然欲泣,“我的只能是我的,除非我不要。”
想起当初,二人尚未相识,可他二十多岁都没婚配,恐怕就是心里记着某人。他重情义懂避嫌,江恒在世之时不与韦清眉有来往,但如今阻隔已经没了,韦清眉又惯常一副菟丝花的模样,他难道一点也不心软吗?即便只是可怜她,随手施舍照拂,可孤男寡女一来二去,难保不发生些什么。
以崔晚晚对拓跋泰的了解,她是不大信他会那么迫不及待,不顾廉耻地在江府临幸韦清眉。但那个胭脂印让她恶心,宛如一抹蚊子血粘在白璧上,提醒着她那个女人可以轻而易举地靠近他,也许正是她伏在他怀里哭,才留下了痕迹……
“如何不是你的?”拓跋泰见她睫毛挂着泪珠,伸舌舔掉,“小碗是朕的,朕也是小碗的。”
“碗不能给别人用,你也不能给别人用。”崔晚晚使劲在他胸口按了按,瓮声瓮气,“这儿也是我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你的。”拓跋泰笑着肯定。
莫说这颗心,整个人都是她的。
崔晚晚这才稍微满意了些许,但那个胭脂印太膈应人,火气难消,干脆扯开他衣襟把手放进去作恶。拓跋泰被掐得倒吸凉气。她还嫌惩罚不够,小手一路往下。
“那君上的御笔是谁的?”她眼含秋波,看似懵懂无辜,实则恶劣不已。
要害被拿捏住,拓跋泰动弹不得,咬着牙回答:“……你的。”
“笔也不许给别人用。”
崔晚晚的五分醉意化为万分大胆,一边亲他嘴唇,一边出言威胁。
“不然我折了它。”
第62章生辰吾爱晚晚,芳诞永好,……
四月初九是贵妃生辰。
大魏之前,时人不兴做寿。古语有云“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所以在寿辰这天要谨记父母生养的艰辛,不宜宴饮庆贺。后来群雄逐鹿中原,诸侯间来往常借着贺寿之名献酒献金,实则暗中谋事。比如春秋末韩国大夫严仲子请聂政刺杀侠累,就亲备酒馔、并赠黄金百镒为聂母做寿。不知何时江南地区兴起了“试儿”的风俗,渐渐传到北方,也成为一种习惯,生了男孩的人家一般在孩子周岁这日,把各种器物、干戈、弓矢等放在面前让他抓,后谓之“抓周”。只是时人多给孩童过生,儒家始终提倡“哀思感怀父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拓跋氏祖上乃鲜卑人,没有中原人这么多讲究,一个部族要繁盛强大,必然需要众多人口,男人可以骑马打猎和打仗,女人则可以喂牛放羊、生育后代,所以无论族中诞下男女,都是值得庆贺的事情。大魏高祖入主中原以后,总是在生辰这日召集群臣宴饮庆贺,群臣向皇帝贺寿,并献上珍宝美酒。上行下效,贵族、朝臣也开始借着生辰礼的机会拉拢关系、广交权贵。
不过一直鲜有给女子做寿的人家。
虽然稀少,但并非没有。崔晚晚从前在家中都是要庆贺生辰的,她生来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兄长也待她如珠如宝,所以每逢生辰这天,她总是穿戴一新,要吃汤饼和红蛋,还能收到成堆的贺礼。
可自崔母故去,她在宫里已有四年不曾庆贺生辰了,就连元启也不知晓她的诞辰是哪日。
本以为今年也一样,可她早晨才醒,刚刚翻了个身,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外面那人已听见动静撩起帐子探进来,俯身在她耳边轻语。
“吾爱晚晚,芳诞永好,生辰吉乐。”
崔晚晚惊喜,睁眸含笑,张臂搂住他脖子。
“谢谢郎君。”
尚衣局送了新衣来,大红锦绣裙衫,轻薄鹅黄纱帔,这般浓稠昳丽的颜色,也只有贵妃的倾城之貌压得住,不至于让衣裳喧宾夺主,反而是锦上添花,更衬得她秾丽艳美。
待到梳洗打扮妥当,佛兰仿照从前在崔府的惯例,煮了红蛋和汤饼端来,拓跋泰还亲手剥了蛋喂到她嘴边。如此盛情难却,她眉开眼笑地吃完,不一会儿却摸着腰站起来,直嚷嚷肚子要撑破了。
“呸呸,生辰吉日乱说什么!”佛兰恨不得堵上她的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晚晚吐吐舌头,赶紧拉过拓跋泰挡在身前,一副找到靠山的样子。
长安殿众人都送了生辰礼。
佛兰新缝了一个布偶枕头,是崔晚晚小时候最喜欢的老虎样式,擅女红的银霜做了一双珍珠云头锦履,金雪和崔晚晚在好吃方面可谓“同道中人,惺惺相惜”,所以她送了一罐子糖给贵妃,每粒都不一样,也不知是寻了多久才凑齐的。
崔晚晚脸上一直挂着笑,对礼物都喜欢极了,迫不及待换上锦履,又吃了糖,还抱着老虎枕头不肯撒手。
“陛下送的贺礼呢?”没见到拓跋泰送的东西,她索性张口讨要,还狮子大开口,“虽然天子金口玉言,可郎君不能只是说两句好话就把臣妾打发了,金银珠宝尽管送来,我都收得了。”
“贪心不足蛇吞象。”拓跋泰曲指刮她鼻子一下,“且等着,少不了你的。”
午间宫中设小宴,圣上下旨召崔家父子进宫。月初崔衍也从兖州调任回京。
算是一场庆生家宴,关上门以后就不讲究那些君臣规矩了,几人围坐一桌,自在饮酒。
“恭贺小晚芳诞。”崔衍装模作样地作揖,冲着崔晚晚眨眼,“年长一岁是不一样,看起来老成许多。”
“你才老!”崔晚晚素来伶牙俐齿,讥讽道:“过几年你就不能叫崔衍了,改叫崔鳏——”
三十不娶谓之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衍二十六岁仍未婚配,确实是“独树一帜”。
“不急不急,大不了交些罚金,也算是为充盈国库尽一份绵薄之力。”崔衍毫不介意打趣自己。
朝廷设媒氏,掌万民之判,令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若无故而不用令者,罚之。大魏男女如果到了年纪仍不婚配,确实会被罚钱或者劳役。
拓跋泰和崔父都笑眼看兄妹二人拌嘴。难得遇上比她还能言善辩之人,见她吃瘪别有一番趣味。
“哼。”崔晚晚说不赢他,干脆拉天子下场帮忙,“朝廷命官竟敢公然抗令,陛下你到时候多多罚他!”
“唉——”崔衍长叹,目露痛惜,“世人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诚不欺我……你怎么还帮着夫家打起娘家钱财的主意来了?”
崔晚晚被说红了脸,气得揪住他硬灌了三杯罚酒。
酒过三巡,崔家父子起身告辞,把余下的时光留给那二人。
待到出了宫门登上马车,崔衍一扫方才的醉眼朦胧,目光再清明不过。
崔父道:“阿衍,方才你僭越了。”
什么夫家娘家,崔氏女儿受宠不假,可也仅是贵妃,怎么能与天家相提并论?即便是中宫皇后的母家,也没资格这样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儿是故意的。”崔衍煮茶醒酒,递了一杯与父亲,“我想试试在天子心中,小妹的分量有多少,以及——”
“崔氏有无可能出一位皇后。”
崔衍不似父亲那般淡泊,他沉浮宦海十年有余,外表温润圆融,实则傲慢自负,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元启那厮害得他家破人亡,他就推波助澜改天换地。倘若崔晚晚有心问鼎后位,他势必全力以赴,帮她得偿所愿。
崔父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中宫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小晚前些年太苦,我只愿她从今往后,平安喜乐。”
“事在人为。”崔衍安慰父亲,“小晚会是大魏最尊贵的女子。”
午歇醒酒之后,拓跋泰带了崔晚晚出宫。先是去东市闲逛,接着又到了阿罗憾的酒肆。
绿眼胡姬对他俩印象深刻,见人立马去唤主家出来。
阿罗憾照旧把人迎入雅间,呈上最好的龙膏酒,此酒颜色幽黑如纯漆,饮下后神清气爽。
“对了小晚,我有东西给你。”阿罗憾抱来一个匣子,“是崔二放这里的,让我见到你就拿与你。”
崔晚晚捧着匣子的手微微颤抖,抬眸一片水雾:“二哥他回来过?”
阿罗憾点头:“上个月的事,他说这是送你的生辰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回宫路上,崔晚晚抱着匣子发呆,既不打开看也不说话,眼眶红红的。
“听闻崔二公子武艺不凡且为人仗义,颇有豪侠风范,朕一直都想见他一面,可惜至今无缘。”拓跋泰见她如此模样,斟酌问道,“他似乎不常回来?”
“嗯。”崔晚晚抹泪,解释道:“我与他四五年未见了。”
其实比起崔衍,崔浩与她关系更亲密。崔衍是长兄,总是有几分类似父亲的严厉,而崔浩却会带着她“做坏事”,什么爬树掏鸟、下湖捉鳖……简直是家常便饭,更有甚者,两人还一起捉弄过教书的西席,在去私塾的必经之路上挖了个大坑,害得老人家掉进去崴了脚,养了三月才好。气得崔父要打两人板子,不过最后只打了崔浩一人。他咬死了是自己的主意,把所有后果都一力承担。
按理说兄妹关系这么好,崔晚晚生辰这么重要的日子,崔浩不会不回来。可他却只是把礼物放在了酒肆,连崔府都没回。
拓跋泰不解:“为何?”
“我跟他吵架了。”崔晚晚一语带过,伏进拓跋泰怀里,“二哥应该还在生我的气。”
……
四年多前,崔府仍是一片缟素,却接到了封妃圣旨。
“哐当”一声,瓷碗落地,碎片溅裂。
崔浩猩红着眼,一张郎艳独绝的脸涌上痛楚,步步踉跄:“小晚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晚晚躬身伏在椅上,抬手擦去嘴角药汁,挤出一抹笑:“二哥,对不起了……总是骗你。”
“你怎么不把自己当回事!”崔浩嘶吼,见她痛得冒汗又上前把人扶住,语无伦次,“我们去看大夫,小晚别怕、你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不用。”崔晚晚死死扯住他,摇着头说,“痛过这一阵就好,二哥我求你,再让我任性这一次。”
堂堂七尺男儿也落下泪来。
“二哥,”崔晚晚强撑着笑,想去擦他的泪,“釜底抽薪……以后都不会有烦恼,你该为我高兴才是。”
崔浩抱着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遍遍唤她名字:“小晚……小晚……小晚……”
“我在,二哥我在。”她靠着崔浩,咬牙忍下痛楚,叮嘱道,“不要告诉阿耶他们,不能说。”
她腹中灼烧剧痛,比不过肩头泪水滚烫。崔浩答应为她保守秘密。
那天之后二人分别,天各一方。
“吵架?为什么?”
崔晚晚被拓跋泰的问题拉回思绪,她微微一笑,摇头说道:“一些小事吧,记不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拓跋泰道:“亲兄妹哪儿有隔夜仇,改日他回京,朕做东请他喝酒,小碗与他自然冰释前嫌。”
“嗯。”
崔晚晚垂眸看着匣子,掩下哭意与懊悔。
她没有办法告诉深爱的郎君,崔浩避而不见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愧疚。
当年元启用卑鄙手段逼迫于她,她献出自己却仍未能救回崔母,眼睁睁看阿娘断了气,悲痛愤恨之下,她做了一个玉石俱焚的决定。
元启想要玩物,她就做那个玩物,常伴仇人左右,才有机会要他性命,不是吗?
可她不能给自己增添麻烦和负担。
崔浩为人意气潇洒,认识的人不乏三教九流,有些东西只能通过他们拿到。
崔晚晚从崔浩那里骗来一副绝子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一饮而尽,永绝后患。
第63章立夏永冠椒房,常奉舜殿。……
回到长安殿,内侍鱼贯而入,抬来数个箱子。
佛兰逐个数了数,刚好二十个。
“陛下送臣妾这么多东西呀?”崔晚晚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偏偏还要装模作样地矜持,“那多不好意思,其实心意最重要。”
随手掀开第一个箱子,里面是一副金项圈和手镯连同平安锁,还有些奶娃娃玩的东西。她不明所以:“这些给我戴是不是小了些?”
“这是给小碗的周岁生辰礼。”拓跋泰指着箱子解释,“从前朕没有给小碗庆贺过生辰,如今一次补上,每年都不落空。”
他拾起平安锁:“虽然小碗如今戴不了,但可以留给我们的孩子。”语中期盼,可见一斑。
崔晚晚微微含笑,没有接话,自顾自去打开了其他箱子。
送礼之人极尽巧思,每年的生辰礼都不重样,而且是随着年龄变化而不同,崔晚晚看着这些东西,仿佛目睹了一个稚嫩|女童成长为窈窕淑女的过程。
十五岁生辰礼,是一支白玉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魏女子十有五而笄,可许嫁。
“虽然朕没能亲观笄礼,但想必当时的晚晚极美。”拓跋泰口气略有抱憾。
崔晚晚拾起白玉笄递给他:“郎君帮我簪上。”
“吉月令辰,始加元服。弃尔幼志,淑慎尔德。”
拓跋泰念着笄礼祝词,同时把笄插入她发鬓,满目柔情。
“永冠椒房,常奉舜殿。”
我心爱的女子终于长大,她褪去童稚,成为窈窕淑女,能够懂得我的心。她会得到帝王最多的宠爱,并且长伴天子左右。
戴上玉笄,崔晚晚宛如真正的笄礼那般,郑重伏地跪拜。
起身之后,她抱住拓跋泰,仰头笑语:“如果当年阿泰能来我的笄礼就好了。”轻轻言语,遮掩万分抱憾。
他心怀遗憾,她又何尝不是?
如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果啊。
往事如烟散去,再怎么悔恨难当,也只能咽下血泪、一路朝前。
很快便是立夏。
斗指东南,维为立夏,万物至此皆长大。
每逢此日,帝王都要率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及嫔妃到城郊“迎夏”,用以勉励农人辛勤劳作,祈求丰收。
一大早起来,崔晚晚连头发也没梳,就拉着众人一起玩“斗蛋”。
斗蛋是民间小儿游戏。蛋分两端,尖者为头,圆者为尾,斗蛋时蛋头斗蛋头,蛋尾击蛋尾,一个一个斗过去,破者认输,最后赢的可称之为王。
拓跋泰久等不见崔晚晚,干脆来长安殿寻她,跨进殿门只见宫女内侍每人手拿一个鸡蛋,排队站得整整齐齐,等着贵妃拿蛋来斗。
只是崔晚晚好胜心强,加之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无赖招数,斗破了蛋不肯认输,重新又换一枚来比,所以来来回回磨磨蹭蹭,直到现在也分不出胜负。
佛兰劝不住她,气得在旁边一直翻白眼。拓跋泰扶额,在园子里转了几步,然后走过去。
“朕帮你斗,你快更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佛兰趁机把崔晚晚拖走,这孩子气的人还不忘嘱托:“你一定要赢啊!”更衣也不老实,屡屡从屏风后探头出来看。
也不知是他运道好还是帝王龙气不凡,拓跋泰挨个斗过去,众人手中的蛋纷纷破碎,最后果真是他赢了。
“陛下快把蛋给我!”
崔晚晚兴冲冲前来讨要,拓跋泰却把鸡蛋往怀里一揣:“待会儿。”
迎夏日,天子乘朱辂,驾赤骝,载赤旗,衣赤衣,服赤玉,率众去往城郊。时人认为“夏色赤”,为了顺应时节,这日都要穿朱红。
“这下可以给我吃了吧。”
崔晚晚陪坐在天子车舆之中,她伸手去拓跋泰怀里掏鸡蛋,还盘算着要吃掉图个吉利。
拓跋泰任她胡作非为,垂眼看着衣襟被揉得一团皱,眼中笑意愈深:“只怕你吃不动。”
“一个蛋而已,剥了壳就行,怎会吃不动。”
崔晚晚嗤之以鼻,终于摸到圆圆的一物,欣喜拿出来一看,顿时愣在当场。
竟是一枚圆不溜秋的鹅卵石,长安殿花园里随处可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碗还吃不吃?”
崔晚晚盘算落空,恼得差点拿石头砸他脑袋。
迎夏主要是为了祈福农事,所以祭祀地点设在郊外田野间,附近有一处属于皇家的避暑山庄。
崔晚晚只是走了个过场就躲进山庄里偷闲,她怕晒又怕苦,拓跋泰心疼她,本就不想她陪着受累,又怕她一个人躲懒被朝臣议论,索性下旨允随行女眷都去山庄避热。
“快快快!”
崔晚晚做贼似的藏在门背后,虚开一条门缝,警惕地观察外面,时不时回头催促两个小丫头:“做好没?”
桌上摆着一块冰,银霜正费力把冰敲碎放入碗中,金雪帮忙调制蔗浆果蜜,原是要做个解暑的冰盏吃。
立夏日启冰,赐文武大臣,目的在于彰显帝王恩德,故而山庄开了冰窖。崔晚晚知悉,连忙支使金雪去拿了一块回来。虽说京城此时只是还不算热,但崔晚晚馋食冰盏已经许久了,平素在长安殿有拓跋泰和佛兰两尊杀神盯着不好办,今天出来简直是天赐良机,非要吃到嘴里不可。
借故支开佛兰,她对两个小丫头连哄带骗,又逼又迫,终于“策反”成功,拉入己方阵营,陪着她一起“违抗圣令”。
“娘娘,好了。”
冰盏做好,满满一碗碎冰,上面浇了甜浆,看着就垂涎欲滴。崔晚晚雀跃捧于手中,迫不及待尝了一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吃!”她毫不吝啬赞美之词,“你俩手艺比御膳房还好!”
金雪捧脸喜悦:“真的吗?那奴婢以后是不是有望当尚食局的女官?”
崔晚晚吹捧:“志向再远大些,我觉得小雪儿你以后最差也能当个尚宫。”
“娘娘您别吃太多,注意身子。”银霜惴惴不安,生怕东窗事发,届时佛兰姑姑绝不会给“帮凶”好果子吃。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远远听见佛兰在外喊人。
“金雪——银霜——跑哪儿去了?”
金雪吓得六神无主:“怎么办?姑姑来了!”
银霜则要冷静得多,首先想的是怎么毁尸灭迹,推开窗户把余下的冰都扔出去,又折过身来要抢崔晚晚手中冰盏。
“不许扔。”崔晚晚护食得紧,“你还不如把我扔出去算了。”
佛兰推开房门,见到金雪银霜傻愣愣站着,皱了皱眉头:“你俩懒丫头躲在这儿作甚?我喊你们没听见?娘子呢?”
金雪辩解:“奴婢没有躲懒,是娘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银霜赶紧截过话头:“娘娘叫奴婢在这里等她,她出去走走。”
窗户外面,崔晚晚怀抱冰盏,弓着身子做贼似的溜走了。
避暑山庄占地虽不比行宫广阔,但仿了江南园林的规制,小而精妙,除了庭院楼阁而外,还有十八处美景,分别起了雅致名,诸如金莲映日、澄波叠翠、镜水云岑……等等。崔晚晚歇脚的地方叫凌烟楼,背后便是一处名为“石矶观鱼”的景。
崔晚晚翻窗出来,一路踏过溪涧小石,见到一处朝东的小亭,此亭背依山峦,前临池水。水中长有荇菜,还有数尾小鱼游弋其中。
四处无人,恰为偷食的绝妙之地。她在亭中坐下,捧起冰盏独享。
片刻,有一女从另外方向缓缓而来,在这种时节她并未佩戴朱色,而是只穿素衣,鬓簪白花,一贯弱柳扶风的姿态。
是韦清眉。
崔晚晚不喜她,见了人没有好脸色:“世子妃不用问安,退下罢。”
韦清眉置若罔闻,径直走到崔晚晚跟前,屈膝见礼:“见过贵妃。”
叫她退下却偏要往跟前凑,必有蹊跷。崔晚晚遂扬眉问道:“有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孝期未过这女人就出来走动,崔晚晚哪儿能揣摩不出她的小心思?无非是用“世子遗孀”这个勉强能扒拉上皇亲的名头,借着迎夏的机会,想近水楼台先得“君”罢了。
韦清眉低眉顺眼,细声说道:“妾有一事禀告娘娘。”
“说。”
两人算是头一回正面交锋,她懒得虚与委蛇,可韦清眉还是一副矫揉造作模样。崔晚晚心烦不已,心想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好了,速战速决。
韦清眉低着头轻轻抚摸小腹,然后抬眼看向崔晚晚:“我有孕了。”
第64章允我浮生若梦。
“你有孕不去告慰江世子的在天之灵,跑来与本宫说什么?”崔晚晚闻言勾唇冷笑,“怎么?是要本宫打赏你?”
在后宫见多了各式各样的心机手段,韦氏这点道行简直不够看。崔晚晚隐约知晓这女人的言下之意,就是故意不顺着她往下说。
韦清眉咬唇,把委屈模样演绎得淋漓尽致,含泪摇头:“世子体弱,一直……未与妾身圆房。”
“哦?”崔晚晚站起身,缓步走到她跟前,把人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你与世子不曾圆房,怎么会有身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突然凑到韦清眉跟前,口气嘲讽:“你偷人啊?”
韦清眉似是被她吓到,惊慌后退两步,不慎跌坐下去。
崔晚晚居高临下看她,红裙宛若骄阳烈火,一张美艳脸庞尽显强势。而韦清眉垂泪坐在地上,双肩畏缩怯怯懦懦。
若有其他人在场,必定以为又是贵妃仗势欺人。
“妾……”
韦清眉张嘴想说些什么,崔晚晚抢白道:“世子妃可要想好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世子过世月余,你便有了身孕,这可以是一件喜事,也可以是一件丑事。”崔晚晚口吻轻蔑,目光像是在看蝼蚁,“倘若这是个遗腹子,正好承袭世子爵位,你下半辈子也有了倚靠。但你要说他不是江家的种,信不信用不着本宫动手,有的是人要拿你沉塘?”
韦清眉万万没想到崔晚晚竟是这种反应,她五指抓紧袖子,抬眸一字一句地说:“这个孩子,是陛下允我的。”口气几乎可称狂妄,挑衅味十足。
“那又如何?”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崔晚晚嗤笑:“你意思是你偷人能偷到天子,十分了不得?竟敢到本宫面前耀武扬威,你嫌自己命太长?”
余光瞥见那碗没吃完冰已经化成了水,崔晚晚顺手端过,一把泼到韦清眉脸上,然后砸了瓷碗,举着锋利残片贴到她颈上。
“你以为搬出拓跋泰我就不敢动你?”崔晚晚语气冰寒凛冽,把利刃往前一抵,刺破皮肤,“你若识相,就滚回去好好养胎生子,本宫念在幼子无辜,放你一条生路。你要是不知好歹,非要来招惹我,本宫便让你见识见识何为心狠手辣!”
“你该不会以为,这双手没沾过血吧?”崔晚晚在韦清眉颈部割出一道小口,瞧着血珠冒出来,她勾唇肖似阎罗殿艳鬼,冷冷威胁,“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韦清眉这才惊觉崔晚晚不是色厉内荏。
艳冠大魏的崔贵妃,并不是个只知以色侍人的草包美人,她是真的敢亲手杀人。
韦清眉终于撕下伪装,恨恨瞪着崔晚晚,不甘道:“我与他青梅竹马,他待我是不同的,这个孩子也是他允我的!是他允我的——”说到后面竟然有几分癫狂,“我为他守身如玉,我把最好的都给他留着……你不过是个残花败柳!有什么资格在他身边?!”
崔晚晚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她。
“脐下三寸之地便是你最宝贵的东西?”崔晚晚摇头叹气,“你不把自己当人,别人也只会当你是个玩意儿,韦氏,你真可悲。”
不远处走来一群女眷,渐渐靠近观鱼亭。
崔晚晚扔了碎片,直起身子扔下“好自为之”四个字,潇洒离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与此同时,赐冰之后,拓跋泰私下召来白崇峻。
虽然把陆湛丢去了宗正寺,但他当初所提的“上察百官,下摄众司,巡查缉捕,审讯诏狱”这些事,倒是提醒了拓跋泰,组建一支直接听令于天子的绣衣使,迫在眉睫。
绣衣使不同于前朝御史,更不同于禁军十卫,人数在精而不在多,并且要足够隐秘,方便做一些不好拿到台面上的事。拓跋泰雷厉风行,先是命白崇峻挑选合适之人,然后集中密训。
但又在绣衣使头领人选上犯了难。
抛开崔晚晚的未婚夫婿这一条,再没有人比陆湛更能胜任,可拓跋泰想杀他还来不及,怎会把绣衣使交给他统领?所以只能暂由白崇峻先把人管着。
“陛下,臣要告病。”白崇峻这段时日可谓忙得脚不沾地,竟也学邓锐那般扯着嗓子嚷嚷,“每天睡不足三个时辰,长此以往,臣就要英年早逝了。”
他一张白净面皮变黑不少,眼底下也确有乌青。
“辛苦你了,再等等,待寻到合适的人再说。”拓跋泰先是安抚,又道,“朕看你龙精虎猛得很,一时半会死不了。”
白崇峻叫苦连天:“臣哪里龙精虎猛了?精尽人亡还差不多。”
拓跋泰嗤笑:“你精神不济怎么还能日日去找房英莲?她让你精尽人亡的?”
“臣是去找她切磋武艺。”白崇峻当然不承认自己的小心思,狐狸眼转了转,“要不陛下让她来给我做个帮手?臣实在是分身乏术,自顾不暇,力不从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絮絮叨叨得烦人,拓跋泰睨他一眼:“可。”
白崇峻喜出望外:“谢陛下!”
“不过,”拓跋泰岂会让这只老狐狸得逞,“你二人一同暂代绣衣使,她为主你为副,你一切听她安排。”
白崇峻:“……”
今日帝驾本应回宫,但拓跋泰念着崔晚晚难得出来一回,眼见天色渐暗,索性让其余人都回去,而自己和崔晚晚悄悄在山庄住下。
堂堂天子,在凌烟楼前吃了个大大的闭门羹。
凌烟楼门窗紧闭,福全推了推只听锁链哐当作响,里面一把铁将军看守,他又喊了半晌的门,迟迟才有人来,从内把两扇门拉开一条缝,露出半张讨喜圆脸。
金雪不敢看圣上,鼓起胆子对福全道:“大监,娘娘睡下了。”
“陛下来了,快把门打开!”福全使劲儿给小丫头使眼色,埋怨她不懂事。
“奴婢打不开。”金雪奉贵妃之命违逆天子,怕得不行,瑟瑟道:“钥匙在娘娘那儿。”
福全嫌她笨,跺脚催道:“还不快去拿来开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哦……哦。”
金雪飞快跑开,徒留帝王一行等在楼外。拓跋泰负手而立,遥望天边一轮弯月如钩,冷脸看似沉肃如常,实则内心又开始自我怀疑:朕又哪里惹着她了?
若是被人得知九五之尊被拒门外,首先不是拿出天子之威开刀问罪,反而“三省吾身”,简直要笑掉大牙。
不一会儿金雪两手空空地跑回来。
福全见状一阵气闷:“钥匙呢?”
“钥、钥匙,”金雪跑得气喘吁吁,“娘娘说不小心掉进鱼池了,想要的话、就、就自个儿去找……”
福全被气个仰倒。
这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听了这番话,拓跋泰一言不发,转身便走。看样子气得不轻。
凌烟楼内。
金雪回来禀告情形,得知拓跋泰负气而去,崔晚晚不以为然:“走他的,眼不见心不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佛兰闻言问道:“这是又怎么了?娘子与陛下闹了什么不快?”
崔晚晚一时沉默。
佛兰挥退了金雪银霜,解开她的发髻,一头如缎黑发垂落下来,乌压压的。
“娘子到底是何打算?”佛兰一边为她梳发,一边轻声细语,“我从前劝您长痛不如短痛,可后来我又想,我凭什么帮您做决定呢?该由您自己来选,长痛也好短痛也罢,只要您乐意,怎么选都使得。”
崔晚晚轻轻往后靠住她:“姐姐,今年上元节,我许下一个承诺。”
回忆起那日的火树银花,她眸中似有璀璨星河。
“阿泰,朝朝暮暮,岁岁年年。”
“今年我们好好在一起。”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容颜与从前在家没有太大区别,只是幼年青稚渐渐褪去,整个人变得更加成熟妩媚,不负双十年华的风采。虽然模样依旧,但皮囊底下已经换了芯子,那个娇憨天真的“崔晚晚”早就死了,留下的只有“崔贵妃”。
“我也不贪心,只是想要过好今年而已。”她委屈极了,像是讨不到糖吃的稚儿,带着哭腔说,“就今年……郎君是我一个人的,我们开开心心过一年。”
“可总是有人来提醒我,他是天子,注定了不能只属于我,哪怕一天都不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仿佛所有人都在嘲笑我是痴心妄想。”
佛兰为她擦泪,眉目冷厉:“谁敢来招惹您,杀了她便是,就像王昭仪那样。”
“可人是杀不完的。”崔晚晚泪眼朦胧,“没有了昭仪,还有婕妤、美人、才人……天子后宫不会永远只有贵妃,更何况他还要开枝散叶,传宗接代。”
不仅仅是宫内,还有宫外,世家年年都有女儿及笄,秀女三年一选,鲜嫩的少女一茬又一茬。
不管韦清眉肚子里那块肉是不是拓跋泰的,崔晚晚迟早要直面更多相同的场景。那一个个康健的妙龄女子,小心翼翼捧腹而行,脸上洋溢着骄傲和幸福。诞下龙嗣,与有荣焉。
而崔晚晚连憧憬的权利都没有。
佛兰太了解她,所以才会劝她赶在陛下与其他女人生儿育女之前离开。若是不亲眼目睹,也许痛会少一点吧。
“说好开心过一年的,再不许哭了。”佛兰见她哭成泪人,自己也心如刀绞,忍着泪道,“娘子这般好,一定能得偿所愿,您今年会过得极好。”
“再好也只是南柯一梦……我只愿这场梦做得久一点。”流尽最后一滴泪,崔晚晚轻轻阖眸。
窗外明月皎皎,夜深人静正是入梦时分。
浮生若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总会醒的。
第65章偷人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崔晚晚哭累了昏昏睡去,佛兰见她睡沉了,便轻轻放下帐子,蹑手蹑脚出去了,还专门叮嘱金雪银霜不要去打扰。
子夜时分。
崔晚晚隐约觉得床铺有些不对劲,想翻身换个姿势,可四肢又灌铅似的重,抬不起胳膊来。她头昏脑涨浑浑噩噩,好一会儿才费力睁开眼皮。
顿时吓了一大跳。
头顶不是金纱幔帐,而是墨色苍穹,一条星河横贯其中。
不知何时她竟睡到了屋外。
挣扎起身未果,崔晚晚这才后知后觉身上裹了厚厚的被褥,里外三层,捆得她动弹不得。
“放我出来!”
她怒冲冲转头命令身旁男人。能在大半夜把她“绑”出寝殿,还有闲情逸致观星赏月的疯子,用脚趾也猜得到是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说放,朕就放?”拓跋泰躺在她身侧,双手枕头,一条长腿屈起,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
“那你要怎样?!”崔晚晚简直要气炸,脸都憋红了。
“不如你求求朕?”一张俊脸骤然凑到眼前,拓跋泰露出一口白牙,“小碗今日把朕拒之门外的时候,可是硬气得很。”
崔晚晚险些啐他:“你做梦!”
她索性裹着被褥往外翻,圆滚滚跟个球似的,颇有几分滑稽。
“别动!”
拓跋泰赶紧翻身而起,一把抓住。他把人拎到怀中,崔晚晚直起身子,这才发现自己是在房顶上。
拓跋泰隔着被褥打了她几下,口吻严厉:“胡闹什么!万一摔下去怎么得了?”
“摔就摔了,免得碍您的眼。”崔晚晚一贯顶嘴,瞧他沉下脸愈发得寸进尺,讥讽道:“陛下如今偷人本事见长,令臣妾刮目相看。”
“你以为把门锁上朕就没法了?”拓跋泰揪了揪她气鼓鼓的脸颊,“别说只是扇木门,就算是铜墙铁壁,也奈何不了朕。”
一把随手就能劈开的破锁而已,还真能挡住他不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脸上吃痛,崔晚晚张口去咬他的手,被轻而易举躲开,两排贝齿磕出声响。她更加气闷,睨眼哼道:“陛下做起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来可谓驾轻就熟,平素没少偷香窃玉吧?”
比如偷了那颗烂青梅。
越想越气,崔晚晚冷嘲热讽:“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多谢陛下身体力行,让我见识到此等真知灼见。”
“你——”
两人吵架他就没赢过,拓跋泰懒得与这牙尖嘴利的小女子作口舌之争,干脆如她所说那般“身体力行”,倾身过去堵住她的嘴唇,顺带一只手也钻进被褥里狠狠搓捏。
“朕只偷过小碗的香。”他终于离开她的唇,但掌心紧握娇软,如采花贼那般孟浪调戏道,“也只窃过小碗的玉。”
崔晚晚被他揉得浑身发软,但又无力反抗,硬生生被这“登徒子”占够了便宜,气得娇颜绯红胜过芙蓉。
“怎是肿的?”
拓跋泰近距离看她,这才发现她眼皮微肿,像是哭过。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天天看见碍眼的东西,不肿才怪,没瞎就算是好的了。”
她使小性子撒气,他这个碍眼之人也只得一味迁让,剥开被褥把她放了出来。
夜风微凉送来初夏槐香,远处的山峦在夜色里只看得见起伏轮廓,两人居高临下而望,微弱的烛火零星点缀在山庄各处,像是散落田野的萤火虫。
荷塘偶尔传出几声蛙鸣,落入耳朵不觉聒噪,沸腾的心绪反而沉静下来。
崔晚晚双手抱臂而坐,拓跋泰见状把她揽入怀中:“冷?”
她此刻倒是没有抗拒他的触碰,只是盯着远处摇了摇头,转过脸来满是不解:“为何带我来这儿?”
拓跋泰自诩一片苦心,不料却是媚眼抛给瞎子看,瞬间气闷。
他沉声反问:“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崔晚晚简直莫名其妙。
沉默片刻,拓跋泰惜字如金地迸出一个字:“画。”
“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眼见崔晚晚还是一头雾水,他顿时生出痴心错付的失落感,磨着牙问:“朕送的题字你可看过了?”
那套四时赏幽录,春夏秋冬共四十八条,他写了足足一夜。倒不是说写字费功夫,而是要绞尽脑汁地想每个时节何处景色最好,以及她会喜欢做什么。
帝王笔墨珍贵,却贵不过他这份心意。
“看过呀,不过后来长安殿的桌子腿有些不稳,”崔晚晚不以为然,“我就拿去垫桌脚了,刚刚合适。”
拓跋泰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敢把天子赠予的题字这般糟践,古往今来也只有她这个无法无天的女子了。
瞧他一副“独咽血泪、黯然神伤”的失落模样,崔晚晚满腹郁懑终于烟消云散,“噗嗤”笑出声。
“你还笑。”拓跋泰冷哼,“养不熟的白眼狼。”
身为帝王,他不可能像京中风流公子那样,把光阴尽数付与风花雪月。他自知陪伴她的时间有限,也心疼她被拘在宫里不能四处走动,所以见缝插针地带她出来透气,尽量与她多些私下相处。
落雪折梅、星夜泛舟、春日踏青……
他愿意陪她做尽一切喜爱之事。而这样弥足珍贵的时刻,光是记在脑海里还不够,最好能刻画下来,待到耄耋年老也能拿出来回忆。他题字她作画,是再好不过的“夫唱妇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四时赏幽,他曾写下一条“夜宿星月”,就是想在这样一个满空孤月,露浥清辉的凉爽夏夜,携枕卷席,睡于天幕之下,露影湿衣,欢对忘言。
哪知这人不仅把作画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还把他拒之门外。
真是气煞人也。
“辜负了陛下一片好意,臣妾真是好生惭愧。”崔晚晚轻抚自己胸口,妩媚暗示,“一颗心惴惴不安的,您要不要瞧瞧?”
这下轮到拓跋泰冷嘲热讽:“娘娘有心?”
“有没有心你来瞧呀。”
若是她想讨好谁,可谓十八般招数层出不穷,撒娇卖乖无所不用其极,总能把百炼钢化作绕指柔。
“来瞧嘛——”她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像条没骨头似的软蛇,紧紧缠人,“郎君怎么不看我?”
拓跋泰眼眸低垂,冷脸数落:“没心没肺。”
“谁说我没有,我都有的,不信你摸。”她嘻嘻地笑,柔荑牵起他的大掌放到自己胸口,狡黠又娇媚,“摸到了吗?”
他怎么都没能把翘起的嘴角压下去,色厉内荏的模样被一下戳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顽劣!”
两人重新腻歪在一处。
“以后有空带你去北地。”拓跋泰抱着她交叠相依,满怀憧憬,“那里的星星看起来更多,月亮也更大一些。”
“骗人,星星月亮哪里看都一样。”
“真的,大漠风光与众不同。”
拓跋泰回忆从前数年刀头舐血的日子,打完仗坐于沙丘之上,赤冶刀血迹未干,他怀抱一坛烧刀子独饮,偶尔遥敬远方阵亡的将士。
伴着日落,累累白骨也被风沙掩埋,再无踪迹。
彼时只觉荒漠无边无际,有种茫然之感,圆月升起,冷光洒在黄沙上,像是铺了层碎银。
很美,也很荒凉。
他形容给崔晚晚听,她果然一脸向往,抓着他问能不能今年就去。
拓跋泰失笑:“尽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今朝廷事忙,去往北地一来一回少说一月,他大概是无暇分|身的。
崔晚晚又开始任性:“就要今年去!你不去的话我自己去。”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短短十字道尽世人的向往。
“今年不行就明年,明年不行就后年,朕一定带你去,绝不食言。”拓跋泰生怕她真的一时兴起跑那么远,“何必急于一时,总有机会的。”
“可我就想今年去。”崔晚晚仰望浩瀚星空,喃喃自语,“这一年我要做很多事。”
既然无法长相厮守,那就珍惜余下的每一刻,做尽有情人间的快乐事。
从前怎样,将来如何,都已不重要了。
四月末的时候,江夏郡一座矿井坍塌,埋压了近百名劳工,连带着旁边的冶铁造作局也失火,伤亡惨重。消息传到京城,拓跋泰震怒,当即下旨革职郡守及一干人等,尽数押解回京受审,又派出御史去往江夏郡调查并抚恤。
同时,房英莲也带了绣衣使暗中前往。
朝堂乌云密布,后宫也气氛沉闷,拓跋泰已经好几日独宿于紫宸殿了。
“怎么样?好看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晚晚在穿衣镜前转圈,她身上是新制的胡服,翻领对襟,窄袖收腰,英姿飒爽又不失娇娥柔美。
“好看。”佛兰帮她整理了一下衣摆,笑着说,“娘子近来丰腴了些,也长高了。”
“啊,我胖了吗?”崔晚晚紧张,双手掐着自己的腰比划,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金雪银霜在旁偷笑,崔晚晚见状更恼怒,命令道:“以后不许再端宵夜来。”
“可是,”金雪歪着脑袋十分为难,“娘娘昨儿个才吩咐奴婢每天晚上都做一碗甜羹给您吃。”懿旨前后不一,她该如何是好?
佛兰也打趣:“朝令夕改——”
眼看崔晚晚又要炸毛,银霜连忙打圆场:“娘娘如今不胖不瘦刚刚好,瞧这衣裳多合身。”
午时过后,崔晚晚去往前朝,在紫宸殿外等了快一个时辰才见到几位朝臣退出来,各个面色不虞,估计挨了不少训斥。
她随后进殿,拓跋泰正伏案看折子,听闻脚步以为是福全来请膳,头也不抬地说:“朕不饿。”
香风袭来,崔晚晚抽走朱笔,嗔道:“陛下是要辟谷不成?”
“你怎来了?”乍见是她,拓跋泰面露惊喜,伸手去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若不来,还不知道你打算餐风饮露当神仙。”
崔晚晚噘着嘴,硬把他拉到膳桌前按着坐下,她盛饭夹菜堆了满满一碗,连同筷子一齐塞进他手中。
“快吃。”
方才不觉饿,可美人秀色可餐又大献殷勤,拓跋泰忽觉饥肠辘辘,一边吃一边笑眼看她:“今日这般乖巧?”
“陛下觉得臣妾侍奉得好不好?”崔晚晚笑得像只狡猾的小狐狸。
“不错。”
拓跋泰用了膳,习惯喝一盏顾渚紫笋,崔晚晚亲自煮了茶奉给他,讨好意味十足。
“说罢,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满足了口腹之欲,他格外好说话。
“我想买些东西。”
买何物值得她这般做低伏小?莫非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连长安殿都拿不出足够的钱?
他颇有豪掷千金只博美人一笑的气魄,大方点头:“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君无戏言。”崔晚晚立即掏出一枚金饼拍进他手心,“我买郎君一日光阴。”
第66章寻欢乡下人褚表哥。
大魏实行宵禁,寻常百姓在暮鼓晨钟之间不得随意走动,犯禁之人受鞭笞五十。但京城里却有个极为特殊的地方,华灯初上时分方才热闹起来,直至子夜人声鼎沸,堪称不夜不眠城。
这就是平康里。
天黑之后,崔晚晚与拓跋泰乘马车悄悄出宫。
“郎君从前都是跟谁一起喝花酒?邓将军还是白将军?”
