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歌声低沉沙哑,像是浸泡过浓烈威士忌的嗓子,带着点难以言喻的沧桑和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旋律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有些单调,而且—苏晚萤皱了皱眉,不得不承认,演唱者明显有些走音。歌词也模糊不清,断断续续,像是醉酒後的随口哼Y,不成章句,却偏偏有种说不出的魔力,轻易地便钻进了她的耳朵,g起了她深藏的好奇。
「这是谁啊?都什麽年代了,还有这样唱歌的?」晚萤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但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循着歌声的方向望去。
酒吧深处,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光线昏暗得几乎看不清人脸。Y影里,蜷缩着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影。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领口有些松垮,露出锁骨的线条;下身是一条磨出了几处破洞的牛仔K,显得不修边幅。微长的乱发垂在额前,几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隐约瞥见他紧抿的薄唇和略显苍白的下巴。
他面前的木桌上,只放着一杯最便宜的生啤酒,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正缓缓滑落,啤酒的泡沫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半杯颜sE暗淡的YeT,彷佛也染上了主人的落寞。
他低垂着头,一手随意地拨弄着一把看起来b他年纪还要大的破旧木吉他,吉他表面布满了刮痕和岁月留下的斑驳印记。另一手则漫不经心地在布满刮痕的木桌上,轻轻敲打着不成章法的节拍。
苏晚萤找了个离他不远不近的空位坐下,隔着布满雨珠、模糊不清的玻璃窗,外面狂暴的雨声似乎被隔绝了些许,沉闷了几分,反倒让这小小的空间,以及那不成调的歌声,显得异常清晰,甚至有些…落寞得令人心疼。
她搓了搓冰冷的指尖,原本因为暴雨而生的烦躁与对现实的无力感,似乎在这不成调的歌声中,奇异地得到了一丝抚慰。那GU盘旋在心头的郁闷,彷佛也被这沙哑的歌声轻轻拂去。这歌声,究竟有着怎样的故事?
那首歌,苏晚萤从来没有听过,大概也没有什麽正式的名字。它不像时下那些充斥着复杂电子音效、喧嚣吵闹、歌词空洞的流行歌曲,反而更像一首被岁月遗忘在角落里的老旧民谣,质朴得近乎粗糙。
然而,就在那看似随意的转音之间,却藏着说不尽的孤寂、迷茫,还有一丝不甘心的倔强和难以察觉的温柔。每一个音符,都像是在诉说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一个关於失落、关於追寻、关於在绝望中挣扎的灵魂的独白。
奇怪的是,这不成调、甚至可以说有些跑调的歌声,竟像一GU温暖的涓流,缓缓地流过苏晚萤早已因为现实的磨砺而变得有些麻木的心田,带来久违的感动与慰藉。她甚至觉得,这歌声b任何一杯热饮,更能驱散她此刻身上的寒意。
她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在这个大雨滂沱的夜晚,独自一人,在这间不起眼的小酒吧里,唱着这首「未名之歌」。但这一刻,这间小酒吧,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这不成调却异常动人的歌声,像一个突如其来的烙印,悄无声息却又无b深刻地,烙进了她心里最柔软的角落。
也许,这只是她无数个狼狈不堪的雨夜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cHa曲。但对此刻的苏晚萤而言,这却是她与那个名叫沈醉—那个後来在她生命中留下浓墨重彩、Ai恨交织的男人—命运交错的序曲。
一个关於酒、关於歌、关於刻骨铭心的别离与荡气回肠的重逢的故事,就在这个被雨声笼罩的台北夜晚,悄然拉开了它沉重却又充满了宿命感的帷幕。而这首沙哑的「未名之歌」,也将在未来无数个孤寂难眠的夜晚,成为她心中唯一的、也是最温暖的慰藉。雨,还在下着,但苏晚萤的心,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歌声,而有了一丝莫名的悸动。她会上前与这个神秘的歌者交谈吗?
