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辞被丢下马时,环顾四周,发现原来傅珍是带了人马的。穿银色兵甲的小将一字排开,包围乱石场一周。
柳辞看着石料堆垒的石场,再扫到门口一排被鱼叉刺起的人头,心下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了这么多人手,傅珍依旧不敢攻进去了。
见有来人,一个识趣的看门人立马击鼓传信,一排翘着木板、铁皮的人从围墙上探出脑袋。他们手中的木板铁皮怕是要用来做翘板,为的是用石料时刻防备来者不善的官府中人。
假使这些石料得以充分运用,怕是来个千人量级的军队都胜负难分。朝廷的兵都紧着喂给戎狄那帮子野人,现在根本无暇处理这些难缠的匪寇。
柳辞趄趔几步后站直,两位小卒上前,毫不客气地将她的手扭到背后,拘押犯人一样。而她则十分冷静地看向一眼徐徐打开的石场大门。
傅珍骑在黑亮骏马上,手中的剑变成一支长戟,这武器诡异的匹配他阴气沉沉的美皮囊。
柳辞余光看他,傅珍余光也看她,他手中的长戟还抵在柳辞脑袋后面。
待厚重大门吱吱呀呀完全打开,柳辞瞬间感觉到了马上狗男人的激动——他爹的这人把自己后脖颈都刺破了。
默默翻个白眼,柳辞依旧动弹不得。
这辈子再经历几乎无二的“换人”时刻,柳辞完全没了愤懑情绪,成为一个不再害怕死亡的人之后,她心底更多是一片麻木。
走上前来的几个或壮或瘦的男人一看就是乌合之众,唯独续了山羊胡的白面中年男人眼里泛着精明,其余几人外加小喽啰都仅仅是面带憨厉而已。
谢姝被夹带在这几人之间,衣服发髻都是干净闪亮的,好像只是在这儿做客。
柳辞看的很清楚,她原本脸上表情还带着病弱娇气,可当四顾发现来人只有傅珍后,瞬间就压下眉眼,厌倦的神色几乎要从脸上溢出来。
柳辞已经不敢揣摩她的表情,她从内心深处对这位从小玩到大的姐姐感到陌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为首的那位首领一样的人物比冯赦差远了,上辈子冯赦混成雕喜山匪寇窝首领时,他脸上的意气风发与矛盾的苦大仇深,绝非眼前庸常之辈可以比较。
“大人,这是谢小姐,齐齐整整给您送出来了。”
傅珍一早就跳下了马,恨不得上前把谢姝拉过来。此刻听到首领的话,鼻子哼了一身,将柳辞一脚踹到他们身旁。
谢姝瞬间被放开桎梏,她从人群中款款拎着裙角走出来。像是满意柳辞的狼狈,低头的时候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柳辞跌在地上,双手被粗砺的砂石划破,膝盖也隐隐作痛,手腕处割开的旧伤还没好,今天倒是又添了新的。
她面朝黄土冷笑,默默给傅珍谢姝记下这笔账。倘若死在这儿就算了,如果没死在这儿,那等她顺藤摸瓜摸清楚上辈子所有的纠葛后,她会一个一个跟这些人算账。
正准备爬起来,但不察,一个旋风一样的身影从自己眼前掠过,柳辞听到谢姝短促的叫声。
抬头一看,一个缺了几颗牙的婆子仰天长笑,手里还抓着匕首,匕首正刺到谢姝心脏的位置。刺一刀还没完,婆子的手还在转动,谢姝的伤口发出咕咕叽叽的“肉被撕绞”的声音。
傅珍凄厉愤怒的叫声划破喧闹,像是被伤了幼崽的野猫般瘆人;谢姝则缓慢跪倒在了沙地里,她干干净净的裙子终于染上泥污。
柳辞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她一瞬间竟然觉得自己应该趁乱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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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立加更fg前我一定要谨慎谦逊,痛哭流涕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这边谢姝刚跪倒在地,后方就有人拉走了王婆。傅珍更是疯疯癫癫,几欲泣血,他跪在生死不明的谢姝身前,嘴巴颤抖地挤出几个字:“杀光他们”
声音原本很小,但是随着傅珍一声声重复,他的音量也大了起来,到后来几乎是从胸腔最深处怒吼出声:“给我杀光他们!”
