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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定眼一看,眼前这个一身黑衣的人竟然是陆悯,之前看守我们的几名叛军已全被放倒在地上。我心中大喜,慌忙点了一下头,小心翼翼地将绳索去掉,再和他一起将北凌珩的绳索割断。
陆悯朝我们打了个手势,示意我们跟着他走,三人小心地绕过席地而睡的士兵,朝山丘下走去。可惜半途中仍是被守夜的巡逻发现,一声呼喊后,便结队朝我们追来。陆悯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支响箭往天上发去,尖锐的呼啸声响过后,马蹄声大作,冲天的呐喊声在山丘四面响起,全副甲胄的飞鹰骑将士们策马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营地里顿时大乱。
那些叛军之前还在睡觉,此时突然被袭,根本来不及拿兵器,惊惶地四处逃窜。一番冲杀之下,不消片刻,这队叛军便被杀了个精光,只余下少数逃了出去,包括北凌烁。
副将李乔当先下马拜见北凌珩,禀告这几日的情况。原来那日五千飞鹰骑被叛军偷袭,猝不及防之下果然伤亡惨重,清点之后只剩了勉强三千人。之后这三千人马便在燕回谷不断寻找北凌珩的踪迹,途中也曾遇到过其余叛军,激斗一番后也歼灭了叛军两千多人。又找了几日,终于在今日发现了些踪迹,尾随而来。
最后,李乔面带惭色道:“属下无能,至今未有陛下和三万飞鹰骑的消息,请王爷责罚。”
北凌珩连忙将他扶起,“这岂能怪你,叛军有意劫杀了传信的斥候,故意将我们引入谷中,就是为了不让我们得到消息前去救援。我身为主帅,没能试破叛军诡计,让兄弟们身陷囹圄,若要论罪,我才是重罪之首。”
李乔有点惊惶,“王爷,你……”
北凌珩微微抬手制止他,望着跪了一地的将士们高声道:“如今叛军仍未肃清,三万飞鹰骑死生不明,我这带罪之身唯愿能尽早找到陛下,肃清叛军、击退宸邑大军,就算舍却此身,也要将功赎罪。各位将士们是否愿意和我一起杀叛军、同生死?”
将士们一顿首,齐声喊到:“誓死为陛下效忠、与王爷同生死!”
激昂的呼声响彻了整个山林,北凌珩一扫之前的萎靡神色,换上一身崭新的鲜亮甲胄,昂首策马前行。
算下来叛军应该所剩无多,北凌珩下令先肃清燕回关里的叛军,只要叛军一除,便没有人再拦截传信的斥候了。同时,他也命人星夜赶往虚灵谷一探究竟,那晚北凌烁曾说过,北凌羽被困虚灵谷,虽然不知真假,但现在这已是唯一的线索了。
天际刚刚开始发白,探路的探子回报,前方发现两队人马激战,其中一队竟似是飞鹰骑的人。众人加快了脚程,穿过一条峡谷后,前方山谷处果然传来阵阵厮杀声,其中一方正是北凌烁的叛军,约有一千多人,而被困其中左冲右突、情况危殆的正是一小队飞鹰骑,只有一百多人。
“是凌羽!”
