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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李君蒙顿时紧张起来:“……涸莲……是不能浸水的!”
夫腾儿并未摔伤,她直直的躺在草地上,看着夜色中李君蒙的手要伸过来拉她起来,中途却又被那只檀木盒子吸引了过去……夫腾儿心里酸楚,苦笑起来:她还痴人说梦般地问蒙图,问他是不是也愿意用涸莲来救她一命,原来自……己在他心中,她的命并不如一株植物……
“盒子掉进水里了……”夫腾儿木讷着表情提醒着李君蒙。看着李君蒙猛地直起身,纵身跳进了冰凉的河水中捞寻着,她的心也跟着彻底凉透。
水没了双膝,李君蒙及时从水中打捞出那行囊,撕开布帛将已经湿透的檀木盒子取了出来,不想直起身便听见夫腾儿开口:“没必要找的。”
此时夫腾儿已经站起来拍干净了身上的草屑,她轻启檀唇,那声音轻盈让人抓握不住:“盒子是空的,你要的……在这里。”
夫腾儿抬高了捧着涸莲的双手,放在清辉下仔细观赏着一瓣瓣半透明的花瓣……无色,无瑕疵;又凑上去嗅了嗅……无香;这掌心大小的一颗,在月色中绽放着自己与生俱来的高贵。残缺,却又唯美。夫腾儿忍不住便咬了下去……
“夫腾儿!”情急之下,李君蒙厉声喝道。
清凉……无味。感受着融化在舌尖的一丝丝冰凉,夫腾儿和着泪,闭眼吞咽下去……
李君蒙慌忙往岸上赶,他简直就要抓狂!一把捏过夫腾儿下巴,可是瞧着消失在眼前的涸莲,竟又渐渐松开了手……李君蒙只觉得全身气力被抽干,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为什么?”
苏黎费尽心思,才将语桑病况传达过来……想必已经拿自己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今晚那字条上写着:语桑病危,已再无法进任何食水……求妙手仁心。
……
幂王府,苏黎接过丫鬟递来的厚厚毯子,将语桑裹住了,只露出那精致却愈发苍白的脸,像只因白日贪玩困倦了的小兽……如今睡得正香,完全没有意识到危 3ǔωω。cōm险的来临。
苏黎痴痴地盯着她,又抬手刮了刮她冰凉的鼻头,满眼宠溺。
“王爷……”绵杏在一旁小心提醒着。
苏黎将语桑捞起,安置在怀中便转过了身:“马车备好了没?”
关外相遇
苏黎抱起语桑跨过门槛,穿过庭院直朝大门口走去。
幂王夫妇已经吩咐人打点好马车在大门处候着了,家仆忙奔过去撩起了车帘。苏黎直接跨上马车,帘子打落间,马鞭便已扬起了。
苏黎收紧了手臂,就怕马速太快语桑会受不住颠簸……他性子躁,每当被语桑惹怒时下手就不知轻重……那时候总是会瞧见语桑倔强着性子狠狠朝他瞪过来……可是原本活蹦乱跳的人儿,如今怎变得脆弱不堪……哪怕自己再小心翼翼,也担心哪一天,怀中的人儿就会随风远去。
“桑儿……”苏黎暖暖的气息朝语桑脸上扑过去:“我们要去西伶了。别怕!苏黎陪你一起,我保证绝不会抛下你一人留在西伶……我们去找李君蒙,如果他能救醒你,我愿意倾尽所有偿还他的恩情……桑儿你何时能醒过来?平日里不是不喜沉默的么?如今为何不愿出声了……你不讲话了,到哪里世界都是荒寂的……”
“若是……若是没能找到李君蒙……若是李君蒙他也束手无策……桑儿,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滚烫的男儿泪滑落下来,打在了语桑脸上。爱情是个磨人的东西。
可有的人说不清哪里好,就是谁都替代不了……
今日晚膳过后,无忧回信说李君蒙尚未动身。而语桑气息已是在一天天削弱。谁也说不清这状况能熬到几时,或许两天,或许一个昼夜,或许……就在今晚。
骏马在夜色中脱了缰似地狂奔起来,直朝草原上行过去。
而就在苏黎连夜赶赴西伶之际,李君蒙携了夫腾儿,也已经朝玉阳关的小道上沿路东进而来。
夫腾儿已晕倒在李君蒙怀里。本不是夫腾儿不愿配合他去玉阳关,只是这一次,李君蒙真的心慌了,就怕会再出什么岔子。他一再犹豫徘徊,才发现自己浪费的是语桑的生命。
回忆着刚才在小河边发生的一切。
他朝夫腾儿逼视过去,许久,话才从牙关溢出:“……为什么?!”