双方人马都知道情况不对,听到傅珍如此说,铁甲兵将与石场中的小喽啰们立马开战。
在门口不知所措的老大老叁老四被掩护着入门,柳辞也被山羊胡旁边的壮汉一把提起后衣领拎进乱世场了。
实在可恶!如果不是膝盖疼得站不起来,今天肯定可以跑掉的!!
柳辞被提溜咣当拖走的时候恨恨地想道。
她被一路掂到安全区,外面擂石的声音、兵器相接的声音铿锵轰隆,交杂着双方人马嘶吼助威的喊声,好不混乱!
柳辞刚安生坐下来,那个首领便在武器架子上取了什么东西走出去。剩下的山羊胡和拎自己的壮汉也想出去,首领却冲两人摇摇头,示意他们坐下盯紧柳辞便罢了。
首领前脚刚出门,刚才目眦欲裂捅刀谢姝的没牙婆子就被押了上来。此人嘴角邋遢地蓄着血沫,她好像被打得不轻。
壮如牛的那个人先上去给了她一巴掌,把没牙婆子的脸给打肿了,牙齿又飞出去一颗。结果后面进屋的一个头发半秃、脑袋上缠好几圈白布的男人立马挥起马鞭抽在壮汉身上,“甘霖凉,老叁,我马子也是你能打的?”
老叁被抽地留血,看见老二这副模样,他逼上前,想连带老二一起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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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易有太极,始生两仪。
谢姝和柳辞的关系以超然视角去看,恰恰就像一面精巧无比的太极图——黑白两分,互为消长,无可取代。至少谢姝是这么想的。
她被傅珍抱在怀里,觉得魂魄游荡天外,这一生景象在眼前一一闪现。
从娘亲将自己卖给人牙子,到自己被谢父买进府调教,再到重逢傅珍,再到今天,她没有一天是干净过的。
犹记得五岁时直面母亲当暗娼的场景;十岁时午夜梦回全是恋童谢父对自己的狎亵玩弄;十二岁葵水来时,重逢在太监中如鱼得水的傅珍,被他强占掠夺;之后是容缰列……
谢父在玩腻后将自己认作养女,假模假样赐名谢姝,还煞有介事地告诉她说,她天生凤命。说着说着,谢父笑得前仰后合——嘲弄讥讽的笑。
她才不管是怎么回事,只要把好东西给她,说她是什么都可以。
就这样浑噩地长到二十四岁,她熬了好多好多年,终于熬出头来,嫁给比她小好几岁的裴鹤之。
她以为自己终于彻底摆脱了污泥沼,但是没想到裴鹤之碰都不碰她,甚至给她下了取悦傅珍的死命令。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她命贱吗?
她被生生剜了十余年的心头血,喂给那个二傻子谢莱,她被迫和傅珍睡了这么多年,又被傅珍送去和容缰列分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难道她是一头可以被随意打发的牲畜吗?
反观柳辞,她活得干干净净,体体面面。她上有父母宠爱,下有忠仆效命,连清醒的谢莱都爱她爱的死去活来。现在又有了对她魂牵梦萦的裴鹤之——她的好丈夫,裴鹤之。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到底凭的什么?
每每看到身边有这样一个女人存在,她都嫉妒地要发疯。
当她被谢父肆意把玩舔弄的时候,柳辞正和傻子谢莱在明媚阳光下荡秋千读诗经;当她被送到傅珍床上时,柳辞正在和她父母一起踏春出游;当她被分享给容缰列时,柳辞毫不珍惜地收下谢莱送给她的白玉海棠;当她忍痛剜下心头血给谢莱养药时,柳辞还在因为功课难读闹脾气……
是因为自己生来下贱吗?
