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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浅的波澜过后,湖面恢复了平静。斜阳在水中的倒影,已被抹去了一层浓烈而变得温煦。不知是这易破碎的湖面撑得起魏昂的太阳,还是那狂热的太阳愿意为温雅的湖,收敛自己的狂躁。
马儿在我俩翻身倒地情迷意乱之际,就已自动甩尾避开,如今正摇着尾巴在远处啃食青嫩的草。
牛羊和牧马的鸣叫声从远处传过来,正是归圈之时。
……这正是我心中的小天堂!很久以前就盼望着能够有这一天,置身于茫茫绿海,而身边与我并排而立的,是我的爱人。
“苏黎,这就是腾尔湖么?”我兴奋地问道,记起了在苏府婉馨提到的美女湖。
“腾尔湖……西伶的马匹,还在饮我腾尔湖的水。”
我怔怔地望着他,随着他的视线延伸至天际。我都忘了:苏黎还有他自己的抱负。
温暖的手臂环上腰际,苏黎浅笑:“腾尔湖远比这儿大!腾尔滕草原比这小牧场更是要阔过百倍!……桑儿,等我回来!我为你将整个腾尔滕带回来,到时候陪你去看真正广袤的大草原!”
我摇头,又点点头。
“不许举棋不定!”
我狠狠砸了砸下巴:“恩,我等你!”
身后没有了回应。我正欲转头,身子突然被托起,苏黎手臂一带,我便被抛上了半空。“啊——”尖叫声刚起,又被人稳稳接住。
我吊紧他脖子,唯恐自己摔下来。刚要开口,又被腾空甩了个圈。
“头晕!快放我下来!”我怒道,对准他嘴狠狠啄下去。
“哈哈!痒……走开啦!”
……
远处马匹扬起头,困惑地找寻这欢声笑语的源头。
忽有马儿的嘶鸣声从草原那头响起。我疯闹声停止,苏黎忙放我下来。
两匹骏马渐渐靠近,放缓了速度,终于看清楚来人。
百年今宵
无忧无影纷纷跃下马。疾步行至跟前,屈膝拱手:“主上!”
苏黎的莽骑,是永远跟随在主子身边的,见到无忧和无影我并不觉得奇怪。
“情况怎样?”苏黎开口。
“回主上……”无影正欲通报,又被苏黎打断:“算了……你们先回幂王府罢!”
“……是!”无影犹疑了一下,便干脆答复,两人各自跨上马又消失在草原上。
“什么事?”
“恩?……没什么。”
“无忧和无影是刚从战场那边回来吗?”我皱眉,疑惑着问道。
苏黎笑答:“他们是我苏府亲卫,不参与战事。”
“那他们管什么?”
“他们保苏府安全。还有那张地形图,也是无忧传回来的……累了吗?我们先回去,这儿风大。”
我摇头不肯答应: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平时都不让走出院子半步的。
苏黎抱我往草地上坐下。我仰躺在他怀里,眼睛一眨不眨朝上方看过去:高鼻梁,薄嘴唇。
“娘亲说,嘴唇薄的男人最善于欺骗,讲出来的多是花言巧语,却总是将真相藏藏捏捏!”
“再信口胡言,小心我丢你去喂鹰!”苏黎怒目,手往脸上盖下来:“闭上嘴!累了就先小睡会儿……”
我顺势眯上了眼,将脸往他身上贴。一边是暖暖的斜阳打在身上,一边是苏黎温热的胸膛。羊群还在,青草和云也还在,苏黎一直都在……我安下心来,眼皮沉重,头便沉沉地往苏黎手臂上枕了下去。
貌似睡了蛮久。感觉突然失重时,身子一弹忙抓紧了身边的依傍。额间贴上来的温暖传遍全身时才又重新放下心来。身边苏黎耳语:“我们回家!”
马蹄声相伴而眠,马儿浅走着,并不是很颠簸。苏黎说今天是我的生辰。吃了长寿面,参加了为我而备的家宴,还收到了一生中最为珍贵的礼物……我欣喜中又带点担忧,这礼物太贵重万一我偿还不起……疯闹了一天人好累,意识又开始昏沉,我挪了挪身子继续补觉。
“王爷您终于回……”突如其来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又戛然而止,该是被噤了声。
“被子是否暖过了?”
“奴婢该死!已经五月天了……所以奴婢自作聪明……”
“王妃畏寒。”
高原上昼夜温差大,冰冷的声音从上头响起,我不禁真打了个寒颤,往暖处缩了缩。
“奴……奴婢这就去拿暖袋!”
身子被轻轻安放在了软榻上,宽厚的被子覆了下来。手被人久久握在掌心,待到指尖不再冰凉了,才被重新放回被中。屋子里静静的,门轻微的开合声响过,我无力睁眼,却感觉到了房间的空荡。
不久,水榭长亭边,鼓点阵阵,戏班子已经依依呀呀开唱了。
小生唱:你回头一笑百媚生,好一似月里嫦娥下凡尘。
花旦唱:你强把春香比天仙,你不怕嫦娥笑你太偏心。
小生唱:嫦娥也是有情人,她笑你我恩爱深。
我翻了个身,往床里边打。蜷着身子寻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小生:又好似花开并蒂连理枝,千年万载永不分。
花旦:又好似深闺美女枕上衾,针针合缝密层层。
……
——恩情无穷无尽,但人生有限,春香,你我两人生前恩深情重,倒不如订个百年之约。
——百年之约?
——是呀,百年之后,你我两人变作……
——变什么?
——你变那长安钟楼万寿钟,我变槌儿来打钟。
……
水榭上隐约飘过来的曲声,我听得迷糊却又句句烙进心里。原来不管是在朝鲜在中国,不论异时异空,都会有春香的故事。因为不管在哪儿,真爱的性质与地位,在人们心中是永远不会变的。我应该对我和苏黎的未来有信心的。
——但愿百年似今宵,
——但愿百年人不老。
……
——从今后,月不暗,
——人不老,
——百年一日如今宵。
夜深。床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被窝被轻轻掀开,来人在身边躺了下来。我翻过身便往苏黎怀里拱。
“醒了?要用晚膳么?”
“没醒。”
噗笑声响起:“绵杏端药过来没?”
“已经喝了。”
“桑儿,李君蒙……”苏黎缓缓开口,话说到一半又打住,将我收紧了:“睡一下午了,睁开眼和我说说话!”
“我困……你自己听外面‘春香’的故事!”
“戏班子早已撤下去了……”
“没!还在唱着。你仔细听!”
……
次日,幂王府似乎冷清了几许。起床后我来到院子里透气,朝身边绵杏询问。
绵杏恭敬回答:那是因为幂王已整装出征,各院妻妾又开始老实呆在自己院子里,不轻易迈步了。因而府中瞧上去要清净几分……
“王爷出征了?”我惊异。
“恩,今日一早,幂王爷便身披战袍,领队出征了,玉阳关百姓自发将王爷送至关口,据说场面最是壮观……”
我心中一嗝,拔腿便往书房跑。直到冲进房间,才瞧见熟悉的高大身影依旧立在房中,背对着门口,盯着搁在书架旁的鱼缸,纹丝不动。
我舒了口气,落下心来。伸了个懒腰便朝前走去,从背后抱住了他,咧嘴微笑:“亲爱的,早啊!”
“恩,是挺早的!太阳快西沉了……”苏黎返身,对我贪睡的恶习已经完全免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