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只有在小时候去过一次,所以记忆模糊。替我带路。」
听见他傲慢的语气,威廉皱起眉头,阿尔文则爽快地答应道:「当然好啊。」
立即请人备马之后,两人前往森林中的墓地。
村民们的墓地位于教会的腹地之内,但是欧基弗家族的故人们,因循着古老的传统被安葬在位居森林深处的圣地之中。倘若以普通的速度骑马前进大约一个小时,就能逐渐看见只有祭司与欧基弗家一族的人们才得以进入的墓园。
较周遭稍微高出几分的丘陵地带上,堆积而成的低矮石壁绵延不绝。
阿尔文与但丁下马,将脚步踏入石壁的缺口处。由于是代代祖先的墓园,因此墓碑的数量相当可观。
「在这边。」
走在前头的是阿尔文。高耸的菩提树的树荫下,座落着但丁母亲的坟冢。每一座坟墓虽然都经过悉心打理,但是这片区域却美上一倍。理由清晰可见。
「……紫罗兰……」
但丁喃喃自语。
紫罗兰的花朵在墓石周围宛如地毡一般延伸不断。而现在正逢盛开得最为灿烂的时期。
「是谁种的?」
「嗯?啊,是艾娃喔。据说这是因为你的母亲大人喜欢紫罗兰。」
「是吗……」
轻声回答后,但丁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紫罗兰。这么说起来,两人再会时也是在紫罗兰的花田中。对他而言或许是一种特别的花卉吧。
「我会待在那一边的玫瑰丛附近。你慢慢和母亲大人说话吧。」
此举中虽然也包含了不愿令但丁分心的体贴,但其实阿尔文也有想要凭吊的墓。
与紫罗兰的墓碑稍微有一段距离,在蔷薇树丛装饰之下的,是最敬爱的双亲以及——另一位重要的人。
首先得先寻找供奉给双亲的花朵。
「我可以,摘一点吗?」
朝树丛询问之后,蔷薇的精灵从树叶的阴影中探出头应声回答:不可以摘花苞喔。阿尔文回应:「我知道了。」接着将手探向已经完全盛开,但尚未面临凋谢的白蔷薇。精灵轻盈地飞过来,朝目标中的蔷薇「呼」地吹了一口气。于是荆棘便纷纷掉落。
「谢谢你。」
彷佛窃窃私语般地道谢后,折下蔷薇。
弯下身子,献在父亲与母亲的坟前。
在心中向父母亲报告但丁来访。以及他成为英挺的骑士,让自己吃了一惊。但丁在凡戴克受尽辛劳的事实,和其他的纠纷就没有转达了。应该没有必要让寂静沉眠的死者感到悲伤才是。
温柔的微风吹拂,轻轻摇动墓前的蔷薇。
感觉这彷佛是双亲对自己说了些什么,阿尔文独自微笑。
在距离那儿数步之遥的地方,尚有另一座坟墓。
那是身为叔父的吉尔伯特?欧基弗所沉眠的场所。
墓碑上头刻着「身怀沉静勇气的男人,于托尔特洛光荣牺牲」。所谓的托尔特洛,是五年前托波罗伊王发动战事的土地。敌人为企图谋反的当地大贵族,是一场历时两个月,既漫长又艰辛的战争。
托尔特洛之战一役中,当时十九岁的阿尔文也参加了。
那是第三场战役,在此之前他都是以见习骑士的身分与叔父共同参战。前两次为小规模的战役,而且由于在后方支持的缘故,所以不曾遭遇生命的危险,而这一次总算是以骑士的名义所参与的战斗了。战争的规模,也是无法与至今相提并论的浩大。
阿尔文很兴奋。
胸中雀跃,立誓要亲手为了国王打倒许多敌人。
然而吉尔伯特叔父,却在开战前一天夜里特地将阿尔文叫了过来如此说道。
——听好了,阿尔。千万不要乱来。比起建立功勋,要先想一想如何活下来。
那时还扎着一头长长金发阿尔文,惊讶得连眼珠子都快要掉了下。内心甚至愤慨地认为,在战争之前就说这种话到底是何居心。
——叔父大人,您是叫我成为卑鄙小人吗?明明承蒙您那番严厉的指导,在决战前一天却这么说也太过份了。我完全没有舍不得这条命的意思。——珍惜生命。就是为了不让你送死,所以我才严格训练你。
低声细语着,叔父如此说道。