崔晚晚撩起车帘看外面,只见街道两侧家家关门锁户,行人也寥寥无几。于是她放下帘子,跟身旁男人说话。
“不曾喝过。”他答道。
“不曾?”崔晚晚惊讶,满目狐疑,“你骗我,哪儿有男人不喝花酒的。”
就拿家里两个兄长来说,崔浩生性风流,常年流连青楼楚馆自不必说,而崔衍虽然洁身自好,但也免不了应酬交际,偶尔要逢场作戏一二。
“真的没有。”拓跋泰解释,“一年大半时间都在军营,要不就是打仗,活不活得下来都是未知之数,哪儿有功夫做这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王孙子弟纸醉金迷,边关将士浴血奋战,两相对照何其讽刺。
崔晚晚又问:“那你打完仗做什么?有什么消遣?”
“替阵亡的将士收尸,报丧安抚亲眷,然后养伤、练兵,等待下一次开战。”
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边关猎猎风沙磨砺出来的儿郎,不似京中王孙温柔多情,但却比他们多了热血与硬骨。
假如他在王府平安长大,哪儿会过这样的苦日子?必是年少轻狂,醉酒放歌。
崔晚晚一方面心疼他从前太苦,一方面又庆幸正是那些艰难岁月,才成就了如今的拓跋泰,成就了她最好的郎君。
车外渐渐热闹起来,平康里到了。
崔晚晚雀跃拉他:“今日带你大开眼界。”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平康里有三曲,其中尤以中曲、南曲最负盛名,这里住的娘子都是“妓中铮铮者”,貌美自不必说,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才情十分了得。
花魁娘子都有自己的宅院小楼,挂着牌匾,什么花想容、隔云端、露凝香、双翡翠……光是从这些楼名都能想象到居于其中的是何等美人。
他们进了“月下逢”。
龟奴见二人衣着华贵气质不凡,引客进入内间,又赶紧请鸨母出来待客。
鸨母是个半老徐娘,虽然上了年纪却风韵犹在,扭着腰出来见到崔晚晚,啧啧称奇:“娘子这般品貌甚是罕见……”余光瞥见一旁的冷脸郎君眼神不善,赶紧把剩下的话咽回去,风情万种地笑问:“不知二位想点哪盏花灯?”
红纱灯笼上写了楼中花娘的芳名,若是挂在外头就是此时空闲,可以接客。
崔晚晚看也不看花灯,拿出沉甸甸一袋钱给鸨母:“我想与裴都知一叙。”
唯有花魁娘子中的佼佼者方能称为都知,裴都知便是平康里令无数男子趋之若鹜的名妓。
鸨母笑容一僵:“娘子见谅,裴都知今日不待客……都没挂灯笼呢。”她作势要归还钱袋,可又有点舍不得,
“她应是在的吧?”崔晚晚把钱推回去,“你告诉她崔二来了,问她见不见。”
片刻之后,龟奴便把二人引入内院。穿过花厅,堂宇宽静,遍植花卉,是个极为雅致的场所。不过门口站着两个高大的昆仑奴,跟门神似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进雅间坐下,小奴儿呈上香茶糕点,崔晚晚怡然自得地吃起来。
拓跋泰瞧她轻车熟路的样子有些气闷,道:“小碗从前常来?”
“也没有,偷偷跟着二哥来过,还被他抓包了。”崔晚晚惋惜,“可惜我都没得及摸摸美人的手。”
她彼时年幼,身姿单薄不太看得出起伏,穿上男装跟着崔浩溜进青楼,出手还十分大方。伎女们瞧她个子不高容貌昳丽,都以为是谁家金贵的小公子出来开荤,争着抢着要来伺候。可还没等她“一亲芳泽”,便被崔浩拎了出去。
一股酸气冒上来,拓跋泰抓着她胳膊,冷哼出声:“你这是男女通吃?”
又乱吃飞醋。崔晚晚盈盈一笑,去摸他的脸,放肆调戏:“平生爱美人,郎君甚美矣,吾之最爱也。”
俩人正打情骂俏,裴都知来了。
她二十五六的年纪,眉眼柔美,打扮并不媚俗艳丽,也不一味寡素,而是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平心而论,她不及崔晚晚貌美,但能在平康里稳坐都知名头数年,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妾见过郎君,见过娘子。”裴都知低头行礼,随即抬眼,温柔含笑,“不知是哪位故人借崔二公子的名号前来?”
若非搬出崔浩,她都不会露面。
“是我。”崔晚晚上前,凑近打量她,真心夸赞道,“裴姐姐你长得真好看,与我想得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能做都知的皆是心思玲珑、长袖善舞之人,裴都知也打量她一番,心中有了论断,微微一笑:“娘子谬赞,妾蒲柳之姿,远不及娘子容色之万一。崔二公子是令兄吧?”
“他是我二表兄。”崔晚晚胡乱给自己编了个表妹的名头,直表来意,“这位……”她想了想,也给拓跋泰安了个新身份。
“我这另一位表哥姓褚,从前住在乡下,今日第一次来京城,我特意带他来平康里长长见识,你们有什么好玩好看的都拿出来。”她眨了眨眼,笑意狡黠,“你别看褚表哥是乡下人,家境不是一般的殷实,人也大方。”
就差明说他是个任人宰割的冤大头、乡巴佬了。
裴都知阅历非凡,极会察言观色。自进门她就知晓这位郎君不是凡人,他目光锐利,有睥睨天下之态,这是久居上位的掌权者才具备的气势,而他冷肃的神态下又还蕴含着一种杀伐血气。
崔二出身清河崔氏,听闻崔氏有女容色倾城,于是入宫为妃,眼前的女子自称是崔家亲眷,恰有一副罕见的倾城之貌,而她口中的褚郎君,年轻俊朗,大权在握,铁血武将……
裴都知许久不曾紧张了,此刻却心跳飞快,她维持住落落大方的姿态,提议道:“那就小设一场曲乐酒宴,行酒令玩,如何?”
崔晚晚当然赞同。
裴都知恭敬退下,先行去做准备,离开二人视线,她几乎腿软得站不直。鸨母见状赶紧扶住她,关切询问怎么了。
“无事。”裴都知缓了好一阵才稳住心神,对鸨母说道,“里头的两位客人极尊贵,姆妈千万不能怠慢。”
很快排面铺开,乐师歌姬也来了,吹拉弹唱好不热闹,裴都知还领了几位知情识趣的美人来一齐饮酒行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们都得了叮嘱,并不敢冒然骚扰那冷面英俊的郎君,而是围着这位貌美娘子打转,哄她开心。
一时间,崔晚晚竟“左拥右抱”,好不惬意。
如裴都知这般八面玲珑,自是不会顾此失彼,于是提议换个玩法,她使了个眼色给几位美人,这一轮游戏下来就变作崔晚晚作“觥纠”去罚酒,而拓跋泰要饮酒。
“一个敬一个喝有什么意思。”一位叫盈娘的女子笑着夺过崔晚晚手中酒杯,媚眼一抛,“平素我们都是这么玩的。”
她微微扯开衣领,把一杯酒缓缓倒入锁骨窝中,暗示道,“这般才有趣,你的郎君必定喜欢。”
饶是厚颜如崔晚晚,此刻也面浮赧色,嘴硬不肯承认:“什么我的郎君,他是表哥。”
“表哥表妹,天生一对。”
大家嘻嘻地笑,盈娘还咬耳戏谑:“我们这么多人,今夜你那表哥却看都没看一眼,只顾着瞧你,还不快去敬他一杯——”
裴都知也推波助澜:“小娘子这身衣裳不便,不如换了吧。”
众女起哄,拥着崔晚晚去更衣,褪下胡服换上裙衫。不同于宫装里外三层的端庄,平康里的娘子们都穿着薄软轻盈的纱裙罗衫,隐约可见玉肌,崔晚晚被她们打扮一通,簇拥着送回来,径直推进拓跋泰怀中。
“表妹醉了,有劳您这位表哥好好照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众女笑着告退,关上房门。
“表妹?”拓跋泰想起她方才如鱼得水的模样,勾起唇角取过酒壶,“玩尽兴了?”
崔晚晚赖在他怀里,丝毫不察危险来临,竟还傻乎乎跟着他喊:“表哥——”
拓跋泰伸手在她锁骨处揉了揉,忽然执壶倒酒。
肌肤被冰凉酒水激得颤栗,液体很快从锁骨窝淌下来,浇得胸襟全湿。
拓跋泰把人箍在怀里,缓缓俯首而下,两片薄唇衔住美人锁骨,滚烫无比。
“表妹盛情敬酒,为兄却之不恭。”
……
月下逢的客房乍看与精致闺房无二,细瞧便能发现处处巧思。
对着门口摆一张短足长榻,榻面以藤屉编织,四只足底做成如意云头样。长榻旁边是一把逍遥椅,宽敞可容二人,两侧扶手还包了软布。还有一张嵌云石的大案,也是比寻常案桌要宽大,约莫齐腰高。
仕女屏风背后才是架子床,浮雕图案花纹,铺着香衾挂着纱帐。“崔表妹”落入其中,醉眼惺忪看着床头,忽然道:“有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眼花了?”褚表哥低低发笑,觉得她呆愣模样甚是娇憨可爱。
“真的有人。”她伸手抚上床头图案,还拿指头抠了抠,“还是两个。”
他定睛一看,才发现图案并非常见的云纹花草,而是两只小小的人影交叠一处,刻画得栩栩如生。仔细环视,这张床的四周都绘满了秘戏图。
拓跋泰仔细观摩一番,随即打横抱起崔晚晚绕出屏风,把人放于逍遥椅上。
“表妹”晕乎乎:“你作甚?”
“表哥”解下革带,笑眼肆意。
“乡下人长见识。”
第67章戒尺郎君要食醋吗?
都说平康里是销魂窟,此言着实不假。月下逢里的鸨母花娘乃至龟奴各个都是人精,待人接物进退有度,总有千种办法哄客人开心。在这里不管什么王孙贵族、官宦才子,只要是客,都能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二人出了皇宫,隐去天子和后妃的身份,到了平康里也只是寻常宾客,不受规矩束缚。崔晚晚总算弥补了年少时的遗憾,赏美听曲跳舞饮酒,最后醉酒胡闹睡下,而拓跋泰也暂且放下朝堂琐事,陪着她一醉方休。
天边泛青,平康里的喧嚣渐归平静。月下逢最深处的庭院阁楼里,绣屏银鸭香蓊蒙,花帐细影背后一阵“窸窸窣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晚晚从枕着的臂弯里撑起身子,睡眼惺忪:“阿泰,你是不是该上朝了?”
她一时睡得迷糊,还以为是在宫里,坐起来穿衣,张口就喊佛兰。
拓跋泰闭着眼,把人扯回怀里,一副无所谓的口吻:“春宵难得,朝不上也罢。”
“你要当昏君不成?”崔晚晚挣扎着去挠他,“快起来,不许赖床。”
拓跋泰低笑:“这个时辰回去,八成要撞见谏议大夫,难道你想看朕挨骂”
谏议大夫是专门劝谏天子过失的官员,选的都是耿直敢言之人,斥责起天子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能说两个时辰不歇气。
崔晚晚这才想起他们竟然夜宿宫外,并且还是在烟花之地!若被朝廷里的老古板们晓得,不仅天子挨骂,她这个始作俑者恐怕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她捂脸哀叹:“昨晚应该回去的……怎么办呀?”
尽管崔晚晚惯常胡闹,但在国家大事之上,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的。此刻她兀自懊恼不已,本来只是想寻开心长见识,哪知一不留神就陷进了“温柔乡”无法自拔。
“劝谏天子勤勉,晚晚颇有贤后之德。”拓跋泰这时还打趣她,瞧她依旧苦着脸,终于拿出一颗定心丸。
“你当朕如你一般忘乎所以,行事不计后果?今日休沐无朝会,放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晚晚瞬间转悲为喜,雀跃扑倒他:“那我陪郎君一起赖床。”
“莫喊郎君,再叫几声表哥来听听,表妹。”
耳鬓厮磨至日上三竿,二人方才懒起梳洗,裴都知亲自带人送来干净簇新的换洗衣衫,还有适宜宿醉以后吃的暖胃粥羹,可谓百般体贴千般周道。
待到收拾妥当两人走出月下逢,鸨母与裴都知亲自恭送他们离开。
等人走远,鸨母才问裴都知:“到底是什么贵客你这般看重,鞍前马后了一宿。”
“我们这样的人,一辈子可能就见这一回。”裴都知潦草带过,轻打哈欠,“下回崔二来我可要让他赔我这一夜。”
从香浓脂重的平康里离开,外头又是另一番景象。
日出之后,街市就慢慢热闹起来。贩夫走卒,引车卖浆,皆是人间烟火气。
明明才用过小食,可崔晚晚闻着食肆飘出来的香味,硬拉着拓跋泰进去,非要再吃一碗馎饦。
店家是对夫妻,在门前支一口大锅,烧着滚水,男店家揪着面团挼成二寸长的薄片扔进去,手法飞快像是落雪纷纷,煮熟以后用竹箅捞起盛入海碗,店家娘子则浇上酱汁与胡麻油端给客人。
平民百姓的吃食图个实惠,这一口碗比崔晚晚的脸还大,她胃口又小,吃了几筷子就停下来,一脸难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拓跋泰见状了然,自觉伸手接过吃了起来。
“我吃剩的呢。”
崔晚晚伸手挡着不让。她面露羞赧,莫说这人是尊贵的皇帝,即便是家里的父亲兄长,也从未吃过她的剩饭。
“无妨。”拓跋泰却不以为然,也毫不嫌弃,说道,“百姓农桑不易。”
从前他受过太多苦难,所以懂得底层人的艰辛,都说穷者骤富便会忘本,滋生出奢靡挥霍,譬如江肃、房牧山之流。而他是从云端跌至泥潭,又一步步爬出来登极天顶,一来一回间,洞察万般世情,更坚守了本心。
“君子以俭德辟难。”
一道老迈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只见方老丞相也进了这间食肆,正巧目睹了方才一幕,赞同之余又无比欣慰:“今我何功德,不曾事农桑,念此私自愧,尽此不能忘。公子甚是勤俭啊。”
他朝拓跋泰拱手示意,没有道破天子身份。拓跋泰抬手指着身旁:“方相公请坐。”
“老夫还有一小友,公子不介意吧?”方丞相转过身招了招手,“寻真,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陆湛本是受方丞相邀约出来下棋,正好路过这间食肆,方丞相说这家馎饦味道极好,值得一尝。于是二人进来,不料却撞见了微服私访的天子,还有贵妃。
气氛一时有些僵凝。
还是崔晚晚暗中在桌下捏了拓跋泰一把,暗含警告意味。她打破僵局,朝着站定不动的陆湛说:“陆公子也坐。”
小小一张四方桌,刚好一人一方。崔晚晚泰然自若地坐于中央,左边是拓跋泰,右边是陆湛,正面对着方丞相。
她对左右两个男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视而不见,只顾着与方丞相说话,询问老人家近来身体康健否。
方丞相捋着白胡子叹道:“春日染上风寒引起一场咳疾,治了月余才痊愈,这两年总有力不从心之感,垂垂老矣——”
拓跋泰闻言道:“方相公老当益壮。”
方丞相看了看陆湛,意有所指:“长江后浪推前浪,后辈人才济济,老夫也是时候功成身退了。趁着这把老骨头还走得动,打算去爬一趟华山。其他的事,就交给年轻人吧。”
他言语中透露出致仕之意,并且还把陆湛一个劲儿往前推。拓跋泰不接话,埋头吃馎饦。
眼看又要冷场,崔晚晚含笑说话:“方相公莫要妄自菲薄,您哪里老了?瞧您如今的精神劲头,舞起戒尺来一定比从前更加威风!”
“哈哈——”方丞相被她逗得哈哈大笑,拍腿摇头,“你啊你,还是同幼时一样顽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是何典故?”拓跋泰不解。
崔晚晚解释:“从前我家西席扭伤了脚,阿耶嫌二兄与我太顽劣,正好大兄拜在方相公门下读书,于是也把我二人送去管教了一段时间。”她掩嘴一笑,“郎君你不知道,短短三月,方相公换了五根戒尺!”
提起那段时光,方丞相吹胡子瞪眼:“你还说!哪次捣蛋没有你?崔二是只皮猴子,你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有崔衍这个神童在先,方晋杰满怀期望,想着崔家两个小的也必定是知书达礼的乖巧模样,哪知却送来两个混世魔王,把书塾搅得天翻地覆,天天鸡飞狗跳。
“恩师莫气,劣徒在这里给您赔不是。”崔晚晚斟茶赔罪,“没了您戒尺的敲打,我们小辈指不定要闯多大的祸,所以您可千万别不管我们。”
“你真是……”方丞相懂了她言下之意,无奈摇摇头,想说些什么又没出口,最后饮了这杯茶。
“来了——”
店家娘子端来两碗热气腾腾的馎饦,崔晚晚抽出两双竹箸,自然而然地分给方丞相与陆湛。
陆湛接过,抬眼看她,只见她含笑朝自己点了点头。
一如既往,眼中神色平常。
她待自己也许有些亲切,就如待崔家兄弟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拓跋泰见状,嘴皮刚动了动,却听见崔晚晚喊店家娘子拿些醋来。
“郎君要食醋吗?”
她笑盈盈地问拓跋泰,作势要把醋往馎饦里倒。拓跋泰看着那碗散发着酸味的浓醋,拧眉拒绝:“不用。”
“以往都要吃的呀,怎么今天不吃了?”崔晚晚偏要戏弄他,“你什么时候换了口味?”
拓跋泰一时语噎,眼风横扫过去,仿佛在警告她切莫太过放肆。
“来,给老夫放一些。”倒是方丞相喜欢在馎饦里加些香醋食用。
崔晚晚见好就收,递了醋过去。
陆湛把二人的机锋看在眼里,埋头下去大口吃起来。
囫囵下肚,余味酸涩。
回宫路上,拓跋泰一直板着脸,嘴角也绷得紧直。
“郎君忒小气。”崔晚晚还在打趣他,“问过你吃不吃醋,是你自己说不吃的,这会儿又后悔没吃,真是好难伺候。”她竟然还含嗔带怨地数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拓跋泰实在忍不住,掐着她腰间软肉捏了几把“泄愤”,恶狠狠威胁:“朕看你是皮痒了,回头找方相拿几把戒尺来,好生管教一下你!”
“何必麻烦老人家。”崔晚晚厚颜,咬着他耳朵娇笑,“陛下身上不就有根威风凛凛的戒尺吗?臣妾可是怕得很呢。”
拓跋泰闻言,心想回去之后非要让她知道“戒尺”的厉害。
“阿泰,陆湛不用可惜了。”崔晚晚收起玩闹神态,一本正经道,“我阿兄早慧,机敏远胜常人,素有神童之名,曾与陆湛并称为‘京中双杰’,但在我看来,阿兄的胸怀却比不上陆湛。”
如崔衍这般受上天眷顾的宠儿,生来就比别人聪明,所以自傲又自负,他确实在任何事上都游刃有余,但他更多的时候是用一种高高在上的眼光俯视众生,仿佛永远置身事外的神佛,静观他人悲喜。除了家人,没有谁可以撼动崔衍的“佛心”。
而陆湛有一颗赤子之心。他出生士族门阀,难能可贵地为无辜百姓而动容,虽是血肉之躯,却有着火中取栗的志向。
“其实我觉得,陆湛当初和如今并非完全是为了我。”
辞官而去,是因为皇权辗轧而他无力抵挡,不禁彷徨疑惑,三纲五常,君为臣纲,难道明知天子有错,身为人臣也只能听之任之?若是天子德行污浊,那他又凭什么统治天下?
重新入仕,是因为看见了新帝的作为。从前无法实施的均田令,在新帝手中推行,更何况他还抗击匈奴、驱逐鞑虏,还大魏一片太平。盛世昌明,未来可期。
拓跋泰不置可否,但崔晚晚知晓他动摇了。她去握住他的手:“朝廷正值用人之际,阿泰是天子,胸怀广阔能纳百川。”
理是这个理,他依然觉得如鲠在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郎君可以多安排些苦差事给他呀。”崔晚晚莞尔一笑,像只狡诈使坏的狐狸,“陛下喝了那么多醋,怎么也得让他吃些苦头吧?对不对?”
二人刚刚进了宫正要乘辇轿,却听身后马蹄哒哒。在宫门口策马狂奔乃是大罪,可来人什么也顾不得了。
远远瞧见天子身影,白崇峻来不及勒马,索性腾身而起,滚落在地上翻了个身,三两步扑腾到拓跋泰跟前,连行礼都忘了,神色焦灼。
“英莲遇袭,生死未卜!”
第68章黑犬娘娘身上甚香。
数日前,拓跋泰指派了两拨人马去往江夏郡探查矿井坍塌失火一事。
御史走的是明路,带着圣旨大张旗鼓地去,把地方官吏革职下狱审讯,这些明面上的东西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拓跋泰知晓这一路并不能问出太多有用的东西,并非是不信御史的忠心与能力,而是江夏郡的冶铁造作局太过特殊。
这是一处锻造兵器的冶炼场。
江夏郡自古矿藏丰富,而且是上品铁矿,自秦汉起,朝廷便在此地设铁官,专司铁器铸造和贸易。久而久之,此地便聚集了无数能工巧匠,不断创造出锻造刀剑的新工艺,其中以“百炼钢”最为有名,就连当年的枭雄曹操也以获得“百炼利器”为傲。
而在十余年前,江夏郡又有工匠綦毋氏锻造出了“宿铁刀”,刀刃刚柔并济,甚至能斩甲过三十轧,可谓当世之神兵利器。彼时的魏帝大喜,于是在江夏郡专设了一处冶铁造作局,大量锻造宿铁刀。后来大魏与匈奴开战,宿铁刀便送到了前线战士的手中,迎战杀敌无往不利。可以说正是在此刀的帮助下,大魏铁骑才能击败匈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魏天子深知宿铁刀的重要性,于是任命綦毋氏为当地铁官,并且可以世袭,而宿铁刀的锻造之法一直都是机密,除了綦毋氏后人,就连朝廷派去江夏郡的官员也不知晓。
这次矿井坍塌连带冶铁造作局失火烧死了綦毋铁官,事关重大,所以拓跋泰才如此震怒,下令彻查。
他素来心思缜密,并不信会有这般巧合,常年的征战让他的嗅觉格外敏锐。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看来某些人狼子野心,这时候打兵器的主意,也许已经在招兵买马了。
于是又派出暗路房英莲,带绣衣使去江夏郡查探。
不料绣衣使还未查到什么,却传回了这路人马在运河上遇袭,几乎全军覆没的消息。
幸好有一人运气还算不差,负伤落水之际头部撞到船舷昏死过去,又被水流裹挟冲出二三十里,刚巧被渔夫救起。这才撑着一口气回京报讯。
白崇峻得悉噩耗,一扫平素玩世不恭的模样,立即入宫面圣,露出方寸大乱的神情。
拓跋泰瞧他嘴角都急出了火疮,拒绝了他要去江夏郡寻人的请求,敛眉道:“关心则乱,你去破绽太多。”
房英莲如今统管神威卫,江夏郡此行或许已经折了这一员大将,于公于私,拓跋泰都不会再放白崇峻去冒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除了我再没人能去!”白崇峻情急之下竟喊了天子名讳,双膝跪地,“阿泰,我从未求过你任何事,这次我求你!”
“崇峻你起来。”拓跋泰伸手扶起他,“朕已有合适人选。”
……
崔府,放鹤亭。
陆湛受崔衍邀请来此下棋,一如从前。
可是光阴催人老,五年前还稀疏的竹林已茂密繁盛,遮天蔽日的青绿宛如纱笼罩住整个亭子,支着的四根石柱底下盘桓着厚厚苔藓。
湘妃竹帘背后坐着一男子,正在收拾棋枰上的残子,他穿着窄袖胡服,举手投足果决利落,不似崔衍偏爱广袖长衫,翩翩风雅。陆湛打帘进去,看清这人的真容。
拓跋泰见他,抬手一指对面:“坐。”
陆湛从善如流坐下。
二人各执黑白对弈。
一墙之隔,崔家兄妹二人煮茶谈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兄,你说谁会赢?”崔晚晚抓心挠肺地好奇。
崔衍摇头:“不知。”
陆湛曾拜国手王积薪为师,三年后师徒对弈,棋圣王积薪自负,让徒三子,败;让二子,又败;让一子,再败。王积薪认为陆湛已然出师,于是二人约定,连下十番,但最终输赢成谜,外人无从知晓究竟是谁棋力更胜一筹。
放眼大魏,陆湛即便不是国手第一人,也能排至第二,可谓胜算很大。但崔衍也不敢妄下论断,只因他拿不准拓跋泰此人的深浅。
“要我说,肯定是陆寻真赢。”崔晚晚托着腮笑,“那个人连我都赢不了。”
崔衍觉得好笑:“你这臭棋篓子还能赢?该不是作弊又耍赖吧?”自家小妹有几斤几两他还不清楚?不被杀得片甲不留就算好的了。
崔晚晚气急:“真的赢了!不信你自己问他,我还赢了好几局。”她信誓旦旦的。
“厉害厉害。”
崔衍嘴里说着厉害,神情却极为敷衍,心里竟然想着:天子甚是厉害,为搏美人一笑绞尽脑汁地输棋,还没让她看出来。
“小晚,将来你有何打算?”崔衍敛起玩闹神色,正经询问,暗示道:“贵妃这个名头,担久了就不易摘下来了。”
从前是元启贵妃,如今是新帝的贵妃,久而久之,天下人都会认为她只能、也只配当崔贵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晚晚洞察到了兄长的好意,微微一笑:“阿兄放心,我不会一直是贵妃。”
崔衍只当她有问鼎后位之心,点头道:“需要家里帮忙尽管开口,我必鼎力相助。”
“我才不会跟你客气呢。”崔晚晚起身端起茶托,“我去看看他们下得如何了。”
黑白交战厮杀正烈,两人落子速度都变慢。
“怎么还没下完?”
一如多年以前,她托茶而来,还是那副明眸善睐的模样。
放下茶盏,她见拓跋泰手执黑子凝目沉思,不禁替他着急。她看了看棋盘,自觉寻到一处好位置,于是径自取了一枚黑子,飞快落下。
“这里。”她还得意洋洋地冲拓跋泰笑,“我帮你下。”
陆湛定睛一瞧,那是他故意设下的诱敌圈套,拓跋泰自然看出来了,所以有意避开。哪知崔晚晚一来就帮他“自投罗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不算。”陆湛作势要收起这枚黑子。
哪知拓跋泰却道:“无妨,朕本来就要下这里。请。”他摊掌示意陆湛继续。
猜中郎君心思,崔晚晚摇头晃脑甚是得意。
陆湛拈起白子落下。
因为黑子这个“失误”,陆湛抓住机会,不一会儿便占据了上风,而拓跋泰再如何力挽狂澜也无济于事,最后输了三子。
他放下余子,痛快认输:“朕输了。”说完起身牵过崔晚晚,如峰的眉眼瞬间变得柔和,“想去哪儿玩?朕陪你。”
“好呀。”她倚在他肩头笑,看着陆湛说,“我叫阿兄过来跟你下,他我就先带走啦。”
二人离去片刻,崔衍来放鹤亭,看见陆湛正兀自盯着棋枰沉思。他也随之垂眸审视,指着黑子一针见血道:“败笔在此。”
恰恰是崔晚晚下的那一步。
光线透过竹影照在陆湛的侧颜之上,似一层淡淡青光。
“是我输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从崔府出来的当夜,陆湛就乘一辆青毡马车离开了京城。
进入仲夏,天气湿热,瘟瘴之气始作,疟蚊蛇蚁肆虐。时近端午,崔晚晚不耐暑热,身上起了成片的疹子,跟一片片桃花似的。于是她搬去了太液池边的含冰殿暂住。
“别抓!”佛兰敲掉崔晚晚的手,不许她抓挠肌肤,“挠破皮更疼,还会留疤。”
崔晚晚哭唧唧:“痒死了——”
“忍着,我给您涂药。”
清凉的墨绿药膏抹上去缓解了些许痒意,可也只能管几个时辰而已,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佛兰边涂边说:“今年也太热了些,也不知陛下多久才下旨去避暑。”
“前面那么多事,他哪儿能去呀。”崔晚晚叹气,“别人当皇帝是享乐,他却过得苦巴巴,真是连我都看不下去。”
魏国以《周易》乾卦中天象与地理相应的位置建了内宫,正在京城北部中央,但恰好落于洼地之上,所以夏季潮湿炎热,故而每逢仲夏时节,帝驾就要迁往行宫或山庄避暑。从前元启为帝时更甚,他贪图享乐受不了一丝苦楚,天气刚热就迫不及待地携嫔妃躲凉去了,把国事撂到脑后不闻不问,所以朝政才被奸臣把持。
拓跋泰正好相反,每日顶着烈日往返前朝后宫,人都晒黑了许多。尽管辛苦,但上行下效,朝臣也兢兢业业不敢造次,更无一人敢称病躲懒。
日落之后,热气渐渐弥散,崔晚晚这才出来走动,沿着太液池边的小径徐徐往前,晚风拂过水面吹来凉气,缓解了身上的暑热与痒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身后脚步急急又沉沉,崔晚晚还未回头便被拦腰抱起,她赶紧搂住来人脖颈。
“今日过得如何?”拓跋泰也不管侍从还跟着,当众亲了她脸颊一口。
崔晚晚嫌弃捂脸,嗔他一眼:“哪里来的黑皮野犬,胡乱舔人!”
他一身玄衣,发黑如墨,那张俊脸也不怎么白,瞧着跟块炭似的。
这只“大黑狗”此时心情不错,俯身在她颈窝嗅闻,仿佛面前是根肉骨头,诱得他“垂涎欲滴”。
“娘娘身上甚香。”
“狗鼻子!”
崔晚晚抿着唇笑,抬指戳了戳他高挺的鼻梁。
“大黑狗”兴冲冲叼着这块“香骨头”回了含冰殿。
第69章水车挠痒痒。
含冰殿专作避暑之用。正殿背后有驾水车,无需人力,依靠活水转动,引水潜流,上遍屋宇,凉水倾流而下,四檐飞泉,悬波如瀑,激气成凉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拓跋泰脱了汗涔涔的外衣,赤身露膀,坐在临水的屋檐下喝了两盏凉茶,这才觉得畅快了些。
崔晚晚拿了件寝衣过来扔给他,嗔怪道:“光不溜秋给谁看呢,快穿上!”
“你看得还少了?”
话虽如此,拓跋泰还是披上寝衣,只是任由衣襟散开,露出结实的胸腹。
“谁稀罕看你。”
崔晚晚脸颊微微发热,眼神飘过去落在他的身躯上,下意识舔了舔唇。
趁她走神,拓跋泰把人环入怀中,低声笑问:“不想用眼的话,用手如何?”于是牵过她的柔荑搭在腹部。他可记得清清楚楚,二人床笫间美人对此处是如何爱不释手。
他现在愈发游刃有余,崔晚晚想收回手去,却如着魔般丢不开,染着丹蔻的指尖在结实的肌肉上流连纵横,所过之处仿佛点火燎原,不一会儿二人皆肌肤发烫。
“身上疹子好了没?”拓跋泰搂着她,呼吸粗沉。
前朝事忙加上她长了湿疹,二人已好几日不曾亲密。
崔晚晚咬唇,美眸泛起水光,娇怯开口:“痒得很,你帮我挠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褪去罗衫,只见桃花疹已消退不少,仍有残余红痕。拓跋泰伸指轻轻挠拨,抬起好看的眉峰,询问道:“这样可好?”
美人媚眼如丝,满意点头,眼神示意他继续。
天子御掌从肩头抚至美人腰窝。
“还痒。”崔晚晚神态娇软,眸子里的水雾几乎都要溢出来,口气委委屈屈。
拓跋泰挠了半天始终不得其法,再三询问是哪里痒。
只见美人斜倚春榻,襦松裙开,如玉之人宛若新剥嫩笋,曝于光天化日之下。
她轻启朱唇,嗓音酥柔:“郎君,是这里呀。”
玉笋新分,蕊房红露,流珠点点,将军威风。
临水的殿室檀窗大开,水帘自屋檐倾泻而下,落于池中激起水雾。隔着这层朦胧的珠帘水雾,隐约可见两个重叠的人影站在窗边。
“扶好。”
皓腕无力撑不住窗棱,男人的大掌从后面伸过来,覆于纤手之上牢牢按住。崔晚晚浑身发软几乎要跪下去,被男人用另一只手臂拦腰提起。后背是他起伏的灼热胸膛,耳畔响起他略作凶狠的声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撩拨朕?嗯?”
崔晚晚紧张羞怯,不住哀求:“阿泰别这样!会被看见……”
“谁敢?”
他何曾畏惧旁人目光,见她柔弱模样愈发狂放,男人的恶劣疯狂滋生,张口衔住她绯红的耳垂。
“哪里还痒?”
“朕帮你治治。”
寝殿檐头流水潺潺,室内旖旎方休。
拓跋泰把崔晚晚打横抱至屏风后的凉榻上,这里置着一口黄花梨冰鉴,里头放了冰,幽幽凉气透过铜钱大小的孔隙散露出来。
他胡乱拿了件袍子把她裹好,看她贪图凉快恨不得扑到冰鉴上去,赶紧把人拖进怀里箍住。
崔晚晚嫌弃推他:“热——”
习武之人血气方刚,这人身上一年四季都跟个火炉子似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才怎不见你嫌热?”拓跋泰对她这种过河拆桥的做法嗤之以鼻,但还是好意劝道,“暑气难熬,但你也别一味贪凉,仔细受了寒肚子疼……”
“知道知道啦,”崔晚晚嫌他烦人,竟然嘲讽道,“郎君念念叨叨比我阿耶还啰嗦,莫非是想给我当爹?”
拓跋泰被她的胡言乱语气得脑瓜疼,高高举起大掌又轻轻落下,又爱又恨地打在她腿上:“朕是想当爹,当你孩儿的爹!”
说罢目光落在她小腹上,他略微怅惘片刻,复又抬眸道:“也不知多久才能有这样的缘分。”
元正那日杖毙宫女之后,他私下让福全留意过长安殿的起居使用,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息肌丸,也无其他禁药。至于避子汤更是无稽之谈,天子不开口,给太医署十个胆子也不敢开方熬药。兼之太医令曾说过崔晚晚体虚宫寒,是故拓跋泰从未起疑,只当她还需再调理一下身子才能受孕,子嗣只是缘分未到而已。他也不急,横竖两人还年轻,过几年自然会有孩儿的。
只是到底难免失落。
“以后会有的。”崔晚晚低眉浅笑,“也许阿泰明年就能做父亲了。”
开开心心过一年,就只要一年。待到明年,她就不能贪心地“霸占”天子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迟早要归还的啊。
拓跋泰闻言眉目舒朗:“如此甚好!”
“郎君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崔晚晚觉得他今日不大一样,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拓跋泰点头:“绣衣使传来消息,房英莲没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太好了!”崔晚晚也抚掌雀跃,“她人在何处?”
“暂未寻到,可能躲在某处养伤。”拓跋泰分析道,“她素来稳妥缜密,在确保万无一失之前,不会轻易现身,如此一来总算有了转机,她这条线还能继续用。”
御史一直都是明线,房英莲这条暴露的暗线已然废了,于是拓跋泰又启用了陆湛。敌人是有备而来,陆湛那里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但他们不会去提防一个死人。倘若房英莲顶着“死人”的身份继续行事,暗中协助陆湛,那就瞬间扭转了劣势,兴许用不了多久就能把大鱼钓出来。
“县主令我好生钦佩。”崔晚晚是真心欣赏房英莲的大气磊落,“若她是个男儿身,我定要嫁她!”
拓跋泰眼刀飞来:“痴人说梦。”只要有他在,岂容她嫁与旁人?
崔晚晚不满瞪她,俏脸透着雨后海棠的妩媚,眸光潋滟。他忽然觉得她所说也并非不可能,房英莲惯常作男子打扮,以崔晚晚的容色想讨好旁人简直易如反掌,何况深宫之中总有些宫娥磨镜的丑闻……她耳濡目染,莫非也想模仿这等习气?
“你休想!”
拓跋泰猛地拍案,把崔晚晚吓了一跳。
“随口说说而已,你干嘛吼我?”
拓跋泰自觉今日若不掐灭她这点小心思,指不定以后有多少绿云飘来。他攥着她的手腕咬牙切齿:“白崇峻倾慕房英莲已久,朕不日就赐婚他们二人。”
“那可不行!”崔晚晚断然否决,据理力争,“他想娶县主,县主还不一定想嫁呢,要我说得让县主自己选,嫁不嫁,嫁给谁都该由她自己做主。陛下,你可不能因为白将军跟你关系好就乱点鸳鸯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天子赐婚这等隆恩,当事之人都还没说什么,她这个八杆子打不着的外人却帮着房英莲推三阻四,口里振振有词的,心里指不定想着怎么“假公济私”。拓跋泰越听越气,越想越觉得可疑,干脆长腿一跨,把美人按于身下。
“朕说一句你顶十句,朕看你就是欠管教!”
因为顶撞天子,崔晚晚又挨了好一顿“戒尺”。拓跋泰发了狠,她被打得又红又肿,剩下的半天只能卧床休养,哭红了鼻子跟只没断奶的小猫儿一般。
端午日。
含冰殿里凉气幽幽,屋檐滴滴水鸣,睡于其中格外好眠。拓跋泰一向警醒,察觉身旁之人动了动,随后她在枕下掏了掏,接着轻轻伏靠过来。
手腕有些痒,像几只蚂蚁在爬,他觑开半只眼去看,只瞧见乌鸦鸦的发顶,那小坏蛋正埋着头不知做些什么。
他忽然翻身把人揽倒下去,撑着胳膊问她在作甚。
崔晚晚瞧他醒了,示意他看腕上的东西。
是一条五色丝线编成的合欢索,端午戴此物,取驱邪辟兵之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晚晚手艺精进不少,比从前的络子好看。”拓跋泰十分喜欢,俯身在她鼻尖亲吻,“今日有竞龙舟,朕带你去看。”
一听能出宫玩,崔晚晚立即一扫困顿,作势就要起身。
“不急。”拓跋泰又把她按回去,咬耳笑语,“先让朕的龙舟动一动。”
第70章端午竞龙舟。
按着习俗,端午这日要挂艾虎、烧粽子、洒雄黄,还要饮菖蒲酒。
佛兰忙着一应杂事,遂命金雪在屋外等待伺候。小丫头备好了热水与换洗衣物,等了半晌都不见天子贵妃起身。她还记着贵妃叮嘱这日要早些唤她起身食粽子,想去喊人又怕极了冷厉的陛下,于是偷偷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动静。
陛下和娘娘似在吵嘴闹架,又好像不是。
“郎君花样甚多!”娘娘说话含着一股怒气。
“乡下表哥见识浅薄,怕你笑话,唯有多学多看——表妹不喜欢?”
“你快点,我饿得慌……慢、慢些!”娘娘声音瞬间变得软颤,还带着哭腔,“呜,受不住……”
拓跋泰像极了欺负民女的恶霸,钝刀子割肉吊着人胃口,慢慢辗磨:“究竟要快还是要慢?说清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晚晚一向信奉“识时务者为俊杰”,勾过他脖子仰头献吻,娇软讨好:“小碗肚子饿,表哥——”
巨浪骤翻,龙舟悍勇,险些颠得这只碗支离破碎。
崔晚晚终于吃上了心心念念的蜜粽,狼吞虎咽下肚了一只,又喊金雪再剥一个来。
金雪拆着粽叶,纳闷地问:“娘娘早上作甚了?怎的这般饿?”
崔晚晚一筷子夹起蜜枣,随口回答:“竞龙舟。”软糯入口,甜得她眉眼舒展,心满意足。
“在寝殿里么?”金雪觉得脑子又转不过来了,“哪里有龙舟?”
“在陛下——”
话还没说完,腰间便搭来一张大掌,警告地拍了两下。
崔晚晚赶紧把筷尖上裹了蜜的白粽递过去:“郎君吃。”
拓跋泰定定看她,眼神令她腿软,半晌他才缓缓张口咬住这团黏糯,瞬间皱眉:“怎是甜的?”
“粽子本来要食甜的呀。”崔晚晚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拓跋泰吃不惯甜粽,金雪又赶紧端了咸粽来,壮着胆子道:“启禀陛下,这种是咸口的。”
一甜一咸,相得益彰。
食过粽子,又饮了菖蒲酒,佛兰拿来两枚形状一样的香囊,只是颜色不同,里头装了佩兰、藿香、白芷等草药,外面绣着蜈蚣、蝎子、蛇、蟾蜍、壁虎等五毒图案,这种端午香囊又叫五毒袋,据说挂在身上能驱邪避疫。
崔晚晚拈起那枚鸦青色香囊:“我帮郎君戴上。”
端午本是纪念屈原的节日。屈原投身汨罗江,楚人伤其死,舟驰楫骤,至今为俗,谓之竞渡。
竞龙舟在曲江进行,还未开赛,两岸就挤满了围观的官员百姓,其中还有许多妇人娘子,人头攒动,争相观看龙舟上年轻健美的儿郎。
禁军十卫,组了十支队伍出战。只见这群英姿勃发的郎君各个身穿短衫,露出健壮的臂膀,额系红带,脸上神情庄重,眼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
邓锐站在船头,肤色比从前更黑,他扯着嗓子喊话:“老白,你我今日一决雌雄!”
另一条船上的白崇峻闻言挑眉:“怎么个雌雄法?”