谢姝早已成为恨意的化身,她早已见不得所谓“干净、人生顺遂”的女娃崽。
她想起来,在每个被玩弄的夜晚,自己都会立下誓言:她一定会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她一定一定会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她一定会!一定会!一定会。
恨意、不甘、嫉妒、痛苦翻涌在她污浊的魂魄内,一线红光在眼前破开,谢姝觉得很渴,胸前被捅的地方很冷,好像有东西在流失。
她艰难睁开酸涩的眼睛,面前站着面色惊恐的太医,太医身后则站着脸色古怪的傅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傅大人,姑娘福大命大,心脏生在右侧,此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这样说着,太医却冷汗直流,甚至连抬头都不敢。
谢姝又闭上眼睛,嘴巴好像干得流血了。
“水。”
房间中有匆匆脚步声,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有人将杯盏喂到了自己嘴边。
她掀开眼皮看,果然是满面忧色的傅珍,他在轻轻呼唤自己什么,仔细去听才知道,傅珍在叫自己的原名。
“傅二??傅二???你醒了吗傅二??”
傅珍,她的亲哥哥,与她一同从娘胎里钻出来的下贱坯子,将她护如珍宝地揽在怀里,好像自己是他的所有物。
恶心。
意识混沌的谢姝如斯想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裴鹤之自谢姝被转移到乱石场,便迅速让人通知了傅珍,让他加快速度调人出城,另一面则报给了官府。只因为北静王府的势力绝对不能暴露,他们现在做的只能是等官府先派人出马。
可是裴鹤之和父亲都没想到的是,傅珍竟然直接拨出了三百余人的禁卫军驾马杀到了乱石场,一行人压根没等后面追着的官府小卒。
傅珍这人做事真不是一般的出格。
据宫中探子来报,傅珍私拨禁卫军救谢姝之事传到了车太后的耳朵,车太后闻言震怒,她竟有了命人缉拿傅珍的意思。据言,现在车太后已催小皇帝将一道圣旨写成,只是至今没发出宫。
裴父病体更添死气,裴鹤之则气得掀去桌案上所有物什,心中痛骂傅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们这些人辛苦准备这么久,难道要因为他这一次举动毁于一旦吗?
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二等货色。
但裴鹤之其实更不明白,谢姝究竟怎么惹了那一众歹人,“杀子仇人”是怎么回事?目前匆匆派了人手去查,时间太紧急,还没查出头绪。
他一向知道谢姝并非表面那样柔弱,但他可不知道这女人还会杀人。
掳走她的匪寇,竟恨她恨到敢与官府作对。
裴鹤之想起那日,谢姝出乎意料地坚持要去胭脂铺子,裴鹤之烦不胜烦,最后只得带上一些人马随她上路,但没想,在铺子外面等她三炷香时间也不见有人出来。
暗叹不好的时候,裴鹤之迅速跳下马,甫一进胭脂铺大门,就看到用一柄尖刀扎在房梁上的,用血挑写的简信:“杀子仇人谢姝,现在城外乱石场,带一千石精粮,五百两黄金来换。”
字体歪歪扭扭,用语甚是通俗,一看便知是接近白丁之人所写。铁锈味儿的血气在宽敞的铺子内漫卷,所有人鼻息间全是死亡的味道。
裴鹤之站在后方拔剑,众小卒走在前面掩护着他前行,一行人一走到后院,映入眼帘的便是十余个或被剥皮或被枭首的残尸。
不用细看就几乎可以确定此为仇杀。
后院架着梯子,几多湿泥质地的脚印留在白墙上,还有一绺谢姝的荷粉色衣角挂在钉子上飘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裴鹤之登时单枪匹马飞驰去往乱石场,并示意后面仆人不要追随,立马回府去禀报父亲。
即使裴鹤之兵法读的不精,驾马到乱石场门外走一周后是个人就该明白此处易守难攻。
两个衣衫褴褛的看门喽啰问他是谁,裴鹤之毫不吝啬地报上大名,“北静王府裴鹤之,谢姝乃本世子拙荆,望上报手下留情,北静王府会立马筹钱粮送来。”
说罢,马蹄不休而去,一刻也不等看门人回音。
裴鹤之已作了最坏的打算,他匆忙回府后让人一把火烧干净近些年所有容傅二人与北静王府往来的痕迹。
正在忙碌中,外面又有人来急报,说道傅珍已接回夫人,但他径直将夫人送去了外室蝉娘所在的别苑儿。可是…说是换了谢家柳辞进去乱石场。现在匪寇条件依然不变,不知北静王府还是否要继续筹粮。
裴鹤之听到柳辞的名字,一瞬间更是血气攻心,只觉得眼前发黑。
一拳头擂碎了杯盏,他几乎咬着牙说道:“是谁出的主意,要用柳辞换谢姝?”