山谷中不但尘土飞扬,还飘着些白色的粉末,可是无论景象多模糊,驯龙宝剑发出的龙吟剑鸣,是独一无二的。
北凌珩一声令下,我便狠甩马鞭冲了下山谷,朝山谷中央那个一身银色甲胄的熟悉身影奔去。
“大家小心眼睛,是石灰粉!”不断有将领大声高呼,提醒众人注意那些四处飘散的白色粉末。
打得正激的叛军突然见到有大队人马冲了下来,顿时阵脚大乱,纷纷往后撤,可是报仇心切的飞鹰骑对这些叛军恨之入骨,岂容他们逃脱,当下大旗一挥,从三面包抄了上去,北凌珩则亲率一队从正中迎上。连番冲杀之下,那只有千余人的叛军早已溃不成军,尽数被斩首。
人马踏踏,飞扬的尘土中,北凌羽挺拔的身子坐于马上,岿然不动,脸上虽布满风霜,可是神色依旧从容不迫。
北凌珩翻身下马,往地上一跪,“臣弟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北凌羽也下了马,却止步不前,“凌珩,你总算来了,快起来,我眼睛不便,不便上前。”
北凌珩大吃一惊,慌忙起身上前扶住北凌羽,“四哥,你的眼睛……”
北凌羽反手握紧他的手,“不要紧,只是刚才被石灰粉迷了眼睛。”
远远躲在一旁的我,也是吃了一惊,听到他说只是被石灰粉所迷才稍放下心。刚才情急之下冲入阵中,砍了几名叛军后,体内顿时气血翻滚,我怕自己一旦发作,敌我不分误杀自己人,不得不屏气退到外围。
第七卷积羽沉云 第一百九十五章 咫尺天涯
玄羽堂李远、紫羽堂林戟两位堂主这次也有随北凌羽一起出征,李远上前道:“陛下,刚才的石灰粉虽然不是什么毒物,但如果不及时处理,恐会留下后患,陛下身上的箭伤,也请让属下一并为陛下治理。”
原来北凌羽刚才的从容镇定只是在强撑而已,他的眼睛其实早已看不见,身上还带着伤。随北凌羽一起冲杀的那一百多名飞鹰骑将士,也有很多被石灰粉迷了眼睛,北凌珩马上下令辟出一片清净地让他们休息和治疗。
李远一向懂医理,虽然算不上精湛,但处理这些普通症状不在话下。当下李远用菜油细细为北凌羽清洗了眼中的石灰粉并上了药,说只需暂时不用眼睛视物,每日按时上药,过一段时日便好。
北凌羽随后褪下上身的衣物,站在一旁的我只看了一眼,眼泪便几乎夺眶而出。他的身上早已没有一处完整肌肤,纵横交错的伤痕触目惊心,左肩上还插着一根断了的箭头,箭头已没入肉中。
李远用火烤了一下手中的匕首,一边道:“陛下请忍一忍,属下要将断箭取出。”
北凌羽微一颔首,“李堂主不必多虑,尽管动手便是。”
李远在他伤口处洒上烈酒,先点了他肩上穴道,随即出手如电,小匕首已将箭头挑出,北凌羽只是眉头紧锁,哼也不哼一声,我连忙将李远事先调好的止血药粉按在他的伤口上,所幸烈酒的味道将血腥味掩盖,并没有扰乱我内息。
李远处理完这箭伤,交代我替他处理其余皮外伤,便匆匆赶去替其余战士治疗了。
之前我虽一直站在北凌羽旁边,但碍于李远在此,我一直低着头。幸好他只专注于北凌羽身上,正眼也没望我一眼,此时李远离开了,我才敢抬头细看。连续一个多月的南征北战,北凌羽原本就棱角分明的脸此刻更显消瘦,下颚处布满了胡渣,脸色苍白倦怠,腰身也瘦削了不少。
我的心紧紧揪起,匆忙去打了桶溪水,细细为他清洗伤口。大小不一的伤口布满了整个后背。有的已经结成痂,有的却仍渗着血。涂好药后,我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生怕有任何一处遗漏,果然见他左边眉骨上方也有一条细痕,应是被树枝钩伤的。
我俯身在他面前,轻声道:“陛下,您眉骨上也有道小伤口。小人现在为您上药。” 连日的奔波,让我的声音变得沙哑难听,也省得我刻意去掩饰了。
北凌羽点了点头,原本清澈明亮的星眸此时黯然无神,空洞地望着前方,神态却仍然坚定从容。我定定地望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这张曾经在梦里出现千遍万遍的脸,此刻这张脸近在咫尺,两人是如此的接近。近得彼此呼吸可闻,近得我几欲轻轻呼唤他的名字,轻轻抚摸他的脸庞,可终是忍住,这短短半尺距离。却像远得隔了千山万壑般难以跨越。
涂着药膏的手指已不知不觉停留在他眉锋上,我却浑然不觉。直到他突然痛苦地蹙起眉。原本放在膝上的手也紧紧攥着,攥得指节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