他是一位鲜少露出笑容,表情也几乎不曾改变过的男人。拥有一头亚麻色的头发与带着黄褐色的绿色瞳孔,是个适合在下颚蓄胡子的美男子,但是同时他既沉默寡言又乖僻。
连在欧基弗一族中也被评断为怪人,十几岁末便外出族行,此后超过二十年都不曾再回到贝涅波廉特。甚至有人谣传他或许已经死了。
他突然返乡,是在阿尔文十六岁的时候。继承亡父的地位,成为领主之后已经过了四年。
当时因为还过于年轻,所以一直由身为远亲的罗兰夫妻担任阿尔文的监护人……叔父在这个结骨眼上回来,于是引发了纠纷。就血缘而言,吉尔伯特叔父与阿尔文较为接近。换句话说,事情演变成倘若要担任监护人,他或许会比较适合的局面。
事实上,罗兰夫妻是令人不得不提防的人。
轻蔑当家的阿尔文的想法一目了然地展露在表情与态度上。他们带过来的家臣们也如出一辙,我行我素的行为举止简直不堪入目。当时,欧基弗家的总管是威廉的父亲,与他们夫妻俩之间不知发生过多少次的冲突。罗兰夫妻想要篡夺欧基弗家的意图众所皆知,然而阿尔文却尚未有能力阻止那件事。
监护人换成吉尔伯特时,他真是松了一口气。
但是这并非表示信赖吉尔伯特叔父。
再怎么说他都是一个木讷的人,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一如评断般地是个怪人。
关于领地的琐事,他几乎全权委任给总管。偶尔会一个人无所事事地在村中闲逛,与村民一同喝啤酒。接着返回城堡之后,便小声地喃喃自语着「大麦似乎欠收」这一类的事。做礼拜的时候总是在打瞌睡,也完全不曾向阿尔文和艾娃进行与道德有关的劝说。
然而,在武术相关方面,却彻底地受过他的指导。
以增强基础体力为首,剑、弓、长枪……阿尔文也紧紧跟上严苛的训练。他特别擅长弓箭,经过一年后便能够比城堡中所有的士兵都更为准确地射中目标。
想要变强。
变得不会被任何人轻视,能够守护自己的领地一般地,强悍。
尽管如此,开战在即的时候,吉尔伯特竟然说出「性命比功勋重要」这种话。
——我是骑士,区区死亡我根本毫不畏惧。
——倘若你死了,这片贝涅波廉特会变成怎么样呢?
面对这个疑问,阿尔文浮现出讽刺的笑容回答。他猜想反正这个男人,也不过是与罗兰夫妻同为一丘之貉罢了。八成是觊觎贝涅波廉特的爵位吧。
——很可惜,那不会成为叔父您的囊中物喔。我会让艾娃嫁人。
——我才不需要什么领地。
听见他发自内心彷佛丝毫不感兴趣般的答复,阿尔文困惑了。
——因为被土地所束缚实在不符合我的个性吶。但是啊,阿尔。
停下磨剑的手,吉尔伯特望向阿尔文继续说。
——贝涅波廉特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虽然不知道是谁会成为艾娃的夫婿,但如果是个看不见精灵的人,要治理这块土地可是难上加难。
——但是……反正,我还不是……
阿尔文并未将话全部说完,停下了语句。
说实话,这个时期的阿尔文已经看不见精灵。从十四岁左右开始,发现那小巧存在的次数便锐减,一年之后就变得几乎看不见了。偶尔,虽然能够朦胧地感受到气息,但是这半年以来他连自己的守护精灵都见不着。
倘若像这般一直无法感觉到精灵,自然也会失去他的守护。
身为欧基弗的当家,这是最要不得的状态。
——你,已经变得看不见精灵了吗?
突然间被直指问题的核心,阿尔文答不上话来。
叔父却没有露出十分惊慌的模样,小声说道:「算了,这也是当然的。」听见那番话,阿尔文抬起头。
——那是,什么意思?
——心灵若污浊便看不见精灵。
——你说我的心灵污浊?你是说,在双亲亡故之后,就一直拚命地想要保护贝涅波廉特的我,心灵污浊吗!
——不要那么激动。
吉尔伯特依旧保持着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