雨势总算小了些,窗外的雨声不再那麽狂暴,变得淅淅沥沥,带着几分缠绵的诗意。苏晚萤小口啜饮着侍者刚送来的热牛N,温热的YeT顺着喉咙滑下,暖意渐渐驱散了指尖的冰冷与心中的寒意。
望着窗外迷蒙的雨景,苏晚萤的思绪不禁飘回了残酷的现实。
「家道中落」这种只会在八点档连续剧里出现的狗血戏码,竟然活生生地在她苏晚萤的身上血淋淋地上演了。曾经也是个无忧无虑、对未来充满美好憧憬的富家千金,父亲苏明德也曾是商场上小有名气的企业家,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纺织公司。然而,一次错误的海外投资,如同推倒了第一张骨牌,引发了连锁效应,让苏家多年积累的家业在一夜之间化为泡影,更背负上了天文数字般的巨额债务。晚萤依稀记得,父亲苏明德曾在一次醉酒後,绝望地捶打着x口,手中紧紧攥着一张早已泛h的、似乎是某份商业文件的残片,上面隐约有一个模糊的、翅膀残缺不全、形态诡异的蝴蝶图案印记。他喃喃自语道:“都是那些披着羊皮的狼!那份合同…那只该Si的、带着不祥图腾的蝴蝶…毁了我的一切!”他甚至在清醒後,曾对晚萤和母亲含糊地警告过:“离那些翅膀远一点,它们会带来灾祸,记住,永远不要相信翅膀上有奇怪记号的蝴蝶!”当时她年纪还小,不懂那“蝴蝶”和图腾指的是什麽,只觉得父亲的眼神中充满了难以名状的恐惧和悔恨。
往日那些锦衣玉食、众星捧月的生活,顷刻间烟消云散。那些曾经围绕在父亲身边称兄道弟的「朋友」,也在苏家出事後纷纷避之唯恐不及,露出了现实而冷漠的嘴脸。母亲林婉仪本就T弱多病,受此巨大打击後,更是整日以泪洗面,JiNg神萎靡不振,身T状况每况愈下,家里的医药费也成了一笔沉重的负担。
身为长nV的苏晚萤,不得不被迫休学,放弃了自己一直以来热Ai的绘画梦想,将那些五彩斑斓的颜料和洁白的画布束之高阁。她咬紧牙关,y着头皮,毅然决然地扛起了整个家庭的重担。为了偿还债务,为了母亲的医药费,也为了让年幼的弟弟能够继续学业,她不得不四处奔波,打着好几份零工。
这间名为「角落」的小酒吧,是她最新找到的一份兼职工作。薪水微薄得可怜,工作时间又冗长且多在深夜,对於一个年轻nV孩来说,充满了各种不便与潜在的危险。但即便如此,这份工作对此刻的苏晚萤而言,也算是不幸中的一点点微光。至少,它能让她在沉重如山的生活压力之下,暂时喘一口气,也能让她暂时忘却那些追债者的狰狞面孔和冰冷话语。
想到这里,苏晚萤的眼神不禁黯淡了几分。她端起热牛N,又喝了一小口,试图用那温热的甜腻来驱散心中的苦涩。角落里那个男人的歌声,似乎也在此刻停歇了。酒吧里恢复了原有的安静,只剩下雨点敲打窗户的声音,以及人们低低的交谈声。她的生活,何时才能真正迎来雨过天晴的时刻呢?