来报信的人看主子这副模样,吓得缩头缩脑,声音如蚊:“是……是…夫人?……还是…还是傅大人…小的不知……”
裴鹤之:“继续筹粮,现在命人备十匹快马,我亲自带人先将五百两黄金送到乱石场。粮食今晚之前一定要送到石场门口,我就等在那里!如若不然,你们的人头都得落地!”
说罢,裴鹤之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用满是鲜血的手拿起长剑,冲出门外。
傅珍留不得了,他一定要死,至于谢姝,她最好能继续长长久久地,做父亲眼中的吉祥物。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安心待在乱石场的柳辞过得挺自在的,她甚至和乱石场里这些“穷凶极恶”的匪寇开启了拉呱时刻。
堂上那个老大,到乱石场做匪寇之前,是个贼拉老实的屠户,每日杀猪卖猪,最好猪下水这一口。
只是洪水以来,自己养的猪和别人养的猪大都淹死了,沦落到个鸡都没地方杀的地步……饿了有一个月,家里几口人饿死完了,只剩下他一个。他没办法,后来帮人去杀人吃,杀着杀着,最后干脆杀成老大,带兄弟们盘踞到了这个乱石场。
现在锅子里炖的肉汤就是从捡来的新鲜尸体上割下来的肉,没到万不得已,他们也不愿意杀活人。
老二更不必说,之前就是走街串巷卖辣豆腐的,洪水前他三个孩子在街口玩儿,全给丢了!洪水后再找,发现如今三个孩子被谢姝杀了俩,最后一个女娃娃也被吓傻了,那没牙婆子也疯疯癫癫。老二听别人说,只顾着叹气,没插几句话。
老三是个力壮如牛的愣头青,没家没室,大灾之前就是个催债的小伙计。他甚至还催过老二老四的债,跟他们结过仇。但是特殊时期,这是是是非非都不用论,大家还是好兄弟。
柳辞注意到老三说这话的时候,老四嘴角咧开一点,像极了冷笑的弧度。
而老四嘛,不得志的文人,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他一直拒绝讲述自己的过往,老大老二老三也不逼他。
几人好像忘了刚才门外的恶战,也忘了没牙婆子给他们惹出的事情,反而都捧杯换盏,痛饮散发怪味儿的浊酒。
就在这样一言搭一语的过程中,几个人的底儿快被柳辞摸清楚了。他们自述的角度不乏有抬高自己贬低别人的部分,柳辞听出来了,只是笑笑,不揭穿也不捧着,听完也就算了,依旧举着碗跟他们捧杯,还认认真真听他们说话,时不时还搭几句话。
这几个人看柳辞柳大善人真将他们当个东西,更是激动。
老三的脖子都红彤彤的,真像头大水牛。他有几分醉意,糊里糊涂地跟柳辞说:“柳姑娘,你跟他们不一样,真不一样,你施粥的时候我们几个就见过你,当时我们还没走到一起,老四还端着碗骂你假模假样呢,结果到最后大家都服了。”
说着说着,这红脸大汉的眼眶竟然泛出泪花花,他抹眼泪儿说着:“兄弟们留你也是没办法,这年月,要是人真有办法谁会吃人肉啊?谁愿意背上土匪这名号啊,都是没办法。这年头是我们吃别人,官家吃我们,听说你们这些顶尊贵的人的府里,那不三不四的奴才都不稀罕吃馒头呢,我们……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话说的一众人都沉默了,脑袋里想的都是饥荒中做过的那些好事儿坏事儿。
柳辞递了手绢儿给老三,示意他擦擦眼泪。
老三却又不敢收了,推开柳辞,拿起桌上黑不溜秋的抹布在那儿擦眼泪。
“不是你们的错,是天有错。”
柳辞低头说道。
老大倚在半旧不新的太师凳上感叹:“是啊,是这天有错,是这天有错啊!我们这些人,只是想活命罢了。”
老三说道:“大哥,别愁眉苦脸的了。咱们现在有柳姑娘坐阵,怕个锤锤??一千石粮食哪!五百两黄金,够咱们干他丫的了!”
