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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兀自玩得心,不经意一抬头,就看到对面的石凳上坐着一个人,正定定地瞅着她,却是怀明弘的小姨奶奶款儿。远远地,她一身樱草色的夏装,将头发一丝不乱地拢在脑后,双手在腿上交叠,一动不动,像被人念了入定咒语一般,目光却正好瞄准了乐以珍这个方向。
乐以珍最近经常在府里到处走,是很少能碰到这位小姨奶奶,听定儿说,没有二少奶奶的允许,她是不能出沁绿院地。乐以珍暗自揣摩,郭元凤身为正牌少奶奶,还没有跟二少爷圆房呢,一个丫头倒先怀上了,心高气傲的郭大小姐眼睛里如何能揉得下这大一粒砂子?如今把她半禁在沁绿院中,一则款儿如果在外面出了意外,难保不会有人责难郭元凤照顾不周,将怀家的长孙弄没了,二则…不会没有携私报复的意味吧?想来郭元凤在情感上处于劣势,在地位上要压款儿一头,将自尊心找补回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地。
只是乐以珍尔的三次碰到她,她都是这个样子,远远地站着或坐着,静静地瞧着她。这情形乐以珍心里毛毛的,很不自在。
就像眼下的情形,以珍坐下来也有一会儿了,也知道对面的款儿什么时候到的,她无声无息地,估计就那样看着自己,应该也有一阵子了。
乐以珍被款盯着,感觉脸上有毛虫在爬一般。她一卯劲儿,冲着对面地款儿高声说道:“你在那里等我一下,我过去找你!”
然后她站起来,往下游的竹桥走去。款儿没有应她地话,也没有动,目光跟随着她的身影,移远了,又移近了。当乐以珍站在她面前时,她仰着头看过去,仍然没有表情,只是嘴唇轻轻地嚅动了一下。
乐以珍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好声好气地对她说道:“款儿,你要是有事就直接去我呀,你总这样远远地站着,我也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仔细把自己憋屈出毛病来。”
款儿总算动了一眉毛,对乐以珍开口说道:“我没什么事,我就是想看着你,我想知道你到底哪里好?为什么会让二少爷那么惦记?我估摸着看久了,我也能学来几分吧,到时候二少爷回来了,也许我就合他地心意了…”
乐以珍听她这话,心里一阵凉嗖嗖的。当初怀明弘在她那份心意,虽然没有特意地讲与款儿听,但也没有刻意地隐瞒过她,想来怀明弘对这个从小伺候他长大地丫头,还是有分信任的,或者说…他只当她是一个值得信任的身边人,却从没有起过纳她为妾的念头。
可如今事情演变成这样了,乐以珍想在款儿面前解释几句,都觉得难以开口。她急中生智,突然想起那日浩亲王捎来的书信,于是她笑着说道:“款儿,你是个聪明人,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哪能总揪着过去的事不放,那还怎么过日子呀?二少爷如今心心念念的牵挂,可都放在你身上呢,头些日子我在王府遇见了浩亲王,他从淮安捎回二少爷的一封信,托我关照你呢,他要不想着你,至于大老远地托人捎那么一封信吗?你应该比我清楚,二少爷离开后,连老太太和太太都不曾接到他只字片语呢…”
款儿听了乐以珍的话,人一下子兴奋起来,本来苍白的一张脸也现出红晕来,扑过去抓住乐以珍~,大声问道:“真的吗?那信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是福是祸
款儿突然扑到乐以珍身上,着实吓了她一跳。她感觉款儿抓得生疼,使劲地抽了两下,也没能抽出来。
“款儿…”乐以珍手上吃痛,不由地轻呲起牙来,“你放松,我没有骗你,二少爷确实托浩亲王捎来一封信,特~嘱咐我关照你呢。”
款儿不好意思地缩回手来,想了想,又美得忍不住,赶紧捂住嘴,还是从指缝里溢出“嘿嘿”的两声笑。乐以珍揉了揉自己的胳膊,觉得自己只提了一下有那么一封信,她就高兴成这样,实在是太容易满足了。
款儿美了一回,才想起来一个关键的问题,侧过脸来问乐以珍:“那封信呢?能给我看看吗?”