龙武军麾下小将耳语几句,邓锐边听边点头,牛眼圆瞪甚是满意,然后对白崇峻说道:“输家当然是雌,我也不为难你,穿裙子来我大营转转!瞧你白白净净的,扮女人应当不错,哈哈——”
一众将士哄然大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同为将军,邓锐面黑身壮看起来颇有男子气概,而白崇峻肤白斯文,许多人头回见他都以为是个文弱军师,谁会想到这厮实际上是名沙场猛将,上阵杀敌不在话下,设计埋伏更是一把好手,肚子里坏水多着呢。
“好啊。”白崇峻毫不介意旁人取笑,还飞了个媚眼给邓锐,“一言为定。”
邓锐被这个眼神恶心得直打哆嗦。
天子携贵妃登上高台。众人仰头望去,只见一对璧人并肩而立,年轻的天子英俊挺拔,而容色倾城的贵妃小鸟依人般挨着他,略显娇羞。
众儿郎蓄势待发,哨笛吹响红旗落下,只只龙舟如离弦之箭一般“倏”地射出去。
两岸顿时沸腾起来。
后来有人以今日盛景作了一首《竞渡歌》:鼓声三下红旗开,两龙跃出浮水来。棹影斡波飞万剑,鼓声劈浪鸣千雷。
一开始十支队伍还齐头并进,片刻后两只龙舟脱颖而出,与其他船拉开了距离,但二者挨得极近,一时看不出优劣。
随着鼓点变得越来越急,眼看立于水中的标旗也渐渐清晰,两条龙舟进入最后冲刺。
崔晚晚居高临下看得紧张兴奋,一颗心悬到嗓子眼儿。
突然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声,只见两只龙舟都冲过了终点,标旗也不见了,看来胜负已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谁赢了?”
崔晚晚伸着脖子望,刚才实在太快她都没看清,只知道一眨眼就结束了。
“看看便知晓了。”
圣上下旨让两支队伍的头头上高台领赏。只见白崇峻和邓锐一齐走来,邓锐拧着一张黑脸满是不悦,拳头捏得紧紧像是准备打架,而白崇峻手拿标旗眉开眼笑,还故意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陛下,老白耍赖!”邓锐一来就告状,“方才他使诈才夺了标旗,这场比赛不作数!臣要重赛一场!”
白崇峻啧啧道:“仲祺你这就不对了,愿赌服输嘛,我又不嫌你穿裙子难看。”
崔晚晚好奇白崇峻使了什么诈。
邓锐简直气炸:“他在那儿说什么岸上有妇人产子,害我分心!”
白崇峻嬉笑道:“我自言自语而已,难道有规定竞龙舟不能说话?”
“你!”
邓锐输了比赛,讲理又讲不赢他,直被气个半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原来林新荔今日也来了,她下个月就要临盆,邓锐念着她怀孕辛苦,便趁着生产前带她出来玩,兼之还想在她面前展露雄风,于是让家仆在岸边坡地上搭了个棚子,让她坐在里面看热闹。
谁知白崇峻却在关键时刻嚷嚷着女人生产,惊得邓锐慌乱一瞬,下意识去看棚子里的林新荔,这下节奏一乱,船便被白崇峻超了。
知晓了原委,崔晚晚咯咯直笑,觉得这二人斗法十分有趣,简直一对欢喜冤家。
“仲祺,兵不厌诈。”拓跋泰轻叹摇头,露出一副爱莫能助的神情。
天子御笔亲题,赐了飞白扇给二人,以做嘉奖。给邓锐写的是“忠”“勇”,给白崇峻写的是“贞”“敏”。
拓跋泰道:“庶动清风,以赠美德。”
随后又赐给其他禁卫将士夏衣、暑药等物。
竞渡之后,还有其他龙舟表演,崔晚晚看了一会儿,佛兰过来附耳几句。
“陛下,我去去就来。”
二人走下高台,绕到背后一处空地上。
带着帷帽的孕肚妇人等在此处,见到贵妃遂迎上前来,下跪行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贤……你快起来。”崔晚晚赶紧扶她。
林新荔却执意磕了一个头:“娘娘大恩,妾早就该向您道谢,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今日还请娘娘受了这一拜。”
“折煞我了。”崔晚晚玩笑道,“真的别跪我,我怕邓将军待会儿找我拼命。”
林新荔笑出了声。
二女在树荫下就坐,佛兰随侍一旁。林新荔解下帷帽,崔晚晚仔细打量,觉得她不仅双颊丰润许多,神态也与在宫里大相径庭。没了那种忧思畏缩,整个人明媚不少。
“多久生产?”崔晚晚视线往下落于她圆滚滚的肚子上,关心询问。
“约莫在下月底。”林新荔手捧孕肚,眼里闪着母爱的光芒,“这个孩子能出生,多亏娘娘。”
崔晚晚微笑摇头:“我什么也没做。”
“全赖娘娘不计较,妾才保住了孩子。”
当初林新荔兵行险招,可谓孤注一掷。她什么都没有,孤身一人在京城,远离岭南林家,能用的唯有肚里尚未成型的孩儿,况且还不是天子的。可当时那种境地,她又如何敢对别人说孩子生父是谁?除非天子亲口来问,否则她绝不承认。
倘若贵妃妒心一起,随时都能让她一尸两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崔晚晚不仅没有为难她,甚至连问都不问一声。正是由于贵妃什么都没做,她才有机会面见天子跪地陈情,等到邓锐来求。
“宫中女子各有苦楚,我也只是不想找麻烦。”崔晚晚微微一笑,又问,“邓将军待你可好?”
“将军心中还是很看重妾的。”林新荔低眉,“求仁得仁,妾已知足。”
碍于她曾是天子后妃,林新荔不可能正大光明嫁与邓锐,如今只是他的一房侧夫人,虽然头上并无正经主母管束,但将军府中莺莺燕燕也不少。选了这条路,她就成了家族弃子,身后没有母族支持,而天子跟前的红人却是块香饽饽,时常有人敬献美妾给邓将军,他又大男人惯了,来者不拒。
崔晚晚惋惜道:“其实以你的聪慧,打发那些人轻而易举。”
“打发了这批还有下一批。”林新荔摇头,“男人不都是这样么?妾何必费这功夫,随她们去吧。”
崔晚晚沉默。是啊,一个将军尚且如此,那天子更该三宫六院,坐拥佳丽万千。
“对了,妾瞧娘娘似乎长了热疹。”林新荔觑见崔晚晚衣领下有红斑,遂从荷包里取出一盒药,“岭南潮热,瘴气也多,林家祖上从杏林,妾在家中也学了些皮毛,这药能祛湿除热,应该是对娘娘症状的。小小心意,还望娘娘莫要嫌弃。”
崔晚晚收了药,林新荔略坐片刻便告辞回去了。
“佛兰姐姐,陪我走走吧。”
崔晚晚暂时不想回去,便与佛兰朝人少的地方走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娘子,这药?”
佛兰拿着药面露狐疑,担心来历不明的东西有害。
崔晚晚道:“无妨,用了试试看吧。她不会害我。”
林新荔没有害她的理由,正如方才所说,林新荔是个聪明人,与贵妃交好对她有百利而无一害。
二人走出半里地,行至一片桃林,隐约看见林中有人影晃动,似是在整理衣衫。
佛兰只当是不慎撞到偷情的男女,赶紧拉着崔晚晚转身:“娘子莫看,没得污了眼睛!”
林中之人乍闻说话声,飞速分开,落荒而逃。
虽没看到正脸,但崔晚晚觉得其中一女身形眼熟,于是拉着佛兰走过去,看见地上遗落了些布条。
佛兰没好气道:“衣裳都撕烂了,怎就急成这样。”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姐姐,把这些收起来。”
崔晚晚却觉得布条边沿整齐,不像是随手撕破的。她回想方才的人影,愈发疑惑。
韦清眉在这里做什么?
第71章生产避火图?
崔晚晚回去的时候遇到江肃从高台上下来。
兵权被削、亲子亡故,接二连三地打击让江肃苍老了许多,他也好几个月都称病不朝。但今日他似乎精神还不错,眼里不是死气沉沉的,仿佛有了什么盼头。
二人擦肩而过,江肃虽仗着太傅身份并未对她行礼,但也没有发难,甚至还点了点头,这让崔晚晚有些纳闷。
崔江两家交恶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且不论以往恩怨,就说现在后宫之中,江淑妃不得圣心,崔贵妃独占圣宠,注定了两家势同水火。前朝江太傅失了兵马大元帅一职,只担虚衔,江氏声势也日薄西山,而崔家子弟则被大肆启用,户部崔尚书是贵妃叔父自不必说,贵妃兄长崔衍回京后参为同中书门下二品,权力甚重,可牵制宰相。至于贵妃生父,虽然太常寺少卿是个闲职,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天子体恤“岳丈”,有意为之。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江肃一贯倨傲,见了崔晚晚至少也是鼻孔朝天,今日却“礼貌待人”,委实怪异。
“江老贼想做什么?”
崔晚晚挽住拓跋泰,踮脚在他耳边悄声询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略微弯腰,一语带过:“他来请封世子。”
崔晚晚惊讶:“他还有其他儿子?”
“是兄长的孩子。”提起江恒,拓跋泰不免伤怀,“朕准了,如此一来,兄长也算后继有人。”
魏人重承嗣,认为于礼不孝者有三事,不娶无子,绝先祖祀。如江恒这类没能留下一男半女的子孙,不仅去了地府无颜面见祖宗,甚至每逢祭祀也无人敬献香蜡纸钱,只能算孤魂野鬼一个。
崔晚晚更惊讶了:“孩子在哪儿?多大了?”之前从未听过江恒有子,况且那韦清眉不是说他体弱不能圆房?
拓跋泰不欲多言:“韦氏有孕,遗腹子。”
忆及立夏日那一出,她心头一动,张口欲问:“那她的身孕……”
他眉头微皱,神色漠然:“她要生,就让她生。”
反应如斯冷淡不像是两人有首尾,崔晚晚捉摸不透,可这里人多口杂不便多问,只得强压下疑惑。她目光放远落在江肃背影上,只见他走向家中女眷,韦清眉也在其中,衣着宽松尚看不出孕肚。
看样子江肃很看重这个嫡孙,见韦氏一直站在那里,便说了几句话,立马就有侍女过来搀扶韦氏。韦氏低眉顺眼的,屈膝言谢,江肃顺手托了她一把。
端午之后几日便下了一场雨,暂且冲淡了暑气,只是雨停以后内宫更加潮热难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在林新荔的药十分对症管用,崔晚晚的疹子终于好了。
佛兰派了内侍去将军府传口讯,请林新荔再制一些药来,有备无患。谁知去的人没带回药,却带回了林新荔生产的消息。
崔晚晚惊讶:“怎的提前这么多?她还好吧?”
内侍回禀:“请娘娘放心,侧夫人母子平安,孩子生下来除了瘦一些其他都好,听说是邓将军的妾侍冲撞了侧夫人,受了惊才早产的。邓将军已经处置掉那些妾侍了。”
崔晚晚悬着的心这才落下来,让佛兰选些贺礼送去将军府给林新荔,说完尤觉不够,又让再多拿些补品。
“娘子何必为她操心。”佛兰始终觉得林新荔心眼太多,不值得相交,“她那么会算计人,焉知这回不是一出苦肉计?”
“若是有的选,谁又愿意算计呢?”崔晚晚幽幽一叹,“早产伤身,她也是不易,多照拂些吧。”
前朝这里,邓锐喜得麟儿,依着民间习俗带了红蛋进宫,在朝会之后发给同僚,甚至早早就定下了请大家喝满月酒的日子。
他还专门送给天子一筐红蛋。只见这位憨直的黑脸将军一直咧嘴傻笑,合都合不拢,眉飞色舞地给拓跋泰讲自己的儿子。
“只有这么小,软趴趴跟只奶猫似的,一开始我抱都不敢抱。”邓锐拿手比划着,语气十分骄傲,“虽然不足月,但这小子哭声洪亮得很,像我!我一抱他就不哭了,这就是父子连心……”
拓跋泰听他说着,眼里笑意浅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别人都成双成对,邓锐还当了爹,白崇峻这个光棍儿听得满腹酸水,故意损他:“什么父子连心,你一张黑脸凶神恶煞,能止小儿夜啼,人家奶娃娃害怕你。”
邓锐立马跟他吵起来:“呸!放你的狗屁!我亲儿子怎会怕我?姓白的你分明是嫉妒老子!”
“我嫉妒你?笑话。”白崇峻翻个白眼,“我是嫉妒你家那群娘们争风吃醋还是嫉妒你连几个女人都管不好?枉费你还是个管大头兵的将军!”
“谁说老子管不好?!”
“我说的,你就管不好——”
……
留下这二人吵嘴,拓跋泰提起红蛋回了后宫。
崔晚晚仍住在含冰殿。她白天嫌外头晒,晚上又嫌出去蚊子多,是故天天躲在殿里偷懒,光着脚走来走去,连衣裳也不好好穿。
他跨进殿门绕过屏风,一眼就瞧见那懒美人趴在矮足长榻上,长发随意挽了个髻,插了支狼毫当簪子,身上披着疑似是他的寝衣。她两肘撑在榻上,往后翘起两条腿,嘴里还咬着一支笔,白鹿纸扔得到处都是。
“还在画赏幽录?”拓跋泰随手搁下红蛋走过去。
“不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晚晚赶紧捂住画纸,飞快收起塞在靠枕底下,扔了笔朝他笑:“胡乱画着玩儿的。”
拓跋泰心生好奇:“怎么还遮遮掩掩?”
“因为——”崔晚晚直起身子,转了转眼珠子,眸光流转,“是不能随便给人看的那种画。”
他含笑猜测:“避火图?”
她也不答是不是,爬过去搂着他脖子只顾笑,亲他嘴角。
他的寝衣穿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宽大,几乎跟长袍一样,她贪图凉快,里头只穿了小衣亵裤,衣襟松松散散,稍微动作就滑下来,露出红纱主腰,只见深兜玉腹,浅露酥雪,拘出一把细腰。
拓跋泰剥了那件寝衣丢开,灼热大掌搭在细腰之上,眼底慢慢浮出欲色。
“画不能看,能否临摹?”他含着她的耳珠问,“什么样式的,你做与我瞧。”
“呸,满脑子想些不正经。”崔晚晚含羞,手玉推他肩头,“我才不要。”
他顺势倒下,扯过她趴在胸膛:“那朕来——”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夏雨打海棠急急行行,好一阵才停歇。
拓跋泰胡乱拿寝衣擦了擦,崔晚晚想起身被他按回去。
“再躺会儿。”
“不要,黏得难受。”
他不同意,非要她躺,纠缠了半晌才难为情地解释:“仲祺说这样比较容易、咳,受孕。”
她转过脸去看见方几上的那筐红蛋,顿时明了,便也没有再坚持,半侧着身子趴好,腰边肌肤绯红,全是他捏的。
“邓将军要请大家喝满月酒吗?郎君到时候也带我去看看呀。”
他想起邓锐眉飞色舞的得意劲儿,哼了一声:“同他一般的黑脸小子,有什么好看。”
简直一副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的口气。
“我怎会想看别人的孩儿?我想探望林氏而已。”崔晚晚觉得好笑,哄道,“阿泰这般俊俏,将来的孩儿才是最好看的。”他兼具鲜卑人与汉人的血统,又把两者的优点融合于一身,在她看来处处都好。
拓跋泰果然被这句话安抚住了,憧憬道:“咱们生个白白嫩嫩的女儿,肯定把仲祺家的比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女儿会有,儿子也会有。”她的脸颊枕着手臂,盈盈望着他,“郎君这般好,当然是儿女双全。”
“那朕与小碗要多多努力才是。”
靠枕底下露出白鹿纸一角,拓跋泰心念一动,顺势抽了出来,崔晚晚想去拦已经晚了。
他看着画中人,面露惊喜:“是朕?”
她竟是在偷偷描摹他的模样。
“还给我。”崔晚晚把画抢了回来,宝贝似的抱着,嗔怪道,“还没画好呢。”
拓跋泰搂过她亲,眉梢都是笑意:“就这么喜欢朕?日日相见还不够,竟要画下来珍藏?”
“你少自作多情,谁喜欢你了。”崔晚晚嘴硬不承认,“我是准备做个用来出气的木头人,生气的时候就把画贴上去,专门打他。”
“反了你!”
拓跋泰逮着她腰间软肉上使劲挠,她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溢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泰,”她软软靠在他肩头,极小声地说道,“我怕忘了。”
他还沉浸在欢悦之中,一时未听清:“你说什么?”
她微笑着摇了摇头。
第72章舍得不能留了。
六月进入雨季。
今年京城的雨水来得多且大,护城河的水位都暴涨了一丈多,各地上的折子里也说今夏雨多,拓跋泰唯恐爆发洪涝,急召各郡州掌河渠堤堰等事务的官员入京,会同工部共商对策。
好在去年他刚登基就下旨治河,在国库空空的情况下,硬是挤了一笔银子拿给工部疏通河道、修缮堤岸,如今看来还是起了作用,至少没有严重的决堤发生。
但依旧不能掉以轻心,夏季是农桑的关键时候,若是一个不慎良田被淹,不仅粮食颗粒无收,更会影响到均田令第一年的成效,所以拓跋泰格外上心。
他一上心就废寝忘食,又是数日不进后宫,连贵妃搬回长安殿这件事还是福全告诉他的。
不知不觉邓锐的儿子都满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邓锐是御前红人,想巴结讨好他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他又为人豪爽实诚不设防,所以从前的将军府总是大门敞开,门庭若市的样子,迎来送往好不热闹。但今日一反常态,将军府铁门紧闭,偶尔有人前来敲门拜访,也被门房一应回绝。
今日天子亲临将军府,邓锐便闭门谢客,只邀了白崇峻来一齐饮酒,三人就像从前在军营那般高谈论阔。深宅后院的女子寝房内,崔晚晚正看着襁褓里的奶娃娃好奇。
“他为何一直在睡?”
林新荔掩嘴一笑:“才生下来就是这样的,吃了睡睡了吃,醒着的时候少。”
崔晚晚明了,随即面露喜爱:“真乖啊。”
与之前想象的不同,这个奶娃虽是早产儿,满月后却养得极好,而且不像邓锐那般脸黑,反倒又白又胖的。
林新荔看她喜欢,遂把襁褓递过去:“娘娘抱一下?”
崔晚晚抿唇犹豫,想伸手又不敢:“还是算了,我不会。”
“试试吧,很容易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林新荔不由分说把孩子放入她怀中,教她用臂弯枕着小儿脑袋,虚虚圈住身子。崔晚晚动作略显僵硬,但还是小心翼翼抱住了婴儿,忍不住拿手指摸了摸他白嫩的脸颊,喟叹一声“好软”。
贵妃眸中流光溢彩的喜爱神色没能逃过林新荔的眼睛,正好四下无人,林新荔试探问道:“请娘娘恕罪,妾多嘴一问,您与陛下的在子嗣上是否……”她问得含蓄,怕崔晚晚觉得难堪,赶紧解释:“不瞒娘娘,林家祖上出过好几位千金圣手,妾对此道也略懂一二,生这个孩子也是自己给自己开方调理身子。”
林新荔惯常小意,一番话说得谦虚,但她既然敢说出“开方子”这几个字来,必定不是等闲之辈,说不定连太医署的医官都不及她擅长。
“这种事急不来的,随缘吧。”崔晚晚笑意浅浅,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听说邓将军处置了那些妾侍?”
林新荔承认:“嗯,杀了一个,其余的给些钱财都送走了。”
“妾也不怕娘娘笑话,此事确是妾的手笔。”她伸手接过孩子,露出极慈爱的表情,“到了这里我只想安静度日,并不想掺和进她们的争风吃醋当中,但总有人看这个孩子不顺眼。为母则刚,妾不主动惹麻烦,但谁要是敢害我的孩子,我也不会放过她。”
如林新荔这般头脑心机都不缺的女子,一百个邓锐也赶不上,她不算计则已,若是想要算计谁,必然一击致命。妾侍冲撞受惊早产?若非她故意,谁也害不了她。
“生产岂是儿戏,你太冒险了。”崔晚晚摇头叹气,并不认同她拿自己和孩子做赌注。
“妾不后悔。”林新荔笑道,“有舍才有得,正是赌了这一把,才知道这黑脸莽汉是想与我长久下去的。”
世上哪儿来两全其美,唯有舍得二字。
酒酣耳热之后,天子携贵妃打道回宫。邓锐已然酩酊大醉,白崇峻喊来奴仆把他搀回后院,自己单独走出将军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夏夜风正好,白崇峻不疾不徐地走在路上,思绪有些飘忽。
方才席间,邓锐喝多了忘乎所以,竟然拉着天子说醉话,问拓跋泰是不是不行?为何这么久了宫中还无皇子公主诞生?
白崇峻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从前三人情谊深厚,可今时不同往日,拓跋泰已是天子,君臣有别,不能失了分寸。他连忙扯开邓锐,暗中踢了他好几脚。
好在拓跋泰并未计较,一本正经回答:“明年一定会有。”
邓锐哈哈大笑,又开始胡言乱语,说什么生了儿子就结拜当兄弟,要是生了女儿干脆结个亲家。这下可触到天子逆鳞,摁着邓锐狠狠揍了几拳,直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白崇峻心中滋生了一个模糊的念头,但还没等他捋清思路,耳风一动察觉身后有人。
“何人鬼鬼祟祟?”
白崇峻回首,戒备瞬间化为惊喜。
“英莲!”
炎热夏夜,房英莲却披着斗篷只露出半张脸,她上前招呼:“白将军。”
白崇峻急忙迎过去,按住她双肩仔细打量一番:“多久回来的?怎没告诉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刚入城。”比起他的热情,房英莲还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我有要事启禀陛下,你帮我想想法子。”
“陛下与贵妃刚回宫,你我现在过去正好合适。”白崇峻作势拉她要走。
“不可。”房英莲却反手一按,“兹事体大,切勿大张旗鼓。”
“好,那我明日请陛下出宫。”白崇峻说完才发现房英莲身后不远处有名男子一直站在那里,“他是谁?”
房英莲喊这男子上前来,介绍道:“这位是羽林卫白将军,这位是山告兄,救我的恩人。”
叫山告的年轻男子拱手见礼,白崇峻道了声“幸会”,抬眼打量此人,见他容貌俊美举止风流,不似寻常山野村夫。胸中莫名生出一些别样情绪,白崇峻招呼道:“走吧,先去我府上歇脚。”
翌日朝会后,白崇峻于延英殿单独面圣,之后二人一同微服出宫,去往京郊旷野之处。
四野空旷,一目十里,房英莲策马跟在拓跋泰一侧,热风吹过带走只言片语。
房英莲把探得的消息娓娓道来:“劳工匠人最清楚产量几许,应当也知晓有人侵吞矿石。矿井坍塌实则是杀人灭口,而冶铁造作局失火烧毁出入库的账册,是为了遮掩不翼而飞的宿铁刀,来一出死无对证。对方赶尽杀绝可谓狠辣,好在仍有蛛丝马迹可循,陆大人追查车马漕运,已往岭南去了。可陆大人与我都觉得,此事不会只是镇南王一人的手笔。”
镇南王兴许可以在岭南一手遮天,但若说他能轻而易举地把手伸到江夏郡去,却是不大可能。
拓跋泰点头:“依你二人之见,还有谁牵涉其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陛下可还记得杜立德?”房英莲分析,“江夏郡地属鄂州,杜贼根基正在此地,兵败后他为何不逃?而是盘桓京郊数日,甚至埋伏行宫意图不轨,应是有人与他牵线搭桥做交易,那人图的也许就是兵器。放眼朝廷,唯有一人有理由也有能力这样做。”
答案呼之欲出,江肃。
玩弄权术者没有永恒的朋友与敌人,江肃与镇南王可以相互为敌,也可以结为同盟。
拓跋泰攥紧缰绳,垂眸片刻说了一句话。
“不能留了。”
江肃的性命,不能再留。
六月底,御史从江夏郡回京。这日朝会江肃依旧称病未来,御史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参了江肃一本,罗列罪状十一条。
“无疾托病,坐拥强兵,无有臣礼,其罪一也。”
“致使贼来,天下骚动,死伤流离,其罪二也。”
……
“私屯兵械,不奉法度,意图谋反,其罪十一也!”1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御史当众呈上几大箱证供,以及江肃与胡夏二皇子往来的书信,又带了江夏郡铁官綦毋氏后人入宫指认,证明每月都有兵械被偷偷运往北地。
别说江肃此时不在,即便在场也是百口莫辩,谋反一罪已是板上钉钉。
拓跋泰当即下令把江氏族人全部收监,又命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三堂会审此案。
与此同时,羽林卫包围了江府。
一身寒光铁甲的白崇峻跨步进去,在厅堂见到江肃。这位曾经的兵马大元帅端坐于中央的圈椅上,衣冠齐整,仿佛正在等着谁。
白崇峻搭在刀柄上的手紧了紧,开口道:“陛下早已等候多时,太傅,请。”
第73章无悔但我有憾。
曾经的安乐王府坐落于京城东边兴庆宫附近,这一片所住之人不是贵族王孙就是高官子弟,非富即贵。
拓跋泰还记得王府的大门是何等巍峨气派,不同于京中新贵府邸的簇新豪华,安乐王府大门上的朱漆甚至有些脱落,但整座宅子散发出的沉淀底蕴是任何新贵都无法比拟的。
但如今在他面前的是一片断壁残垣。
登基之后不是没想过修缮王府,可转念一想,就算修得焕然一新又怎样?从前的安乐王府回不来了,其中的人也无法死而复生,他依旧是孤家寡人一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所以就这么放到现在,旁人也不敢擅入天子故居,是故宅院中野草丛生,荒芜寂寥。
世子所住院落中有一株柏木,在拓跋泰记忆中与自己差不多高,如今却已枝叶扶疏,高耸入云。
“陛下,人带来了。”
“你们退下罢。”
白崇峻把江肃留下,转身出了院落。江肃环视四周一圈,目光在石几放置的酒壶上停顿一瞬,随即高声朗朗,毫无畏惧。
“要杀要剐,给个痛快便是。”
“朕还记得第一次学武就是在这个院子里。”拓跋泰回忆,“扎了一个时辰马步,险些晕过去。”
江肃闻言沉默须臾,缓缓开口:“那年你五岁,一个时辰下来路都走不动,我问你还要不要学,你说要学。”他抬手比了比,“那个时候你只比我膝盖高一点,人虽是个小不点儿,骨头却硬得很。”
拓跋泰接着道:“后来朕就随你学武。”
“是啊,你一身武艺都是我教的,连射箭也是我手把手教你如何拉弓、瞄准。”江肃仰头长叹,“一晃二十载,物是人非。”
究竟是如何走到今日的地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太傅,”拓跋泰突然喊他,扔来一把刀,“我们比一场。”
江肃接住:“好。”
两人刀法如出一辙,皆是大开大阖的路数,有石破天惊之势,但江肃到底年迈,不敌年轻人力大气盛,最后“哐当”一下,虎口震得发麻,手腕剧痛握不住刀,只得丢了兵器。
江肃喘着粗气,扯出一抹苦笑:“老夫败了。”
成王败寇,其实自打拓跋泰登基那日起,就已容不下江肃。帝王侧榻岂容猛虎安睡?杀掉这只虎只是迟早的问题。
赤冶刀还架在江肃脖子上,不动也不放。拓跋泰没有开口说话,一双黑眸沉沉盯住他。
倒是江肃主动开口。
“老夫出身贫寒,从前只是你安乐王府的家奴,后来我南征北战,立下战功无数,渐掌大魏兵权,当了十年天下兵马大元帅,杀匈奴、清君侧,联军起义一呼百应,天下无人不知晓我江肃。”
“新帝登基,老夫从龙有功,异姓封王,官超一品,甚至还做了天子之师。如此大起大落,一生也算无悔!”
拓跋泰把刀往前一抵,沉声问道:“你说无悔,那可曾对安乐王府有愧?”
那一场谋反冤案,安乐王府一夕覆灭,他这个家奴却踩着旧主上位,午夜梦回之际,是否良心不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哈哈——”江肃竟然大笑,“老夫何来的愧疚?当年又不是我要害王府!”
“怪只怪安乐王与世子锋芒太露,声望竟越过先皇,隐有取而代之的架势。即便他们没有谋反之心,但只要天子认为他们觊觎皇权,杀人还需要理由?”江肃对上拓跋泰的视线,定定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如今不也在做一样的事?”
拓跋泰心头一震。
“天子开口,老夫岂能不从?真正要害安乐王府的从来不是我等无名小卒,而是与你们血脉相连的先皇。黄金座下百骨重,哪个皇帝不是踩着尸山血海登基?陛下,你也会走相同的路,不会有例外。”
江肃的目光不似往日锐利,带着一些长辈看晚辈的慈爱甚至怜悯:“今日是我江家,明日又是谁?如今你扶植崔氏打压其余世家,将来崔氏如日中天,焉知不会成为你的眼中钉、肉中刺?倘若姓崔的妖女诞下皇子,即便你喜爱此子打算封为太子,可你又能放心他有个权势滔天的外家吗?阿泰,权力能碾碎一切信任和忠诚。”
“不。”拓跋泰缓缓放下刀,“朕不会走到那一步。”
“那就拭目以待吧,不过老夫是看不到了。”
江肃迈步走到石几旁,受伤的手腕微微颤抖,执壶倒酒。
“虽然无悔,但我有憾。”
他倒了满满一杯酒,轻轻端起杯子。
“从前老夫也是心怀壮志,一心马革裹尸报效国家,但从何时开始丧失初衷已记不清了,约莫是看多了尸位素餐的王孙子弟,失望心寒罢。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老夫也想与这些天潢贵胄争一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老夫此生坎坷,幼年失怙,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尝尽人生之大悲,如今也无其他念想,只盼陛下看在绪之的份上,不要为难韦氏的遗腹子。还有阿音,不敢请陛下善待于她,好歹留条性命吧。”
江肃举杯一饮而尽。
他潇洒扬手,把杯子随意一扔,长声喟叹:“如果你……阿泰,再唤一声义父吧——”
他伸手想像从前那样摸摸小男童的头,或者是拍拍这小子的肩头,可还没等触碰到便落了下去。
二十年来,两人亦师亦徒,亦父亦子,亦敌亦友。
拓跋泰覆掌过去,抚拢他睁着的双眼,动了动唇:“义父。”
也许江肃此生最大的遗憾,便是拓跋泰不是他真正的儿子。
开明二年六月,太傅江肃谋反未遂,畏罪自尽。江氏抄家,与案同谋者尽数斩首,其余成年男丁判流刑,许以铜赎,女眷则贬为庶民,是为自由身,不拘去往,可携子女投奔娘家。淑妃也在其中,贬为庶人之后送回了江家,与其母一同投靠舅父。至于韦清眉,念在其身怀六甲的份上,不仅保留了她世子妃的头衔,甚至日后诞下麟儿也可承袭江恒爵位。这是拓跋泰早就答允过的,自然不会反悔。
较之以往动不动就夷三族的谋反案,拓跋泰这次可谓高举轻放,格外开恩。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下了大半个月的雨终于停了。
拓跋泰的生辰也快到了。
从前元启把自己的诞辰定为“千秋节”,取千秋万代之意,每逢此日都会在花萼楼大设豪宴,王公大臣皆要来此为其献礼贺寿,广聚奇珍异宝。元启甚至还下令千秋节天下诸州休假三日,与国同庆。
有了这样的先例,几日前就有臣子上奏请旨,想把今上生辰这日定为“天长节”,取天长地久之意。天长地久压过千秋万代,是想奉承拓跋泰处处都胜过元启,一通马屁心思。
谁知拓跋泰不仅当即驳回这项奏请,甚至还斥责上书的大臣“劳民伤财”。
一时间朝中诸臣都拿不准天子寿诞到底是贺还是不贺?送不送礼?
不管旁人如何,长安殿这里却是早有准备。
有了拓跋泰送的二十份生辰礼珠玉在前,崔晚晚自觉送再多的礼物都是东施效颦,不够特别。再说她认为送礼在精而不在多,最主要是要送到收礼之人的心坎上。于是旁敲侧击地打听拓跋泰想要什么。
“郎君喜欢什么?”
难得这日清闲,拓跋泰靠在长安殿的榻上看书,崔晚晚枕在他腿上,顺手拿起他腰间挂着的龙首玉佩玩,反复摩挲。
“喜欢的多了。”拓跋泰翻过一页书,眉也不抬,“诸如小碗,卯儿,或者是欠缺戒尺管教的顽劣徒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哎呀谁问你这个了,不正经。”崔晚晚丢开玉佩,拱到他胸前,仰起一张娇脸,“古玩字画?宝马好刀?或者美酒佳酿?”
天子坐拥天下富有四海,当然什么也不缺,拓跋泰又一向寡言沉肃喜怒不形,旁人很难察觉出他的喜恶,就连崔晚晚这个枕边人想了半天,也不晓得他有什么心头好。
拓跋泰放下书,垂眸看她一脸探知像只好奇小猫,抬手揉了揉她发顶,道:“身外之物可有可无,朕有晚晚便够了。”
崔晚晚对这个答案不满意,追着问:“那总有想要的东西吧?也不一定要你很喜欢,但就是想要。好比我瞧见漂亮的首饰就会想要。”
“问这么多作甚?”拓跋泰狐疑,“要送朕东西?”
“随口问问,不说算了!”
送礼要的就是惊喜,崔晚晚害怕他看出端倪,于是故作生气,把头一扭不理人。其实拓跋泰哪儿能猜不出她打什么主意?内心涌上被人珍视的欢喜情愫,他也没戳穿她。
“想要小碗给朕煮碗粥。”
崔晚晚惊讶他竟是提了这么个奇怪的要求,想了想觉得应该不难,于是拍着胸脯一口答应。
“就只是这个?还有其他的没?”
虽说礼轻情意重,可一碗粥作为生辰礼也太轻了些,于是她又问他还有没有其他想要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拓跋泰瞧她如贤惠娇妻的模样,觉得着实可爱,于是倾身过去附耳。惹得崔晚晚双颊飞上桃花,狠狠掐他。
他只说了四个字。
——自荐枕席。
第74章骑马俊马奴与小娘子。
生辰这日有朝会,拓跋泰并未罢朝不上,而是如常召见朝臣议事。今上对自己的寿诞不以为意,臣子却有些于心不安,朝会时纷纷恭贺祝寿,拓跋泰颔首表示众人有心了,寥寥几语就揭过去。
他为人务实,不介虚名,兼之信奉铁血手段下的绝对臣服,懒得在这种时候设宴维持君臣情谊,有这功夫还不如去演武场活动筋骨,又或者回长安殿与贵妃耳鬓厮磨。是故朝会散了以后,臣下各自离去,拓跋泰也回了后宫。
今日美人赠礼,他十分期待。
眼看用午膳的时辰都过了,长安殿小厨房烟熏火燎的,差点把屋顶烧着,一群人伸着脖子几乎等成了石像,贵妃才姗姗来迟,捧着一碗亲手煮的粥。
在小厨房折腾了几个时辰,崔晚晚形容略有狼狈,一张脸倒还干净,但手背袖口都蹭上了污黑,看样子确是亲力亲为。
她献宝似的把碗送到拓跋泰跟前:“陛下尝尝。”
粥白水清,粒粒分明,看起来十分寻常。难为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气人还真的煮了粥来,拓跋泰接过便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勺入口,他表情不变,又吃一口,接二连三便用完了一碗。
她像个急需得到夸奖的稚童般围着他打转:“怎么样?好吃吗?”
拓跋泰点点头,不着痕迹地端起茶盏喝了两口,方才道:“很好。”
崔晚晚正捧着脸笑,只见佛兰从小厨房急匆匆跑来,手里拿着装盐的罐子:“娘子你到底放了多少盐——”
“没多少啊,就一半。”崔晚晚一脸无辜,“不是你说的放一半?”
佛兰气得仰倒:“我说的是一勺的一半,不是一罐的一半!这么多盐就算是头牛也要被齁着!”话音一落看见拓跋泰手里的粥碗空空如也,佛兰姑姑也生出无力回天之感,欲哭无泪。
“啊?真的?”崔晚晚赶紧用手指沾了沾碗底汤水放入口中,一股又咸又糊的味道直冲脑门。
她跺着脚数落拓跋泰:“你是舌头坏了还是脑袋傻了?怎么吞得下去!”
拓跋泰只觉舌根处又麻又苦,可心里却是甜的,他笑着说道:“只要是小碗给的,石比霜也食的。”
“佛兰说得对,郎君就是头牛。”崔晚晚踮脚抱着他亲,“还是最笨的那种!”
今上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寿诞日过得平平无奇,只是下了一道“禁断屠杀”的旨意,意在缅怀父母生养之恩,除此而外便没有什么庆贺的活动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倒是崔晚晚不愿他敷衍了事地过完生辰,虽然没有歌舞酒宴,但她一向主意多,有的是其他玩法。
“我要学骑马。”她扯着他腰间玉带撒娇,“陛下教我。”
拓跋泰任她在胸前磨蹭,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是朕做寿还是你做寿?哪儿来这么多要求。”
崔晚晚软磨硬泡:“我就想学,教我嘛,郎君——”
他垂眸不语,无动于衷。
求了半晌也不见他松口,崔晚晚只得祭出杀招,勾着他脖子让他弯腰,贴耳轻语,娇妩调戏。
“白天让我骑,晚上给你骑——”
二人出宫去了京郊一处马场,此地乃是崔家的产业。只见阿罗憾等在这里,手中牵着一匹通身赤红的骏马。
拓跋泰一见此马,眼神忽亮,赶紧走了过去。
“见过褚郎君。”阿罗憾行叉手礼,随即介绍道,“此马来自波斯,名叫什伐赤1,奔速极快且能日行五百里,是匹罕见的宝马。”说罢把缰绳递过去。
拓跋泰虽未言语,但接过缰绳便踩着马镫翻身上马,然后打马前行,瞬间奔驰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罗憾见状,对站在一旁的崔晚晚道:“小晚,你的郎君很喜欢这份礼物。”
崔晚晚得意洋洋:“那当然,也不看是谁挑的。”
阿罗憾笑道:“良驹还需遇伯乐,不枉我四处托人,千里跋涉回波斯弄来了这匹马。”
“连伯乐相马的典故都知道,阿罗憾你的中原话又精进不少呀。”
二人说着话的时候,拓跋泰已经骑着什伐赤跑了一圈回来,他勒马朝崔晚晚伸出手:“上来。”
她把手递过去,被他扯上马背环抱在前,然后两人共乘一骑往远处走去。
说是要教骑马,拓跋泰却怕马匹失控把人摔下来,于是在教了崔晚晚如何掌控方向之后,便留她独自骑在马上,自己则下地牵着缰绳慢慢走。
崔晚晚居高临下地打量他,目光从挺拔的肩背落到劲腰,忍不住开口调戏:“前面是谁家的俊俏马夫,快转过脸来让我瞧瞧。”
拓跋泰对她动不动的虎狼之词习以为常,头也不回地说:“你说是谁家的?”
“此地乃崔家马场,刚好我也姓崔。”她拿着鞭子戳了戳他肩头,“正是你的主家。”
拓跋泰闻言,侧过半张轮廓分明的脸来,唇角勾起:“主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诶!”崔晚晚欢快答应,继续调戏,“你看着倒还知情识趣,留在这里养马可惜了,不如来我房里伺候呀?”
她玩心大起要演一出“俊马奴与小娘子”的戏,他也乐意奉陪。
拓跋泰顺着她的话往下接,反问道:“主家娘子要我如何伺候?”
“端茶倒水,捏肩捶背,暖床捂被……都可以。”
“不会。”他转身把她从马背上抱下来,夺过马鞭轻轻在她身上抽了一下,不痛不痒的。
崔晚晚瞪他:“不会还打人,你这刁奴!”
这俊俏的刁奴仗着身高腿长不把貌美如花的主家娘子放在眼里,反而步步紧逼,拿马鞭捆住美人圈入怀中。
她气得双颊胀鼓鼓:“不带这样玩儿的!”
“老实点。”他把人扛上肩头,还在她臀上打了两巴掌,像个见色起意的恶汉,得逞般笑道:“这便把你这娇滴滴的小娘子带去马厩,扔进草垛子里好生蹂|躏一番,看你还敢不敢戏弄马夫。”
崔晚晚一听,想着马厩里那股子臭味,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要他放自己下来。
最后她哭哭啼啼求了许久,“刁奴”才网开一面放她一马,取消了马厩那一出,领着她打道回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是进了宫,却不是回长安殿,而是去了紫宸殿的内室,平时拓跋泰遇上朝政繁忙不回后宫,一般都歇在此处。
天色还未尽暗,殿里已是灯火盏盏,琉璃雁鱼灯上放置着红蜡,御榻两侧添了一双金鹤,施以金朱,以口衔香。画屏金碧,旁边立了一扇高镜,再往内才是雕花龙床。
这扇高镜不似寻常铜镜,而是不远万里从拂林国2进贡而来,表面光洁如琉璃,背后涂抹银浆,照出人影纤毫毕现,四周还镶嵌了明月珠、夜光璧及珊瑚琥珀。
崔晚晚瞧着新奇,在镜前左右旋转,镜中美人也随之婀娜灵动。她娇嗔道:“陛下这里好东西真不少,长安殿都没有这样的镜子呢。”
拓跋泰抬手轻轻敲了她脑门一下,笑道:“你要什么朕没给过?”
“那把这扇镜子送给长安殿如何?”她赶紧搂住他胳膊央求。
“本来就是给你的,只是今日暂且放于此处,有用。”他笑得别有深意,“小碗可还记得答应了要送朕什么?”
崔晚晚顿时一噎,嘴硬不承认:“我没答应!”
拓跋泰也不急,徐徐开口:“你若出尔反尔,朕也不必言而有信,这扇镜子——”
“郎君这是威逼利诱!”