就在苏晚萤为现实的困境而暗自神伤之际,酒吧的酒保老王端着一杯水走了过来,在她对面的空位坐下。老王约莫五十多岁,脸上刻满了岁月的风霜,但眼神却异常温和,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沉静。
「小萤啊,看你脸sE不太好,是不是淋到雨了?要不要喝点姜茶暖暖身子?」老王递过水杯,语气像个慈祥的长辈。
「谢谢王哥,我没事。」苏晚萤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她知道老王是个热心肠的人,在这间酒吧打工的这段时间,也没少受到他的照顾。
老王看了一眼苏晚萤放在桌上的画册,画册的边角因为浸了雨水而微微有些卷翘。「又在为家里的事情烦恼吧?」他轻叹一口气,「你一个小姑娘家,扛着这麽大的担子,也真是难为你了。」
苏晚萤低下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用手指轻轻抚平画册上那微Sh的褶皱。家里的困境,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的。
「刚刚那个唱歌的,是这里的常客吗?」苏晚萤不想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悲伤情绪中,便主动转移了话题,问起了刚才那个在角落里自弹自唱的男人。
老王顺着她的目光朝那个角落望了一眼,那个男人此刻正低头沉默地喝着啤酒,彷佛又回到了他自己的世界。老王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熟稔的语气说:「哦,你说沈醉啊。他算是这里的半个常客了。」
「沈醉?」苏晚萤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觉得有些特别。
「是啊,沈醉。」老王点点头,「一个怀抱着伟大酿酒梦想的穷小子—更JiNg确地说,是个有才华却时运不济,只能自己瞎捣鼓的无名酿酒师。」老王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对年轻人怀才不遇的惋惜,「他啊,总是独来独往,每次来都点最便宜的酒,然後就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一坐就是大半个晚上。偶尔像今晚这样,心情不好或是喝多了,就会抱着他那把b他年纪还大的破吉他,自顾自地哼上几句。不成调,却该Si的有味道。」
「酿酒师?」苏晚萤有些意外,这个词汇对她而言,显得有些遥远和陌生。在她印象中,酿酒师似乎都应该是穿着T面,在充满格调的酒庄里工作的专业人士,而不是像眼前这个沈醉一样,落魄潦倒,只能在小酒吧里借酒消愁。
老王似乎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笑了笑说:「别看他现在这副模样,听说啊,他以前家境也还不错,对酿酒也有着非同一般的天赋和热情。只是後来…唉,听说他家是突然之间就树倒猢狲散,像是惹上了什麽惹不起的大麻烦,背後的水深得很。听一些道上的风声说,他家好像是牵扯到一些…嗯,行事诡秘,像是地下影子一样的势力,据说他们有个很特别的标记,像是…断了翅膀的蝴蝶什麽的,很邪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老王yu言又止,似乎不愿多谈别人的私事。
苏晚萤点点头,没有再追问。她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被轻易触碰的伤疤。只是,这个名叫沈醉的男人,他那不成调的歌声,以及他身上那GU说不清道不明的忧郁气质,却在她心中留下了一抹奇异的印记。她隐隐觉得,这个男人,似乎和自己有着某些相似的、不为人知的沉重过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几天後的傍晚,夕yAn的余晖透过「角落」酒吧那扇并不算太乾净的玻璃窗洒进来,将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埃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sE。苏晚萤正在吧台後面仔细地擦拭着刚洗好的玻璃酒杯,为即将到来的夜晚营业做着准备。
沈醉又来了。依旧是那个固定的角落,依旧是一个人,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心事重重的模样。只是,今天他没有带那把破旧的吉他。
他熟门熟路地点了一杯酒单上最便宜的红酒。当苏晚萤端着酒杯,小心翼翼地将那杯颜sE略显黯淡的廉价红酒送到他的桌前时,他难得地抬起了头。
这是苏晚萤第一次,在光线相对充足的情况下,b较清楚地看见他的脸。他的五官其实很深邃立T,高挺的鼻梁如同山脊一般坚毅,略显单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透着一GU倔强和不甘。只是,他的眉宇之间,依旧笼罩着一GU化不开的忧郁和几分难以掩饰的倦意。那双藏在凌乱发丝下的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幽暗深邃,却又在不经意间,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像是星光般锐利的光芒。
「谢谢。」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却b那天晚上唱歌时,显得清醒了几分,也多了一丝礼貌的疏离。
「不客气。」苏晚萤轻轻点了点头,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听见沈醉对着那杯廉价红酒,用一种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得到的音量,低声咕哝了一句:「今天的单宁,好像b昨天更涩了点,尾韵也短了些。看来,这批次的葡萄,熟成度不太够啊。」
苏晚萤的脚步蓦地一顿,整个人都愣住了。这款廉价的餐酒,只是酒吧用来充数的,大部分客人点来,都只是当作普通的解渴饮料随便喝喝,根本不会有人去细究它的风味和品质。这个男人…他竟然能如此JiNg准地喝出其中细微的差别?还能判断出葡萄的熟成度?