“哦…”乐以珍迟疑了一下,回答她道:“在我屋里呢,你要是不信,这会儿就随我回去,我拿那封信给你看。”
“好啊!”款儿当即了起来,可是想了想,她又皱起了眉头,坐了回去,“我还不去了吧,要不我就在这儿等着,你拿了信再回来…或者…让丫头给我送过来也行。”
乐以珍觉得款儿这个要真是太奇怪了,她身子金贵,难道自己就不是几个月的身孕了吗?还要己跑一趟腿儿将信送来?
“为什么?我里有吃人的狼虫吗?自从我回来,你还没去过我屋里呢,现在天色尚早,你在这里闲坐无事,还不如去我屋里喝杯茶呢。”
“我…”款咬了一下嘴唇,“我不好到处走动,那个…我不想…哦…给别人添麻烦。”
乐珍听她话说得支支吾吾,莫名其妙地咂了一下嘴巴,说道:“喝杯茶而已,不会有多麻烦的,你别多想,难道是…”
“不是二少奶奶。你别瞎猜…好吧。我跟你!”款儿一脸凛然地表情。让以珍觉得她不是去自己屋里喝杯茶。倒像是上战场杀敌一般。
乐以珍心里疑惑着。携款一起回了群芳院。等她进了屋。让着款儿坐下。便吩咐定儿奉茶。
定儿答应一声。刚刚迈出了门槛。款儿就急不可耐从桌子那边倾过身子来:“姨娘。信呢?”
乐以珍讶然。款儿以前可不是这样一个不沉稳地人。可见她这段时间。确实在精神上经历了很大地磨难。整个人都变了。
乐以珍同情她。刚刚在椅子边上靠了靠。还没等坐下呢。听了款儿地催促。又直起腰身来。进入内室。取出朱琏广捎来地那封信。出来坐到款儿地对面。
“就是这封信…”乐以珍话未说完。款儿动作飞快。劈手将那封信抽走了。急忙掀开封口。将内里地信笺掏了出来。往自己地眼前一展。目光中透着一种焦急地渴望。上上下下将那信笺上地字打量了一遍。然后她红了脸。偷眼看向乐以珍:“姨娘…你能念给我听听吗?我…不识得字…”
乐以珍然,差点儿喷笑出声,强忍了着咬住嘴唇,接过款儿递回的信笺,羞她一句:“有一个词叫‘见字如面’,我看你刚刚那一通打量,应该在这信笺上看到二少爷的面孔了吧?这信上写的话,他没有亲口告诉你吗?还要我来念一遍?”
款儿的脸上登时燃起一片火烧云,地拍着桌子:“姨娘欺负我这不识字的人,哪有什么见字如面?你快念呀…你再不念…你再不念我可要恼了哦。”
乐以珍见她真急了,便不再逗她,将那封信中关于拜托自己照顾款儿的部分,缓慢而清晰地读给款儿听。款儿将视线定在一处,将耳朵倾向乐以珍这边,屏着呼吸听乐以珍念完了,还意犹未尽地问了一句:“就这些了?没有了吗?”
乐以珍将信笺折起来:“你这可是糊涂了,那些体己话,二少爷会在这封信里说吗?总要等他回来了,你们私下悄悄说吧…”
款儿红着脸垂下头,胸脯起伏着,显然还是处在惊喜之中,没有缓过劲儿来。定儿端了茶进来,分别给她们两位斟好茶,看了看乐以珍的脸色,又退了出去。款儿端起茶来喝了两口,乐以珍看到她地手都在微微地发抖,便笑着安慰她道:“现在你该相信了吧?二少爷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怎么会弃你于不顾呢?你只管好好地养身体,生下个健康的宝宝来,等二少爷回来了,你的好日子就来了。”
“真的吗?”乐以珍一提好日子,款儿的脸上就现出一种迷茫的神情来,“可是…二少爷什么时候才肯回来呢?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等到那一天…”
“款儿!有,我刚刚在溪边的时候就想说给你听…你知道吗?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对,你这个样子…应该叫做产前忧郁吧,就是有了身孕地女子,在宝宝没有出生之前,总是担心自己出问题,将周围一切的都视为一种威胁,其实是一种…极度保护的夸张得放轻松,不能一个人闷在屋子里胡思乱想,身体允许的情况下,你可以来找我聊聊天喝喝茶,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尽管说给我听,二少爷既拜托了我,我总得尽些力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