“愿者上钩而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拓跋泰坐于床沿,笑眼看那娇气美人缓缓靠过来,身子柔弱无骨,呵气如兰。
“妾慕君上,愿荐枕席。”
说罢便坐在一侧动也不动,噘着嘴赌气。
“就这样?”拓跋泰好心提醒,“朕记得当日晚晚远比如今热情。”
“你记得才怪!”崔晚晚气呼呼的,“昏成那个样子,当时来的是谁你都不知道,说不定还把我当成什么青梅。”说着更来气,抬脚就踢天子,“能与心上人共赴巫山,你乐坏了是不是?!”踢完尚不解气,举手还要打。
拓跋泰按住她作恶的手脚,紧紧把人箍进怀里,瞧她醋意大发愈发欢喜,辩解道:“朕知道是你。”
他素来冷静自持,隐忍又克制,再烈性的药也左右不了他的意志,而这世上唯有一人能让他理智尽失。
“只有晚晚才是我梦中的巫山神女。”他衔住她的唇瓣轻咬,“当日朕确实不甚清明,所以略有遗憾,晚晚帮朕补上这桩憾事可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那太像一场虚无缥缈的梦,虽然美好却总是让人怀疑不是真实的,拓跋泰讨厌这种抓不住的感觉,他想要实实在在地掌控,证明她就在身边,她是他的。
崔晚晚怔怔看他,陷入那双深眸许久,半晌才迟迟回神,低眉略有羞赧,随即伸手推到他,凌驾于天子之上。
“这次郎君可要记清楚了,再不许忘。”
……
崔晚晚总算知道了为何拓跋泰说镜子有用,纠缠的人影清晰映照其中,她连匆匆一瞥都羞涩至极,恨不得蒙上双眼。而另一人却兴致更加高涨,愈来愈勇。
肌肤滚烫,他咬耳问她:“学会骑马了没?”
她回答得断断续续:“学、学……会了……”
“来骑一回御马如何?”
……
夜深人静,帘重珠阁中,红烛昏罗帐。
崔晚晚眼尾泛红,虚柔无力地伏在拓跋泰胸口,千娇百媚的姿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了却一桩夙愿,胸中十分欢喜,毫无睡意,抓着她的手指一个个亲,问道:“小碗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她昏昏欲睡,抬眼水波盈盈:“郎君的生辰啊。”
他摇了摇头。
“唔?”这会儿她只想睡觉,眼皮沉得抬不起来,咕哝道,“那我不知道……”
“晚晚。”
他翻身而起,大掌抚上娇颜,望着她郑重其事地开口。
“去年今日,朕杀了元启。”
那日是他长大成人后第一次入宫,也是第一次进摘星楼。他杀了元启,然后看见了她。一眼万年。
这是他们相逢的日子。
“从此以后,朕的生辰又多了一重意义。”他眉眼舒朗,反复叮嘱,“小碗下回不能忘了。”
崔晚晚打了个哈欠,泪珠从眼角悄悄滑落,她作出一副睡意昏昏的模样,美眸半阖,枕着他的肩头许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会忘的呢……”
“我永远、永远都会记得。”
第75章七夕朕允你贪心。
七十五章七夕
阿罗憾在酒肆接到当今陛下召见的旨意。
客人们惊讶之余纷纷恭贺他就要飞黄腾达,就连绿眼胡姬也笑着说主家要做大官了。阿罗憾却是荣辱不惊的模样,转身回屋内换了套衣裳,这才随着传旨内侍入宫。
自承天门至太极殿,拓跋泰在此召见了他,这是历代大魏天子接见外国使臣的地方。
阿罗憾身穿紫色宽袖长袍,头戴圆形无檐帽,向拓跋泰行礼:“参见陛下。”他并不惊讶那位褚郎君便是大魏天子。
拓跋泰抬手:“王子请起。”
阿罗憾起身,摇头轻叹:“鄙人早已不是什么王子。”
原来阿罗憾出生波斯国王族,其父伊嗣俟是萨珊王朝的最后一任君王,只是当年大食国攻打波斯,伊嗣俟战败后率领王族和残军退至吐火罗,最后殉难于木鹿城。从此以后阿罗憾便由仆人照料抚育,一路向东逃亡至大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罗憾在颠沛流离中长大成人,十几岁的时候才在大魏京城定居下来,虽然一直以卖酒商人的身份示众,实则心中从未忘记复国之事。
“朕年幼之时,曾在宫中见过贵国使臣。”拓跋泰回忆道,“使臣想借兵出征波斯,但当时并未得到答允,最后使臣失望而去。朕记得他似乎名叫卑路斯?”1
阿罗憾点头道:“卑路斯乃我波斯祆教主教,位同中原的丞相,我便是由他抚养成人,我二人可谓情同父子,只是他已在三年前仙逝了。”
逃亡之后,卑路斯长居京城,四处奔走游说,就是盼望有朝一日能够光复萨珊王朝,可惜彼时的魏帝不肯出兵帮忙,后来魏帝驾崩,继位的元启又昏聩不理朝政,卑路斯更觉复国无望,郁郁而终。
“阿罗憾,你如今还有多少人马?”拓跋泰突然问他。
阿罗憾答:“士兵不足三万,而且都在吐火罗。”
当年伊嗣俟率余部退至吐火罗,联合吐火罗军队一起反击大食国,这才没有全军覆没,但是世代更迭,数年过去,萨珊王朝余留的人马越来越少。
而大食国近些年来不断吞并蚕食相邻诸国,声势日益壮大,单凭阿罗憾手中的残兵根本无法抵挡。
拓跋泰闻言,忽然道:“朕可以借兵给你。”
阿罗憾又惊又喜。但拓跋泰随即讲出借兵的条件。
“朕封你为大魏招慰使,兼任右将军。”他展开一卷舆图,指着出使西域的那条路说道,“沿路各国,你说服他们与大魏结盟,互通商贸往来友好,倘若事成,朕借你五万精兵。同时你也可以向诸国借兵,朕不阻拦,但结果如何全看你的本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罗憾不假思索,一口答允。
“朕还有一事交给你。”
拓跋泰盯着舆图上的大魏疆域,眼中似有一簇火,他说道:“你出使各藩国,务必为大魏带回精良马种,尤其是大宛国的撒马尔罕良马,还有擅养马匹的仆役也要,越多越好,太仆寺今年会再建十处牧监所,三年之后,大魏将有战马百万。”
阿罗憾出宫回到酒肆,族人都闻讯而来,向他打探面圣的情况。
阿罗憾感慨万千,一方面为复国有望而高兴,另一方面又对拓跋泰极为敬畏叹服。
“当今魏帝之谋略,令人自愧弗如,但愿我族能与大魏世代交好,永无干戈。”
拓跋泰派出招慰使游说各藩国结盟,是为羁縻连横之策,尽管大食国远在万里之外,他也绝不会放任其势大,进而威胁到大魏。
至于饲养战马,更彰显了其称雄天下的野心,匈奴已灭,但北方部族还有柔然、敕勒、回纥、卢水胡等,拓跋泰未雨绸缪,三年以后均田令的成效加上百万匹战马,大魏便具备了一统北方的实力。
他才登基一年,但对大魏未来的十年甚至二十年该如何走,都已经勾勒得清清楚楚。
七月流火,天气渐渐转凉。
雨季过去,拓跋泰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今年暴雨并未引发大规模的决堤,尽管有些地方还是受了洪灾,但总体来说粮食家畜的损失都不算大,朝廷拨了赈灾的银子下去,目前来说还算安稳顺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朝政没那么忙,他便有空陪崔晚晚过节。
七月七日称七夕,按大魏习俗,这日家家都要晒衣,女儿家还要乞巧。
佛兰一早便打趣道:“乞巧之日,求得便是心灵手巧,娘子心眼是不缺了,可这双手——”
金雪银霜听了在旁偷偷地笑。
崔晚晚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闻言也不生气炸毛,哼了一声:“哪儿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我要是样样都会,还有你们用武之地?”
说来也怪,她这般玲珑聪敏之人,做其他事都游刃有余,惟独在女红厨艺等方面却笨拙极了,怎么都学不会。
做个针线能把十个手指头全戳破,煮一餐饭险些烧了长安殿,还差点“毒害”天子……所有人都怕了她如此“贤惠”,恨不得她就是尊菩萨,安安静静等别人伺候供奉就好。
崔晚晚现在也有自知之明,不给自己找罪受,也不给旁人添麻烦,所以乞巧穿针这种事,她就坐在旁边看看。
长安殿数银霜女红最好,手也最巧,一个小小的针眼,竟能穿五根彩色丝线进去。她做好五色彩缕拿给崔晚晚,教她如何打结,介绍道:“这是民间百姓人家的玩法,叫做相怜爱。”
崔晚晚笑言:“这个容易。”
于是宫娥们都被喊来织五色彩缕,再相互绊结起来,然后挂在门梁之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结果高大的天子一进来就顶了满脑袋的丝线。
拓跋泰把头顶的丝线扯下来,纳闷道:“什么乱糟糟的。”
崔晚晚瞧着那团五颜六色的线堆在他身上,咯咯直笑,还出言打趣:“陛下见过锦鸡没?毛羽绣彩,五色斑斓,十分好看!”说罢笑得花枝乱颤。
敢把堂堂天子被比作山鸡,放眼大魏也只有贵妃有此胆魄。
拓跋泰把丝线揉作一团扔开,横她一眼:“恃宠生骄。”
“那也是郎君愿意宠我。”
傍晚时分,御花园的果林中设置香案,陈列瓜果酒炙。待到月明星出,女儿家便可以拜织女星了。
深夏时节,葡萄藤蔓缠满架子,翠叶浓稠,结满葡萄的枝条如流苏般垂下来,宛若紫晶绿珠,还携着甜香芬芳。四周花木幽谧,葡萄架下摆着一张春榻,铺着玉席枕衾,旁边的杌凳上放置着两盅葡萄酒。
崔晚晚穿着纱衣靠在榻上,把手中纨扇扔给拓跋泰:“我热。”
天子便任劳任怨地给美人打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小口饮酒,斜起美眸看他,启唇娇软:“郎君可知织女是谁?”
拓跋泰自幼熟读史经,后来又习兵法,志怪杂书却看得少,想了想道:“《天官书》中有云,织女乃天女孙也。”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崔晚晚托腮望他,“牵牛星与织女星是有一段姻缘的。”
七夕女儿节他是不懂的,对情情爱爱的话本传说也知之甚少,于是道:“愿闻其详。”
“河东织女机杼,年年劳役,天帝怜其独处,嫁与河西牵牛郎为妻。自此织女贪欢,荒废织紝。天帝怒,责归河东,一年一度相会。”她抬手指着天上,“所以每年七夕,便是两人相会的日子。
听完这个故事,拓跋泰皱眉:“既然如此,你们女子为何还要拜织女星,寓意又不好。”
世间男女姻缘讲究一个圆满,牛郎织女虽然恩爱,但夫妻分离着实谈不上什么美满。
通常女儿家心思细腻情感丰沛,听了这等凄美故事难免落泪感慨,崔晚晚也不例外,每逢七夕还总是可怜织女孤独,埋怨天帝无情。谁知这男人竟如此不解风情。
“拜织女是祈愿同她一般手巧,又不是想要和她一样的姻缘!”崔晚晚夺回纨扇敲他的头。
拓跋泰抬臂挡住,倾身过去把人扑倒,抵着她额角说道:“晚晚无需祈求旁人,朕会予你最好的姻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天子亲口允诺的良缘,无需挑明她也知所指为何。原来他对二人的将来早有了打算,天子身侧的那个位置,一直是给她的。
崔晚晚枕在他肩头,闻着他身上裹挟了葡萄香的醇厚气味,喃喃道:“现在就已很好了,我不能贪心。”
这样好的郎君,能够独占他一年已是知足,她不能贪心,如果再贪图更多……最后她会舍不得啊。
拓跋泰怀揽佳人,遥望天边银河,忽觉所谓良辰美景,便是此时此刻,胸腔中生出一股对壮阔美好未来的期盼,他俯首去寻她的唇,坚定无畏。
“朕允你贪心。”
第76章蛮牛我梦见自己等了很久。……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拓跋泰觉得崔晚晚今夜不大一样,似乎变得多愁善感起来,明明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拜过织女星却偷偷掉了几滴泪,好像她才是那个与丈夫分离的织女似的。他抱着她轻声抚慰好一阵,拿出哄三岁稚儿的耐心,这才哄得美人重展笑颜。
她就是个小儿脾性,一阵雨来一阵晴,哭过以后转眼笑靥如花,张口就是撩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郎君觉得,牛郎织女一年一见,会做些什么?”崔晚晚媚眼横波,明知故问,“是闲话家常还是你侬我侬?”
拓跋泰低低发笑:“侬不侬的朕不知,不过朕猜那牵牛郎应该无心睡眠才对。”
耳鬓厮磨,缠绵悱恻,一解相思之苦。
“说起牵牛郎,”她俯身过去贴住他耳廓,“我好像说过郎君是头牛——”恶劣的小舌头钻出来舔舐作乱。
痒意从耳根一路窜至颈后,拓跋泰腰背一阵发麻。
他双手捧住她,掌心灼热仿佛能烫金化银,一双深邃的眼眸宛若缀着两枚琥珀石,泛着浅浅的光。
崔晚晚犹在说着不知哪里听来的俚语:“俗话说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哎呀!”
温顺敦厚的牛撕开伪装皮毛,露出底下锋利爪牙,吓得猎物拔腿欲逃。
哪里跑得了?十八般酷刑已摆在眼前。
恶狼磨着利齿,森森然问:“御笔、戒尺、马鞭,选一样。”
“……还有其他选择么?”她一副讨价还价的口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榫卯相接,竞渡龙舟。”
……
这有区别?
崔晚晚简直被气笑,扬手勾住他脖子,挺着下巴犹如初生的无畏牛犊,豪迈云天。
“放马过来。”
葡萄架下一晌贪欢,结果便是身娇肉贵的贵妃被蚊子叮了满身包。
这下天子便成了“罪魁祸首”,连着在长安殿做低伏小好几天,张口闭口都是赔礼道歉。
七夕只是小儿女的小打小闹,七月最重要的日子是中元节。
中元节乃地官赦罪之辰,民间禁三日屠杀,百姓于当日祭奠考妣。大魏从前佛教盛行,天竺佛经中有名为目连的青年,其母青提夫人堕入阿鼻地狱饿鬼道,咽如针孔,滴水不通。目连为救其母,投身释迦牟尼门下,在七月十五日广造“盂兰盆”投喂饿鬼,使青提夫人可进食,所以此日又被称为“盂兰盆节”。于是每逢七月十五夜晚,都要制莲灯放于河上,传递哀思,助逝者往生。
清明祭陵已然十分隆重,今上示意中元节不宜铺张,是故宫里只是按规制做了一场祭祀,中规中矩。
但晚上放莲灯不能少。内宫有河道通往宫外,天子不曾下令禁止,于是这日宫娥内侍都扎了纸灯放于河上,只见星点随波,莹烛凄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晚晚拿了好几盏莲灯在河边等拓跋泰。灯是金雪银霜做的,银丝做架装饰白绢,下衬木托,燃烛其上。她提着灯,昏黄光圈自下而上照在明媚娇颜上,与水中倒影相得益彰,仿佛天上河畔顾影自怜的仙娥。
拓跋泰忙完祭祀姗姗来迟,语气含歉:“等久了罢?”
崔晚晚摇头,把莲灯递予他。
一盏一位故亲,送去在世之人的哀思。
他眼尖的看见其中一盏灯上写了个小小的“冯”字,心头一颤回眸望她,只见她眨眼暗示,说道:“是给郎君阿娘的。”说着她把自己手中的莲灯一齐放入水中,“我给我阿娘也做了一盏。”
两盏莲灯犹如并蒂荷花,一齐随波逐流,飘向远岸。
“阿娘们可以放心了。”崔晚晚依偎着他,望着远去的莲灯,“我们如今很好,将来只会更好。”
她的郎君掌天下社稷,受万人敬仰,日后他一定能儿孙满堂,福寿天齐,功绩千秋,名垂万古。
虽然她可能无法长伴郎君左右,但在她二十岁的这一年,郎君抚平了她过去所有的苦难与伤痛,赋予了她不畏孤独的勇气。雏鸟长大羽翼丰满,终于可以独自翱翔。
在派出阿罗憾出使西域的同时,拓跋泰已命人在北方河套地区另寻了牧场用来饲养军马。去年胡夏纳贡的十万匹战马一直养在陇右,但此地紧邻吐谷浑,偶有侵扰,实非大量畜马的良地。而匈奴战败分裂之后,河套大半区域都被大魏收入囊中,此地水草丰美,可谓天然牧场,用来养马再适合不过。
拓跋泰称帝之后便再未回过北地,权衡一番,打算亲自去一趟,一是选址建立新的牧监所,大魏未来的百万战马将从这里养成;二是探望从前军中旧部,了解边防局势。从京城去北地视察,快马加鞭一来一回,大约需要一个月,他原本计划中元节后动身,然后八月十五中秋前赶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临走前一夜,长安殿里烛火通明,金丝帐中红浪翻涌,迟迟不歇。
贵妃娇媚凌乱,喘着气嗔怒:“蛮牛也不怕累死!”
“自家的田,当然要多多灌溉。”天子不知疲惫,捞着美人换个方向,“水草丰美,你让牛如何忍得住?”
“老牛啃嫩草!不知羞!”
拓跋泰帮着崔晚晚搓揉跪磨红了的膝盖,瞧她哼哼唧唧的样子,掀起眼皮一瞥:“拿乔装怪。”他自诩都是收着力道的,只因明日要走,想到二人要分离月余,内心不舍,所以才贪欢了些。何至于就把她折磨得“遍体鳞伤”了?
崔晚晚才不管这些,她就是娇气受不得委屈,不仅心安理得使唤天子伺候,还要让他心服口服地认错。她指着腿上的红印“哭诉”:“这里也疼……郎君欺负人,呜呜。”
还假模假样地擦了擦眼角。
这样的把戏他见得多了,应对自如,指着自己胸口处的抓痕反问:“随手捏捏也算欺负的话,那这算不算娘娘施以酷刑?”
一双猫爪子厉害得很,都挠出血印子了。
她脸颊一热,嘴硬道:“你怎么还倒打一耙?明明是你先弄疼我我才还手的!”
“哦,刚才是谁哭哭啼啼喊重一点?”他伸出手指在她那张得理不饶人的小嘴上点了点,一语双关,“小碗贪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晚晚气得咬他。
两人闹到半夜才歇下,崔晚晚赌气翻过身面向内壁,兀自缩进角落里。拓跋泰厚颜无耻惯了,身躯贴上去从后搂住美人,闭上了眼睛。不知睡了多久,他仿佛听见隐忍的哭声,臂膀搭着的娇躯也随之起伏。他伸手过去一抹,沾了满掌的泪痕。
“晚晚?晚晚?”他轻声唤她,以为她是被梦魇着了,“你醒醒。”
崔晚晚吸吸鼻子,把眼泪拼命往回憋,装作一副噩梦惊醒的样子,沙哑开口:“阿泰……”
“我在。”他张开臂弯把人抱进怀里,低头亲吻她的发顶,柔声安抚,“梦见什么伤心事了?哭成这样。”
也不知此刻是几更天,殿内烛火燃尽,帘帐重幔遮住了稀薄的月光星辉,崔晚晚在无尽黑暗中睁着一双眸子,找不到焦点。
“我梦见自己等了很久。”她一副迟迟缓不过劲的沮丧口吻,“等了一年又一年,等到变成白发老妪,还是等不到。”
他多离开一日,今年两人相守的时间就少一日。
“等我?”拓跋泰只当她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安慰道,“最多去一月,中秋前一定回来。”
“嗯,我知道。”崔晚晚十分体贴懂事,“其实你也不用那么赶,正事要紧。快睡,明天还早起呢。”
匆匆揭过这茬,她闭口不再言语,不一会儿呼吸变得绵长悠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徒留拓跋泰若有所思。
翌日崔晚晚顶着两只红肿核桃眼起身更衣,佛兰绞了湿帕子给她敷眼睛,问她这是怎么了?
她拿出糊弄拓跋泰那套敷衍佛兰:“做了一宿噩梦。”敷了一会儿觉得好些,于是撤下帕子,问道,“陛下呢?”
“一早就出去了,没说去哪儿,奴婢们也不敢问。”
“难不成这就走了?”崔晚晚有些生气,“这人怎么连招呼也不打一声。”
才刚说完,那“不告而别”的人突然出现在门口,张嘴便吩咐殿里伺候的人赶紧收拾东西。
崔晚晚和佛兰都晕晕乎乎的,不知道要收拾些什么。
“衣裳和平素惯用的东西。”拓跋泰特意叮嘱,“别忘了多带几件披风,要暖和的,北地风大。”
崔晚晚惊讶:“郎君这是——”
“昨夜哭成那样,跟发大水似的,朕若将你留下,岂不是要淹了皇宫?”他含笑打趣,“答应过你的事不会食言。”
“朕带你去北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77章旅途这简直是引狼入室!
出了京城一路向北,途经雁门郡,再由此前往边陲军镇怀朔城,最后翻过长城,可达阴山脚下的敕勒川。
疾行几日,拓跋泰不得不放慢速度,只因崔晚晚这娇贵人受不住颠簸,身上都被磨破了皮。
驿馆内。
“才学了几日骑马就敢逞强。”拓跋泰剥开她衣裳看伤势,见玉腿青乌皮下充血,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沉着脸命令,“明日你老实乘车!”
崔晚晚虽然腰酸腿疼,可旅途辛苦并未冲淡她对北地的向往,反而愈发憧憬,她软着嗓子撒娇:“马车太慢了,我怕拖了你们后腿嘛,这些印子看着唬人,其实明天就好了。”
她还想骑马,拓跋泰却寸步不让,吩咐随从明日为贵妃准备马车。可是坐车里就不能享受快意纵马的潇洒了,崔晚晚不甘心,思忖着得找个法子让他松口,于是晚上故技重施。
“郎君过来——”
美人身姿慵懒,露出一副千娇百媚的风情,故意缠缠绵绵地喊他。拓跋泰淡淡撩起眼皮觑她一眼,古井无波的模样。
崔晚晚瞧他无动于衷,心想这人长进了啊,美色当前居然不为所动,但她岂是轻易言败之人?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于是她站起身,婷婷袅袅地朝他走过去。
脑袋在他硬朗的胸膛磨蹭,双臂抱着他的劲腰扭来扭去,她仰起娇媚的脸庞乞求怜爱:“好疼,郎君帮我揉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拓跋泰负手在背,如老僧入定般,垂眸看这心怀不轨的妖精还能使出什么花招来。
她去拽他的胳膊,怎么使劲都掰不动,最后还是看在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才松了力道,被她抓起手掌猛地按在绵软上。
“涨——”崔晚晚委屈咬唇,“要揉。”
拓跋泰见状顿时起火,真恨不得好好磋磨她一番,可若是此刻就遭了她的道,一会儿岂非更要被她牵着鼻子走?
他黑着脸把人打横抱起扔到床上,按照她所说的去做,撇开这令人遐想联翩的动作,他表情严肃得好似在升堂申案。
崔晚晚娇嗔哼唧,飘进耳朵里就像点燃干柴的火星子,很快灼烧遍野。她一边偷偷看他神情,一边出言撩拨:“郎君都不疼惜我,我好难受……”
拓跋泰喘着粗气,乌沉沉的眼盯住她。
“是你逼朕动手的。”
……
崔晚晚总算见识到他有多能忍,以及那双大掌不仅在朝堂战场上能翻云覆雨,还能让小船逐波随浪。
隔着模糊泪眼,她看见他手指掌心都掬着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阿泰……”她一副我见犹怜的娇态,咬着衣角小声哭,“我错了,不、不敢了……”
“不敢如何?”拓跋泰衣衫齐整,只一双手作恶,他铁了心肠要让她知晓厉害,对她的哀求讨饶充耳不闻,反而逼她认错。
“呜……明天不骑马了,我听你话。”
崔晚晚第二天双腿打颤,别说翻身跨马了,连走路都觉得酸软无力。她乖乖坐进了马车,不一会儿有人上来,却是房英莲。
“陛下让我来陪娘娘说话。”
原来此次北巡拓跋泰带的多是军中将领,房英莲也在其中。崔晚晚许久未见她了,高兴地交谈起来。
“当初听说县主遇险,我的心都悬起来了,好在吉人自有天相,幸亏你平安无事。”
房英莲道:“多谢娘娘挂怀,我也是运气好罢了。”
崔晚晚托腮,一副八卦的口气:“听说有人救了你,还是个美男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原来白崇峻向房英莲求亲竟然被拒,他思来想去觉得是那个叫山告的男人捣鬼,这厮一直都以救命恩人的身份客居房府,孤男寡女同住一个屋檐,一来二去干柴烈火……这简直是引狼入室!
白崇峻气不过,干脆跑进宫里求旨赐婚,拓跋泰当然没有立即答应,问清来龙去脉以后,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贵妃说了,不可乱点鸳鸯谱。”白崇峻失望而归。天子看白狐狸吃瘪相当有趣,转身就把这桩官司讲给了崔晚晚听。
“山告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房英莲毫无扭捏神态,大方赞美,“他与我意气相投,堪称知己。”
听她这么一说,崔晚晚愈发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美男子,当得起县主这般称赞。”
“他长得很好看,”房英莲想了想,黑葡萄似的眼睛神态认真,“就如同娘娘一般,十分貌美。”
哪儿有这样形容男人的。崔晚晚“噗嗤”一笑:“县主真是个妙人儿。”
驿馆准备的马车虽不如宫中的豪华,但也算细致周到,包着棉花铺着软垫,行驶起来并不觉得颠簸,而且还有一个酸枝木多宝盒,打开以后,只见里面分门别类装了满满一匣子零嘴糖果。
“总算还有个机灵人。”崔晚晚只当是随从里有人知晓她的喜好特意准备的,抓了一把话梅塞给房英莲,“县主也吃,咱们别吃边聊。”
这日二女相谈甚欢,直至到了驿馆,崔晚晚还依依不舍的样子,甚至打算晚上与房英莲同住一室。
“不行。”拓跋泰眼风横扫,透着浓浓的不悦,“皮又痒了?”
“这也不准,那也不许,陛下不如撵我回去,我还落个逍遥自在!”她好一通撒气使小性子,眼看硬的不行又来软的,“白天人多嘴杂不好讲话,晚上一个被窝可以说些悄悄话,女儿家都是这样的,从前在家我也经常跟佛兰姐姐睡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不提还好,“一个被窝”四个字落进拓跋泰耳中,他更是胸闷气短,顿时想起房英莲拒了白崇峻的求亲,莫非是不喜男子?
崔晚晚哪儿知道他想歪到十万八千里之外,扯着袖子撒娇卖乖:“别人都有手帕交,就我没有,县主能做我的手帕交……”
软磨硬泡许久,终于换来天子让步。
“说话可以,同住不行,一个时辰后回来。”拓跋泰被她缠得头大,“过时不归,朕亲自去逮人。”
崔晚晚兴冲冲地去敲房英莲的门。拓跋泰见状无奈一笑,干脆也出去走走,正好撞见满面郁色的白崇峻,不由得哼了一声,眼神鄙夷:“无用。”
倘若有用,此刻与房英莲共处一室的就是他,还能有崔晚晚什么事?
白崇峻一头雾水,只觉最近自己流年不利,心仪的女子追不到,还无故被天子嫌弃,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贵妃与手帕交秉烛夜谈,果不其然忘了时辰,直至天子亲自来“请”才回去,还约定了明日再叙。
翌日,崔晚晚满心期待房英莲来说话解闷,却被告知县主天不亮便已动身,仔细一问方知天子派人去前方探路打点了,她顿时气得牙痒痒。
出来第十一天,终于抵达雁门郡境内。
这里是中原通往北地的咽喉要塞,山脉起伏,沟壑纵横,像是老者脸上深深的皱纹,诉说着历史的沧桑。山脚下随处可见散落的土堆,高高低低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些是什么?”崔晚晚指着问。
“是坟,埋着历代将士的忠骨。”拓跋泰神情变得肃穆,“有些是从前的,有些是近几年的,还有些不知是多久的。”
崔晚晚沉默片刻,低声呢喃:“都没有墓碑。”
怎么可能立碑刻字呢?那些战死阵亡的将士,有人收尸已是万幸,断臂残肢混在一起也分不清谁是谁,凭着衣着勉强辨认出不是敌军是同袍,最后拉回来埋了,便算作入土为安。拓跋泰从前做过太多次同样的事,那里面就有他亲手堆的坟墓。
如刀的风刮过来,似是剐在她心上,崔晚晚倚靠他取暖,说了句“幸好”。
幸好里面没有他。
能够活着相遇,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恩赐。
常言道否极泰来,他从前的苦难皆已成为过往,将来必会事事顺遂,再无阻碍。崔晚晚心中这般想,愈发坚定了决心。
进入城池,一行人直接下榻郡守府,房英莲也候在这里。郡守叫薛广业,看起来像个六七十的老翁,鹤发鸡皮,脸上沟壑宛如刀刻出来的一般,实际年龄却只有四十来岁。
晚上薛广业在郡守府摆了接风宴。北地饮食杂糅了胡俗,案桌上的吃食以牛羊肉与胡饼为主,佐以奶酒乳酪,鲜有京中宴席里的精致果蔬小菜。
崔晚晚盯着那一盘小山似的肉发呆,不知该从何下嘴,估计筷子都夹不起来,一坨肉比她拳头还大。拓跋泰见状,拾起一旁的匕首割下小块的肉给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肉里还带着血丝,她费了好大的劲才强迫自己吞下去,总觉得胃里翻腾得厉害,于是顺手端起奶茶喝了一口,又尝到一股难以接受的咸腥味,顿时呛得全喷了出来。
“慢些。”拓跋泰轻抚她背脊。
众目睽睽之下这般失态,饶是崔晚晚也觉得羞赧,垂眸不敢看旁人,扯着拓跋泰袖子小小声声地说:“我去更衣。”
拓跋泰不放心她单独离开,叮嘱道:“让房英莲陪你。”
郡守府专门腾出一个宽敞院子接驾,崔晚晚回到房里先净手更衣,待到从屏风后出来,见到桌上有碗热气腾腾的甜羹,顿时欢喜。
“县主费心了。”
她端起碗就吃起来,里头放了足量的蜜,正是她最喜欢的味道。说来这一路跋涉虽然辛苦,可她却没有受太多的罪,马车里总摆着杂书零嘴供她打发漫漫路途,每到驿馆歇脚,呈上的膳食都是她爱吃的,房间摆设也是按着她的习惯来的,连枕头都是同长安殿一般的鹅毛软枕,如此体贴周道,可见打点的人十分仔细用心。
好比现在,知道她吃不惯北地饮食,便专程做了暖胃的甜羹来。
谁知房英莲却摇了摇头:“不是我吩咐的。”
她虽奉旨沿路打点,但对贵妃的喜好知晓不多,不可能事事投其所好。
也不会是拓跋泰,二人天天在一处,他总不可能飞到前面去吩咐这些琐事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晚晚纳闷:“那是谁?”
第78章敕勒娘娘不见了!
歇息一日,拓跋泰一行便要去往怀朔城,同时还带上了郡守薛广业,他扎根北地二十余年,对内对外都了如指掌。
长久以来,中原一直受到北方各部族的侵扰,自大魏建国,魏太|祖下旨在北地修建长城,以防胡族南侵,直至太武帝继位,长城已有一千余里,但当时北方柔然崛起,渐成大患。于是太武帝决定攻打柔然,他御驾亲征,把魏军分兵五道并进,越大漠击之,柔然大败,可汗大檀率残部惊骇北逃。为了巩固战果,太武帝便在长城以北的草原地带兴筑镇城,屯兵防守,是为怀朔城。
柔然没落之后,北地有一二十年战事稀少,而当时在军镇担任将领的多是世家亲贵,他们无心边防,而是一门心思钻营苟利。这群贵族看不起守边官兵,苛待他们不说,不给钱便不予升迁,甚至还克扣军饷,少给衣食。矛盾日积月累,边境人心浮动,竟然不察匈奴部族渐渐壮大,最后被人打上门来。
其实江肃说得也没错,王孙子弟尸位素餐,底层将士怎能不寒心?
拓跋泰身在北地十年,自是清楚此地弊端,于是登基以后就大肆进行了清洗换血,撤掉那些酒囊饭袋,如今边镇守官都是北伐中立下汗马功劳的将领,大多数出身贫寒,也能体恤士兵。此次北巡,他不仅是为养马选址,更是要体察下情。
怀朔城说是一座城池,但实际上并不算很大,除了城墙壁垒格外高耸,其他地方可谓简陋。城中只有一条路可称为“街”,两旁零星散落着几家买卖商铺,其余地方是一些民宅,除此而外便是营房、马场、练兵场、军需草料场等地,还有一座磨房。
街上四处走动的行人不算多,看打扮多是戍边将士,偶尔也能看见几个牵着牛羊,容貌迥异的外族人。
薛广业解释道:“他们是敕勒人,经常会来城里交换些茶叶丝瓷。”
拓跋泰问:“现在是哪个部管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敕勒部族多达数十个,分布在大漠草原各个区域,以姓氏不同而区分。
“是斛律部,族长仍是斛律金。”
拓跋泰点头:“老相识了,你找人给他带个信,过两日朕与他一见。”
天子一行住进了城中一户民宅,据说主家是在怀朔城做生意的中原商人,因为跟守城官关系好,特意借出来的。
崔晚晚一进宅院就直奔卧房,果不其然又是她睡惯的高床软枕,仍然摆着她喜欢的糖果零嘴。若不是知道佛兰好端端留在京城,她差点以为是佛兰的魂魄跟来了。
这人对她了如指掌,又如影随形,但总是不现身,让她好奇之余又有些恼怒。
她想见主人家一面,让人去请,侍从回来却说主人家外出做生意去了,不在城中。她又问主人家姓甚名谁,得到的答复是主人姓魏名然,人称魏郎君。
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名字了。崔晚晚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下“魏然”二字,盯着看了片刻,随即勾起唇角。
隔了一日,拓跋泰出城与斛律金会面,崔晚晚也缠着要跟去。
“你谈你的正事,我又不打扰你。”她早就打好了主意,“我还没试过在真正的草原上骑马呢,好不容易来一趟,郎君不会想让我抱憾而归吧?”
拓跋泰鄙夷:“就你那两下子还想纵马驰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要不放心,就让县主陪我好了。”她使出浑身解数磨他,“县主武艺高强骑术又好,跟她在一起不会有事的,求你了,阿泰——”
拓跋泰拿她没法,叹了口气妥协:“走吧。”
“郎君最好了!”她跳起来重重亲了他一口。
敕勒人最早生活在北地以北的北海1附近,汉代后才逐渐向南迁徙,与中原汉人交往。他们善于造车,造出的车轮巨大几乎与成年男子齐高,能够在草茂雪深、甚至是沼泽地里通行,所以中原人也称他们为“高车人”。
如今的敕勒首领斛律金,拓跋泰从前在北地就与其相识。斛律金年少时凭借壮勇驰名塞外,因不满敕勒部族常受到匈奴人的欺负,还集结人马跟匈奴打过仗,当时逼得匈奴汗王退出敕勒的地盘。后来大魏与匈奴开战,斛律金也率部众前来支援,算是大魏的盟军。
会面之地在怀朔城外三十里处的一片草原,那里住着一些放牧的敕勒人,一望无际的绿茵中搭起了白色帐篷,格外显眼好认。
首领斛律金热情迎接了众人。他身材高大,又蓄着须,看起来要比拓跋泰年长一些。斛律金像个老友般拍着拓跋泰的胳膊,豪迈笑道:“阿泰,听闻你做了大魏的皇帝,恭喜!”一口中原话说得不赖。
“多谢。”自打出来,拓跋泰卸下了几分天子威仪,眉眼神色变得轻松,笑容也多了,“怎不见阿光和阿羡?”
“那俩臭小子不知野哪儿去了!”斛律金大手一挥,“待会就回来了,不用管他们,我们先去喝酒!不醉不归!”
帐中铺了毡毯,敕勒人习惯席地而坐围成一个圈,中间堆放酒肉吃食。拓跋泰在斛律金左方坐下,随即牵着崔晚晚落座,依次过去是房英莲和白崇峻,还有薛广业。
斛律金看着二人的动作,笑着问道:“阿泰,这位是你的阏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胡人一般把单于和汗王的妻妾称为阏氏,一个王可以有很多阏氏,来自不同部族,就像中原的天子有许多嫔妃那样。
谁知拓跋泰却说:“是我的妻子。”
斛律金精通汉语,不仅会说还会写,所以知道汉人的妻和妾是不同的。他闻言略有诧异,重新审视了崔晚晚一番,点头郑重道:“是我失礼了。”
崔晚晚回礼:“见过族长。”
几人把酒言欢,没过多久,自帐外钻进来两个少年,十五六岁的样子,皆生得身材高大五官硬朗,简直跟斛律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一个少年发色稍浅,还带着些卷曲,他原本要说些什么,见到拓跋泰顿时眼睛一亮,咋呼呼道:“阿泰叔来了,快教我射箭!”
崔晚晚一听这称呼“噗嗤”笑出声,斜眼瞟过去,学着少年的口气说:“阿泰叔——”
“阿羡休得无礼!”斛律金出口训斥,“远来是客,哪儿有酒没喝肉没吃就麻烦客人的道理?坐下!”
卷发少年只好悻悻闭嘴,挨着父亲坐下,他是次子斛律羡。而另一个少年个子要高一些,看起来比较内敛,乃是长子斛律光。斛律金十分喜爱这个长子,还仿照中原人给他起了字,叫明月。
斛律光朝拓跋泰行了个中原的叉手礼:“见过陛下。”
拓跋泰道:“阿光也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酒过三巡,男人们切入正题,说着饲养军马的事,拓跋泰还提出大魏出钱购买敕勒高车,斛律金一口答应。
“近来柔然有卷土重来之势。”斛律金捋了把胡子,眉头微皱,“当年柔然兵败往西,大檀之子吴提在高昌自立为敕连可汗,前两年吴提病死,其子吐贺真继位。吐贺真自封处罗可汗,意为唯一的王,可见其野心。柔然雄踞大漠以西,听闻已经吞并了高昌国,接下来也许就是于阗……”
拓跋泰在心中勾勒舆图,若是高昌和于阗都被柔然收入囊中,那大魏与之相邻的沙洲便暴露在前,并且另一侧还有吐谷浑虎视眈眈。他凝眉沉肃:“于阗若亡,中原危矣,绝不可放任其大。”
崔晚晚在一旁听了,觉得他这个皇帝当得委实辛苦,说一句操碎了心也不为过。尽管嘴上说着不可放任柔然壮大,但两国交战岂是儿戏,哪儿能说打就打?大魏经历了内乱,如今稍微平稳,正该休养生息才对。面对内忧外患,天子也是步履维艰,治国之路道阻且长。
崔晚晚心疼他,垂眸思忖片刻,装作无意地问:“太武帝当年是如何击败柔然的?”
说起这一段历史,斛律金犹如开了闸的河水滔滔不绝,从太武帝十六岁即位率轻骑讨伐柔然,陷入重围开始,讲到他前后九次率兵出征柔然,最后逼得柔然可汗大檀率众北遁,后来柔然只得采取和亲方式向大魏示好。
“柔然送公主郁久闾氏到大魏,同时献马匹一万,太武帝封公主为夫人,后来还生了儿子。”斛律金感慨道,“如此总算相安无事了几年,阿泰,其实你也可以效仿。”
历朝历代,和亲联姻都是缔结盟约最好的方式,如今也一样,拓跋泰想要为大魏争取时间休养,可行缓兵之计,娶柔然和吐谷浑的公主是最好的办法。
但他没有表态,反而另起话题。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斛律兄,待会儿我们一齐去马场看看。”
崔晚晚见状起身,笑着说想到外面转转,于是拉着房英莲走出帐篷。
二女喊随从牵了马来,骑着走出营地,慢慢往远处的山野而去。天高云阔,茵草如毯,旷野清风吹过来,带起一层层绿浪。
崔晚晚遥望远方,胸怀舒畅,道:“以前听过一首歌,唱得便是这里。”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婉转嗓音消逝在风中,她转过脸来扬起眉毛:“县主与我赛一场。”说罢还不等房英莲反应,便挥鞭打马,朝前奔去。
房英莲连忙去追。
喝过酒谈过天,拓跋泰与斛律金等人走出大帐,正欲前往选好址的马场视察,这时只见一人一马由远及近疾行而来,小黑点渐渐清晰放大,是房英莲。
她一脸焦色,罕见地露出慌乱神情,远远大喊。
“娘娘不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79章钓鱼我的盖世英雄,终于来……
金乌西坠,草原入夜后气温骤降,还有狼群出没,别说崔晚晚一个娇弱女子,便是雄壮彪悍的马背儿郎也不敢轻易独宿野外。
营地所有人都外出寻人,沿着方才崔晚晚骑马的方向四散开来,边找边喊。
房英莲自责不已:“都怪我一时大意。”
贵妃骑术不佳却执意赛马,第一回自是输给了她,于是便请她让一程。房英莲没往心里去,想着让一些也无妨,于是任由崔晚晚打马先行,自己隔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追过去。她远远看着那匹马,跑得并不算快,马背上一团茜红显眼,正是贵妃今日衣服颜色。
她不紧不慢地追着,等到前头那匹马停下来才驾马过去,这才看见马背之上只有一件外衫,崔晚晚不知所踪。
房英莲大骇,以为贵妃坠了马,先在方圆一里寻了个遍,却始终找不到人的踪迹,于是赶紧回大营报信。
但事后检查马鞍马镫,并未发现贵妃坠马的痕迹,而且众人找寻这么久,也不曾见到野兽出没的踪影。
倘若不是意外,便是人为了。
白崇峻一边安慰着房英莲,一边偷瞄打量拓跋泰。
只见天子脸色阴沉仿若暴雨欲来,虽未言语但脖颈青筋凸起,显露怒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薛广业,”拓跋泰下令,“你回城调兵马来此。”
“草皮一寸寸翻开,把她给朕找出来。”
与此同时,崔晚晚偷偷绕回了营地背后,此处有一个小小湖泊,白天来时她就发现了,敕勒人逐水而居,为了取水方便,通常都把帐篷扎在临水的地方。
赛马的时候,她是故意要房英莲让她,为的就是先骑马跨过山坡,利用山势的起伏挡住身后房英莲的视线,接着她下马脱掉外衫挂在马背上,狠狠抽鞭让马吃痛疯跑,自己则躲进一旁的草丛里,待到房英莲追着那匹马远去,她就趁机溜走,朝着营地方向回转。
崔晚晚知道不一会儿房英莲就能发现自己“失踪”,找不到人她肯定会回营地求援,届时营地里众人都会出动,留下一座“空城”。
唱这么一出调虎离山之计,她是为了钓一条大鱼,只是对不起了直率淳朴的房英莲,她在心里暗暗抱歉,想着事后一定好好赔罪。还有她的郎君定是急坏了,过后也得好生安抚。
可是她在湖边兀自坐了半晌,吹了许久冷风,太阳穴都隐隐发痛,还是不见那条鱼出来。崔晚晚是个越挫越勇的性子,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转身往比人还高的草丛里钻,不一会儿从里面传出“咕咚”一声,还伴随着短促的尖叫,之后便再无声息。
草原湖边偶有沼泽,乍看如寻常草甸,若是一个不慎踩进去,很快就陷进泥潭难以自拔。
“小晚!”