老二裹着白布点点头,老大长叹一口气,老四则缄默不语。
这些全被柳辞看在眼里,她盯紧了长着二两山羊胡的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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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1500珠加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老四察觉到柳辞的目光,与她对上眼睛,嘴笑眼不笑,说不出的古怪。
恰逢此时,门外小弟敲起鼓,传递有人来了的信号。
很快,一个身披粗布短衣的报信人便进入堂内,报四位首领道:“门外来人,自称北静王府裴世子,拉来了五百两黄金,三百石粮食。”
这几个匪寇连带小弟们原本还闷闷不乐呢,谁知道天上掉了馅儿饼,北静王府的夫人都走了,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还愿意拿东西换人。原本兄弟们还愁着怎么通知谢家柳家呢。
嗨呀,现在虽然粮食少了点儿,但毕竟刚才他们与官府的人起了冲突,少点儿也无可厚非。
老大有模有样地披上搜罗来的白狐褂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准备去迎接贵客。还冲柳辞说道:“柳姑娘,走,你和我们一起。”
柳辞点点头,又警告性地盯了老四一眼。这人身上透露着古怪的感觉,他明显与这儿的人心不齐,同时眼角眉梢兼有得意或踟蹰神色,柳辞觉得不妙。
老四看到柳辞的眼神,别开脸垂下头,只当什么都没看到。
这次匪寇学聪明了,一行人上了碉楼高台,身边站的都是那翘石板儿的弟兄,在这样的情况下谈话总比换谢姝时候要安全。
柳辞被护在最中间,方圆两步之内不得有人近身。真可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柳辞透过人堆儿看高台下面手持长剑,驾一匹枣色骏马的裴鹤之,鲜血把他整只手都染红,又流到剑脊上,看起来杀气腾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看到了自己,哑着嗓音冲着一窝乌合之众大喊:“五百两黄金,三百石精粮,北静王府已经送到。余下七百石精粮府中正在凑,今晚掌灯之时,必定送到。”
“只望好好对待柳…谢夫人!”
这人眉目依旧和煦热烈,但是盯着柳辞看的眼神格外不对劲……戾气这东西是遮掩不住的。
柳辞冲他挑起一根眉毛,促狭地笑了笑,示意自己根本无碍。
裴鹤之看到这一笑明显松了一口气,他却露不出笑容,只是连背都挺不直了,软趴趴塌下去,掩饰性地垂头驭马。
老大听完裴世子慷慨言论正要说话,却没想远处土坡后面忽然传来的兵戎声又让其怒目圆睁。不只是他,乱石场的一众人都心里发慌,以为这是裴鹤之的埋伏。
柳辞蹙眉遥望来人,待看清后顿时眉开眼笑,告诉首领们放轻松,那是她的人。
远远望去,乌泱泱来到这儿的人可不就是由翠儿、冯赦率领的红英帮?她们用人当牛,拉着板板车,上面垒着不少粮食。
粮车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许多手执利器的男人女人,铁器碰撞,声音铿锵,怪不得将众人都吓一跳。
翠儿和冯赦轮流冲这里叫喊着:“五百石精粮,这里有五百石精粮!”