晚萤忍不住回过头,眼神中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好奇,试探X地问道:「先生,您…您对葡萄酒很有研究吗?」
沈醉抬眼看向她,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似乎没想到她会听见自己的自言自语,也没想到她会对此感兴趣。他沉默了几秒,嘴角似乎g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用他那特有的沙哑嗓音,缓缓地说:「算不上什麽研究,只是略懂皮毛而已。」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回面前那杯廉价的红酒之上,语气之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认真,「在我看来,再廉价的酒,也有它自己的尊严和个X。每一滴酒Ye,从葡萄的种植、采摘、发酵到最终装瓶,都经历了它独一无二的旅程。它们,都有自己想要诉说的故事,等待着真正懂得倾听的人。」
这番话,像一颗小石子,轻轻投进了晚萤那颗早已因为生活的重压而变得有些麻木的心湖,漾起了一圈又一圈细密的涟漪。她有些意外,也对这个看起来有些落魄颓废,却对酒有着如此独特见解的男人,多了一丝莫名的兴趣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亲近感。她觉得,这个男人,似乎并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麽简单。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每一滴酒Ye,都有自己想要诉说的故事?」苏晚萤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沈醉的话,眼神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她虽然家道中落,但毕竟也曾是富家千金,对於品酒的常识,多少也接触过一些。只是,她从未曾听过有人会用如此充满诗意和哲理的方式,来解读一杯看似普通的廉价餐酒。
沈醉似乎察觉到了她眼神中的探究,嘴角那抹极淡的笑意加深了一些:「是啊。就像你们画家,能从一幅画中看到创作者的情感和意境一样。酿酒师,也试图将yAn光、雨露、风土,甚至自己的心情,都融入到酒中。只是,酒不会说话,它只能通过香气、口感、sE泽这些细微的差别,来向品嚐它的人传递讯息。」
苏晚萤的心,猛地一颤。这个男人,竟然能将酿酒与绘画联系起来。她原本以为,这两个领域风马牛不相及,却没想到,在他口中,竟有着如此奇妙的共通之处。
「所以,您能从这杯酒里,听到它的故事吗?」晚萤的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期待。
沈醉拿起酒杯,轻轻晃动,让那暗红sE的酒Ye在杯壁上划出一道道优雅的弧线。他凑近鼻尖,深x1一口气,然後才浅浅地抿了一小口,闭上眼睛,彷佛在用整个灵魂去感受酒Ye在口腔中细微的变化。
半晌,他才缓缓睁开眼睛,看向晚萤,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欣赏:「这杯酒,它的故事很简单,甚至有些粗糙。它来自一个可能并不富饶的葡萄园,那里的yAn光或许不够充足,雨水也可能过於丰沛。酿造它的过程,可能也b较仓促和随意,并没有得到足够的耐心和呵护。所以,它的单宁才会显得有些生y,尾韵也b较短促。但是…」
他话锋一转,眼神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但是,它依然努力地想要展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在那份略显青涩的果香之中,依然能感受到一丝不甘平庸的倔强。它在告诉我们,即使出身平凡,即使不被重视,它依然有着属於自己的骄傲和存在的价值。」
苏晚萤听得有些入神。她从未想过,一杯如此廉价的红酒,竟然也能被赋予如此丰富的情感和深刻的内涵。这一刻,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看似落魄的男人,他的灵魂深处,或许隐藏着一片广阔无垠、丰饶富庶的葡萄园。那里yAn光明媚,生机B0B0,充满了无限的可能与希望。而她,似乎正透过一杯杯廉价不堪的酒,一点一点地、小心翼翼地,窥见了那片神秘园地的一角。他们之间,似乎因为这杯廉价的红酒,而产生了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共鸣。这种感觉,让晚萤感到既新奇,又有些…莫名的期待。
接下来的几天,只要沈醉出现在「角落」酒吧,苏晚萤总会下意识地多留意他几分。虽然他依旧沉默寡言,大部分时间都独自一人默默喝酒,或对着窗外发呆,但晚萤发现,他对酒,确实有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敏锐和异於常人的深刻理解。
他能准确地说出不同批次廉价餐酒之间最细微的风味差异,甚至能从一杯酒中,品嚐出酿造过程中可能出现的问题。有时候,老王也会拿一些新进的酒款,请他品监一番,而沈醉的点评,往往一针见血,令人叹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