藏着的大鱼终于现身,慌乱拨开杂草扑进去,还没瞧清楚便被一双手抓住了衣角。
“逮着你了。”崔晚晚坐在地上,扬起一张得意洋洋的娇脸,“崔二,你偷偷摸摸跟我一路,终于舍得出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来的男子貌若好女,眉眼精致不输贵妃,但又带着英气潇洒,堪称郎艳独绝。正是崔浩。
崔浩没说话,刚动了动身子,崔晚晚赶紧扑过去抱住他的腿,一副赖皮模样:“别想走!”
“我不走,小晚你松手。”崔浩无奈,“都二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儿似的,也不怕人笑话。”
崔晚晚咬牙切齿:“你也知道我二十岁了!这么多年不露脸不见面,你是忘了有个妹妹不成?”
崔浩抬手轻轻抚在她发顶,叹道:“我没忘。”
正是因为兄妹二人打小感情深厚,他才痛恨自己没能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出现,更懊悔自己不察她被逼受苦,甚至还铸成大错……
“谅你也不敢忘。”崔晚晚笑意斐然,莫名其妙说了句话,“今年真好。”
这是自及笄以来最好的一年,没有元启,不再被困于摘星楼,结了手帕交,又与父兄团聚,更有郎君相伴。
再美好不过,再圆满不过。
两人终于坐下来好好说话。
“都说狡兔三窟,我看二哥你也不遑多让。”崔晚晚笑眼看向崔浩,“崔二公子的名号响当当不用多说,还有山告、魏然……二哥你还给自己编了什么身份?快快如实道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浩二字各取一半便是“山告”,他救了房英莲,又以救命恩人的身份客居房府,自然能打探到帝驾北巡的事宜,然后赶在他们之前去驿馆打点准备。还有怀朔城里借出宅院的魏郎君,崔巍浩然,不是他崔浩又是谁?
崔浩给她讲这几年的经历,他出走京城之后便四处游历,足迹踏遍大魏的东南西北,甚至还去了一趟西域,去年的时候回到兖州见了崔衍,恰逢联军起义局势动荡,于是便留在兖州帮着崔衍处理政务,而崔衍则暗中潜回京城探望宫中的妹妹。
“二哥这些年逍遥山水好生自在。”崔晚晚口气酸溜溜的,“跟你一比,我们就像井底之蛙,只知坐井观天。”
崔浩怜爱地看着她:“小晚,与我一起,我带你四处走走看看,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他的妹妹从小受尽万千宠爱,一直随心所欲,不该被困宥深宫。
崔晚晚垂眸躲避他的打量,含糊道:“再说吧。”
可是崔浩却不是个能被轻易糊弄的人,他问得咄咄逼人:“元启已死,你还留在宫里做什么?小晚你不要胡闹,从前是我太纵容你了,才铸成大错,现在我们及时止损,一切都还来得及。”
来得及把错位的人生纠正,她依然可以做无忧无虑的崔家娇女。
崔晚晚被他说得有些恼火,抬眉冷眸:“二哥,我不是从前的我了。”
在崔浩的印象中她还停留在十五岁,如花的年纪与容貌,娇憨又天真,可是花开犹似十年前,人却不是当年心。
“这些年,很多人骂我恨我害我,甚至想杀我。”崔晚晚唇角冷峭,“可我不怕,谁来招惹我,我必十倍奉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二哥,我杀过很多人。”
“算计我的嫔妃,辱骂我的大臣,我一个都没放过。”
“就连元启也是我杀的。”
北地的月亮果然不同,好似悬在山丘背后,伸手可掬。淡淡银光蒙在崔浩脸上,惨白一片。
不知想到什么,崔晚晚低眉轻笑,轻声呢喃:“那个傻子……”
摘星楼当日。
元启饮下一杯掺了毒的茶水,很快就动弹不得。崔晚晚拿着匕首步步逼近,用刀锋在他脸上轻轻划拨,却不见血,吓得他几欲惊厥。
“崔、崔氏!”元启惊惧交加,浮肿的眼睛瞪得凸起,不断缩着脖子,“朕、朕待你不薄……”
“哦?是有多不薄呢?”她如往常一般笑得妩媚,含着秋水的眼情意绵绵,但如果再看仔细些,便能发现那双瞳孔没有温度,死寂一片。
“朕、朕宠爱你……”元启说话都愈发困难,脖子像是被藤条缠住,勒得喘不过气,他双手捂住脖子胡乱抓扯,张大嘴把舌头伸出来,状似恶鬼。
他越痛苦她越畅快,看着他的眼神从恨意滔天渐渐变得平淡,就像在看一件死物。她漠然开口:“戕害我母亲,强迫我委身,又把我困在摘星楼三年,你连个人都不配,还跟我谈什么宠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是因为你生于帝王之家,就能为所欲为?若是没了这顶皇帝冠冕,你算个什么玩意儿。”
“实话告诉你,你最信任的杜相国已是我裙下之臣,他早想把你取而代之,就连传国玉玺他也偷来送给了我。”她神情轻蔑,“你们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看你们狗咬狗还是挺有意思的。”
“你仗着皇权害我家破人亡,我就偏要亡了你的国。”
元启已是强弩之末,听完这番言语怒气攻心,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扑上来想扼住崔晚晚的咽喉。她被推倒,却还是噙着似有似无的笑,不慌也不惧。
“贱人!杀了你——”
药性发作很快,元启胸腹像是被野兽啃噬,尝到了有生以来最剧烈的疼痛,他猩红着眼拼尽全力去掐崔晚晚。崔晚晚并不反抗,任他扼住喉咙,甚至有些冷眼旁观的意味。
那个时候她想,也许就此死了也不错,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她好像真的变成了被折断翅膀的金丝雀,再也没有飞出去的勇气。
忽然身上一轻,元启被扔了出去。
一只温暖粗粝的大掌过来扶起她,含着坚稳的力量。
她撩拢散落的长发,侧头看过去,一张染血俊脸跃入眼帘,还有一双璀璨明亮的眸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手中的刀还在滴血,冷硬铠甲衬得整个人宛若杀神,可是声音却放得极轻。
“你可知皇帝在哪儿?”
只需一瞬,她便笑了。
“皇帝呀——不就在你脚下?”
等了好久。
我的盖世英雄,终于来了。
第80章有心可是阿泰,我们没有以后……
“真傻,他一直以为是自己杀了元启。”崔晚晚轻轻笑着,眸色却渐渐变得哀愁,“他还以为救了我……”
可难道不是吗?他把她从肮脏黑暗的沼泽中拉出来,帮她把被权力碾碎的骨头拾起来,又用包容和爱意一点点黏好,让她重新站直了做一个人,而不是一个玩物。
他是真的救了她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原来除了父母兄长,世上还有人会真心爱她,即便她的过去狼狈不堪,他依然待她如珠似宝。
“二哥,他是不一样的。”
夜风拂过草野,沙沙声一片。
崔浩始料未及她竟对一国之君情根深种,见状不免焦急,道:“再不一样也是天子!江山社稷、祖宗基业何其重要!他不会只顾儿女情长,更不会一生一世一双人,况且你喝的那碗药——”
“我知道。”崔晚晚打断他,抬眼再也无需掩饰自己的心酸,泪珠滚滚,“我生不了孩子,我知道。”
按照大魏皇室祖宗规矩,中宫无子甚至可被废黜。崔晚晚要做皇后,就要有自己的儿子,或者她也可以一辈子当个无儿无女的贵妃,眼睁睁看着别人为天子生儿育女。
或许还有一个办法,那便是从其他嫔妃那里过继一个孩子养在膝下。可是她已知晓了拓跋泰的身世,怎么还能这样做?她的郎君自幼饱受骨肉分离之苦,母子相见却不能相认,这已经令他抱憾愧疚终身,她怎么忍心让同样的悲剧再次上演在他的孩子身上?那是他的孩子啊,流着与他相同的血液。
这是一场无解的棋局,怎么走都是穷途末路。
崔晚晚抬手拭泪,哽咽道:“这次我不是任性,我只是、只是贪心了一点点……我想过好今年,就今年。”她扯着崔浩的袖子,仰起脸泪痕斑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二哥,给我些时间,我不想遗憾。”
崔浩仿佛回到了数年前,看她痛不欲生自己也心如刀绞,他妥协叹息。
“小晚啊——”
湖边夜深露重,待到平复心绪,兄妹二人离开此处,往营地回转。
此时崔晚晚脸上已看不出哭过的痕迹,她又恢复了明快娇俏的神情,背着手蹦蹦跳跳:“待会儿那个人要是发火,二哥你要帮我挡一下。”
崔浩不满自家小妹三句不离别的男人,哼道:“莫非他要打你?”
“打是不打,但他磋磨人的法子多了去了。”崔晚晚拍着胸口心有余悸,“我怕得很。”
崔浩皱眉,心想什么磋磨?十八般酷刑?
可还没等他们走几步,赫然见到拓跋泰矗立在不远处,夜色银辉下一道岿巍身姿,他背对着月亮,脸庞隐藏于阴影之中,一时看不清神色。
崔晚晚暗道不妙,连忙先发制人:“陛下,他是我二哥,崔浩。”
可千万不能让他误会自己要私奔之类的,否则又是一场醋海翻波,随时颠碎她这只小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拓跋泰还是一动不动,嘴角绷紧一声不吭。
“郎君?”崔晚晚猜他还在生气,朝着他走过去,像从前那样好言哄道,“别气了呀……”
拓跋泰拔腿抬步,目不斜视的样子,却在与她相遇时擦肩而过,径直走向后方的崔浩,猛地动手。
崔浩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挨了狠狠一拳,嘴角都渗出血来。他怒极反笑,顿时暴起还击。
这边的打斗动静很快引来了其他人。拓跋泰武将出身杀伐悍勇,招招都是冲着置人死地去的,而崔浩闯荡江湖武艺不凡,加之心中憋着一股气,反击也不留余力,二人打得不可开交。
白崇峻以及房英莲,还有斛律金和他的两个儿子,加起来总共五个人一齐上阵,这才好不容易拉开了缠斗的两人。只见拓跋泰和崔浩各自负伤挂彩。
崔晚晚简直气炸,上前去踢了一人一脚,呵斥道:“你俩能耐了啊,当我死人吗?!”
贵妃发怒这才震慑住两个男人,他们被扯着回了营地,分别塞进不同的帐篷。
崔晚晚先去了崔浩那里,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地数落了他好一通,然后把人交给房英莲看管上药,这才去看拓跋泰。
营帐门口正好遇见白崇峻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伤药,看样子还没用。白崇峻见到她欲言又止,一脸纠结。
“让我来。”崔晚晚径直接过药,对着他莞尔一笑,“县主与我二哥在一处,白将军不去看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白崇峻一听,脑海里瞬间勾勒出崔浩那厮在帐篷中宽衣解带,房英莲含情脉脉给他上药的情形,一股脑儿把药瓶子塞给贵妃,自己急急忙忙跑去“捉奸”。
崔晚晚打帘进了帐篷。
拓跋泰坐在一张矮榻上,微微垂头,听见动静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如石塑那般毫无生气,看不出悲喜。油灯昏黄,地上铜盆里蓄着清水,崔晚晚拧湿了帕子去给他擦额头的伤口。
他没有躲开,任由冰冷激痛伤处,波澜不惊。
崔晚晚从来没有这么温柔细致地照顾过任何人,她擦拭掉血污,又把伤药抖出来,用帕子捏起一个小角,一点点沾着涂抹在伤口边缘。
拓跋泰仿佛感知不到痛,任她如何摆弄,始终垂着眼帘,遮住眸中神色,连余光也没给她一缕。
“阿泰。”
崔晚晚把帕子和伤药放下,挨着他坐下来,脑袋轻轻靠上他肩头:“你听见了吧。”
帐篷外面刮起了大风,呜呜作响,很像哭声。
“我跟二哥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崔晚晚口气笃定,此刻反而有如释重负之感。她转过脸去看他,问:“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拓跋泰还是没有开口,但整个人都绷紧了,崔晚晚抚着他的臂膀,冷硬如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不问,她却不能不说。
“元启是我杀的。早在你来之前,我就骗他服了毒,就算没有那一刀,他也会毒发身亡,当时的我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来救。”
“我赖上你,只是想利用你,利用你帮我脱身。”
“还有杜立德,他不是无缘无故绑走我,玉玺是我从他那里骗来的,我用美色蛊惑他,让他以为可以取代元启,我还告诉他,全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才能拥有我,无论天子是谁,我都可以侍君。”
“旁人说的没错,崔贵妃就是个恋慕权势、蛇蝎心肠的女人。我喜欢的始终是天子御座,而不是座上的那个人。”
“拓跋泰,我从来就没有心。”
字字句句宛如利刃,割得两人遍体鳞伤,伤痕累累。
“不是。”
拓跋泰终于开口,转过身来不再逃避,直视那双含泪的眼睛,一字字道:“你不是。”
“我……”
她还想把自己再描摹得面目可憎一些,却被他截过话头:“玉玺你给谁都行,为何独独送给我?登基大典之时,众人都在旁观试探,迟迟不肯臣服新帝,是你第一个喊出‘吾皇万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出征胡夏,我在定边城和江肃周旋,他假传我失踪的消息回京,朝堂动荡人心浮散,你为何杀鸡儆猴震慑旁人?这般吃力不讨好,你是为了谁?”
“还有陆湛,你费劲心思救他,劝我用他……你是为了他吗?你是为了我!为了让我手下有人可用!”
“还有今日,你听闻柔然势大,却故意去问斛律金克制之法,你学识不浅,怎会不知太武帝当年是如何攻克柔然?你不过是看大魏如今不宜大战,想借斛律金的口劝我联姻结盟罢了。”
“你事事为我考虑,从来不肯让我为难,如此你还说自己没有心?”
“晚晚,你不止有心,你心里还有我。”
他虽沉肃少言,但不说并不代表不知道,谁是真情谁是假意他自能分辨,两人日夜相伴,怎会洞察不了她的心意?
崔晚晚原本以为自己今夜不会再哭,可是怎么也忍不住,眼泪如泉水潺潺往外冒,止都止不住。
“可是阿泰,我们没有以后。”
泪水总是擦不干,她索性任由眼前模糊一片,这样便能不去看他热切的眼睛,她抽噎得不能自已:“你难道没有怀疑过吗?这么久了,我从来没有过身孕……”无论是跟他,还是跟元启,从来都没有。
“我生不了孩子。”她把内心最隐秘的伤痛扯开来,“我恨元启,同他在一起,无时无刻都在想要怎么杀了他,我不愿意、也绝不会给他生孩子。为了永绝后患,入宫前我喝了绝子药。”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可是我没想到,元启后宫那么多女人都没有生育……原来他早就因为服食丹药坏了身体,不可能留下子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多么可笑,她放弃为人母的机会,到头来却是多此一举。
她悲从中来:“我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能遇到你,如果我知道……”
天道无情,造化弄人。其实她原本可以不喝那副药,可是身为凡人,哪儿能未卜先知?
世上最无用的,就是“如果我知道”这几个字。
“晚晚,从前都过去了,我们会有以后。”
拓跋泰把她紧紧抱进怀里,低头去吻她的眉眼,她的眼泪混着他口腔里的血,咸涩无比。
他一如既往的顶天立地,张开羽翼为她遮风挡雨:“朕是天子,许你天长地久、无止无尽的以后。”
他从来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也不会听天由命。
“宫里那么多太医一定能治,再不济我们请天下名医来看,总会有办法的。”
“天无绝人之路,你信我。”
崔晚晚伏在他胸口,泪水穿透衣襟。她闷闷点头:“……我们试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81章回京我又不喜欢小的。……
拓跋泰与崔晚晚抵达京城的那日正是中秋节。
这次一起回来的还有崔浩,以及斛律金的两个儿子阿光和阿羡,也跟着到大魏盛京长见识。
返程的旅途十分热闹,拓跋泰和崔浩不打不相识,在崔晚晚的促使下终于冰释前嫌,两人虽谈不上相见恨晚,但崔浩见识广阔又意气潇洒,他和拓跋泰偶尔探讨各地见闻,切磋武艺。这个时候房英莲也技痒要讨教一二,惟独苦了白崇峻,一路上都像坛陈年老醋,酸得不行。
还有斛律兄弟也是开朗热络的性子,特别是斛律羡,他虽然长得高大,但毕竟只有十四岁,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年,性子跟金雪相似。崔晚晚很喜欢跟他一处玩,还让他管自己叫婶婶。
斛律羡抓了抓卷曲的头发,一脸不解:“为什么不能像他们一样喊你娘娘?”
崔晚晚反问:“那你为什么叫拓跋泰叔叔?”
“这是尊称!”斛律羡理直气壮,“阿泰叔教我射箭,他很厉害,所以我尊敬他。”
“我也很厉害的,你也要尊敬我。”崔晚晚托腮,“我知道京城里每一家好吃的食肆,还会很多好玩的游戏。”
斛律羡两眼放光:“娘娘带我去吃,教我玩。”
“要喊我婶婶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斛律羡虽然单纯,但在这件事上却格外执拗,道:“在我们草原上,像你这么好看的女人肯定是最受宠的阏氏,我不想叫你婶婶,如果以后阿泰叔不要你……”
他话还没说完,兄长斛律光突然过来,一把拽走这险些祸从口出的傻弟弟。
崔晚晚咯咯地笑,转过脸去看拓跋泰,发现他竟然没什么反应,只是脸色略显阴沉,但不是为了斛律羡的这番话。自从返程他就心事重重,鲜有笑颜。
“听说北地胡人大多数都有抢婚和收继婚的习俗,是也不是?”崔晚晚明知故问,专门去惹拓跋泰,“比如父死可妻其庶母,或者看上谁家新娘便去抢回自己营帐……也不管什么辈分不辈分的。”
剩下的话没说出口,她到底不敢在老虎嘴上拔毛,只是捋了把胡须就作罢。
拓跋泰瞥她一眼:“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朕与他计较什么。”
“郎君说得对,还是个小子。”崔晚晚见他不吃醋又换了个法子撩拨,“我又不喜欢小的。”一边说一边眼神往他下腹瞟。
听了她明目张胆的调戏之言,拓跋泰终于扯了扯嘴角,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不害臊!”
“事无不可对郎君言,跟你什么都说得。”她厚颜扑过去抱住他,“这叫不见外。”
入了城,白崇峻负责把斛律兄弟安顿进鸿胪寺,他还硬拉了房英莲一起去。中秋团圆日,天子恩准贵妃回家过节,所以崔浩跟着妹妹回了崔府,但拓跋泰却说有事要忙,没有一同前往。
崔晚晚过了个极满意的中秋节,父亲和两位兄长都与她团聚了,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她的郎君没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晚上回宫,她专门带了月饼要与拓跋泰分食。
可是他一夜未归。
起先崔晚晚并没太在意,因着去了一趟北地,朝廷大小事虽有方相和崔衍共同处理,但肯定也积压了不少需要天子拍板的要事,拓跋泰素来勤勉,所以她猜他是处理政务去了。
中秋过后的朝会上,谏议大夫邹征当众劝谏天子,批评他行止无端肆意妄为,甚至还用了“暴戾恣睢”四个极重的字。
原来在本该人月两团圆的中秋夜,拓跋泰却独自骑马去了皇陵。他命守陵的内侍打开元启的墓室,接着亲手劈开了这位前任皇帝的棺椁,再把元启尸身拖出来曝于荒野,最后浇上火油,扔上火折子,站在一旁亲眼看着元启被烧成灰烬。
名副其实的挫骨扬灰,魂飞魄散。
守陵的内侍目睹了这一幕,吓得瘫软跪地,什么话也不敢说,只是朝着今上不住磕头。莫说把帝王尸身毁尸灭迹,就是不慎丢了皇陵里一样陪葬物,那也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泛红的火光映在拓跋泰冷厉的脸庞上,照出他眼底猩红好似成了魔,堪比地狱而来的阎王。
烧完之后,他又下令任何人都不许供奉元启,甚至命人把他的牌位拿去埋入死牢地底,并且在上面放置十八种酷刑器具,意为沉堕十八层地狱,受尽酷刑折磨,永世不可超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魏人讲究“死者为大”,即便生前有滔天罪恶,死了之后也不予计较了。但拓跋泰偏不,他就是要亲手让元启尸骨无存,抹杀他在这个世上的痕迹。
可即便如此,还是难以弥补他的晚晚所受的苦难。
朝臣知晓此事皆是愕然,不明白为什么天子如此大的戾气,到底与元启有何深仇大恨?
拓跋泰自是不屑解释,他一向尊重朝臣善于纳谏,这日却破天荒的不予理睬,甚至出言狂傲:“朕乃天子,可为所欲为。”
谏议大夫邹征性情耿直脾气执拗,一听此言立马要撞柱明志,死谏天子。还好旁边的大臣们眼疾手快拉住他,这才只是磕破了头皮。
朝会乱成一团,众臣议论纷纷,太医也匆匆而来,为邹征止血包扎。方相觉得自己好似回到了多年前,书塾里一群混世魔王,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他管起来心力交瘁,最后不得已拿出戒尺一通乱抽,这才重获平静。只是如今他手中只有玉笏,而且御座上的天子也打不得。这位三朝老臣气得胡子都在抖。
眼看就要无法收场,还是八面玲珑的崔衍站出来说话:“元启荒淫无度,穷极侈靡,骄怠军国事务,恶闻政事,冤屈不治,奏请罕决,又猜忌臣下,无所专任,朝臣有不合意者,必构其罪而族灭之。终致黎庶愤怨,社稷颠陨,天下土崩,生灵涂炭。”
“臣以为,元启身死尚不能赎罪,而陛下不过是痛惜黎民百姓,所以帮着天下无辜出口恶气而已。”崔衍一番言辞大义凛然,“陛下也是爱民心切,邹大人应当多多体谅才是。”
虚弱的邹征这才稍微平复了些,但还是觉得不妥,继续劝道:“即便如此,陛下也要为名声着想……”
拓跋泰仍是一言不发,崔衍帮忙打圆场,让太医给邹征开方拿药,再请福全派侍从送人回府邸养伤。
朝会匆匆结束,天子阴着脸拂袖而去,众臣也各自离开,只余下崔衍和方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相终于松了口气,他赞许崔衍方才处理得极妙,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干戈。元启为君的所作所为都是有目共睹,彻头彻尾的昏君一个,拓跋泰不解释没关系,只要崔衍提出的理由让大家信服就行了。
只是方相依旧百思不得其解,他问崔衍是否知晓拓跋泰如此行事的缘由,崔衍答不知。
送走了方相,崔衍沉眉略微思忖,悄悄召来侍从去长安殿传讯。
前朝发生这样大的事,后宫这里当然不可能风平浪静。从前诸嫔妃刚进宫时,也许还抱着求得君王垂怜的幻想,可在见识过今上狠厉无情的手段过后,都纷纷歇了心思,只求保住小命安稳度日。
特别是拓跋泰连死人尸骨都不放过,更是令众女胆颤心惊,生怕哪一日就轮到自己。
长安殿。
“陛下真是……”佛兰唏嘘不已,眼眶都红了,“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侧过身去偷偷擦了擦眼角,转过脸来却是一副欣慰笑容,“娘子要好好与陛下在一起。”
崔晚晚忍着泪点头:“嗯,我与他说好了,我们试试。”
哪怕只有一丝机会,也该去尝试,即便最后不成,也没有遗憾了。
“姐姐,我要收回从前说的话,那时是我心存偏见。”崔晚晚再也不受内心沉重隐秘的困扰,从北地回来整个人愈发明媚开阔,她道:“一个人有没有真心,其实跟他是不是帝王无关,而是要看他这个人。”
“我的郎君是天子,却以赤诚真心待我,胜过世上万千儿郎。”她不再怀疑否定二人之间的情谊,手抚胸口微微含笑,“得郎君如此,我死而无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呸呸,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佛兰嗔怪数落,随即感慨道,“要是有什么法子回到从前就好了,你也不用跟陆家公子定亲,直接嫁给当时的陛下,那多好。”
崔晚晚“噗嗤”一笑:“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再说当时我可不一定瞧得上他,冷着脸又不爱笑,也不会说好听的话,更不会讨女孩子欢心。”
尽管嘴上嫌弃,可她心里也时常冒出“如果当年……”这样的念头。
终究只能想想罢了。
一晃到了九月,宫里传出崔晚晚身体不适的消息,对外只说是去了一趟北地水土不服,自打回京就夜不能寐,太医令看过以后建议挪个清静地好好休养。
今上宠爱贵妃是众所周知之事,于是特许她搬出长安殿,去南苑行宫长住,并且还住的是天子寝宫飞霜殿。
白玉雕砌的汤池之中,崔晚晚被抵在池边,乌发高挽,如天鹅般高高仰起修长白颈,檀口微张,好似要接住天上落下来的星星。
温热的水如浪花般打在交缠的两人身上,水面波澜起伏,久久都未平静。
自崔晚晚搬到行宫以来,拓跋泰要五六日才能抽空来这里一趟看她,两人颇有些小别胜新婚的意味。
热气氤氲加上搓磨,她从汤池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肌肤泛粉,软趴趴倚在拓跋泰怀里,裹着长袍抱回室内。
第82章栗子我的御笔被旁人用过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二人更好衣,佛兰才进殿来,捧着的托盘里有一碗药。
崔晚晚面不改色,端过就一饮而尽,眉头都没皱一下。
拓跋泰擦去她唇角褐色的药汁,目露怜爱地问:“苦不苦?”
“有点。”崔晚晚点头,然后喝了一盏清水压下苦味。拓跋泰见状要拿糖给她吃,被她制止:“不吃了,太医令说吃药时要忌口,否则药性有变。”
她从前娇气又嗜甜,吃药总是佐以蜜饯糖果,如今为了能给他生儿育女,连爱吃糖这个习惯也改了。
拓跋泰觉得心疼,伸手抚摸她的额顶,道:“别太为难自己,来日方长。”
“吃些药而已,算什么为难。”崔晚晚笑嘻嘻过去扑倒他,在他下巴处又啃又咬,猫爪子乱钻,“郎君都七日没来了,快让我看看我的御笔被旁人用过了不曾?”
顽劣如她,总有法子让人哭笑不得。他没好气道:“刚才没收拾够你是不是?”
他顾及着她在吃药调理不敢狂放,不料还要被她怀疑甚至嫌弃。
“是不够呀。”崔晚晚撩拨人的道行跟千年妖精差不多,“小碗没吃饱,好饿呀——”
于是她又吃了两顿“宵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晚晚累得手指尖都没力气抬起来,伏在床上沉沉睡去,拓跋泰见她睡着悄悄起身,出去喊人传太医令觐见。
自打贵妃到行宫调养,太医令也奉旨过来。拓跋泰开门见山问道:“调理了一段时日,贵妃现在究竟如何?朕要听实话。”
事关皇室辛密,太医令自知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给贵妃看病的,他不敢不说实话,回禀道:“老臣不敢隐瞒陛下,贵妃当初伤了根基,再加上前些年并未保养调理,又还受过冻伤,所以……”老太医越说越小声,最后干脆没了声儿。
拓跋泰负手在背,沉默须臾,又问:“一点也不可能?”
太医令跪下磕头:“凡事无绝对,老臣才疏学浅,不敢妄下论断,况且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也许其他大夫会有另外的办法。”
其实能做太医令之人,医术必然十分高明,倘若他都没法子,其他人能治好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世上最残忍的事,莫过于把一个人的希望一点点掐灭。
“既然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便去寻这样的人。”拓跋泰还是不肯放弃,“记住,必须是可靠之人,绝不能向外泄露此事半句。”
“老臣遵旨。”
这夜拓跋泰在庭院独坐到天明。
翌日崔晚晚醒来摸到身侧空荡荡的,以为拓跋泰晨起回京了,于是懒懒唤人来服侍更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值的是银霜,她见床榻一片狼藉,崔晚晚身上还残留着欢好后的痕迹,遂问:“娘娘可要先沐浴?”这丫头颇得佛兰真传,沉稳又老成,嘴巴也紧。
“先不慌,霜儿你把那个东西拿来。”
银霜闻言明了,去打开一个朱漆嵌金凤纹经盒,从里面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她。崔晚晚打开册子,只见上面写着年月时辰,类似黄历但又不是,有些日子被她用笔特意圈了出来,比如昨日。
她随手拿一根梅花簪沾了些胭脂,在昨天的日子那里印下三朵梅花做标记。
“好了。”
崔晚晚把册子交给银霜放回去,接着才起身更衣盥洗。等她用完早膳,药就送来了,每天雷打不动的三碗,比吃饭还准时。
她又是一饮而尽,浓烈苦涩的味道沿着喉咙滑下去,令人反胃想吐。她紧紧捂着嘴,强忍着把这一阵难受压下去,眼眶都憋红了。
银霜见状心里难过,劝道:“娘娘,要不就别喝了吧。”
“我没事。”崔晚晚抬眸含笑,一副甘之如饴的表情,“人生在世不能总是让别人付出,自己也要有舍,才能有得。”
银霜听了垂下眸子,低低道:“娘娘这般好,为什么要受这样的苦……”她情感内敛鲜有情绪外露,不像金雪那般爱哭又爱笑,但心里待贵妃的情义却是一样重的。
殿外传来脚步声,来人很快就进了屋,崔晚晚顿时惊讶:“你不是回京了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今日休沐,朕去爬了山。”拓跋泰才从后山下来,额头汗水还未干,坐下后银霜急忙递了干净的汗巾与他,又端来茶水。
他擦了汗喝了茶,这才又开口解释:“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朕在这儿陪你,明早再回去。”
“那可好!”崔晚晚抚掌雀跃,“金雪说觚园里有棵好大的栗树,上面结满栗子,而且都熟了。郎君我们去打栗子来烤着吃。”
瞧她无忧无虑只关心吃喝的模样,拓跋泰含笑点头:“好。”
觚园在行宫东边,紧挨着芙蓉园和看花台,不知是从前哪一任皇帝想要体验农耕,于是在此开垦了一块地方种瓜点豆,还植了榛树栗树,多年过去,这些树都长成了参天大树,每年秋冬结满果实。
“你小心点呀!”
崔晚晚站在树底下,仰头看着树上的拓跋泰,不免担心他落下来。
只见他踩着树干,手持一根长长的竹竿,对着枝头缀着的果实一阵猛敲,带壳的栗子便如雨点般纷纷落下。
崔晚晚高兴地活蹦乱跳,戴上棉手套去逐个捡拾起来,然后丢进柳条筐里。
“你指一下,在树上看不清。”拓跋泰看她跟只小松鼠似的乱窜,心想着再多打些栗子下来让她高兴高兴。
“那里那里,左边一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最后捡了满满一大筐,拓跋泰就地升起一堆火,金雪银霜则负责把栗实剥出来扔进火里烤,不一会儿便听见噼里啪啦爆开的声音。
金雪拿树枝刨了几个烤熟的栗子出来,崔晚晚迫不及待用手去抓,指头瞬间烫起了泡。
“嘶——”
拓跋泰眼疾手快拍掉栗子,抓起她的手看了看,皱眉数落:“猴急什么!”
崔晚晚吐吐舌头,一副做错事被抓包的样子:“肚子饿嘛,你快剥一个来尝尝。”
一枚圆溜溜的栗肉被剥出来送到她嘴边,她一口咬住,瞬间愣住。
众人纳闷,齐声问她怎么了?
崔晚晚“噗噗”吐掉栗肉,哭丧着脸:“怎么是苦的……”
听她这样说,大家纷纷去尝,发现果然又苦又涩。
金雪一拍脑门:“奴婢晓得了!这种是马栗,是有毒的!”
马栗与板栗十分相似,稍不注意就会混淆,马栗树又叫七叶树,果实称“婆罗子”,可以入药,直接吃却是不行的,会让人中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银霜气得直拧她:“糊涂蛋,有毒的还拿来给人吃!”
于是最后一筐栗子只能倒掉,几人铩羽而归。
回到飞霜殿,银霜把这一茬讲给了佛兰听,罪魁祸首金雪又被姑姑数落了一通,小丫头委委屈屈地捏着耳朵,小声辩白:“奴婢只是随口一提,是娘娘说要烤栗子的……”
佛兰眼睛一瞪:“还敢顶嘴?!”
金雪连忙求饶:“姑姑我错了,我以后不敢了!”
一个吼一个求,佛兰作势要打,可那巴掌举起来半天也落不下去。
“小碗你瞧,”拓跋泰见状忍俊不禁,“真可谓仆肖其主,你觉得这丫头认错求饶的样子像谁?”
崔晚晚反唇相讥:“那你觉得佛兰凶神恶煞的模样又像谁?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还觉得是郎君把姐姐的脾气都带坏了呢!”
好在晚上佛兰做了栗子糕来,总算是解了崔晚晚的馋,不然她非要抓心挠肺一晚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入夜,崔晚晚躺在床上,双手轻抚腹部,愣愣发呆。
“怎么了?”拓跋泰沐浴回来便听见她在叹气。
“阿泰你说,”她语气怅惘,“我们费了那么大的劲,为什么没有一个好的结果?”
拓跋泰沉默须臾,道:“结果如何并不重要。”
“但我不想白费功夫,明明所有人都报了那么大的希望……”她说着有些哽咽,“到头来却是一场空,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尝试……”
“晚晚,”拓跋泰过去揽住她双肩,打算把深思熟虑过后的想法告知她,“朕想过了,即便没有——”
崔晚晚突然出言打断:“以后我不打栗子了!”
方才的低落已然无影无踪,她一副怨气难消的模样:“本来欢欢喜喜地想吃烤栗子,我们辛辛苦苦,又是打来又是捡,哪知最后被金雪这个迷糊鬼坑了,气死个人!下回再不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了!”
原来她说的“一场空”是打栗子啊。
拓跋泰把余下的话咽回去,“嗯”了一声。
秋日一过,转眼便是入冬,今年依旧有冬狩,只是被推迟至冬月下旬进行。拓跋泰还打算冬狩结束就留在行宫过冬,然后与崔晚晚在此迎接新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帝驾不日就要来此,行宫侍从都开始忙碌起来。飞霜殿这里也一样,金雪银霜负责收拾,专门腾出两个箱笼用来放置天子的衣物,还有批折子的御案也被打理得整整洁洁,把贵妃乱堆的水粉颜料都拿走了。
初雪已至,崔晚晚披着斗篷站在宫殿门口,仰头望着白雪纷纷洒洒,美眸里盛满期盼和欢喜。
“娘子怎么站在这儿?快进去!”
佛兰从外回来看见崔晚晚立在门口吹冷风,赶紧扯着她回殿里避寒。
“金雪银霜,你们先下去。”佛兰一进门就开口支走两个小丫头,神情凝重。
二人绕到鸳鸯翡翠屏后面,崔晚晚伸手掸掉佛兰肩头的落雪:“姐姐有什么急事?”
“娘子,韦氏要生产了。”佛兰探得消息心头激荡,迫不及待开口,“就在这两日!”
“她生就生,算算日子也差不多吧。”崔晚晚不甚在意。
“不,你听我讲,韦氏她……”
佛兰一把抓住她的手,附耳过去说了几句话。
第83章婴儿去母留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晚晚与佛兰乘马车离开行宫,并且还带了一队精卫。
她们直奔京郊一处农庄,自从江家出事,韦氏就搬到了这里待产。
崔晚晚鲜少露出这般凝重的表情:“姐姐的消息是否可靠?”
“千真万确。”佛兰再三保证,“端午之后,我便按照您的吩咐派人盯着韦氏,可是她极为谨慎,一直都没露出什么马脚,我差点以为咱们是多此一举了。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搬出京城住进庄子,终于被我发现了猫腻。”
“庄子里的管事要给未出生的世子找乳母,这原本无可厚非,大户人家皆是如此,但怪就怪在他们不找正在哺乳的妇人,而是专门找怀着头胎的年轻孕妇,说是这样的乳母才干净。”
简直无稽之谈。这些年轻孕妇并无哺育经验,况且生产后还要坐月子,如何能够立马喂养?还有万一她们奶水不够怎么办,难不成只喂小世子,饿死自己的孩子?韦清眉找这样的乳母简直是费力不讨好,多此一举。
但倘若换个角度想,韦清眉怎能肯定自己诞下的会是男胎?要是她一开始想要的就不是乳母,而是她们腹中的孩子呢?再联系端午日她在树林中不慎落下的布条,真相呼之欲出。
江恒与她没有圆房,拓跋泰更与她没有瓜葛,她说自己有孕,是真的有吗?
“韦氏假装有孕,必会去母留子。”崔晚晚催促马夫,“再快些!”
京郊一处不起眼的僻静农庄,方圆鲜有人家。天色渐暗雪风呼啸,庄子大门紧闭,不时传出妇人的痛呼惨叫声。
此刻本该生产的韦清眉却站在产房之外,只见她衣着艳丽佩戴珠翠,一扫从前的素淡,更不像寡居之人那般避忌。天寒地冻,她双手拢着绒套,放于平坦的腰腹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怎么还没生下来?”
没有了人淡如菊的打扮,韦清眉看起来甚至有些刻薄,她显得十分烦躁,吩咐接生婆:“吵得烦死了!把她嘴堵上!”
接生婆解释:“夫人有所不知,这头胎都慢……”
韦清眉不耐烦打断她:“那就想法子快一些!实在生不了,就把孩子取出来。”竟是打算剖腹取子。
接生婆一听大骇,擦着汗悻悻道:“老奴再试试。”
接着韦清眉又招来丫鬟,询问催产药煎好了没有,吩咐若是好了就灌那几个女人都喝下去。
原来除了正在生产的一个,还有另外三个孕妇也被关在这里。韦清眉要确保生下来的是个能承袭世子爵位的男孩,自认为如此便可有备无患。
终于,产房里传出微弱的婴儿啼哭声。
韦清眉闻声面露喜色:“快把孩子抱出来。”
很快接生婆就抱了一个襁褓出来,只是脸色有些发憷,支支吾吾道:“夫人,是、是个女婴……”
韦清眉顿时垮下脸,接也不接襁褓,更没有看里面的婴儿一眼,开口冷若冰霜:“这里不用你管了,去看另外几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接生婆被丫鬟领去其他孕妇的屋子,韦清眉喊来管事,眼神示意他进去处置房里的产妇和婴儿:“料理得干净些。”
另一间屋子,几个孕妇看着端来的汤药,奋力反抗不肯喝下。她们皆是家境贫寒的农妇,被找乳母的名义骗来这里,一开始确实是被好吃好喝的养着,还以为遇上了心善有钱的主家,哪知韦清眉是只披着羊皮的狼,伪善至极,竟打着她们肚里孩子的主意。
韦清眉过来之时,庄子里的丫鬟仆从已经压着一名孕妇灌了药下去,另外二人反抗不成都挨了打,此刻正捧着肚子缩在角落,眼神惊惧瑟瑟发抖。
韦清眉是个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漏放一个的性子,立即命令继续灌药,今日她只要男婴,其余一个不留。
就在这时,屋外一阵喧闹,转眼房门被人踹开,一队侍卫拿刀冲了进来,吓得众人停滞在原地。
崔晚晚踏着风雪而来,嫣红明媚如夤夜火焰,照亮了肮脏昏暗的角落。她看着眼前的场景,挑眉冷凝,对韦清眉说道:“我说过,你要是不知好歹,我不会放过你。”
韦清眉见了她,有一瞬的惊愕,但很快就表现出无所谓的神情,她一边发出渗人的笑声,一边嘴里念念有词:“是陛下允我孩子的,是他允我的……”
侍卫们把庄子里的仆从管事都绑起来带下去听候发落,佛兰也张罗着把孕妇都搀扶出去,被灌了催产药的那名孕妇很快嚷嚷着腹痛,接生婆一看便说快要生产,得马上接生。
崔晚晚立即点了两个丫鬟跟着去帮忙,道:“给尔等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倘若大小平安,可免死罪。”
众人手忙脚乱地撤走,房间里只剩下崔晚晚与韦清眉,两个侍卫则守在门口,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一旦有异便会进去杀了韦清眉。
“韦氏,”崔晚晚用一种鄙夷的眼神看着韦清眉,“你总说陛下允你有孩子,难道是允你滥杀无辜,抢别人的孩子?我猜,他不过是看你可怜,所以才允你找个孩子养在膝下,让你后半辈子有个依靠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拓跋泰看似杀伐冷厉,其实重情重义,总是善待身边之人。韦清眉作为江家妇,先是失了丈夫,后来又没了夫族,于是落下个克夫的名声,将来改嫁都不可能,晚景可见凄凉。但拓跋泰没有让她受到一点牵连,甚至下旨世子爵位可由江恒之子承袭,已经是格外照拂了。
这些话他从未讲出口,他总是做多于说,从前崔晚晚尚会有所误解,如今二人坦诚相待,她再也不会怀疑郎君了。
“是啊,他只是可怜我……”
打蛇打七寸,“可怜”二字是韦清眉最不愿听到的,可偏偏从崔晚晚嘴里说出来,打破她自欺欺人的幻想。
“我与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原本是要定亲的。只是后来我奉父母之命,不得已嫁给江恒,他却一直没有成婚,我以为他在等我,所以我告诉自己我也要等,等到有朝一日与他团聚。”
“可是等来等去,等到江恒都死了,他却告诉我他一直只当我是长嫂。那时他已是天子,而我是个寡妇,我知道我们身份悬殊,所以我也不想要什么名分,我只想与他在一起,我甚至不顾廉耻地求他……”
那日在江府后院阁楼,她宽衣解带乞求欢好,却只是换来他冷冷一句“自重”。
韦清眉自认姿色不俗,况且示弱最能博得男子怜惜。可拓跋泰不仅对眼前春色无动于衷,甚至连称呼都变了:“韦氏,兄长尸骨未寒你便这般,未免太过不知廉耻。”语气颇重可谓斥责。
“你……”韦清眉闻言如遭雷击,难以置信,“你竟然……说我不知廉耻?”