裴鹤之刚才还提心吊胆,但看到翠儿,心下立马明白怎么回事,扭头松懈地命令众人卸下粮食和黄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老大在高台上也叫道:“黄金五百,精粮八百,我们还都折了那么些人,足够了!柳姑娘归你们了!”
说着,老二老三要放人,老四在队尾使个眼色,一众粗布短衣的小喽啰扑了上去,将老大老二老三都捅个对穿。没死的还要补上割喉。
高台上顿时一片混乱,有人趁机冲柳辞亮出尖刀,但是没想到没牙婆又冲出来,以肉身为盾,死死护住了柳辞。
老四眼见计谋只成一半,遂在旁高喊:“大胆!什么人敢伤柳姑娘?”
又在楼上高唱:“苟火早厌烦与此类匪寇同流合污,今与一众弟兄策划已久,特将匪首尸身献于朝廷!”
柳辞的身体被没牙婆盖住,她口口吐血地对自己讲:“我…我有一个女娃娃……柳姑娘…拜…”
话没说完,没牙婆被老四一刀抹了脖子。
温热的血溅到柳辞脸上嘴里,她心痛到失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裴鹤之在底下拉弓对着自己,红英帮的人也剑拔弩张,苟火很快察觉此刻动柳辞不得,又想起那两位叮嘱自己的话,便笑吟吟地让人扶起柳辞下楼。
苟火领着一群人恭敬地站在裴鹤之面前,拱手说道:“裴世子,伤害贵夫人和胭脂铺的人就是被杀掉的那些匪寇,您拉来的五百两黄金和数百石粮食,尽可拉回去。”
这番话太急躁了,将自己摘的太干净了,是自以为聪明的蠢人说辞。
裴鹤之冷冷看他一眼,不言不语。
反观柳辞木呆呆的,她想问苟火,却面朝着裴鹤之问道:“没牙婆的女儿呢?”
苟火听到,知道是在问他,不甚在意地拂一拂胡子,说道:“嗐,她娘伤害了世子夫人,她又怎么能活着?今儿晌午就已经给大家炖肉汤分完了。”
身后剩余的百十余人有沉默不语的,也有嬉皮笑脸的。苟火俨然是他们跟随的方向。
柳辞闻言,强忍着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又问道,“你的靠山是谁?是谢姝?还是傅珍?”
苟火笑而不答,只用无声示意裴鹤之带着这一干兄弟们回去。他已经沉浸在以后吃公家饭的美梦里。
裴鹤之却忙忙给柳辞擦眼泪,边擦边问:“你们在说什么?”
苟火瞪大了三角眼,显然对裴鹤之问这个问题感到意外。
而柳辞站立不稳,跌倒在裴鹤之怀里,他想揽着她,却被柳辞一把推开。她实在想像不到,刚还给她夸口要走遍天南海北的老大老二老三就这样惨死在自己眼前。
还有没牙婆,她于没牙婆子无恩,对方却以命护她,连托付给她的女儿也死的这样惨。
她不理会两人的疑问,径自夺过裴鹤之的剑,脸上道道泪痕狼狈,却笑着转头跟老四和老四身后的兄弟说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苟火是吗?你作恶无数,出卖兄弟,勾结外人陷众人于水火,这样不仁不义大奸大恶,你以为自己可以独善其身吗?”
苟火眼神愈发疑惑,他给裴鹤之递了很多个眼神,却没想到裴鹤之压根不懂他在干吗,也用疑惑的眼神盯着他和柳辞。
看着拿剑逼近的柳辞,苟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谢姝和傅珍里应外合地玩了。
谢姝还在的时候,她与傅珍说什么杀掉其余的人,且尽其所能杀掉柳辞之后,裴世子会亲自来接应,那之后还会许给自己一官半职云云。
假的,都是假的!!