夫腾儿不语。
李君蒙郁结于心,任凭自己如何逼问,夫腾儿就是不愿开口。他几乎是咆哮起来:“为什么,你要断语桑活路?!”
脑海中片段不停地过滤不停地放映,李君蒙脑子里已轰隆作响。这颗涸莲,王上答应要送给他未来的王妃……可是他没能忘记他为何要辛苦从王上那儿讨得这涸莲……白日里他都信誓旦旦,要和夫腾儿双宿双飞;要躲到大漠中去任何人都无法找到他们;他要语桑亲自尝尝她放弃他的苦果他要笑看苏黎的疾首痛心……可是他最终还是欺骗不了自己。
李君蒙紧紧抓住夫腾儿肩膀,指甲仿佛就要嵌进她肩坎:“告诉我:从何时开始,心里存了坏心思?害语桑染病的是你啊!如今竟还要断她最后一条活路……你为何要这样做?!”
“从何时起?……在蒙图说要带我回大漠时。”
“在你说要带我回大漠时。”夫腾儿重复着,泪水再一次滑落下来:“如果蒙图做不到接受我,就不该给我希望,不该骗我说心里已经没有了语桑从此要珍惜我!女人是很容易被骗也很容易疯狂的……然而只半日,你将夫腾儿抛上云霄又瞬间打入地狱!”
夫腾儿傻傻笑了笑,夫腾儿笑自己傻:“其实我本不该将蒙图的话往心底装的。那明明就是一个谎言一个陷阱而已,可我竟义无反顾地往下跳……王爷您为我递过热羊奶却还解释着已经用杏仁煮过了的……那时候我便该彻底醒悟:其实夫腾儿喝惯了羊乳,根本不忌腥的,怕腥膻的是语桑……语桑在西伶那段日子里,只习惯喝那种用杏仁去除了膻味的羊奶……”
夫腾儿缓缓收尾,也顺便收拢了李君蒙的咆哮暴躁。草原上瞬间静谧得有点可怕,月色打下来,草地里两匹马儿亲密呢喃,而两人却早已纷纷被对方中伤。
“夫腾儿,你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夫腾儿……”搭在夫腾儿肩头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我未曾改变过。”夫腾儿自嘲般笑了笑,抹干眼泪后便抬起了头。
“送我去煜国吧!我陪蒙图一同去玉阳关。你不是要去救语桑吗?如今……或许我能救活语桑,我服下了涸莲……再找一个善行针的大夫……应该……应该有用的。”
“……不管用什么方法,或许我能,或许我还有点用……或许,还能换得夫腾儿在蒙图心中重一点的分量……”
“夫腾儿……”
“这是属于一个卑微又鄙薄女子的阴谋……夫腾儿坦言自己的想法太傻太天真,可为何我吞了涸莲,我被蒙图憎恨,更会被世人所不齿,我依旧觉得自己此刻很快乐……”和着泪水,夫腾儿笑靥如花:“因为这一刻,蒙图你看着我,我心里揣度着我,头一次想要读懂我……是吗?”
“如果我今夜不带着檀木盒逃出来,蒙图也会偷偷赶往西伶离我而去是么?这一次我主动将自己套进去了……给我这个机会……我想亲手救得我爱了十多年的男子,他心中的恋人……”
“蒙图……”夫腾儿向前迈了一小步。只一小步,她也觉得自己与李君蒙的距离要拉近了好多好多……她像男子般地坚强地活着,如今将所有包袱卸下来,却发现原来自……己也只是个渴望被爱的小女人……
“蒙图,你抱抱我吧!只当为了语桑,你重视我一回……当我是语桑的药引,是她的生命……抱紧我,让我尝尝被自己所爱的人捧在手心的感觉……只一次,只当为了语桑……”
李君蒙心中酸楚,还未来得及伸手,夫腾儿便软倒在她面前……
……
又是一轮冉冉东升的红日。
清凉的晨雾往马车内包拢过来,苏黎抚了抚语桑的额,长舒了一口气……桑儿又平安度过了一个漫漫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