拓跋泰不想跟她耗下去,但多少还是顾及她的面子,道:“只此一次朕不与你计较,以后你好自为之。”
韦清眉被他的态度激怒,刻意装出的三分柔弱荡然无存,口不择言:“是!我是不知廉耻,那崔晚晚呢?她又有没有廉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都说一女不侍二夫,可她当了先帝的贵妃,又来当你的贵妃,接连侍奉两任君王,连口气都不带歇一下,她若知晓廉耻,早该一根绳子吊死殉葬!”
“你与她的好事早就传遍了,义军破城当日,她便勾着你在摘星楼颠鸾倒凤,还被人抓个正着,大庭广众之下,你二人赤身露体……”
拓跋泰怒喝:“住口!”
“我偏要说!”见他发怒,韦清眉有种报复的快感,喋喋不休道,“她为了活命可以不要脸地勾引你,这样信手拈来,可见从前就是靠勾引男人过活的,我清清白白的你不要,而她就是个千人骑万人尝的残花败柳——”
突然“砰”一声巨响,她受惊后才住了嘴。
原来拓跋泰一掌朝韦清眉劈过去,却只是打在了她身侧的屏风上,顿时屏风倒地,木屑碎了一地。只听他阴沉开口:“朕说了,住口。”
韦清眉心惊肉跳,抬头看他神色,这才恍然发觉他早已不是从前的少年了,他的眼里没有丝毫对过去的眷恋,瞧着她的目光与看房间里的物品没有两样。
冰冷,漠然,甚至透着陌生。
原来沉湎过去的始终只有她自己而已。
“朕与贵妃的事不容旁人置喙,她为人如何更轮不到你们说三道四。”拓跋泰出言威胁,“倘若朕再听到什么关于贵妃的不好传闻,唯你是问。”
韦清眉心生绝望,跌坐在地哭咽道:“可我一直在等你,你不要我,我以后怎么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拓跋泰居高临下看她,又念及江恒方才过世,终是没有赶尽杀绝。
“你若担心日后无所依靠,可过继孩子到兄长膝下,入江氏宗祠,朕会下旨准他承袭爵位,为你养老送终。”说罢他不欲多留哪怕一刻,果断离去。
徒留不甘的韦清眉独坐阁楼。
可越是求而不得,她就越是不甘,执念太深,最后便疯魔了。她由始至终都认为崔晚晚就是阻碍二人的罪魁祸首,如果没有这个妖女,她一定能与拓跋泰重归于好。所以她想方设法地挑拨离间,甚至故意在崔晚晚面前暗示怀了拓跋泰的孩子。
只是韦清眉错算了崔晚晚的性子,骄纵如她,怎么可能受旁人威胁摆布?
“我不顾廉耻地求他,他却宁愿要你也不要我。”韦清眉憎恨质问,“崔晚晚,我哪里不如你?!”
崔晚晚蹙眉看她,目光带着几分怜悯:“不是你不如我,只是他心里已经有我,再也容不下旁人。我亦如此。”
韦清眉还是不甘:“可明明是我先与他相识,是我……”
“这种事不分先来后到,倘若可能,我也想自己先遇到的是他。”崔晚晚长叹一声,“只是过去的就只能过去了,人总是要活在当下的,更要往前看。既然陛下允你过继孩子,你为什么要假孕?甚至还弄这么一出杀母留子,我想不通。”
“呵,你是高高在上的贵妃,自是不知我们这样的弱女子受尽了旁人摆布,事事身不由己。”韦清眉苦笑,“嫁人要听父母之命,爹娘畏惧江家权势,提亲之时不敢拒绝,于是我便嫁给了一个病秧子,别人都以为江府少夫人何等风光,其实我比丫鬟还不如,每日围着病人打转,伺候熬药喂药,他但凡身体不适,便都成了我的错……既然活着相互折磨,不如早点送他去死!”
她每天在药里添少少的一点毒,不让旁人发觉,日积月累之下,体弱的江恒慢慢衰竭而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江恒终于死了,我期盼着能脱离苦海,可是阿泰不要我,甚至江肃那老家伙还想要我给他儿子陪葬。”
“我不甘心,我凭什么要一起死?可江肃在府中说一不二,随时都能要了我的命,所以我想了个办法。”这桩隐秘韦清眉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但此时此刻面对崔晚晚这个仇敌,却能轻而易举地说出口,“当初那老东西想借我的手设计陛下,把我当弃子推出去,那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丧子以后一蹶不振,我便送了碗汤给他。”
“过了一个月,我就给他说我有了身孕……他大喜过望,盼望着这个孩子继承衣钵,甚至还去请封。可他也不想想,这么多年他都没能再生出第二个儿子,跟我哪儿有这么巧?不过一次而已,枉他英明一世,着实可笑!”
其实说到底,韦清眉也只是想活着而已。只是她一步错步步错,最终酿成今日的局面。
崔晚晚听完,心中沉重,默然许久。
“你说自己从前受人摆布过得不如意,很多事都身不由己,其实我也感同身受。”崔晚晚缓缓开口,“只是无论如何,你都不该为了一己私欲加害旁人。”
“你只觉得自己可怜,那被你绑来的孕妇可不可怜?”
“同为女子,你非但毫无怜悯之心,更没有人性。”
“不要拿自己悲惨的过去当做借口,世上有很多人受过比你更多的苦难,但他们尚且心存善念,不会堕落成魔。”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这时,佛兰过来禀告方才的孕妇产下一名男婴,母子平安,但不幸的是最初生下女婴的产妇已经遇害身亡了,还好那女婴还活着。
“韦氏,你自行了断吧。”
韦清眉可怜更可恨,崔晚晚叹了口气,打算留给她最后一点体面。
哪知韦清眉却不领情,猖狂挑衅道:“我等你来动手。”她知晓自己今日是活不成了,却不肯就此认输,反而继续招惹崔晚晚,“除了先帝,你还与杜贼有苟且,不然你怎么从他手里逃脱的?八成也是出卖了皮肉,崔晚晚你真是下贱!可即便这样,他还是要你,只要你……”
“原来是你。”
去年她在行宫被杜立德绑走,当时就怀疑是有人与杜贼勾结,只是猜来想去,万万没料到韦清眉才是同谋。其实如今看来一切都说得通,江肃与杜立德之间的交易关乎江夏郡的铁矿和兵器,而韦清眉向来工于心计,必是探得杜贼的心思,于是借着这个机会让他绑走崔晚晚。即便此举不能杀了崔晚晚,至少可以赶走她这个眼中钉,甚至还可以毁她名声,让她被天子唾弃。
韦清眉自以为算好了一切,却没料到拓跋泰对崔晚晚是真的有情。
崔晚晚对她的最后一点怜悯已然消亡殆尽,她冷冷道:“我成全你。”
她下令取来白绫,让两名侍卫当场勒死了韦清眉。
崔晚晚眼睁睁看着她断了气,这才走出房门,吩咐侍卫把管事等罪大恶极之徒就地正法,其他只是从犯的仆从押送回京交给官府处置,那两名孕妇分别送回家去。
她还去看了产妇和两个婴孩,一男一女安安静静睡在襁褓里,十分乖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产妇感激不已,意欲起身叩谢贵人,崔晚晚却让她躺着好好歇息,道:“我来是问问你的打算。”
“韦氏原本打算把孩子据为己有,再杀了你灭口,现在她已伏诛,你不用担心。只是以后你想如何?若是选择家去,我便差人送你,再给你些财物。”
提起家里,产妇低头垂泪:“实不相瞒,妾的相公半年前病死了,公婆不待见我,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来这里……倘若回去,还不知我们母子活不活得下去。”
崔晚晚道:“既然如此,我这里倒有个法子,保这孩子将来衣食无忧,甚至出人头地,只是你要牺牲一二。”
产妇还没等她说完就连忙点头:“一切听贵人娘娘安排!”
“别着急,听我说完。”崔晚晚微微一笑,“这个孩子要记入江氏族谱,从此以后只能姓江,他的父亲是江恒江世子,而他的母亲韦氏因生他难产而亡。至于你,虽然可以陪着他长大,但只能以乳母的身份伴他左右,并且终其一生,你都不可以把这个秘密告诉旁人,直至你死。如此你可还愿意?”如此也算按照拓跋泰的意思成全了江恒的名声。
一边是不知前路如何的孤儿寡母,一边是锦衣玉食和前途无量,产妇果断选择了后者。
“请贵人娘娘放心,妾一定会守住这个秘密。”
一行人走出庄子的时候,竟然已是翌日清晨。混乱血腥的一夜过去,终于迎来天边朝阳。
雪后放晴,天气依旧寒冷,崔晚晚却觉得温暖,只因身边多了个小家伙。她和佛兰把那名失了母亲的女婴带上马车,一起返回行宫。
“姐姐你看,她睁眼睛了,好像在看我!”崔晚晚瞧着初生婴儿哪里都新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佛兰也喜欢小孩子,抱着孩子笑道:“都说第一眼看谁,长大了就像谁,这孩子跟娘子有缘。”
崔晚晚眉开眼笑,伸手过去:“快让我抱抱。”
冬狩在即,拓跋泰提前了一日赶来行宫,不料却被告知崔晚晚昨夜就出去了,而且一直没回来,好在她不是单独走的,不仅带了佛兰,还带了一队精锐侍卫,一副要去办大事的样子。
他在行宫等了片刻还是坐不住,正下令牵马来要去寻人,正好在宫门口与回来的马车遇见。
“郎君!”
崔晚晚远远见他就喊,声音轻快。只见她披着厚厚的斗篷,怀里拱起一团似乎揣了什么东西,下马车时她一改从前的活蹦乱跳,被佛兰搀着小心翼翼的。
拓跋泰抬步迎上:“你藏着什么?”
“你过来点,得把风挡住。”
二人靠拢,拓跋泰掀开鹤氅把她罩住,低头看她轻轻撩开斗篷一角,露出襁褓婴儿。
他一时愣住,面露愕然。
“……哪里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晚晚没有回答,只是弯起一双眸子,娇声祈求:“阿泰,我们把她留下来好不好?”
第84章单双单日一个夫郎,双日一……
得了天子首肯,女婴暂时被留在了飞霜殿。
众人都极为喜爱这个安安静静的小家伙,每天怎么看都不够,金雪银霜则抢着要给她起个名字。
银霜提议叫“来娣”或者“招娣”,解释说一是寓意好,二是乡下人都起贱名好养活。
“什么娣不娣的,土死了。”金雪一脸嫌弃,“她白白嫩嫩的像块糕,可以起小名叫年糕或者汤圆,好记又好听。”
崔晚晚听了笑得直不起腰。
银霜嗤之以鼻,打击道:“是好吃还差不多!”
金雪气呼呼的:“你和我起的名字都不行,我们请娘娘来起!”
小丫头这么一说,崔晚晚还真上了心,一日的功夫都在绞尽脑汁地想名字。
拓跋泰狩猎刚回来,就被她扯到御案之旁,要他在几百个精挑细选的字里再挑一个最好听的出来,用作小女婴的名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看着那些“柔”“茜”“曼”之类的字就头疼,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随手指了一个。
“琪?”崔晚晚思忖,“琪花瑶草,意为珍贵美玉,寓意是不错,可会不会孩子小了压不住呀?银霜说要贱名才好养活……”
“咳,跑了一天浑身是汗,朕去更衣。”说完赶紧溜走。
留下崔晚晚对着密密麻麻的字继续纠结。
过了两日房英莲来飞霜殿探望崔晚晚。
“这就是娘娘捡来的女婴?”
“对呀。”崔晚晚一副自豪的口吻,“可爱吧?”
房英莲点头:“嗯,小小又软软。”
说话间孩子忽然醒了开始哭,奶娘急忙进来抱走喂奶。虽然孩子放在飞霜殿养,但崔晚晚和佛兰都没有育儿经验,最后还是找了两位奶娘来帮忙。
房英莲等外人走了才问:“娘娘是如何打算的?真要一直养着这个孩子?”
贵妃搬到行宫住了几个月,竟然捡了个孩子回来养,外头风言风语都传遍了,众人纷纷猜测这个孩子的来历,甚至有人说她是奸情败露才被今上赶出内宫,其实她早就珠胎暗结,于是偷偷生下孩子云云。总之都不是什么好话,只是无人敢传到她耳中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晚晚何等机敏,听她这么一问就觉得有古怪,反问道:“是我二哥让你问的?”
房英莲又不是那些爱讲是非的碎嘴女子,怎么会如此八卦?定是有人要她来问,这个人还要请得动她,这样一想,除了崔浩别无他人。
房英莲略窘,实诚点头:“崔兄关心你,托我来问问。”
“你给他说少操闲心,不然老得快。”崔晚晚不以为然,转而笑着问房英莲,“话说白将军和我二哥,你更喜欢谁?”
房英莲眉头微皱:“这个……不好说。”
崔晚晚一副看好戏的口气:“虽说崔二是我兄长,但在婚姻大事上我帮理不帮亲,他这人风流惯了,外头红颜知己可不少,你若选他,少不得要处置那些莺莺燕燕。而白将军对你可谓痴心一片,你嫁给他应该没那么多烦心事。不过将来的事谁说的清呢?也许我二哥浪子回头也说不定呀。”
“实在左右为难,干脆两个都选!”崔晚晚不嫌事大,竟给房英莲出馊主意,“索性请一道圣旨,让他二人都入赘你家,做你的夫郎。你放心,我还有个长兄,用不着崔二传宗接代,而白将军只要能娶你,肯定也是愿意入赘的。这样你就可以单日一个夫郎,双日一个夫郎,享尽齐人之福……”
房英莲都被她说懵了,不知该怎么接话才好。
崔晚晚越说越起劲,甚至还追着她问考虑得如何?要不要这便一起去找拓跋泰下旨?
“多谢娘娘美意,只是我并无成婚打算,现在没有,以后大概也不会有。”房英莲终于回过神来,婉言谢绝。
崔晚晚惊讶:“为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为什么男人可以建功立业、保家卫国,而世人对待女子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嫁人生子,当个贤妻良母?”房英莲是真正的胸怀广阔,巾帼不让须眉,“我并非是说贤妻良母就不好,但我觉得女子不该只有一种活法,而我恰恰志不在此。”
“唉——”崔晚晚听完她的话长叹一声,感慨万千,“看来我是无缘喊你二嫂了。”
房英莲笑道:“但可以继续做手帕交。”
当晚“单双日夫郎”的典故就传到了拓跋泰耳朵里。
他掐着那顽劣美人的腰肢,恶狠狠问:“你也想单日一个,双日一个?”
“不是呀。”崔晚晚娇妩轻笑,歪着头抛给他个媚眼,“我想要的是白天一个,晚上一个。”
“白天那个就负责陪我三餐,还要与我画眉,同我扑蝶,我跳舞时他奏乐,我作画来他磨墨……”
她越说越不像话,拓跋天嘲讽道:“这叫吃软饭。”
崔晚晚横他一眼:“你不吃就算了,还管别人吃不吃?”
他当即给了她两巴掌,小惩大诫。
“疼!”崔晚晚嗔唤两声,还在不知死活地惹他,“至于晚上那个,就用来暖床吧,如此各司其职,甚好甚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一贯调皮捣蛋,三天不撩拨就皮痒痒,拓跋泰懒得与她争辩,索性擒住两只皓腕一把按在她头顶。
崔晚晚被他压制住,觉得自己就像只躺在砧板上的鱼。
“我胡说八道的,郎君大人有大量,别同我一般见识。”美人鱼可怜兮兮地求饶。
“晚了,还有,朕很小气。”
言下之意就是今夜不能善罢甘休了。只见他像捕到鱼儿的鲸鲨,俯首而下用牙齿撕扯开衣物,一口咬住丰腴可口的鱼肉。
任随美人鱼再机敏灵活,遇上海中霸主也只有被吃干抹净的份。
自从住到行宫,每月三旬的首日太医令都要为贵妃复诊,调整药方。
这天正是请脉的日子,辇轿把崔晚晚送入开阳门外的重明阁中,这里介于后宫与外朝之间,又有缭墙遮挡,是个隐蔽之地。
阁内有一间宽敞房屋,里面陈列简洁,惟独幔帐惹人注目,只见厚重幔帐自屋顶悬落垂地,犹如一堵不透风的墙,把房间一分为二。崔晚晚从一道门走进去,径直在幔帐旁边的椅子落座。佛兰为她挽起袖子,然后掀开幔帐上开的小洞,让她把手伸过去。
幔帐另一侧的郎中是从其他门进屋的,自是看不见帐子后面的情形,惟见递过来的这只手莹白如玉,十指纤纤,丹蔻嫣红,可想而知手的主人定是位绝色美人。郎中不敢多看多问,在手腕上覆了一块丝帕,隔着轻轻搭脉。
须臾,郎中诊完脉撤走丝帕,崔晚晚便把手收回来。她也不开口,带着佛兰从进来的那道门径自离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待旁人都走光,太医令才开口问:“韩师弟,如何?”
姓韩的郎中略微沉眉,摇了摇头,随即开始收拾脉枕放入药箱。
太医令不甘心,追着他问:“你惯有死骨更肉的技法,再难的病症也能开方,为何这回连试也不肯试?”
韩郎中沉吟:“她无沉疴在身,更谈不上命悬一线,除了子嗣艰难而外,是个再康健不过的人了,既然如此,我为何要给她开方?师兄,告辞。”
两人是师兄弟,太医令自是熟知韩郎中急躁直率的脾性。他拦住人,故意出言激将:“我看你不是不能治,而是不敢治,你怕得罪贵人!师弟你什么时候也这般畏手畏脚了?”
果然韩郎中闻言恼怒,道:“我孑然一身有何好怕?我只是不愿做那舍本逐末的缺德事!”
“舍本逐末?”太医令抓到关键,追问道,“此话何解?”
……
从重明阁出来以后,崔晚晚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佛兰温柔问她怎么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已经换了三个大夫了。”崔晚晚挤出一抹苦笑,“姐姐,我应该是治不好的。”
尽管太医令从未亲口明说,但聪敏如她怎会推敲不出结果?若是有人能治,自当开方熬药送来,怎么会频频更换大夫?
佛兰连忙出言安慰:“不打紧,这个不行就换下一个,还不行就再换,天下那么多名医,一定有能治的。我们不要急,慢慢等就是了。”
“我是可以等,但郎君不能一直陪我等啊。”
天子无嗣则社稷不稳,拓跋泰已经二十五岁,再过几年便是而立之年,总不能等到那个时候还膝下空空吧。
佛兰还想说些什么,崔晚晚却不再提这件事,转而又充满了笑意和期盼:“马上就是新年了,咱们快想想今年在行宫要怎么过才好。”
年节总是让人欢喜,佛兰也笑着感慨:“是啊,这都腊月了,总觉得今年过得好快,一眨眼就没了似的。”
“我也觉得太快。”
崔晚晚附和,口气中带着深深眷恋,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难以割舍。
第85章爬床金枝玉叶。
今年的岁除之日,今上在行宫设大筵,召重臣和宗亲入阁一同守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入夜,几乎所有宫殿都燃巨烛,燎沉檀,整座行宫萤煌如昼,香闻数里。今夜还有乐吏千人进行傩舞表演,供众人观赏。
这个时候许多文臣都要作诗称颂君主圣明,歌舞升平。换做平时拓跋泰肯定不喜这般华而不实的场面,但守岁一年一次,况且有辞旧迎新的美好寓意,他便随着这些人去了,甚至还大方予以赏赐。
崔晚晚喝了几个月的苦药,人都清减了些许,难得今日得了太医令允许不用忌嘴,也没有佛兰在旁耳提面命,于是使眼色叫金雪倒酒,她不住地朝小丫头眨眼,可眨得眼睛都酸了,金雪还是迟迟不敢动,反而朝天子所坐的方向努嘴示意,弄得跟嘴角抽筋似的。
拓跋泰被主仆二人的眉眼官司弄得哭笑不得,只得开口:“喝吧。”
这下金雪得了圣谕,赶紧把酒甄满。
拓跋泰举杯,邀众人共饮。
待到筵席过半,宗亲重臣皆是酒酣耳热,这个时候只听御座之上的天子开口。
“朕与贵妃收养一女,赐名琪,封金枝公主。”
此言令众人始料未及,顿时四周鸦雀无声。贵妃在行宫捡拾到婴儿的传言大家都略有耳闻,其中真真假假不好分辨,大伙也心照不宣地绝口不提,不想陛下却主动说起,天子竟然认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弃婴为养女,还封为公主。这不仅是史无前例,更是闻所未闻,堪称惊世骇俗。
吃惊的不止宗亲重臣,就连崔晚晚事先也不知道拓跋泰是这般打算的。
而他的口气毫无转圜余地,波澜不惊地陈述完,仿佛只是知会在座众人一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琪乃美玉,封号金枝,可见今上是把这个养女当做真正的金枝玉叶来看待的,如此一来便再没有人敢轻贱她的出生来历。
但是立马有大臣出言反对,说这不合祖宗规矩,大魏皇室也没有这样的先例。
“谁说没有,”拓跋泰道,“朕也曾是旁人的义子。”
大臣反驳:“义子与嗣子不同,义子只是恩养,嗣子则要继承宗祧。此女得陛下赐名,承继天家之姓,将来便要上玉牒、入宗庙。但自古以来收养应是同宗于昭穆相当者,陛下此举并无先例可循。”1
拓跋泰的口气不容置喙:“朕便开这样一个先例。”
大臣还想争辩,却被他一句“朕意已决”制止。众人这下知晓今上并非跟大家商量,只是告知一声。
崔晚晚在案桌下去牵他的手,紧紧一握,一切尽在不言中。
拓跋泰唇角微翘,低声道:“晚晚,从今往后我们有女儿了。”
这时,座下的崔衍站起来,开口道逢此佳节,他愿高歌一曲为晚宴助兴。于是乐师起了调子,崔衍一边敲着小鼓和之,一边开口吟唱,很快就扭转了方才凝滞的气氛,筵席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子夜有烟花焰火,拓跋泰与崔晚晚起身离席,一起携手登上观风楼。
回忆去年岁除,两人闹了不快,她独自登高远眺,心中空洞惘然不知归处,好像暗夜中独行踽踽的旅人。好在后来他找了过来,点亮了那盏引路明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泰,你还记不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们一起在望仙台看焰火。”她还是依偎着他,仰头看着夜空中炸开的绚烂多彩,眼睛里像是有星星落进去。
“怎么不记得,朕记得你先是自己跑到高台上跳了支舞,随后朕带你去看了仲祺他们,还有你又毁朕清白……”说到后来他忍不住带上笑意。
她也笑,张着嘴说了些什么。但是此刻烟花爆竹齐放,噼里啪啦炸得乱红飞溅,整座行宫都是震耳欲聋的巨响,掩盖了她的声音。
“你说什么一年?”拓跋泰没听清。
她摇了摇头,捂住耳朵躲进他怀里。
不知不觉已过一年。
一年了啊。
正月初七,帝驾回京。
这一年的上元节,他们仍旧一起回崔府过,然后去逛了灯会,只是今年朝廷没有再立那样一座奢华的灯塔花树。接下来要加固长城、养战马、修河堤……朝廷要花钱的地方太多,开支巨大,从年初开始拓跋泰就下了旨要众臣节俭,自己一马当先,以身作则。
崔晚晚也晓得他的不易,没有过多要求,只是喊他买了一盏平平无奇的花灯,绢布上随意画了几笔兰草,素淡得很,也很便宜。
“换一盏,这个太平常了。”拓跋泰觉得这盏灯不配她,“我何至于连盏灯都送不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就喜欢这个,郎君快给钱!”她提着灯催他付账。
虽然花灯普通,但是拿灯之人容色倾城,所谓美人提灯便是如此,无所谓灯是什么模样,路人皆盯着美人看。
崔晚晚得意:“我就说这盏灯好看,你瞧他们都在看呢。”
拓跋泰盯着她道:“是好看。”
入夜两人回宫,拓跋泰回紫宸殿批折子,崔晚晚则返还长安殿,进屋就先让金雪把花灯挂起来。
金雪捧着灯左看右看也没瞧出特别之处,纳闷地问:“娘娘为什么买这样的灯?什么也没有呀。”
“你懂什么,就这样的才好。”崔晚晚不满一个二个都嫌她眼光不佳,于是吩咐,“拿我的笔墨粉彩来。”
她画技不凡,寥寥几笔就在花灯一面勾勒出一幅画。金雪银霜都凑过来来看。
梳着双丫髻的女童手里牵着一根线,线的尽头是纸鸢,旁边还有一对男女。
金雪看懂了:“是小女孩和爹娘在放风筝。”
崔晚晚转过花灯另一面,又画了一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女孩长大了,藏在花枝背后偷看心上人!”
“她嫁人了,正在拜堂呢。”
“她和郎君举案齐眉,然后生了孩……咦?娘娘怎么不画了?”
金雪看贵妃画了依偎在一起的男女,他们低头看着怀里,直觉那个地方应该再画个婴孩才对,谁知崔晚晚停顿一瞬,落笔却只画了本书。
“好了。”崔晚晚搁笔,望着花灯微笑,“两人在吟诗作赋,挂起来吧。”
金雪觉得最后这幅画有点美中不足,若是画上一家三口,便又能跟第一幅的放风筝连贯成一个美满故事。
“奴婢来。”银霜接过花灯,把灯挂在梳妆台上方。她用手转了转灯,兀自欣赏了许久,爱不释手的模样。
崔晚晚见状笑问:“霜儿喜欢?那送给你吧。”
银霜素来内敛,今夜难得露出这样的神态,闻言取下花灯屈膝道谢:“奴婢谢娘娘赏赐。”
正月末,北地几个胡人部族来京城觐见朝贡,其中就有斛律金。拓跋泰先是设宴款待了这群人,然后晚上单独留下斛律金一起饮酒叙旧。
两人是多年旧友,又皆是海量,喝起酒来简直没完没了。崔晚晚倒是早早回去歇下了,拓跋泰则过了子时才回到长安殿,脚步都是飘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虽然醉得不轻,但却记得不能让一身酒气熏到了崔晚晚,于是进了偏殿准备独自醒醒酒,正好看见值夜宫女在此,便喊她煮些浓茶来。
他靠在榻上阖着眸子养神,衣领微敞露出一小块结实胸膛,与平素威严的样子大相径庭,很有几分风流郎君的意味。
“陛下,茶来了。”宫女很快回来,如是说道。
他没有睁眼,懒洋洋“嗯”了一声。
忽然一双手轻轻搭过来,温热的指尖落在太阳穴。
这宫女温柔开口:“陛下,奴婢服侍您。”
……
崔晚晚觉得有些不对劲。
“金雪,银霜的病还没好?”
她已经三日没有见过银霜了,这丫头勤快本分,从来不曾托病躲懒。一开始她只是随口一问,佛兰皱了皱眉头,随口说了句“病了”就不再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是这都第四天了,仍旧不见银霜踪影,问佛兰一直说还病着,还说大夫讲银霜的病会传染人,所以不让旁人探视。崔晚晚转而去问金雪,这丫头却支支吾吾的。
“……唔,没、没好。”
她觉得不对劲,一把拉住金雪,厉声质问:“你老实告诉我,银霜到底怎么了?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
金雪不敢看她,垂着脑袋否认:“没有!奴婢没有事瞒着您……”
崔晚晚气急,一拍桌子站起来:“不说是吧,我自己去找!”
金雪连忙扑跪在地抱住她的腿,哭着乞求:“娘娘别去,别去——”
正在两人纠缠之际,佛兰听见动静过来,眼看再也瞒不住了,只得说出真相。
“是我错看了那丫头,爬床的白眼狼!”
崔晚晚一惊:“你是说银霜她……”
宫里的女人想爬的床,从来都只有一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天子龙床。
第86章弹劾时候到了。
崔晚晚在掖庭局的诏狱中见到了银霜。
自从那晚触怒龙颜被发配至此,银霜先是受了刑,后来又被扔进牢中自生自灭,她不知天日地熬着,心想也许这便是她葬身之处了。
阴暗逼仄的牢房,她蜷缩在墙角,觉得有什么活物爬上了小腿,带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应该是老鼠。但她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思去赶走它,于是只能任由这东西在身上游走。
“银霜!”
耳畔传来金雪咋呼呼的声音,银霜起先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直到狱卒来打开门锁,金雪哭着扑上来抱住她,她才发现这是真实的。
金雪眼泪鼻涕一大把:“银霜你怎么样?哪里受伤了?痛不痛啊?”她一边问一边大哭,搞得好像受了刑的是她似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银霜反过来安慰她:“都是皮外伤,我没事。”
“那、那就好……”金雪抽噎着抹了把脸,想扶她起来,“走,我们跟娘娘回去。”
银霜这才抬起满是血污的脸,眼睛看向崔晚晚,只见秾丽美好的贵妃站在牢房门口,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奴婢见过娘娘。”
银霜费力站起来,拖着还在流血的腿一步一步缓慢挪过去,朝着崔晚晚磕头问安。
崔晚晚垂眸看着她,目光沉沉,半晌才开了口。
“金雪你去外面,我和她说几句话。”
狭窄潮湿的牢房只有一个巴掌大的透气孔,正午的光线照进来也无法驱散那种发霉腐朽的血腥味,主仆二人一个站着一个跪着,静默了好一阵。
老鼠突然窜了出来,“吱”的一声,崔晚晚吓得不轻顿时一跳,银霜见状赶紧扑过去摁住老鼠,捏着扔出牢房。
“娘娘莫怕,已经扔远了。”银霜出言安慰脸都吓白了的崔晚晚。
崔晚晚最怕这东西,手抚胸口惊魂未定,深吸一口气,不解地问:“为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银霜重新跪下,却并没有回答。
“银霜,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崔晚晚又问了一遍。
主仆二人相处时间并不长,还记得银霜刚到长安殿还是个瘦小的姑娘,看着年幼,却像一株顽强生长的杂草,眉宇间神色坚韧。她一直以来勤快又老实,在佛兰的悉心栽培下,已经能够在许多事上独当一面了。
所有人都觉得她将来一定能成为不逊色于佛兰的大宫女,但却没有想到她竟然选了另一条路。
她要做皇帝的女人。
在长安殿这么久,银霜谨小慎微行事妥帖,之前从未表露出想登上枝头变凤凰的企图,就连拓跋泰也对她没有戒心,甚至还觉得她伺候贵妃比金雪那个笨丫头要好。
所以他醉酒归来看见是银霜当值,才放心地让她服侍茶水,毫无防备。只是当她一双手触碰过来之际,他猛地睁眼拂开。
银霜却不放弃,还想再试,但这样的动作愈发激怒了拓跋泰,他一只手就能扼断她的喉咙。只是他没有在长安殿杀人,而是喊来佛兰要她处置了银霜。
他并非是介意区区奴婢也敢觊觎天子,而是绝不能容忍崔晚晚身边竟有背主不忠之人。
佛兰万万没料到今夜有这一出,见状勃然大怒,立即狠狠扇了银霜一耳光。姑姑虽严厉,经常训斥她们,但从来没有真正动过手。银霜挨了打也不辩解,只是垂头不语。
按着拓跋泰的意思是要把这心思不纯的奴婢杀了,可佛兰终究是心软不舍,于是把她先送入掖庭局关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晚晚问了两次,银霜就如哑了一般,静默无声。
“你若不想说也罢。”崔晚晚叹道,“今日你就出宫去吧,这里容不下你了。”说完转身欲走。
“不要!”谁知无动于衷的银霜却被这句话刺激到,双膝跪地上前乞求,“娘娘不要赶奴婢走,让奴婢留在宫里,留在长安殿!就算做个烧火丫头也使得,奴婢什么也不要,求娘娘留下我……”
崔晚晚瞧她神情不似作假,反问道:“你连实话都不愿同我讲,我如何留得下你?”
“我、我——”银霜转过脸抹了抹泪,避开她的视线,“是奴婢痴心妄想,奴婢知罪。”
“银霜,我在宫里五年了,形形色色的女子见过不少,有不择手段的,也有与世无争的,一个女人有没有野心,是不是想往上爬,我看得出来。”崔晚晚字字珠玑,“陛下冷厉,你们平时怕他比敬他都多,又怎会对他有什么爱慕心思?所以我想你亲口告诉我,你究竟是为何要做那样的事?”
银霜原以为能糊弄住贵妃,却不料她早把一切看得明明白白,崔晚晚比她以为的还要了解自己。
“娘娘,奴婢去年来了葵水,而且已经满了十五岁。”银霜吸了吸鼻子,努力让声音平稳一些,“奴婢可以生孩子。”
崔晚晚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怔住。
“奴婢想替娘娘生一个孩子。”银霜昂起头,“这样娘娘就不用再强迫自己喝药,也不用管外头人如何说。奴婢可以躲起来直到孩子出生,娘娘只要假装有孕就好,若是娘娘不放心,等孩子生下来,就赏奴婢一味鹤顶红罢。”
崔晚晚气急:“你胡说什么!我要你的孩子做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娘娘要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就能名正言顺当上皇后。”银霜仍旧想说服崔晚晚,“还有金枝公主,您对她都那么好,也一定能善待其他孩子。如此一来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奴婢愿意一死守住这个秘密。”
崔晚晚深受震撼,眼眶盈泪发烫,嘴唇嗫嚅。
“霜儿,这样不值得……”
“娘娘这般好,奴婢愿意为您做任何事。”银霜句句真心,“奴婢一直敬您爱您……心悦您。”
所以她不愿看崔晚晚独自承受折磨,她恨不能感同身受,帮她承担了所有苦难。
银霜出身贫寒,小小年纪被家人卖入宫中,一路走来吃尽苦头,看了太多世态炎凉与肮脏龌龊。直到遇到了崔贵妃。贵妃是她从未见过的美好,不单单是容貌,还有学识、眼界、胸怀……样样都好,待她也好。
银霜在懵懵懂懂的年纪,从贵妃这里第一次知晓了什么样才是真正的“美人”。人人都有对美的向往,而银霜向往的就是崔晚晚。
“傻孩子。”崔晚晚落下泪来,摸着银霜的头顶轻叹,“你这样的年纪懂什么心悦不心悦的,莫要再说这些胡话。”
“你觉得我好,那是因为你不认识从前的我。”
“曾经的崔贵妃自私冷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说一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不为过。”
“若非陛下,我不会是今日的我,是陛下让我成了如今的模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最后,崔晚晚还是拒绝了银霜的提议,并且坚持要送她出宫。银霜苦苦哀求仍是无果。
“银霜,不是我容不下你,只是发生这样的事,你不能再留在长安殿了。”
韦清眉疯癫成魔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崔晚晚有感而发。
“人一旦求而不得生了执念,就再也做不成一个人,也许会沦为受欲念驱使的禽兽,甚至当了恶魔也说不定。”
“我不会让自己变成那样的。”
正月过了没多久,南边传来急报,镇南王元雍假借年节拜贺的理由,邀年末回京述完职,又回到属地的越州、宁州、广州的刺史到王府赴宴,在宴席中途王府里突然窜出百余名弓箭手,用乱箭射死了三位刺史。
元雍迅速霸占了三州地盘,随即自立为帝,称齐国,然后他出兵往东西两路扩张,很快又占领了最南端的交州,自此大魏南边临海疆域几乎都被元雍掌控,公然跟大魏叫板。
拓跋泰当机立断下旨出兵讨伐元雍,他点了房英莲和白崇峻为主要战将,兵分东西两路南下而去,左右包抄逆齐。同时还派出崔衍为督军,由崔浩护送从中路前去谈判。
接下来两个多月里,前线战事如火如荼,本来魏国大军气势汹汹,杀得元雍节节败退,只是没想到这还没到五月,南方就气温抖升,岭南本就潮湿炎热瘴气多发,北方的兵士不适应这般天气,饮食也没太注意,许多人都不慎染上疟疾。于是战事被迫放缓,而元雍则抓紧机会反攻一波,大魏这边也损失了不少。
一时间,两方呈现对峙胶着状态。而在后来几次不大的战役中,魏军竟然都没有讨到什么好处,只因元雍那边冒出来个厉害人物,运筹帷幄且善用诡计,让白崇峻这条老狐狸都吃了不少亏。
坐镇京城的拓跋泰收到前线战报之后,正考虑是否御驾亲征,谁知这个节骨眼上又冒出来件坏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殿中侍御史王弘义在大朝会之日弹劾了崔贵妃,甚至还写了一篇檄文,骂她从前在元启后宫就兴风作浪,掩袖工谗,为虎作伥;后来侍奉今上,不仅不知何为贤良淑德,却愈发善妒恶毒,在后宫横行霸道滥杀无辜,堪称“虺蜴为心,豺狼成性”。
“崔氏近狎邪僻,残害忠良,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1
殿中侍御史不过是个从七品的小官,每逢大朝会才能具服升殿,王弘义从前并不起眼,今日却突然站出来一通“慷慨陈词”,把众人都弄懵了。
拓跋泰勃然大怒:“无稽之谈!倘若贵妃真如你所说,朕却不察不知,岂非昏君?你污蔑宫妃影射天子,好大的胆子!”
王弘义露出一副无畏生死的御史气节来,跪下磕头大义凛然:“微臣句句属实!陛下英明神武,断不能被妖妃所惑!”
拓跋泰本来想替崔晚晚辩白,然后再狠狠斥责王弘义一通,掐灭这些人另有所图的小心思,却不料方丞相竟站出来抢先开口。
“陛下素来善于纳谏且明察秋毫,王大人敢于谏言是好事,但所说之事是否属实不宜过早判断。不如待一切查明之后再做定夺,同时为了避嫌,委屈崔贵妃暂居殿中,静待结果。”言下之意要先禁足崔晚晚,也不失为一个为了安抚朝臣的平衡之法。
方丞相忠于大魏,就算崔家与他交情匪浅,他也始终把天子放在首位,谏议大夫邹征意图死谏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绝不会让拓跋泰再恣意行事,从而引起非议,动摇朝堂根基。
拓跋泰一听就要反驳,不料又有好几个大臣站出来附议,都赞同方丞相所说的办法。
与此同时,身处后宫的崔晚晚已听闻了前朝有人攻讦自己,她并不意外。
王弘义是王家人,王家处处都被崔家压了一头,早就心生不满,况且她还杀了王昭仪,两家已结下了不解之仇,王家势必会疯狂反扑,只是早晚动手而已。如今崔衍崔浩两人都在南边打仗,崔氏主力远离京城,正是王家出手的好时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再加上拓跋泰火烧元启尸骨、一意孤行册封公主这些事,早引起世家大臣的微词。每一件事都可谓与贵妃密切相关,皇帝又专宠于她,这把怒火不烧她烧谁?
所以王弘义先当出头鸟,其余人便齐声附和,一起给拓跋泰施压。
崔晚晚摘下簪珥珠饰。
佛兰见她动作顿时急了眼:“娘子……”
她神色平静:“走吧,时候到了。”
第87章告别郎君,晚晚拜别。……
这日朝会未散,众臣便见到那位艳冠大魏的崔贵妃跪于正殿门外,脱簪请罪。
“承蒙陛下垂怜,恩宠椒房,侍奉舜殿,妾自知少贤寡淑,惶恐不能回报君恩,内心常惴惴之。今,若因妾一人之过而致君臣不睦,实乃妾之恶罪也。”
崔晚晚素衣披发,磕头之后长跪不起,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吐字清晰让所有人都听得明明白白。
她再次伏地,朝殿中高座的天子叩首,诚恳道:“昔有周宣姜后、齐桓卫姬、楚庄樊女,厥德孔贤,忠款诚信,谦让大度,方辅佐君王成就大业。妾自知才疏德浅,不敢妄图自比。吾皇文治武功,攘夷拓土,尧趋舜步,必为千古一帝。承蒙君上错爱,允妾常伴左右,但妾自惭形秽,受之有愧。”她直起腰来,只见玉白的额头都磕红了。
“故,妾自请出家以修德行,每日佛前拜祝祷叩,祈愿吾皇福寿天齐,大魏河清海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望陛下允之!”
最后一拜,她伏地之后久久不起。
隔着熙攘人群,居高临下的拓跋泰遥遥望向跪着的崔晚晚。只见她低低叩首,瘦削的肩膀几乎贴在地面,像是虔诚膜拜菩萨的信女。他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瞧见她乌黑的发顶,素白的衣裙铺开好似一朵雪花。
殿内殿外只隔了一道门槛,却犹如天堑不可跨越。
她那些话都是说给外人听的,他知道。
虽然她没有单独对他讲一句话,但她向他行了三次拜礼。
她是来告别的。
其实自从行宫回来他就察觉到她有心事,他也隐约猜到她为何忧思,只是她不肯吐露,他也不便逼问。二人相处之际,他忽然又有了那种若即若离的不安感。
只是没想到今日她真的要离他而去,而且选在这样一个众人见证的场合,逼得他无法拒绝,没有退路。
这个时候拓跋泰觉得思绪脱离了控制,他脑海里钻出无数的场景和念头,既有二人最初相识的试探交锋,也有后来同甘共苦,逐渐情深意重……最终他脑袋里想的竟是,难为她还知道什么姜后卫姬樊女的典故,恐怕是临时抱佛脚,来这儿之前匆匆翻了几下《列女传》吧?