苟火此时脑袋灵光了,迅速跪在地上,匍匐几步路,抱着柳辞的脚说道:“柳姑娘,不是…不是我的本意……是傅大人,啊不不不,是…是奸臣傅珍……还有还有谢夫人……”
话没说完,柳辞就一把把这人脖子扎在剑上,穿透这个腌臜东西的喉管,“我知道,我都知道,但帐要一笔一笔算。”
他身后的弟兄见事不妙,面对四面围近的人,都想要后退逃跑。有聪明的已经跪在地上装可怜,说自己被蛊惑被威胁等等。
柳辞却只是笑,边笑边拧眉流泪,表情犹如地狱恶鬼。
她有气无力地叫来裴鹤之、冯赦和翠儿,字字清晰的说道:“这些人一个都不要放过。但要厚葬高台上被杀的那些人。”
说罢,便直直地昏了过去。胸腔内气血翻涌,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她尝到了喉间滚出的腥甜。
裴鹤之接住口吐鲜血的柳辞,荷笠竟然也站在后面,他一身鸦黑色锦袍,手中执一柄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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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柳辞从摇摇晃晃的马背上醒来,她横趴在裴鹤之的马上,姓裴的则在旁边牵着马辔给她做马夫。
他满身蒙着血雾,脸上也不例外,细小的血珠从他头发上顺下来流到眼睛里,他也只是甩甩头。
荷笠跟在旁边,小和尚竟然举着带血的短剑,柳辞看到他的手一直在颤抖,眼神也不如以往一般不谙世事,反而多了坚毅,和恐惧。
柳辞睁开一缝眼睛看他们,却一直没说话。
她不想告诉两人自己醒了,也不想告诉任何人自己醒了,只想昏沉沉堕入混沌,逃离此处。
柳辞开始想念上辈子,她没有见过这么多死人,好像上辈子长那么大,身边从来没有死人。
上辈子自己是气急攻心而死,她只是不甘心,明明已经让步那么多,为什么事到临头,竟然就那样轻飘飘地被“夫君”拎去送死。
彼时爹爹不让自己展露真实性格,自己就循规蹈矩读《女德》;嬢嬢说女娃针黹功底比读书要重要,那自己就白日学绣,秉烛夜读;夫君与自己相敬如宾举案齐眉,那自己就在每个场合每个细节上都成为最守礼的夫人。
这样的日子不苦,只是无趣。她明明有足够能力长成一棵树,但是许多人却只期许她老老实实成为一株娇花。
她也如这些亲友所愿,长成最规整、最堪采撷的一朵花,扎根浅浅,傍身身旁的男人,然后零落成尘,无香而死。
柳辞昏昏地想,在这辈子她终于可以得偿所愿,按着自己所想去伸展枝条,去抽芽爆青,去肆意长成一棵大树。
可是原来也没有那么容易。
一个女人想要长成树木,就要撕破四面八方围起来的锦绣围幔,砸碎将自己圈养起来的风月情事,拿起男人独占已久的兵戈,走到真正的世界中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不过是走动一步,就看到了截然不同的世界。
丹心印、谋大逆、天灾人祸、背叛算计。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世界。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世界……
原来每个人,每一个人都会饿肚子,原来不是每个人都不爱吃馒头,原来不是每个人都有数不尽的漂亮衣服。
原来不是每个人都只担心丈夫是否心悦自己、原来不是每个人都能无病无忧地活着。
她建千红窟的初衷不过是为了庇佑天下被负心的女子。但是原来不仅仅是那些被负心的女人可怜,原来天底下的人都一样可怜。
老大可怜,老二可怜,老三可怜,连那个被她捅穿脖子的老四也可怜。没牙婆可怜,她女儿可怜,那些被兄弟残杀的人也可怜。
被背叛的人可怜,为了一口吃的六亲不认残害兄友的人也可怜。
天底下这么多可怜的事,为什么没人能看见?
没牙婆的孩子死了,为什么没人看见?
乱石场的匪寇们自相残杀,如今几百号人死得干干净净,为什么没人能看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贵女们喜爱的胭脂铺子草菅人命,为什么没人能看见?