想到这里他不禁轻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今日大朝会场面沉重,御史弹劾贵妃,而贵妃前来请罪,气氛可谓僵凝,众臣都屏气凝神之际,忽闻座上天子笑了一声。
心痛到极致便是麻木,只见拓跋泰站起身来,目光放远不知在看什么,淡淡开口。
“好。”
贵妃要去修行的地方叫罔极寺,取“欲报以德,昊天罔极”之意,是一座皇家修建专门用来祈福的寺庙。
当朝请罪之后,崔晚晚第二天就要离开长安殿前往寺庙。临走前一夜,她先是把小金枝托付给了袁三娘,还有奶娘与金雪也一并送了过去。
金雪泣不成声:“娘娘不要奴婢了吗?”
“并非是我不要你,而是我需要你在这里照顾金枝。”崔晚晚微微一笑,“你是我最信得过的丫头,你帮着袁婕妤抚育好公主,照顾好她的衣食住行,让她平平安安长大,这是件很重要的事,你能做好吗?”
金雪顿时觉得自己被委以重任,一擦眼泪信誓旦旦:“奴婢能做好!”
安抚好金雪,崔晚晚又对袁三娘说道:“我此去不知归期,这个孩子就托付给你了。”她看着熟知的小金枝,露出不舍神情,“是我没有福气,做不了母亲……三娘,我在此谢过了。”说罢她深深鞠躬。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不敢当。”袁婕妤抱着金枝,连忙请她起身,“该是我谢娘娘。”
深宫寂寥,有个孩子相伴也不错,至少能打发漫漫时光。况且这是天子亲自赐名封赏的公主,当了她的养母,将来便有了倚仗。袁三娘以后的日子不会难过。
安顿好身边的人和事,崔晚晚便只剩最后一个牵挂。
月上中天之时,她终于来到天子寝宫。
只见房门紧闭,里面漆黑无光,福全领着几个小黄门守在门外。
福全见她急忙迎上行礼:“问贵妃娘娘安。”
崔晚晚点头:“陛下呢?”
福全指了指房门,如实回禀:“自打下朝回来便这样……一直没出来过,也不曾喝茶传膳。”大伙儿都知道今日天子动怒,御前伺候的人更不敢擅自打扰。
“我同陛下讲几句话,你们先下去吧。”
福全招手让人都撤了。
崔晚晚上前叩门,“笃笃笃”几声过后,里面没有回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是她第一次被他拒之门外。
“阿泰。”
她也不管他是醒着还是睡着了,索性靠着门坐下来,自顾自开始说话。
“我们不能再自欺欺人了,其实你我都知道,再耗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不管是太医令还是其他大夫,都治不好我。”
“与其蹉跎岁月,等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不如当机立断,让一切事情都重回正轨,你和我也去走自己早该走的路。”
若是他们没有相遇,元启死后她就出了宫,回崔家也好,四方游历也罢,总之不会再滞留于此。至于拓跋泰,相信就算没有她的帮助,他也还是会当上皇帝,接着选秀纳妃,开枝散叶。
本来是没有交集的两个人,偏偏在最差的时机遇见,所以才有了后来那么多波折。可是走了那么多弯路,他们兜兜转转又必须回到原点。
殿里还是没有回应,崔晚晚却知道他肯定在听,于是继续开口。
“我可以只有一个收养的女儿,但你不能没有儿子,更不能没有亲生儿子。你是天子,你有江山社稷祖宗基业,你需要子孙后代承继下去,否则就是对不起列祖列宗,更对不起黎民百姓。”
“阿泰,我知道你很难,一边是治国兴邦的责任,一边是和我长相厮守的承诺,你想两者兼顾。可是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啊。俗话说知难而退,所以我想退一步。”
“可是我的退步,不是说从此当个宠妃,不然与从前有何不同?正是因为爱着你,我才不能像对待元启那样对待你,更不能让自己做违心的事,哪怕是装得贤惠懂事一些,我也不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实我试想过大度一些,与旁人分享你的宠爱,后宫那么多嫔妃,我老是霸占着你……可是我那么小气,劝你临幸其他嫔妃的话我说不出口,更做不出把你推给别人的事来。我就想郎君属于我一个人,谁也抢不走。”
“阿泰,原谅我的自私和懦弱,我不可能亲眼目睹你同旁人生儿育女的样子还无动于衷,我会嫉妒、会憎恨……可我不想自己变成韦清眉,我也不能去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我希望自己在你心目中永远是最好的。”
眼泪不知何时流了出来,等崔晚晚察觉之时已是满脸冰凉。
“其实,我还有件事一直瞒着你。”
“我早就给自己定下了期限,一年的时间,我们好好在一起。时间一到,我们就要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走该走的路。”
“你看,一年都过去很久了,我甚至还多得了几个月……我不能再贪心,我该知足了。”
她就像是偷到糖的孩童,吃的时候甜蜜,可那终究是不属于自己的。
寝殿之内,久久坐在黑暗之中的拓跋泰仍是一味沉默,但她说的每一个字都烙进了他心里。她虽然极力掩饰,可听到她微微发颤的声音,还有并不均匀的喘息,他知道她在哭。
他终于起身走向门口,朝紧闭的殿门伸出手。
“阿泰,不要出来!”
崔晚晚听到他的脚步声,急忙出声制止。她甚至从外紧紧扣住门环,又再说了一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要出来……你不能出来。”
他的手掌已经抚上了门闩,却没有再动。
崔晚晚深吸一口气,尽管知道他看不见,却仍然挤出一抹笑容:“我现在的样子不好看,你不要看了。”
本来是想来再见最后一面,可临到真正要相见的时候,她又忽然胆怯了。她害怕,害怕若是见了,离去的勇气和决心将瞬间崩塌瓦解。
“嗯。”里面传出他低沉的声音。
终于得到回应的崔晚晚用手拉住门环,额头轻轻抵住殿门,仿佛是倚靠在他的胸膛。她轻声叮嘱:“阿泰,以后嫔妃生了孩子,记得对孩子和母亲都温柔一些。你是天底下最好的郎君,也会是最好的父亲。”
只是那样的圆满时光里,再也没有她。
已经过了三更,再有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脸庞泪痕已干,崔晚晚缓缓松开门环,后退两步后径直跪下,双手合前朝着紧闭的殿门叩头行礼。
“郎君,晚晚拜别。”
从此天各一方,后会无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88章圣旨我们会记得彼此最好的……
前夜星空月朗,清晨却聚起雷云,乌压压的天际传来沉沉轰隆声,然后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
佛兰撑着伞和崔晚晚步行离开长安殿,一路走到宫门口。雨势滂沱,两人走出不远就鞋袜尽湿,裙摆也全是水渍。
“娘子,要不躲躲雨再走吧。”佛兰提议。
崔晚晚摇头:“走快些。”
宫门口停着青毡马车,两人依偎在一把伞之下,步履艰难地走到这里,半个身子都湿透了。
马夫已搭好凳子,佛兰也催促:“娘子快上去吧。”
崔晚晚提着裙摆,想回头再看一眼住过五年的深宫,转过半张脸却又硬生生忍住了,回头踏上脚凳。
佛兰收伞,很快也登上车去。马夫穿好蓑衣,挥动马鞭驾车而去,很快就出了丹凤门。
城门高楼之上,福全先是看了看矗立不动的拓跋泰,眼神又瞟过那辆青毡马车,雨雾蒙蒙,很快马车就变成了一个青灰色的小点,消失在漫漫长路尽头。
“陛下,”福全小心翼翼提醒,“该上朝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拓跋泰这才收回视线,神色平静目光淡漠,转身走下台阶,似乎对崔晚晚的离去毫无波澜。可福全知晓天子并非表面上这么平静,他的拳头始终没有松开过,仿佛捏着什么东西,而一旦放开便会汹涌泗流。
马车之中,崔晚晚还未坐定就急忙让佛兰打开包袱,检查里面的东西被弄湿没有。
只见扁扁的包袱里并没有什么奇珍异宝,只有一个经盒大小的匣子,以及几件换洗衣衫。
崔晚晚打开匣子,里面有一小幅画,还有一支樱桃绒花簪,一支白玉笄,以及八棱子手串。长安殿里有许多他送的东西,她精挑细选了许久,最后带走了这几样。
徐徐展开画纸,是拓跋泰的小像。
“还好没湿。”她伸手抚过画中人的眉眼,“我们会记得彼此最好的模样。”
这日的朝会因暴雨推迟了一个时辰,不知为何姗姗来迟的天子竟也浑身湿透。朝会之上拓跋泰知会众臣,他将亲去南方督战,不日动身。
可是当晚,一向身强体健的今上竟发起了热,浑身烧得滚烫,病情来势汹汹。太医令看过之后判断病因,乃是五脏郁结,心绪波动过大引起的,再加上淋了雨,让病情愈发严重。开了药又赶紧熬药,福全端着药来请陛下喝,拓跋泰却昏睡着不省人事。于是福全先用烧酒给天子擦拭颈窝四肢降温,又张罗内侍备水沐浴。
半宿过去,拓跋泰体温终于没那么烫了,福全已经熬红了眼,端着药过去再试,听到他昏昏沉沉地喊着“晚晚”。
“陛下,您先把药喝了。”福全鼻子一酸,哄道,“奴婢已经去请贵妃娘娘了,她说马上就来。”
他终于松开牙关,福全赶紧把药汁喂进嘴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药有安神的作用,筋疲力尽的拓跋泰沉沉睡去。
福全端着空空的药碗,跪在龙榻侧畔,唯有低低哀叹。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拓跋泰这场病养了半个多月才算痊愈,他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六月初,御驾南下督战。
罔极寺中,崔晚晚谢绝了所有人的探望,包括崔父。
她和佛兰深居简出,真的就如同她之前承诺的那般,每日研读佛经典籍,日日叩拜佛祖菩萨,虔诚敬香膜拜。
七月的时候,南边终于传回好消息。前镇南王妃林氏的娘家人,率全族投向了大魏,正式与元雍割裂。原来元雍在称帝之后,因长期与王妃不和,竟然不立发妻为后,而是降妻为妾,甚至软禁了王妃和数位林氏少年子侄,威逼林家共同谋反。林家顾忌这群人的安危,不得不顺从元雍。
后来不知拓跋泰使了什么法子救出这群人质,林家顿时没了后顾之忧,立刻表示只认同大魏天子一人,愿一齐讨伐元雍逆贼。为表诚意,林家献上治疗疟疾和避免瘴气的药方。
魏军终于摆脱了瘴疾的困扰,加上又有帝王坐阵,顿时士气大涨,势如破竹。
与此同时,崔晚晚破例接待了一位特殊访客。
“多谢娘娘愿意见我。”
林新荔又怀上了第二胎,如今已经显怀,若非见她是个孕妇,不忍她挺个肚子等在外面,崔晚晚不见得同意她进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晚晚亲自给她端了杯水,开门见山:“你若是来替人当说客,那就不必开口了。喝完这杯水就走罢。”
“家里那黑脸莽汉确实是想让妾身来劝劝娘娘。”
林新荔倒也不隐瞒,邓锐与拓跋泰情同兄弟,必然不忍心看堂堂天子也要受情所困,是故想让家中妇人前来劝和一二。但聪慧如她肯定不会单刀直入,况且崔晚晚已经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她更不会张口就劝,反而先直接承认是受人之托,随后立刻表明自己无心当说客。
“男人总是认为女人需要依附他们而活,更希望我们都是贤妻良母,不争不妒,以夫为天,一辈子围着他们打转。”林新荔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继续说道,“可是凭什么呢?女人为什么不能为自己而活?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妾身今日不是来当说客的,只是想来探望您。”
换做从前,崔晚晚怎么也想不到柔弱小意的林新荔会说出这样的话,瞧她如今“语出惊人”,崔晚晚笑着打趣:“看来夫人驯夫有道,邓将军一定被你驯得服服帖帖吧?”
提起邓锐那个憨的,林新荔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谈不上服帖,但还算听话。”
从这日以后,林新荔隔三差五就会去一次罔极寺,陪崔晚晚说说话,给她讲一讲外头的事。
又是一年八月十五。
崔父再次来到罔极寺,本来只是打算让寺中比丘尼转交些过节的东西,没料到崔晚晚竟主动提出要见他。崔父喜出望外,跟着比丘尼进了寺庙,头一回踏入女儿住的禅院。
“小晚!”
崔父快半年没见过她了,一时间激动不已,赶紧上前拉住她好好端详。只见她穿着三宝领的海青,头发用木簪挽起,素颜不施粉黛,与从前锦衣华服、簪环戴珥的秾艳模样大相径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晚晚任他打量,牵着他落座:“阿耶坐下歇歇。”
崔父心疼不已,眼眶都红了:“小晚瘦了。”
“哪儿有。”崔晚晚双手比着腰身,娇嗔道,“我长胖了呢,只是衣裳宽大遮住了,让您瞧不出来。”
在父亲面前她一贯是小女儿的神态,崔父见状终于放下悬着的心,转而问她在寺中生活怎样。
崔晚晚道:“挺好的,每日看书读经栽花煮茶,日子也不算无聊,只是……”
“只是什么?”崔父顿时紧张。
“天天吃素太难受了,所以呀,”她示意父亲附耳过来,悄悄地说,“佛兰姐姐偶尔也出去买点荤食回来打牙祭,我们都躲在后门外头偷偷地吃,不敢让住持师太发现。”
崔父忍俊不禁。
“你长兄来信说,逆齐败局已定,元雍率残部逃往朱崖洲或夷洲,陛下已派人越海追缉,必诛杀之。一切顺利的话,大军年底就能班师回朝,到时候你也该离开罔极寺,回宫里去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阿衍还让为父转告你,让你莫要担心,他们知晓你受委屈了,王家已有把柄罪证在咱们手里,待回京以后,一定为你出了这口恶气。”
在前线的崔衍知悉京中变故之后,只觉王家着实卑鄙无耻,不敢明目张胆跟他交锋,竟趁着他们兄弟二人没在,朝小妹发难。他且记下这笔账,日后必要王家千百倍偿还。
“阿耶,不知我前世修了多少德行,这辈子才能做您的女儿,哥哥们的妹妹,我很庆幸,也很感激,只是以后,你们别再为我如此大费周章了。”崔晚晚拉住父亲的手,“我已经长大了,我知道自己要走什么样的路。”
“我离宫不是因为王家的污蔑,更不是受人逼迫,我只是不能再待在那里,我有必须要走的理由。”
“阿耶,我不能再回去了。”
……
崔晚晚亲自送崔父离开罔极寺。
“对了,”临到走时,崔父忽然想起一事,“给你的东西里面,有个盒子是陛下出征前差人送到府上的,我想着应是给你的,便没有打开来看,你记得瞧瞧。”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
崔晚晚找出了父亲所说的盒子,放置于庭院石几之上,怔怔盯着发呆。
“娘子,夜深露重,当心着凉。”佛兰来为她披上外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晚晚回神,道:“你先去睡吧,我一会儿自己歇息。”
佛兰点点头,先进屋熄了烛火。
半晌,崔晚晚才掀开了盒子,看见一册黄绢玉轴,是圣旨的模样。
她展开了这道圣旨,想瞧瞧拓跋泰写了什么,却没料到里面除了玉玺龙印,竟然空无一字。
回忆如潮水涌来,历历在目。
“真心?陛下怎会相信这样可笑的东西?”
“既然陛下坚称真心待我,不如与臣妾打个赌。”
“若是您输了,要送臣妾一封盖了印的无字圣旨,敢不敢?”
“若我输了,甘为笼中雀,如何!”
他认输了。所以送来了无字圣旨。
可是他不是输给她,而是输给了自己的真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颗的泪水一滴滴落在绢布上。
“我也没有赢啊……”崔晚晚捧着卷轴喃喃自语。
她的人虽然离开了深宫,可心却被永远禁锢在他那里。此生余下的时光,她都是他的笼中雀。
而猎人也爱上了这只娇雀,所以心甘情愿,放她自由。
第89章朝霜又是一年。
秋高气爽的时节,林新荔邀崔晚晚出来逛逛走走。
贵妃在罔极寺修行,天子并未限制她的出行,是故她行动自由不受约束,并且羽林卫还有一队人马驻扎在寺庙附近,奉旨暗中保护她。
佛兰也劝崔晚晚别闷在寺里,该外出透透气,于是她与林新荔约好了去郊外看桂花。出行这日,她换下僧尼衣袍,穿了身普通裙衫,并不打眼。
桂花最盛处,唯京郊西山为多,这里的村落百姓以桂花为业,沿着山势坡地栽植桂树,其林若墉若栉。秋日时节,策蹇入山看花,从数里外便触清馥。入径珠英琼树,香满空山,恍入金粟世界。
林新荔的孕肚看起来又大了些,崔晚晚瞧她走路都吃力,好意劝道:“在下面看看就好,不用爬上山去。”
林新荔摇摇头:“今日来此另有目的,妾想拜访一房远亲,他就住在那里。”随着她指的方向,崔晚晚看见半山腰的桂树林有间草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们走几步就歇一歇,终于到了草屋,只见屋前空地上堆满了晾晒的药材,一名花甲老翁坐在杌子上,手捧着书看得津津有味,双脚踩着药辗子来回地动。
“见过叔公。”林新荔出声唤道。
老翁抬眼随意看她一下:“坐。”说完也不管她们有没有地方落脚,继续一边看书一边辗药。
崔晚晚让林新荔等着,自己在一堆杂物里翻了许久才找到张竹凳,放在地上试了试觉得还算结实,于是她让林新荔坐。
“不用,还是娘……娘子坐吧。”
崔晚晚不由分说把她按着坐下:“天大地大,孕妇最大。”
林新荔确实也疲累了,不再推辞,撑着腰缓缓坐下,小声介绍:“妾从前告诉过您,林氏祖上行医,也出过好几位千金圣手。韩叔公与妾身祖父是姑表兄弟,他虽然不姓林,却是那一辈当中最有医术天分的,就是脾气有些古怪。”
这时韩保升放下书,转身进了草屋,简单扔下两个字。
“进来。”
林新荔急忙起身跟过去,进屋之后只见韩保升坐在桌子背后,作势开始挽袖子。林新荔会意,也随之落座,把手腕轻轻搭于脉枕之上。
片刻之后,屋外的崔晚晚只听姓韩的老翁暴跳如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是怎么教你的!”韩保升大发雷霆,“用虎狼之药催生,你当妇人产子是儿戏不成?!既然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今日还来找我作甚?你给我出去!”
林新荔顿时呜咽哭泣起来。崔晚晚闻声急忙进去。
原来林新荔当初使了手段让自己“早产”,釜底抽薪地解决了将军府的其他女人,可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尽管她自己也在开方调理,但到底伤了身子,现在怀这一胎格外辛苦,常常有力不从心之感,夜晚睡觉也盗汗浅眠,所以才来找韩保升看看。
姜还是老的辣,韩保升一搭脉就发现了端倪,顿时把她骂得狗血淋头。
林新荔也不辩解,只是一味地哭,一副逆来顺受任打任骂的柔弱样。
韩保升恨铁不成钢:“哭哭哭!就知道哭!当初吃了熊心豹子胆,现在晓得后悔了?”
“叔公,我知错了……”林新荔听他口气软下来一些,赶紧认错。
她最擅长以柔克刚,等到韩保升大骂一通出了气,却还是提笔给她开方。
“先按方抓药吃着。”韩保升把药方扔给她,没好气道,“切忌忧思多虑,你就是心眼太多,迟早要吃大亏!”
林新荔小心翼翼把方子收好,点头道:“我晓得了,多谢叔公。”
韩保升转眼一瞧旁边的崔晚晚,见她梳着妇人发髻,皱眉问道:“你也是来看病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
不等崔晚晚回答,林新荔拉着她落座,抢白道:“烦请叔公给这位娘子也瞧瞧。”说罢还劝崔晚晚,“来都来了,就诊个脉吧,也不费什么事。”
崔晚晚心想也是,便没有拒绝。
满山的桂花香飘进草屋,韩保升的眉头却越发蹙紧。
“你……”韩保升把崔晚晚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欲言又止。
崔晚晚对这样的眼神习以为常,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开口询问,于是主动解释:“我从前服过绝子药。”
“老夫知道。”没想到韩保升比她还淡定,“我给你看过病,还记得你的脉象。”
这下轮到崔晚晚惊讶。看过病?什么时候?
韩保升继续说话,语气疑惑:“你不是说不治么?怎么改主意了?”
她只在行宫看过其他郎中,倘若那时真的是韩保升去诊脉,他既然有法子医治,为何她不知晓此事?也没有新的药送来,是谁要瞒她?
崔晚晚觉得其中必有蹊跷,刹那间心思百转千回,故作平静地说:“我想再听听您的高见,究竟要如何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从西山下来,天色已暗,崔晚晚和林新荔一起登上马车。
“娘娘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林新荔看着崔晚晚的眼里带着惋惜与感慨。
而崔晚晚的眼眸格外明亮:“我已经想好了。”
“可是……”林新荔欲说千言万语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天地无终极,人命若朝霜。1”崔晚晚莞尔一笑,“有舍才有得,这还是你教我的。”
从这日起,每隔四五日崔晚晚就要来西山寻韩保升,请他为自己施针用药,风雪无阻。
接近年底的时候,南边战事结束,大军班师回朝。
魏军先是收复了交州越州等地,把元雍逼得逃到四面环海的朱崖洲,拓跋泰集结战船要对朱崖洲猛攻,元雍见势不妙,又欲逃往夷洲。不成想半路早有埋伏,他的船没有驶出多远,就见到打着大魏旗号的战船严阵以待,黑甲士兵威风凛凛。元雍吓得从甲板跌进海里,最后大概是葬身鱼腹了,反正没捞到尸首。
大魏讨伐逆齐,元雍经营数十年的势力都被连根拔起,包括那些依附他生存的岭南望族,识相的早就弃暗投明,谋得一条生路,若是跟元雍狼狈为奸的,几乎被灭了族。
拓跋泰借着此战,不仅除掉了心腹大患,而且荡平了南边的所有角落,大魏从此再无藩王割据,所有权力都收拢于天子之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从元雍谋反称帝到他身死,前后还不到一年时间,大魏此战能够速战速决,大获全胜,离不开一人的汗马功劳,那便是陆湛。
陆湛一年多前追踪兵器的去向到了岭南,察觉到镇南王元雍有异心,遂以门客身份潜伏进王府,通过几次献计纳策,渐渐博得元雍信任。元雍眼看自己年事已高,再不搏一把就只能老死岭南,于是在陆湛的推波助澜之下,他终于孤注一掷,自立为帝。
随后双方交战,陆湛一开始积极出谋划策,几次击败魏军,愈发得到了元雍的器重,成了他的心腹,接下来陆湛又了解到更多辛密,包括林家人质被软禁的地方,元雍的兵力部署,甚至他给自己谋划的退路等。待到时机成熟,陆湛便与魏军里应外合,同时从三个方向发起猛攻,很快就攻破防线直捣老巢,接着元雍逃亡,陆湛又把他行船的路线透露给魏军,让拓跋泰做好了瓮中捉鳖的准备。
陆湛婉拒了回京入阁封侯拜相的圣意,而是选择暂时留在岭南,此地战后百废待兴,正是他施展抱负的机会。
腊月京中连下几场大雪,拓跋泰返京只见四处白茫茫一片。回宫后他稍作休整,便吩咐福全把金枝公主抱来。
如今小公主已经满了周岁,正在蹒跚学步。拓跋泰离京半年,小孩子自是记不得他,瞧他朝自己伸出手来,反而怯怯往袁婕妤怀里缩。
袁婕妤神情尴尬,连忙解释:“公主还有些怕生。”
拓跋泰点头表示知晓了,不由分说把金枝接过来,然后高高举起,袁婕妤见状一颗心差点跳出来。
“咯咯咯——”
只见拓跋泰举着金枝飞上飞下,逗得小家伙咯咯直笑,而他一张冷脸竟也难得的展露笑意。不一会儿金枝就喜欢上了这个高大男人,乖巧伏在他肩头。
拓跋泰教她喊“父皇”,金枝还不太会说话,吚吚呜呜发音不清,但他很有耐心,一遍遍不厌其烦地重复。他看着金枝的眼神很慈爱,只是偶尔会出神片刻,仿佛是在看其他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袁婕妤默默站在一侧,望着这样“共享天伦”的场景,欣慰之余却又觉得心酸。
这一年的除夕,宫里仍是照例按制,召重臣宗亲入宫伴驾守岁。与去年不同的是,这一回只有天子独坐于高台之上,身旁空荡荡的,正应了那句“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
不过嫔妃们倒是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自从贵妃离宫修行,她们的心思又渐渐活络起来。不过拓跋泰回宫以来,除了偶尔见见金枝公主,并没有进过后宫,袁婕妤也只是作为养母送公主去陪伴圣驾,不曾受到临幸。但众女心生期盼,觉得来日方长。
酒筵过半,拓跋泰起身离席,慢慢往后宫而去。福全跟了一会儿,大概猜到圣上要去哪里,于是暗中挥退了其他侍从,自己则远远跟在了后面。
自从崔晚晚离开之后,长安殿就被封了起来,再也没人进去过。拓跋泰推开殿门,厚厚的灰尘窸窸窣窣落下来。
庭院里的陈设都没有变,但所有东西都不一样了。冬日大雪冻死了所有草木,那株曾经开出灼艳花朵的木芙蓉如今枝丫荒芜,连旁边的秋千也变得破败。石几石凳上还残留了夏日青苔的印记,但这个时节只剩下冰冷刺骨。
荡秋千的人如今不在,坐在凳子上喊他烤肉的人也不在,只给他留下一座空荡荡的宫殿。
拓跋泰坐了片刻,忽然想起自己曾经给她摘过青梅,她说酿了酒,就埋在了芙蓉树底下。
挖开泥土,果然有个酒坛,他把坛子取了出来,揭掉了油纸和酒塞。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随便找了个酒杯,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青梅酒。
梅子酸涩,泡进去把酒液变得又涩又苦,他慢慢尝着这杯酒,最后觉得回味竟然有些甘甜。
像她那般嗜甜如命,一定还胡乱加了糖进去……
想到这里他不禁轻轻一笑,无奈摇头。
钟鼓敲响,爆竹齐鸣,宫里在子时放出最华丽的烟花焰火。
拓跋泰端着酒杯,抿着唇齿里的涩然,抬眸望向天空中热闹的烟火绚烂,自言自语:“又是一年。”
第90章过客尽管众生皆苦,但世间仍……
元正过后,就有大臣上书请求今上扩充后宫广纳嫔妃,早日为大魏皇室衍育子嗣。
拓跋泰一句“不合规矩”就把人打发了回去。
选秀通常三年一次,今年距上次选秀正好是第三年,只是那次是秋季颁的旨,若说不合规矩其实也不全对,差的只有月份而已。
这个消息传到后宫,嫔妃们都不安起来,进宫快三年了,众女皆是无宠,大家都是一样的混日子,谁也不嫉妒谁。但倘若要来一批新人,万一又出个贵妃怎么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嫔妃们都不愿坐以待毙,于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都想再为自己搏一搏,接下来拓跋泰明显感觉到“偶遇”“邂逅”这些事来得太过频繁。
他把福全拎到御前敲打了一顿,福全又去敲打了底下人,这下天子跟前终于清净了。
说到底他心里还留着一丝执念与期望,尽管明知渺茫,可他还是不想就此放手。
崔晚晚还没有用那道圣旨,所以她仍是贵妃,只是离宫修行而已,也许有一天她会回来,他在等她回来。
等等,再等等……
正月十五,崔浩来了罔极寺,直接进去找妹妹。
崔二公子俊美无俦且风流倜傥,又惯会跟女人打交道,即便是寺中比丘尼也对他格外关照,只要是他来到访就没有不通融的。
“换件衣裳,同我出去。”
崔浩一来就是命令的口气,惹得崔晚晚朝他丢白眼:“不想动。”
崔浩干脆拉她:“你又不是真的尼姑,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作甚?快随我走,咱们去逛灯会。”
“我既然身在佛门,就要守清规戒律。”她拒绝得一本正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少来这套。”崔浩嗤笑,“你偷吃烧鸡的时候怎么不说要守规矩?”
崔晚晚伶牙俐齿地反击:“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说着她觉得不对劲,“你怎么知道我吃……”
“那你以为烧鸡哪儿来的?”崔浩斜睨,“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得听我的。”
佛兰也劝她出去看热闹,积极为她更衣梳头,崔浩见状特意叮嘱不要给她挽妇人发髻。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大魏的上元节一年热闹过一年,入夜之后所有寺观、街巷都灯火通明如昼,车马塞路,燎炬照地。
崔浩担心妹妹被人潮挤散,一直把她护在臂弯里,带着她往最热闹的地方去。
“怎不见大兄?”崔晚晚今日没见到崔衍觉得奇怪。
崔浩勾唇:“他正在与某位小娘子花前月下。”
崔晚晚一听顿时来了兴致,追着崔浩问,“是谁家小娘子?芳龄几何?长得好不好看?”
能让崔衍这种断情绝爱的谪仙都动了凡心,想来这小娘子不是一般人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曹操曹操到,崔浩抬手一指:“自己看吧。”
只见崔衍同一位十五六岁的女子结伴而行,两人姿态亲昵。此女虽非绝色,但笑起来脸颊有两个酒窝,一双杏眼黑白分明,透着清泉般的纯澈。而崔衍也没了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感,一直都耐心地听她讲话,眼里含着温暖笑意。
其实如崔衍这般人物,自身已是聪敏慧极,待人接物皆报着俯视众生之感,所谓的才女佳人根本撼动不了他高高在上的佛心。惟独这个纯粹诚挚的小娘子,恰恰能让他走入人间烟火。
四人遇见,崔衍稍微一愣,随即大方介绍。
“这是舍弟与舍妹。”崔衍先是对小娘子说,又对崔浩和晚晚说,“这位是十四娘。”
碧玉年华的十四娘屈膝行礼:“十四娘见过二公子。”她抬起眼来看崔晚晚,目光惊艳,“您就是贵……”话脱口而出了一半又惊觉不妥,赶紧双手捂嘴,眼睛瞪得圆圆,神态十分可爱。
崔晚晚笑着点头:“叫我小晚便是。”她眨着眼意有所指,“长幼有序,可不能乱喊。”
十四娘红着脸,小声唤了句“小晚姐姐”。
他们结伴而行,不多时就来到售卖花灯的地方,今日过节,几乎人手一盏花灯,大家走在街上都要相互比较谁的灯更好看别致。
崔衍去猜灯谜,换了盏兔子灯给十四娘,十四娘开心极了,脸颊酒窝深深。崔浩见状也问妹妹。
“小晚想要哪种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晚晚摇头:“没看见中意的,再瞧瞧吧。”
没过多久她就拉着崔浩往另外的方向走,有意让崔衍与十四娘单独幽会,说些悄悄话。
崔晚晚等他们都离远了,才放心打趣崔衍:“二哥,我们俩从今往后要喊大哥‘牛兄’才行了。”
崔浩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不觉得他与十四娘在一起,看起来很像牛么?”
十四娘顶多十六七岁,崔衍却已年近而立,二人倘若真的成婚,说得好听点叫“老夫少妻”,通俗些便称“老牛吃嫩草”。
“哈哈——”崔浩捧腹大笑,笑完后却问,“你可知十四娘的来历?”
崔晚晚沉眉:“大兄未说明十四娘的姓氏,似乎是刻意避开……应该不是嫌她家门庭低落,大兄并非那种只看门第的人,或许是十四娘家里与我崔家有些纠葛?”
“岂止纠葛。”崔浩点头,“十四娘乃王家庶女。”
就是那个跟崔氏有仇的王家,原来十四娘是王昭仪的庶妹。如今两家仇怨难解,又还怎么缔结良缘?
“唉。”崔晚晚叹气自责,“都是我的罪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浩安慰:“大兄的事他自己知道处理,万事有哥哥们解决,你不要担心。”
兄妹二人慢慢走到了内河沿岸,这里相对来说人少一些,都是成双成对的青年男女提灯而行,或是两两在树下窃窃私语,正应了那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二哥,那个好像是英莲,还有白将军。”
崔晚晚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两个熟悉身影,并肩走在一起,她赶紧指给崔浩看。
崔浩伸长脖子望了望,肯定道:“是她。”他虽然语气如常,但一双桃花眼总是控制不住地往房英莲那边瞟。
“你去找她呀。”崔晚晚瞧他一副坐立不安的表情,笑着推他,“白将军可是只狐狸,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莫要让他抢了先机。你不用管我,我一会儿自己回去。”
“可是……”崔浩想去找房英莲,又不放心留下妹妹一人,顿时纠结。
“哎呀你快去!再磨磨蹭蹭的话,白将军可就抱得美人归了!”崔晚晚使劲儿催他,又给他宽心,指着身后不远处乔装打扮跟随了一路的侍卫,道,“还有他们呢,出不了事。”
“那你小心,早些回去。”崔浩匆匆叮嘱她两句,然后赶紧追房英莲去了。
崔晚晚继续漫无目的地闲逛,几名侍卫只是远远跟着,并不会贸然打扰。绝色美人月夜独行,难免引起旁人注目,她为了少些麻烦,路过摊贩时买了个面具覆于脸上,只露出两只眼睛。
新月圆满,宝灯燃尽。崔晚晚身处繁华极盛之地,却像一个人间过客,世间的喧嚣仿佛都与她无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静静看着人生百态,携手的夫妻,玩耍的孩童,还有脉脉含情的小儿女……尽管众生皆苦,但世间仍是乐土。
又路过一个卖灯的店家,只见好些人围着一盏灯看,崔晚晚也被吸引过去,走近见到店门上方挂着一盏蟠螭灯,灯轴能够自己转动,薄如蝉翼的纱绢里面如同在演皮影戏一般,有人物山水景色,转过一圈便是一出完整的戏,最奇特的是还有乐声叮咚作响。
店家介绍这盏灯里面放了拂林国的曲乐盒子,所以能够奏乐。这样精巧奇思的灯自然价值不菲,有人打听价格,店家却说此灯不卖只送,条件是谁能一箭同时穿过房檐上悬挂着的三枚铜钱孔,谁就可以取走这盏灯。
铜钱孔又小又窄不说,夜晚光线昏暗,而且夜风吹得三枚铜钱左飘右荡,根本对不齐到一处,更何况要一箭穿过?
这不过是店家想博人眼球的噱头罢了。众人纷纷摇头,知难而退。
崔晚晚也一样,看看便作罢。
她又继续走,被人潮裹挟至一座桥上,只见众人都各自寻了地方站立,踮脚爬高,眼巴巴地望着大魏内宫的方向。
原来是在等正月十五的壮观焰火。
她误打误撞正好位于石桥中央,左右都挤满了人,想退也退不了,索性留在原地,跟着大家一起翘首盼望。
“砰砰”声响起,天空炸开彩云,人群中忽然沸腾起来,有人激动推搡引起了一阵混乱,崔晚晚站立不稳,险些跌下桥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千钧一发之际,有人从后面捞住她,扶她站好,有意无意把她护在身前。他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其他人的冲击,如山岳一般沉稳。崔晚晚转过头去看他,只见到一张面具,挡住了真容。
最后一枚烟花落下,喧嚣归于寂静,人群也逐渐散去。只余崔晚晚和那个人留在桥上,隔着面具沉默相望,相顾无言。
“小妹?”
崔浩匆匆找来,从衣裳辨认出了她,喊了一声。
崔晚晚这才回神,平静地收回了目光,回过头去应了一声:“诶。”
崔浩见真的是她,松了口气,迎上前道:“我送你回去。”
“嗯,走吧。”
回到罔极寺已是深夜,崔晚晚更衣盥洗,正心不在焉地与佛兰搭话,忽然听闻禅院后门传来几下叩门声。
“应是二公子。”佛兰猜测,“难不成忘了什么东西?”
她掌灯去看。片刻后崔晚晚听见佛兰喊自己,于是也披上外衫走出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门外空无一人,只是地上放着那盏乐曲蟠螭灯。
第91章想你朕的皇后。
四月初八是浴佛节。
佛经记载,佛母摩耶夫人在无忧树下生下佛陀,彼时园中百花齐放,难陀龙王、优难陀龙王于虚空中,吐清净水,为佛陀沐浴。
所有寺庙在佛诞日都要举行活动,罔极寺自然也不例外。这里是皇家寺院,一般不接纳百姓信众,只有皇亲国戚才能入寺礼拜敬香。
罔极寺按着往年的规矩准备了鲜果香花,又取出镇寺之宝佛舍利放置于佛前,以供香客参拜献供。令众僧尼没想到的是,这日前来拜佛的首客竟是天子。
宫中事先并未传旨,帝王驾临让众人都有些措手不及,况且今上与前几任皇帝不同,他登基以来从不礼佛参拜,是个心中无佛之人。罔极寺住持搞不清楚天子有什么喜恶,总担心一不小心就触犯了逆鳞,为寺院招祸。
忽然想起禅院住了位离宫修行的嫔妃,住持连忙派人前去请教,希望能受些指点。
佛兰得讯匆匆告知崔晚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还是来了呀。”
崔晚晚正在庭院中修剪花枝,闻言抿唇一笑,神情是一贯的狡黠:“住持想请姐姐帮忙也无妨,但我有个条件。”
佛兰是大宫女,又在长安殿服侍过几年,自然清楚天子一些习惯。她去前殿指点众人,概括起来就一句话。
不许花里胡哨,切忌阿谀奉承。
住持接驾以后,先是引今上去观看了浴佛仪式和舍利子,然后又介绍了罔极寺的渊源,眼看时辰差不多便差人呈上素斋午膳,都是寻常食物。用完膳,住持又请御前大监转告天子,说已备好禅房一间,可以饮茶歇息。
拓跋泰来罔极寺原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听了一早上木鱼声只觉得脑中嗡嗡,正需要清静清静,闻言便一口答允了。
这间禅房陈设素简,但所用器具都不俗,可谓雅致精巧。房里还燃了檀香,有安稳心神的效用,拓跋泰本来只打算靠在榻上养养神,谁知一不留神便睡着了。
有人悄悄溜进禅房。
她蹑手蹑脚走到他面前,目光彷如黏在了他的面容上,仔细打量着他的眉眼。
他好像没变,又好像变了。一张俊脸还是从前的轮廓,高鼻薄唇,但双颊消瘦了一些,眉心微皱,聚着化不开的烦忧。
她伸手过去轻轻覆上他的眉头,引来他睫毛微颤,但眼皮始终没有掀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茶和香里都加了安神助眠的药,他应该不会醒来。
“阿泰,”崔晚晚依偎进他怀中,“我好想你。”
柔荑搭在他胸膛上,感受着胸腔里有力跳动的心脏,一下又一下。
只是……这心跳越来越快是怎么回事?
她抬眸去看,见他依旧闭着眼,一副熟睡的老实模样。若不是被控制不了的心跳出卖,没准她还真就信了。她暗暗偷笑,也不戳穿他的假寐,只是蹭过去亲他的下巴嘴角。
想拓跋泰是何等戒备机警之人,他进屋就闻到浓得怪异的檀香,还有那杯来历不明的茶水,沾沾嘴唇做做样子而已。他想看看究竟是何人为之,又有什么目的。
细密的吻一路沿着脸颊来到耳根,她还恶劣地往他耳朵眼里吹气,拓跋泰的胳膊都绷紧了。
耳畔是衣裳摩挲的声音,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的香气,皮肤上还有她温柔的触摸……他似乎是不敢睁眼,害怕醒来就发现这一切都是场梦,瞬间化为泡影。
失神的片刻,玉钩解开,猫爪子又开始乱钻,在枯原上点火,接着他朝思暮想的人伏过来,紧紧揽住他。
拓跋泰再也装不下去,掀开眼帘:“你——”
刚说了一个字,她的小衣就扔到他脸上,随即她扑过来用那块布料蒙住他眼睛,还打了个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叫你装睡,这是惩罚。”
……
他看不见,但其余五感变得格外的灵敏,嗅觉被放大,耳朵能捕捉到更细微的声响,单凭一双手就能描摹出物品的形状质地。
……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都宛如被蒸熨过一般,最后裹挟着一身欢愉气息沉沉睡去。
落日熔金,夜幕降临。
拓跋泰忽然惊醒,“噌”地坐起,张口就喊:“晚晚!”
他仿佛做了噩梦,还没从那种窒息的场景中缓过劲来,他未着衣衫,露出精壮的上半身,胸膛剧烈起伏。好半天他才略微平复,开始打量四周。
还是那间精致的禅房,窗外天色已黑,他应该睡了有好几个时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屋内靡丽的气味还未完全散去,榻上也残留了胭脂水渍,甚至他掌下还捏着她的小衣。
不是梦。一切都是真实的。
拓跋泰徐徐呼出一口气,随即起身下榻。
刚穿好衣裳,房门被推开条缝,一个脑袋探进来:“你喊我?”
她笑靥如花,望着他的眼眸含着缠绵秋水,语气一如既往地亲昵,好像从未与他分离过。
相比之下他却显得患得患失,几步上前把人紧紧拥入怀中,铁臂紧箍,恨不得把她溶进骨血。
“晚晚。”
“晚晚——”
“晚晚……”
他一遍遍地喊她名字,她也一遍遍地回应。
“我在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泰,我在。”
“我一直都在。”
今夜的月只有一半,竟也令人觉得圆满。
溶溶月色映照在佛像之上,垂眸悲悯的观音眼角似有珠光,为苦苦挣扎的芸芸众生,也为终成眷属的有情之人。
一年的相思之语,千万挂念,最终只化作一句问候。
“你过得好不好?”
两人异口同声地相问,连一个字都不差,所谓心有灵犀便是如此了。
崔晚晚歪着头笑,惯常霸道:“我先问的,你先答。”
拓跋泰如实道:“好也不好。”
好的是他身为天子,衣食住行皆有人服侍,福全是个贴心仔细的内侍,帝王起居等琐碎事都被他安排得井井有条。不好的是虽然身体被照顾得很好,但心里总像被剜走了一大块血肉,每时每刻都在淌血,难以愈合。
“我很想你,太想你。”他低头诉说思念衷肠,含住她的唇厮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骗人。”她被亲得气喘不定,作势推他。
“没骗你,真的很想。”他犹如追逐到猎物的猎人,她退他进,她躲他抓,把她牢牢圈于掌下。
“你好什么好?”崔晚晚只好掐他,磨牙恨恨:“身上的伤怎么来的?老实交代!”