拖家带口、饿死在大灾中的难民,为什么没人能看见?
为什么谢姝非要杀掉她?
为什么傅珍要挑动这些人自相残杀?
为什么裴鹤之非要娶谢姝?
为什么谢父要指使丹心印……
每个问题的落脚都是权力,可能每个人都想当“真龙”。
可是真龙就一定非要是恶龙吗?
柳辞不知什么时候又流起眼泪,大颗大颗的泪水落在寸草不生的土地上——饥荒中的人们果真像是蝗虫。
她维持着自己软趴趴的姿势,声音一颠一簸地传到还没发现自己醒来的裴鹤之的耳朵里。
“从今天起,柳家柳辞,谢家谢夫人,死于乱石场匪寇之手,于回府救治路上,不治而亡,尸身被劫,不知所踪,可以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身后不远不近处走着许多小卒,柳辞不敢起身也不敢大声说话,所以裴鹤之没听清,他连追问了两次“什么?”,荷笠却从后面追上来,挽住裴鹤之的手臂,声音压低却字句清晰地重复了柳辞的说辞。
裴鹤之的耳朵被刚才那些人死前嚎叫刺得朦胧,此时荷笠的声音传来,他脑子也变得蒙蒙的。这人想了一会儿,强自笑了,看着地面,没敢看马背上的柳辞。
“谢夫人,你能去哪儿?”
柳辞不说话,裴鹤之用食指拨开粘在鼻梁的碎发,头疼一样按压鼻梁,也不再说话,也没有掣停马匹的意思。
又走一段路,裴鹤之让后面的人快马加鞭进程,他说自己和荷笠遗漏了东西,要再回去一趟。
属下们有的面露难色,想要跟他们一起回去,却被裴鹤之制止,坚持让他们自行回去。这下,一行人都听命独自回了。
驮柳辞的马被牵到距离乱石场很近的破庙旁,荷笠虽然不自觉地低下头,但还是很坚持地抓着杀生之剑。
柳辞艰难地从马背上爬起来,颇有江湖侠客风范地给裴鹤之和荷笠拱手。
“多谢两位。”
裴鹤之摸不清她在干吗,歪着头挑眉看她。
柳辞拔出一股金钗,将钗头掰开,扔了一丸青青绿绿的袖珍丸药给裴鹤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男人一把捞住,心下已经明白这是什么,但还是装模作样地问一句:“这是?”
柳辞满面泪痕,但这也不影响她翻白眼,“别装傻啊,天天装个没完。”
裴鹤之不理会她的打趣,甚至连药也不吞,只不断在手中把玩这小丸药,将血都滚在上面了……
柳辞看到一阵恶寒,“只此一丸,你爱吃不吃。”
“为什么要现在给我?以后我见不到你了吗?”
裴鹤之抱着剑问她,柳辞闻言笑得挺好看的,也挺欠打的。
“对,我要离开这儿,说不定再见时我就是一具枯骨了。”
她没开玩笑,在拿到丸药后,裴鹤之对自己的好感度一下子升到了九十。
从八十到九十,这人行!慷慨!
还剩下十天,还剩下十值好感度。
她在心中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裴鹤之外表不羁,实际上算是个情痴,柳辞摸明白了,但其实也不太明白。
他有至情至性的地方,却也有严防死守的心中阵地。就譬如这最后的十值。
现在她顾不得这十值了,她要离开这里,柳家女儿生出了逃避的心思。
她想远离这些是是非非,在千红窟享受人生中最后的日子。在这十天内,她要把千红窟运作方式种种全教给翠儿。还要把自己这两个多月内屯下的金银珠宝全转送到山里。这个工作量不可谓不大,她估计要连轴转十天。
不过有一件幸事,那就是翠儿很聪明,聪明到不应该身份低微。她也很忠诚,或者说很赤诚。
上辈子翠儿随自己赴死雕喜山,这辈子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拱手相送,也算还了一些忠仆之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