一年不见,他身上又多了几道新的伤疤。
“南下督战时不慎弄到的,不碍事。”
拓跋泰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绝口不提当时他去了前线亲身上阵,遇到了无数凶险,好几次都是死里逃生。
“一点都不爱惜自己。”崔晚晚数落他,鼻子一酸,“你若有个好歹,让我怎么办?”
他一时语噎,不知该怎么辩解,只能抱住她温柔安抚:“以后不会了,我保证。”
“阿泰,你要好好的。就算我不在,你也要好好的。”
重逢的欢喜总是胜过分别的苦楚,天亮以后,两人携手出了罔极寺,往崔家而去。
四月初九是崔晚晚二十二岁的生辰,父亲兄长在家为她准备了生辰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褪去黯淡灰袍,换上鲜艳裙衫,挽发簪花,描眉抹脂,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又变回了容华姝绝的崔晚晚。
这一日她不是谁的贵妃,只是千娇万宠的崔家女儿,不仅有父兄庆贺生辰,还有郎君相伴。
酒宴过后,醉了七分的崔晚晚硬拉着拓跋泰回了闺房,一进门她就歪歪倒倒地睡到春榻上,双颊酡红,眼神迷离地看着他,摊开一只玉手:“贺礼呢?”
父兄都送了她生辰礼,就他两手空空,还白蹭了崔家一顿酒宴,简直好没道理。
拓跋泰捉住柔荑放于唇边轻轻一吻,反问:“我给你的盒子呢?”
“什么盒子?”崔晚晚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半天才恍然大悟,“哦——阿耶拿到寺里给我了,佛兰应是带回来了的。”
于是他去找佛兰,把盒子里的圣旨取了出来。
摊开空白绢布,天子亲手布砚研磨,提笔蘸墨,写下一道旨意。
晕乎乎的崔晚晚凑过去看,见他写道:贵妃崔氏,门著勋庸,誉重椒闱,德光兰掖。朕常得侍从,心甚悦慕,弗离朝夕。
她心头一震,酒意散了大半。
“阿泰,我现在还不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朕说了算。”
他截过话头,语气中是不容置喙的坚定。他把人圈在身前,又把笔塞进她的手中,大掌包裹住柔荑,握着她的手继续书写。
——册为皇后,正位中宫。
“小碗亲手写的,不能反悔。”拓跋泰紧紧贴着她,俯首在她耳畔笑语,“朕的皇后。”
……
崔氏女封后的消息传出,众臣哗然。
不明内情之人以为崔家还有其他女儿,一边忙着打听新后的情况,一边暗中议论崔家到底是风水养人,生的女儿个个都能得天子青眼,真是令人又羡又妒。
而那些知情人却怀疑崔贵妃难不成是给今上下了蛊不成?堂堂天子怎么就非她不可?
第92章大婚阿泰,你高不高兴?……
崔氏女封后的消息传出,众臣哗然。
不明内情之人以为崔家还有其他女儿,一边忙着打听新后的情况,一边暗中议论崔家到底是风水养人,生的女儿个个都能得天子青眼,真是令人又羡又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那些知情人却怀疑崔贵妃难不成是给今上下了蛊不成?堂堂天子怎么就非她不可?
前朝后宫紧密相连,众臣各怀心思,世家纠葛寒门攀升,局势错综复杂,对于立后这样的国家大事,有人赞成,就有人反对。
而反对的理由不外乎两个:一是崔晚晚从前的经历,前朝贵妃怎堪为当今皇后?二是她没有孕育皇嗣的功劳。
但拓跋泰雷厉风行,大朝会之日将封后圣旨昭告天下,随即让礼部负责制册造宝,钦天监测算良辰吉日,内府备办大典物品,一副圣意已决不容反驳的架势。
与此同时,京中开始流传起一种说法,去岁御驾亲征,南伐逆齐,皇帝几次遇险,生死就在一线之间,全赖崔贵妃在罔极寺中虔诚祝祷,最终感动佛祖菩萨显灵,方才令今上化险为夷,平安归来。所以贵妃乃是天子的福星,必须郑重待之。
光有个好名声还不够,皇后母族还需有势。如今帝王恩宠,崔家炙手可热,而方相早有致仕之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崔衍将是下一任相国,而一向散漫的崔浩竟也于禁卫军中效力,为神武卫大将军。
五月的时候,出使西域的阿罗憾回到京城,他不辱使命,不仅成功游说了诸国结盟,还带回了大魏需要的马匹,而他为了感谢拓跋泰的赏识器重和崔晚晚的引荐之情,联合四夷,出资在京城东边欲建一座“天枢”1。天枢乃铜铸的功绩柱,高百尺有余,柱身八面,蟠龙麒麟萦绕,上为腾云承露盘,顶部四龙立捧火珠。柱身将铭刻天子与皇后的名讳,并记载二人功德,传世千秋。
如此一来,崔氏女为后可谓众望所归。
吉日定在了八月初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本来立贵妃为后,举行一场封后典礼即可,但依着拓跋泰的意思,是要按照帝后大婚的规制来,还要“执六礼”,从纳采问名开始,一样都不能少。
陆湛当年的话他还牢牢记着,耿耿于怀。
“这都多久了,怎么还在吃陈年老醋。”
在家“待嫁”的崔晚晚知悉后乐不可支,拉着佛兰一起打趣天子:“他这人小肚鸡肠得很,吃那么多醋也不怕坏肚子!”
佛兰也笑,笑过以后感慨万千:“娘子终于苦尽甘来。”
“我是无悔无憾了。”崔晚晚拉着她的手问,“姐姐将来有何打算?我此番进宫不像从前,不是闯龙潭虎穴,我有郎君庇佑爱护,我与他会相互照应的。倒是姐姐你,早该去过自己的日子,是我害你蹉跎了年岁……”
她语气歉疚,佛兰与她情同姐妹,如今都快三十岁了还孤身一人,一直都不肯婚嫁。
“什么蹉跎不蹉跎的,路都是自己选的,我也不后悔。”佛兰笑了笑,略有羞赧,“既然娘子问我,那我便直说了,我想留在崔家。”
“老爷年纪大了,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佛兰垂眸叹息,“我想留在府中帮衬帮衬。”
抬眼对上崔晚晚吃惊的目光,佛兰连忙解释:“我并不敢痴心妄想!我知晓老爷夫人伉俪情深,即便夫人故去多年,他心中也始终只有夫人一个……娘子,我不想取代谁,更不敢奢望老爷能正眼瞧我,我只想远远陪着他,只要知晓他无病无痛,我便知足了。”
世间痴情儿女的情爱,并非只求终成眷属,有时候默默相伴守候,也是一种满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晚晚抹泪点头:“嗯。姐姐一定要好好的,别亏待了自己。”
三个月用来筹备帝后大婚,礼部的官员皆忙得脚不沾地,纷纷哀嚎时间不够用,光是“过六礼”都得掐着指头来,就怕一个不慎误了吉日良辰。而天子正好相反,嫌弃时间过得太慢,不能早日迎皇后入宫,害他夜夜独宿。原来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平民百姓,按照大魏嫁娶之俗,新娘都要待嫁闺中,而拓跋泰作为新郎,是不能前去见面的。
这日宫中遣使到崔府行纳采问名之礼,来使是德高望重的方丞相,携带着诏书和聘礼,崔父把女儿的生辰八字交予来使,由他带回宫中交给钦天监占卜。
这个时候崔晚晚无需抛头露面,一切皆由父兄出面,她要做的,就是给未婚夫婿缝衣纳鞋。
而佛兰是万万不会让她拿针动剪的。
“娘子可别被外头那些人糊弄了。”佛兰一边做针线,一边道,“世家千金有几个会针线的?什么给夫君做衣做鞋,其实都是找绣娘代劳的,为的就是说出去好听,博个贤良淑德的好名声。”
“我跟这四个字可不沾边。”崔晚晚本来也没这种“自不量力”的心思,她有些瞌睡,打着哈欠说:“姐姐快去睡了,晚上做针线伤眼睛得紧,明儿我们也去找绣娘。”
“那我回屋去,就剩两针了。”佛兰帮她铺好床,端着针线篓子走了。
崔晚晚关好房门,推开窗户留了条缝,然后吹灭烛火兀自睡下。
约莫子夜,拓跋泰轻车熟路地翻|墙进了崔府,又悄悄潜入闺房。他从窗户跳进去,反手插上窗栓,都不需要点灯,直接绕过屏风走向床榻,随手脱了外袍扔在脚凳上,一副对这里熟悉得不能再熟的样子。
察觉床榻挤上来一个人,崔晚晚连眼睛都不想睁,自觉往里侧挪了挪,嘴里咕哝着“怎么又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想你了。”
拓跋泰凑过去吻她的眉眼,看架势是打算好生缠绵一番。他隔三差五就会趁夜来一趟,然后天亮前离开,为的就是一解相思之苦。不过这两回崔晚晚虽放他进来,却总是不爱搭理他,还不让他近身,顶多允他亲几下。
想他正值年轻气盛,哪儿能美人在怀还无动于衷,这无异于饥肠辘辘之人看着珍馐美馔却不能吃,何其煎熬难耐。他前两次都碰了壁,今夜来时就下了决心,非要一亲芳泽不可。
谁知崔晚晚比前两次还要绝情,不仅不许他孟浪,甚至还踢他下床,赶他去榻上睡。
他自是不肯,厚颜无耻地抱住她求欢。崔晚晚被扰得无法入眠,干脆去拧他耳朵。
时值夏月,外头天气渐热,两人纠缠片刻愈发闷热。
崔晚晚抚着他热烫的身躯,无奈妥协:“你躺好!”
……
樱桃樊素口,纤纤红酥手。
娇妩美人只用了一半功力,就让堂堂天子又失了清白和脸面。
他剧烈地喘息,耳根红透,伸手把她从被褥里拽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郎君觉得我堪为箫史2否?”崔晚晚檀口微张,看他窘迫偏要调戏,“或是该封我个御使?御笔专使——”
拓跋泰顿时暴起,作势还想“磋磨”她一番,她却软软倚过来,娇嗔累了困了,他只好偃旗息鼓,心想下次再收拾这只顽劣小猫。
两人相拥而眠。
贪欢的结果便是第二日拓跋泰起迟了,匆匆离去的时候正好被崔浩撞见。君臣四目相对,天子略不自在,而臣子则一脸愠色,大不敬地瞪着皇帝。
自那日后,崔府便加强了守卫,几乎把崔晚晚的院子围得水泄不通,崔浩甚至亲自巡夜,让那“夜闯香闺的偷花贼”再没了可乘之机。
终于到了大婚之日。
内宫中处处张灯结彩,挂满红色喜庆之物。宫中侍从已在正殿设置好御座、制案、节案、卤薄等,华贵彩舆和皇后仪仗也早早等候在丹凤门。天蒙蒙亮,拓跋泰便换上玄色冕服,在御座之上接受文武百官的拜贺。
拜贺之后便要迎亲。原本帝后大婚该由正副使前去迎亲,天子则在宫中等待皇后。而拓跋泰虽然封了白崇峻与邓锐为使,却坚持亲去崔府迎娶崔晚晚,于是正副使分别手持制案和节案,跟着他骑马而行,一路往崔府而去。
崔府中,崔晚晚早起先去了灵堂叩拜母亲,然后回房妆扮梳头,换上正红色皇后婚服,最后去前厅跟父亲兄长话别。
崔父高兴又不舍,看着她的模样只觉眼眶发热,哽噎得难以言语,唯有拉着她的手握了又握。
崔衍则道:“好好爱惜自己,崔家永远是你的依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浩也帮腔:“若是在宫里受了委屈尽管告诉哥哥,我们替你出气!”
虽然没明说,但兄弟俩明显对皇帝妹夫怀着不满,即便天子又如何?拐走小妹就是可恶!
崔晚晚哭着点头:“嗯。”
迎亲仪仗到了门口,崔晚晚由兄长背出门交给拓跋泰,然后送上彩舆。
正殿之前,方丞相宣读制谕,百官向皇后行奉迎大礼。鼓乐齐鸣,女官呈上九龙四凤冠让崔晚晚佩戴,从这一刻起她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拓跋泰的妻子。
他们先敬天地再入宗庙拜谒,最后才是行合卺之礼。
天子寝宫作为婚房,两人进了殿便东西而坐,执事官举馔案进献,女官用金爵为帝后酌酒,还要讲吉祥话。
共牢而食,合卺而醑。
从今往后他们就是一体,同享尊荣,共受卑苦。
大婚仪式繁琐,拓跋泰见崔晚晚面露疲态,便让她先在殿中歇息,自己则要出席酒宴,以及对众人进行封赏。
今日大家都看出天子无心应酬,略饮了几杯便推说不胜酒力,匆匆离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邓锐挠头纳闷:“陛下怎的如此猴急?”
白崇峻白了这憨将军一眼,饮着酒悠悠道:“得偿所愿自欢喜,况且还是洞房花烛夜——”
此时此刻,婚房之内,拓跋泰正盯着崔晚晚的肚子发呆,眼神涣散,整个人一动不动。
他们已有两月未见,今日迎亲她又穿着厚厚的翟衣,自然什么也看不出来,这会儿她换了寝衣,薄软绮罗贴着腰身,显露出微微隆起的小腹。
“傻了不成?”崔晚晚抿唇含笑,朝他伸手。
他的行为好似脱离了思绪的掌控,木然地把手递给她,任由她牵着放于小腹之上。
“三个多月了。”
“阿泰,你摸摸他。”
“是我们的孩子呀。”
他轻抚着她的腹部,呼吸都变得艰难,眼眶刺痛。
“晚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缓缓跪了下去,紧紧抱住她,低低埋头,无声落泪。
她仍是站着,垂眸看着他的头顶,伸手抚上他的鬓发,轻声欣慰:“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高兴极了。”
“阿泰,你高不高兴?”
拓跋泰不肯抬头让她看见自己猩红的眼,良久才闷闷回答:“……高兴。”
前年在行宫,太医令告诉天子终于找到了让贵妃生育的法子。拓跋泰一开始十分欢喜,可是听完后却一颗心沉坠深渊。
“母体以一半精血孕嗣,但母强则子弱,子强则母弱,分娩之时,必须二择其一。”
第93章临盆你要等我回来。
帝后大婚当夜,天子急召太医令。
太医令可谓人在家中坐,诏从天上来,怎么也没想到今上在大喜的日子不忙着洞房花烛夜,而是要他看病开方。他被御前大监拽着飞奔入宫,连鞋都左右穿反了。
不过在看见崔晚晚微隆的小腹之后,太医令也知晓此事非同小可。他正襟危色,谨慎地为她诊脉。
“韩大夫说了,我身体底子不错,机会有一半多。”崔晚晚瞧拓跋泰一脸沉重,安慰道,“我一定会平安生下孩子的,不会有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郎君别老板着一张脸呀,我可不想孩子生出来学你这样,冷冰冰的都不好玩。”
“你笑一笑。”
尽管她变着花样地开导劝解,可拓跋泰在此情此景下怎么都笑不出来。
太医令诊完脉收回了手,拓跋泰急忙追问:“怎么样?”
“老臣会尽力为娘娘调理身子,温厚母体以便育养胎儿,至于将来分娩生产,”太医令无意隐瞒,实话实说,“尽人事,听天命。”
尽管当初韩保升所说的“二择其一”有些危言耸听,但那句“舍本逐末”却是实实在在的。为了生孩子,却要母亲冒着生命风险,实在是得不偿失。所以韩保升一开始才不愿开方,甚至故意夸大其词,其实是想打消师兄的念头,让他们都知难而退。
寻常妇人产子都是鬼门关外走一遭,崔晚晚更不用说了,怀孕于她无异于一脚踏进了阎王殿。
“朕不要听天由命,朕要万无一失。”拓跋泰向来奉信我命由我不由天,闻言更加紧张,竟然问道:“如果不要胎儿——”
“拓跋泰!”
还不等他说完,崔晚晚就叉腰吼他:“什么不要?你敢不要?!”
拓跋泰转过头看她,眼里的悲痛都要溢出来:“晚晚,我不能失去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崔晚晚顿时软了语气,柔声安抚:“阿泰,这是我想要的。”
“我想要嫁给你,做你的妻子,为你生儿育女。我还想要孕育一个你我的孩子,他会长得像我们两个,眉眼间都是我们的影子,喊我们阿耶阿娘……”
拓跋泰摇头:“可是……”
“不要想太多。”崔晚晚用手捂住他的嘴,让他把那些伤怀的话都咽回去,她仰头望着他,含笑坚定,“这样我就再也没有遗憾了,路是我自己选的,可能有些冒险,但我不会后悔。”
如果不能在一起,就算长命百岁又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虚度光阴而已。在那些饱受相思折磨的岁月中,崔晚晚想了很多,悟了很多。
相守一日胜过别离百年。
即便清贵如陆家,当初定亲时也有一条“四十无子则纳妾”的规矩。何况她的郎君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帝王无嗣则社稷不安,她不愿他煊赫的生涯中留下被人诟病的地方,他为她遮风挡雨,抵挡天下人的口诛笔伐,可谓已做到极致,那她也该为他做些事情。
所以当韩保升问她:“怀孕将耗去你一半精血,甚至你生产之时也会凶险万分,随时可能命丧当场。”老人家眉头紧皱一脸狐疑,“这样你也情愿?”
她坚定且无畏地回答:“我愿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拓跋泰忆起从前她总取笑他把“真心”二字挂在嘴边,她还嘲讽宫里没有真心这样的东西,摆出一副无心无爱的薄情模样。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爱她比她爱自己多,偶尔还会生出些许失落,为她的没心没肺和不以为意。
时至今日,他才惊觉自己竟然误会了她,她的情深意重不亚于自己,甚至超越了生死。
“晚晚。”他想笑又想哭,千言万语如鲠在喉,最终只化作一句轻唤,“我的小碗。”
又是一年初雪降。
怀胎十月的崔皇后即将临盆。
宫里从两个月前就严阵以待,福全精心挑选了一批稳妥的宫女和稳婆随时候命,佛兰也奉旨进宫陪产。还有太医令如今常驻医署,就连素来野鹤闲云的韩保升也被天子亲自请入宫中,每天这对师兄弟都一齐给皇后请脉。
崔晚晚的情况比预料中好很多。一来是因为年轻,二来是这几年调理得当,身体底子很好。不然韩保升也不会冒险为她施针用药,促她怀胎。
只是为了坐稳这胎,她需付出比常人多得多的精血,所以整个孕期她都精神不济,神态恹恹的。而且越到后面她变得愈发消瘦,肚子却如吹气般圆圆鼓起,瞧着十分突兀。
拓跋泰见状心疼不已,恨不能代她受苦,但实际却是除了劝她多吃些东西,他好像也别无他法。
“不吃了。”崔晚晚推开碗,把头别过去,“没胃口。”
拓跋泰端着碗劝:“再吃两口,就两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摸了摸肚子,为了孩子硬是勉为其难地又吞了些吃食下肚。
“唉,还有多久才生啊。”崔晚晚一边叹气,一边捧着肚子对胎儿说话,“在肚子里待着很好玩儿吗?你怎么不慌不忙的,也太沉得住气了!”
孩子好似知道母亲在数落自己,竟然懂得“抗议”,调皮捣蛋地伸胳膊踢腿。
崔晚晚“哎呀”一声,惊得拓跋泰把碗都扔了,紧张地问她怎么了?
“被踢了。”她拉着他的手去摸肚子,委委屈屈地告状,“跟你一样,就知道欺负我。”
他轻轻抚摸,掌下感受着那个小生命的活力,眼中是她苍白清瘦的脸庞,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悲喜几何。
半晌,他才收敛好情绪,露出微笑:“等孩子出生我帮你教训他,以后我们爷俩让你欺负。”
“郎君说话算话!”
他爱怜地拥住她:“自然算话,一辈子都让你欺负。”
她眉开眼笑,眸中流光溢彩。
在一个雪后初晴的早晨,崔晚晚终于发作了。正在上朝的拓跋泰听闻消息,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只见他“蹭”得站起来就往后宫跑,扔下一群面面相觑的臣子。还是御前大监出来解释了几句,这才散了朝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家兄弟正好也在朝上,闻讯也跟着提心吊胆,可是外男不便擅入后宫,他们也只能干着急。好在福全知晓皇后与兄长关系亲厚,于是请他们暂留延英殿,等待消息。
拓跋泰一路疾奔神色慌张,虽然在心中早已做了无数次准备,可这一日真正来临,他仍是六神无主,怕极了自己赶不及。
“晚晚!”
他直接冲进产房,差点撞翻端水的侍从,倒转把崔晚晚吓了一跳。
“你来做什么?”崔晚晚没好气瞪他,“故意来添乱是不是?快出去。”
她已经换了舒适宽松的衣裳,稳婆建议她先起来走走,再吃点东西,省得一会儿生的时候没力气。本来一切都是有条不紊的,可天子一来把大家都弄懵了,一时间束手束脚不敢动作。
拓跋泰见她安然无恙,终于缓了口气,上前抓着她的手道:“我来陪你。”
“谁要你陪?你又不会接生。”这样的生死关头,崔晚晚却显得极为平静轻松,甚至不耐挥手,“别挡着我活动,快一边儿去。”
他素来宠她,可谓言听计从,唯独这次不肯听劝,如磐石般矗立原地,非要留下陪产。
崔晚晚无奈:“那你扶我走走。”
她晨起发现见了红,感觉到些许腹痛,但还不算很强烈,尚可以忍受。稳婆接生经验丰富,见状说还不到真正生产的时候,有些妇人可能要疼两三日才能把孩子生下来,所以劝她切莫慌张,先存蓄力气养好精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腹痛是一阵一阵的,循序渐进,到了傍晚时分,崔晚晚终于觉得疼得受不了了。
“阿泰……”她吚吚呜呜地哭,“我肚子好痛——”
稳婆掀开裙摆察看一番,道:“娘娘再忍忍,还不到时候。您千万别哭!若是哭累了没有力气就不好生了!”
崔晚晚闻言连忙噤声,拼命咬住嘴唇不敢再泄露一丝哭声。
拓跋泰瞧她鬓发湿乱的痛楚样子也心如刀割。她的嘴唇已经被自己咬破,他担心她再这样下去咬坏舌头,于是捏住她的下颔让她把嘴松开,伸出自己的手臂。
夜深了,她已痛得有些神志模糊,而他的两只手臂布满咬痕,鲜血淋漓。
稳婆终于说可以接生了,于是众人按照演练过的行动,先要把皇后搬到宽敞的产床之上。
可今上还是不肯走,对“产房污秽”等说法充耳不闻。
“阿泰,”还是崔晚晚强撑着精神道,“你帮我做件事。”
拓跋泰急忙点头:“好,你说。”
“再题一套、四时……赏幽录,等会儿拿给我。”她努力挤出笑容,“我和你还有孩子,一起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快去,阿泰,你去啊——”
他没有立即答应,而是痴痴望了她好一会儿,目光缱绻不舍。终于,他摸了摸她的脸,垂眸答允:“我这就去,你要等我回来。”
第94章终章【正文完】
晨曦微亮,婴孩呱呱落地。
是个男孩。
阖宫上下欢喜不已,为这位来之不易的帝后嫡子,也为大魏江山承继有人。
一宿没睡的拓跋泰熬红了眼,手捏一叠白鹿纸站在产房之外,踟蹰不前。
佛兰抱着襁褓前来给他看,他瞧着尚未睁眼的婴儿,果真如崔晚晚所说,眉眼肖似他的模样。
轻轻摸了摸孩子的脸,他似是想问又不敢问:“……她呢?”
“在里面,您去看看吧。”
殿里还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宫娥鱼贯出入,端走血水拿走污衣。他绕过屏风,只见崔晚晚已被挪到了床上,阖眸静静躺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轻轻靠近,把白鹿纸放于枕畔,轻声唤道:“晚晚。”
她仍是闭着眼睛,没有一点点回应。
“赏幽录题好了,你看看。”他挨着床沿跪下来,嗓音涩哑,“说好等我回来的……晚晚……”
饶是硬朗如他,此时也泪染衣襟,悲痛得难以自拔。
突然床上传来动静。
“拓跋泰,你吵死了。”
熟悉的嗔怪声响起,他顿时惊喜交加:“晚晚——”
生产损耗精力,她恹恹睁眼,一副有气无力地虚弱样子:“我只是累了想睡觉,你吵什么吵?”
“我以为……”他欣喜若狂,仿若珍宝失而复得,激动得语无伦次,“你睡你睡,不用理我,我不吵你,好好睡。”
余光瞥见一叠白鹿纸,崔晚晚翘起唇角:“留着以后慢慢画,来日方长。”
他笑意真切,颔首赞同:“来日方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殿下出生满百日之际,今上下诏大赦天下,并在宫中设宴,普天同庆。
因着崔晚晚体质与寻常产妇不同,所以太医令要求她坐三个月的月子,期间需好好休养进补,固本培元。到孩子百日宴的时候,她才终于不用闷在屋子里,可以出来自由活动。
恰逢初春时节,冰雪消融,春回地暖。
宫中嫔妃也得了赦令,尽数放出宫去,从此婚嫁自便。倘若不愿归家,也可以去皇家宗庙安置,总之会让她们衣食无忧,有人养老送终。
袁婕妤带着金枝公主来拜别皇后。
崔晚晚羞愧难当:“三娘,我都无颜见你了。”
当初要走的是她,托付金枝的也是她,袁三娘帮了她这么大的忙,如今却又因为天子对她长相厮守的承诺,要被遣送出宫,甚至还要跟一手抚养大的金枝分离。
崔晚晚作势请罪:“是我对不住你,如果你想留下……”
“娘娘没有对不住我。”袁三娘拉住她,“我做梦都没想到能有出宫这一日,我是极欢喜的。虽然舍不得金枝,但我将来还有其他事要做。”
崔晚晚问她以后打算。
“我不回袁家。陛下念在我抚育公主有功,恩准我去白云观为观主,我打算在那里收些女弟子,开堂授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从此以后袁三娘终于摆脱了家族和深宫的桎梏,甚至不再被女人这个身份所困宥,作为传业解惑的女夫子,她可以潜心研学,做自己喜欢的事。她活成了女子的另一种典范。
金枝已经三岁多了,正是最玉雪可爱的时候,她还不懂什么是放出宫去,以为婕妤阿娘是要出宫去玩,撒娇地央求她带上自己一起去。
袁三娘爱怜地摸着她的头:“下次再去好不好?你今天留在宫里陪一陪皇后娘娘。”
崔晚晚伸手:“金枝来,到母后这里来。”
小金枝懵懵懂懂,她知道自己有两个娘亲,她们都对自己很好,可是要她选择其中一个的话,实在是太为难了。
还是金雪拿着糖哄住了金枝,又说要带她去花园里放风筝,这才转移了注意力。袁婕妤目送孩子离开,尽管嘴上洒脱,可眼神中的不舍是做不了假的。
“三娘,你永远是她的母亲,等她开蒙识字,还需要你来教她诗文辞赋,将来她出嫁,你也要作为母亲为她送嫁。”崔晚晚拉住她的手紧紧握住,祝福道,“愿你从此天高云阔,无拘无束。”
金石铿锵,酒觥泛光。宫中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在小殿下的百日宴上,拓跋泰为儿子正式取名拓跋极,小名伏罗。
极有至臻至纯之意,又可以理解为登峰造极。由此可见他对这孩子的重视与期望。
崔晚晚抱着伏罗盛装而来,依旧是明艳无双的模样,外加几分初为人母的柔和。她坐在高台上,见底下父兄伸着脖子张望,于是差人把他们请上来。
“快给我抱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浩一来就想抱小伏罗,猴急伸手。崔晚晚抿笑,一转手却把孩子先递给了崔父。
崔父头一回抱到外孙,喜欢得难以言表,怎么都看不够小家伙,抱着就不肯换手。
崔衍倒是沉得住气,摸了摸婴孩的小手,公允评价道:“模样像陛下多一些。”
崔晚晚噘嘴不悦:“哼,嘴巴明明像我。”一转眼看见旁边的拓跋泰神情得意,气得拧他,“都怪你太霸道了!连儿子的长相也要霸占多一些!”
“哪里多了。”拓跋泰笑着安慰她,“一半像你,一半像我。”
崔浩终于从父亲手里抱走了伏罗,嘻嘻笑道:“你们说得都不对,他长得像我。”
众人:“???”
“外甥像舅啊,没听过?”
筵席过半,伏罗便啼哭起来,崔晚晚瞧他是饿了,于是带他去偏殿喂奶。与以前的其他嫔妃不同,她生产后没有要奶娘,而是坚持亲自喂养孩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她垂眸看着怀里紧紧贴着自己的小伏罗,心里充满了怜爱欢喜,还有那种血肉相连的感应,让人不由自主地感慨生命的神奇之处。
如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她喂完伏罗,刚刚整理好衣衫,金雪说林新荔过来请安。她点头让金雪把人请进来。
林新荔是带着孩子过来的,她第二胎生了个女儿,与长子刚巧凑了个“好”字,现在人人都夸她会生,羡慕她有福气。邓锐如今儿女双全,每每走出去腰板儿都挺得笔直,一脸骄傲。
“叩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林新荔行礼,儿子也跟着磕头,瞧着是个斯文白净的小公子,小女儿还不满两岁,刚刚会走路,见状也有模有样地学娘亲和哥哥下跪,样子颇为可爱。
“快快请起。”
小孩子总是讨人喜欢,崔晚晚招呼金雪把这对兄妹带到一旁与金枝还有伏罗玩耍,她自己则和林新荔闲话家常。
林新荔已经生养了两个孩子,很有经验,所以崔晚晚向她请教,林新荔自然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
两人聊了片刻,林新荔瞟了眼殿内宫娥侍从,见他们皆关注着几个孩子,不曾留意这边。她压低声音问崔晚晚:“您身子还好罢?话说陛下可知……”
崔晚晚微笑摇头:“何必徒增烦忧,如今已然很好了。”言下之意便是还没有告诉拓跋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相守的诺言已经实现,他们也有了孩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世上没有两全其美之事,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她不能贪心。
韩保升所谓的耗费母亲一半精血孕嗣,指的其实是生命的一半。
她是真正舍掉了半条命,才换来这个孩子。就像一棵开花的树,原本花期漫长,可是为了结出果实,花朵便匆匆凋谢了。
“寿数天定,谁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崔晚晚早已看开了生死,“无论剩余的时日有多少,我都是和郎君在一起的。”
一日,一年,十年……只要二人相知相爱,相守的时间是长是短皆不重要。
林新荔闻言,不由得为这份情谊动容,只是木已成舟,如今再如何感叹也无法逆转。她擦了擦眼角,换上一副轻松神色,道:“对了,妾近来翻阅古籍,习得一套吐纳之法,据说时常修习可以延年益寿,不如妾教给娘娘吧。”
崔晚晚一口答应,笑眼弯弯:“好啊。”
身边之人都在为她想方设法,她也会努力活久一点。
筵席结束,歌舞落幕,喧嚣又归于寂静。
深夜拓跋泰回到寝殿,在门外便看见房里还有微微光亮。
她留了一盏烛火,是专程为他留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世间夫妻,无论是出征的儿郎,游学的书生,行商的货贩……当他们远行之时,妻子都会在家中点燃这样的烛火,为他们照亮归家的路。
一如现在。
此时此刻,坐拥天下的天子才觉得自己真正有了家。余生的路不再孤独,他有妻有子,有归处。
拓跋泰推门而入,崔晚晚闻声抬起头来,眸光潋滟,爱意缠绵。
“回来了?”
“回来了。”
正文完
第95章番外一如果。
崔晚晚离去的那天春光明媚,鸟语花香。
她的一生可谓传奇,艳冠大魏,两朝贵妃,又做了二十年独爱专宠的皇后,还诞育了魏武帝唯一的儿子。史官落笔之时,也要判一句“前不见古人”。
其实好几年前她的身子就开始不大好,呈现衰败枯萎之相,太医署不知耗费了多少珍材药宝为她延续寿命,再加上她自己也撑着一口气,这才勉强又拖了几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是人世间到底逃不开那句“天地无终极,人命若朝霜”,人的一生犹如蜉蝣,无法观天地长久,一明一暗之际,便是此生。
伏罗自幼跟随两位舅舅读书习武,十四岁便获封太子,随即入朝听政,磨砺六载,他在弱冠年岁已能胜任监国。在崔晚晚病况愈下的时候,拓跋泰把政事全交给了儿子,自己则住进长安殿,日日与她作伴。
二十多年来,俩人难得有这样长久独处的时光,他总是太忙了,攘夷安内,赈灾平叛,军国大事……光阴在不知不觉中溜走,变成白发凝结在他的两鬓。
多年过去,崔晚晚的容貌没有太大变化,这些年她过得开怀,岁月眷顾美人,不肯在她脸上刻下风霜,可是她的身子内里却已支撑不住,大限将至。
她很喜欢长安殿,一直住在这里。因为这是他们相遇之地。
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就让一切在这里结束。
这年元正过后,皇后先是染上一场小小风寒,之后就卧病不起,药石无灵。太医署的医官束手无策,委婉暗示天子该预备后事了。
她才四十出头,应该说正值盛年才对,怎么就病入膏肓了呢?拓跋泰难以置信,顿时大发雷霆,斥责太医署都是庸医无能之辈,怒意勃发竟要砍头杀人。
医官皆数下狱,早已致仕的前太医令匆匆入宫面圣,关上门陈情真相。殿外的内侍不知晓他们说了什么,只隐约听到里面传出压抑的呜咽低吼,肖似今上的声音。
翌日医官都被放了出来,与此同时,长安殿里拓跋泰紧紧抱着崔晚晚,无声流泪。
她近来睡着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多,虽然精神不济,但脑海中是清明的。见到他这副悲痛模样,她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原来他知道了啊。
以前都是她爱哭,他来哄她。这次反了过来,她拍着他的背脊,轻声哄道:“阿泰,莫哭了呀。”
拓跋泰不语,只是泪水浸透了衣裳,把她的肩头染得湿濡一片。
她捧起他的脸,如往常一样去亲他的嘴角,咸苦的泪淌进唇舌,化作灼痛。
“阿泰,我是十九岁遇见你的,至今已经二十多年了。”崔晚晚翘起唇角,“你看,我生命中超过半数的时光都与你在一起。我心满意足了。”
拓跋泰哽咽:“可是……”
可是不够啊,明明还能更多。
“我嫁给了心爱的郎君,还生了伏罗那么好的孩子,光是这两样,就已胜过世上大多数人。倘若非要说还有什么遗憾……”崔晚晚仰头去吻他,语气娇嗔,“如果能再早一点遇见你就好了。”
“晚晚,我们初见不是那次。”拓跋泰艰难收敛情绪,扯出一抹涩然的笑,“很早之前,我就见过你了。”
“啊?多久?”崔晚晚一脸茫然,随即叹道,“可惜我不记得呢。”
大掌抚着她消瘦的脸颊,他俯首与她额头相抵:“如果当时我知晓你就是我的妻子,我一定会告诉你我的名字,让你记住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含笑点头:“我一定会记住的。”
皇后的病愈发重了,渐渐昏迷,偶尔才醒来,到了最后每天清醒不超过一个时辰。
樱桃成熟的季节,崔晚晚有天清晨便苏醒过来,瞧着精神还不错。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之相。
她自己也知道。
“阿泰,我想见见他们。”
天子急召崔家兄弟、金枝公主还有其余亲近之人入宫。在长安殿里,崔衍崔浩见到了盛装打扮的小妹。她坐在椅子上,脸上抹了胭脂,遮住了底下苍白的面庞,穿着鲜艳裙衫,容华依旧。
崔衍眼眶泛红,上前去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不敢问她是否连站立的力气也没有,开口夸道:“小晚还是那么漂亮。”
“我什么时候不漂亮过?”她在兄长的掌心蹭了蹭,转过头又去问崔浩,“二哥怎么不说话?”
崔浩转过身去,飞快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这才回头笑言:“我看呆了。”
她咯咯地笑,问了问二人近况,又叮嘱他们清明将至,届时要好好祭拜阿耶阿娘。崔父是三年前故去的,与崔母合葬在一处。她还说自己给嫂嫂及侄儿侄女们准备了些礼物,待会儿让两人带回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哥哥,你们要好好的。”崔晚晚其实已是在交待身后事,“我放心不下的唯有陛下和伏罗,以后就拜托你们了。”
崔衍点了点头,而崔浩则逾矩地过去拥抱住妹妹,浑身发颤,半晌才说:“小晚,今年冬天我们再去堆雪人,二哥一定给你做个漂漂亮亮的……”
崔晚晚反手抱住他:“好。”
接着金枝公主也来了,她十八岁出嫁,驸马正是邓家长子,当初邓锐说要与拓跋泰要结儿女亲家的玩笑话竟然成了真。金枝含泪告诉她一个好消息,自己已经怀了身孕。
“真是件喜事。”崔晚晚笑意斐然,“没想到我都要做外祖母啦。”
金枝伏在她膝头撒娇:“等孩子出生,母后您来给他取名字。”
还有佛兰、房英莲、林新荔……都来跟她见了面。
等到众人退出殿外,伏罗来看母亲。他模样肖似拓跋泰,但性子却更像崔晚晚,活泼爱笑。只是身为储君不得让旁人窥见喜怒,所以这两年在外面都是敛着情绪的,学着父亲冷脸沉肃。可骨子里还是那个爱向母亲撒娇的少年郎。
“阿娘。”伏罗刚刚才哭过,眼尾还是红的,鼻音浓厚。
崔晚晚摸着他脸颊,温柔道:“都是大人了怎么还哭?男子汉可不能掉泪呀。”
伏罗解释:“我只在阿娘跟前哭,其他人都不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嗯,伤心的时候允许你偷偷哭一会儿,但哭过之后要开心地笑,将来的日子还长呢。”
最后的最后,是拓跋泰来陪她。
崔晚晚让他把自己抱到院子里的秋千上,风和日丽的春夏,微风徐徐,吹散惆怅。
“阿泰,我想吃樱桃了,你给我摘。”
她坐在秋千上轻轻摇晃,含笑娇嗔,神情宛如当年。
御花园果林的那株樱桃树年年都结果,她每年都要他去摘。
“好。”
拓跋泰急急忙忙跑去摘了一捧樱桃,又匆匆赶回长安殿。可是刚跨进门就见宫娥侍从跪倒一片。
盛开的木芙蓉中间,坐在秋千上的她仿佛睡着了,静静倚着绳索,唇角微扬。
嫣红樱桃洒落一地。
后史书记载:武帝皇后崔氏。开明五年八月初六,立为皇后。太延九年三月二十日,崩于长安殿。年四十二。谥曰文德顺圣皇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太延十二年。柔然联合吐谷浑进犯大魏,武帝再次御驾亲征,任太子为监国。
柔然蛰伏多年,又有吐谷浑帮手,来势汹汹。但大魏在拓跋泰治下二十余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千疮百孔的朽木,而是兵强马壮,国富力盛。这一仗打得颇为艰难,因为拓跋泰要的不仅是退敌那么简单,他决心釜底抽薪,彻底解决掉心腹大患,不留下一丝死灰复燃的机会。
仗打了整整两年,以大魏大获全胜告终,柔然也被驱逐西迁进入沙漠,最终几乎无迹可寻。而吐谷浑则割让了大片边境土地,向大魏俯首称臣,承诺纳贡百年。
大军凯旋,帝驾回京,拓跋泰入宫就住进了长安殿,然后翌日颁布了退位诏书,传位于储君拓跋极。
太延十五年,武帝因旧伤复发,崩于长安殿。
后世评价若非魏武帝在中年亡故,大魏的疆域至少还能扩展一倍。
在与崔晚晚生死相隔六年以后,他终于去找她了。
……
生前最后一年,拓跋泰独居长安殿,用着他心爱的小碗用过的东西,睡着她睡过的床,每日帮她整理衣箱妆盒,仿佛她仍在身旁一样。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只是他的生命流逝得很快,不仅因为在战场上被利箭穿胸而过,受了重伤,还因为生命中最要的人没在了,带走了他的三魂七魄。
他有预感自己很快会与她相见,于是静静等待这日的来临。
头发已经花白的福全在一日早晨迟迟不见太上皇起身,于是进殿唤他,这才发现拓跋泰已经在睡梦中去了。
拓跋泰只觉得睡了很长的一觉,像是过去许多许多年,伏罗都有了儿子,又还有了孙子……大魏历经数个朝代,他已记不清那些子孙后代叫什么名字。
身体很冷,冰冻刺骨。
他自觉亡魂不该有知觉,可身体的感受骗不了人,他确实觉得很冷。眼皮似有千斤重,他几乎是费尽全身力气才睁开眼睛,顿时被雪白光亮刺痛了眼眶。
“怎么有个孩子?”
耳畔传来女人说话的声音,他的手脚被冻得麻木,还有什么冰冷的东西从天而降,落在他的鼻尖。
是雪。
在下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眼前似有人影晃动,接着他身上一重,有人给他盖上了衣裳。他费力把涣散的目光聚拢,一个小小的身影渐渐靠近,是红色的。
“阿娘,他醒了!”
她才六七岁,还梳着双丫髻,此时正一脸惊喜地看着家门前“死而复生”的小乞丐。
“小哥哥,你喝碗粥吧。”
她一点也不嫌他脏,亲手捧来一碗热粥。
他作势伸手去接,却在将要碰到碗的那一刻转了方向,抓住她的手腕。
她吓得惊呼了一声,却没有打他踢他,而是认真劝道:“你不能吃我。”
他垂眸低笑,从剧痛干涩的嗓子里挤出两个字:“阿泰。”
“我叫阿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