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响,意外地听到纽遥的声音,她在电话里哭泣,我定定神,急问:〃你在哪儿?〃
〃你到红杉咖啡等我。〃她哽咽着。
她已经回到长沙了?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急匆匆地换鞋,来到红杉咖啡,一到门口便感觉气氛不对。
几个相熟的服务生站在门口面面相觑。〃怎么回事?今天不营业?〃我问。
他们苦笑:〃乔米小姐……〃
我被一声重响吓得失声尖叫,而从半空中落下的碎玻璃更是让我手忙脚乱,躲闪不及。
满地的碎屑,一个大花瓶的残骸,还有形状各异的玻璃片,尖锐,锋利。〃乔米小姐,你的头……〃
我感觉头顶一阵儿疼痛,一摸,居然满手鲜血。
眼前一黑,我晕了过去。
再醒来,发现自己在医院,一个人的病房,设施完备。〃你醒了!〃方哲惊喜地说。他的脸色发青,胡渣细密,精神疲惫。
当我知道我只是因为晕血昏迷了三个小时后,才松了口气。〃只是晕血,至于这么夸张,用特殊病房吗?〃我埋怨。
方哲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苦笑着:〃对不起,我和妻子吵架,害得你头上缝了几针。医生说你不能马上出院,因为伤的是头部,所以要多观察几天。〃
我让他拿来镜子,看见自己脸上一如往常,无可奈何地笑:〃人要是倒霉真是什么事情都不顺,连去咖啡厅喝咖啡都会被玻璃打破头。你和妻子怎么吵到咖啡厅里去了?什么事情在家里不能说?〃
〃她想带走儿子。〃
〃带走儿子?你们夫妻俩谁带不一样?〃
〃我们三年前就离婚了,她在外面有了人。〃看到这个事业有成,平日里筹畴满志的男人露出这样灰败的神情,我忍不住有些唏嘘:〃不好意思,那次在麦当劳里碰上,我还以为你们……〃
〃那是为了儿子!〃方哲眼睛重重地垂着:〃现在,她要和她丈夫移民英国,想将儿子也带走。〃
〃不管怎么说,你也是男人,动粗总是不对的。〃
他苦笑起来:〃我哪儿会动她一个指头,她将我的店都快砸光了,直到你被碎玻璃划伤,记者和警察都赶来后,她才罢手。〃
〃哪儿的记者?〃我紧张,不禁用手扯着自己身上的大毛衣。等知道不是和其所在的报社时,心里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宽慰。〃乔米!〃和其的声音居然响在门外。
我用被子蒙住头,躲在黑暗里又惊又喜。方哲现在仿佛成了无足轻重的配角,声音也仿佛成了画外音,我断断续续地听到他说:〃我想通知你的家人,将你手机里本市的号码都查过,和其,卢小雅,还有纽遥,你们出版社的同事……没有你丈夫和女儿的号码。〃
丈夫和女儿?我来不及向他解释那次是错错的恶作剧,门已被推开,是和其的脚步声。
他的手拉起被子,我看见他亮晶晶的眼睛,眼睛忍不住想出汗,和其摸摸我头上的绷带,安慰我说:〃没事,医生说过几天拆了针,一点伤痕都不会留下。〃
方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离开,和其坐在床边拉着我的手,责怪我:〃总是这么不小心,才不到两个月,你说你进几次医院了?〃
我的心里温暖得很,紧紧地拉着他:〃和其,要是我毁了容,怎么办?〃
他哈哈大笑:〃你毁与不毁有区别吗?〃
〃讨厌!〃我笑骂他。〃不过你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病人,躺在病床上都能看出与众不同的品味气质来。〃他不怀好意地扯我男式毛衣的袖子。
正准备问他这些天做什么去了,天天找不到人,房口又被敲响,纽遥急匆匆进来,见了我就骂:〃本来我想自杀,等你劝我的,谁知道你比我先进医院了。〃
她看到和其,愣了一下,问我这是谁。
和其缩回手,站了起来,抢在我前面回答:〃我是她的好朋友和其!〃
好朋友!我多希望他能将好字省去,说是朋友便有些不清不楚的暖味,但是一个好字,便将两人的关系点明,一点悬念都不再有。
纽遥看了和其几秒,和其被她看得有些发毛,正好手机响起给他解了围。他看了看,笑了起来:〃是卢小雅。〃
他接电话:〃她没事了。〃
他将手机给我:〃她要和你说话。〃
她关心我为什么不打我的手机?我想,手动了动,并不接电话。
和其将手机放在我脸侧,帮我拿着。我听见卢小雅的声音:〃不至于这么想不开吧!〃她的声音调侃却不乏关切,好像我们并没有刚刚的不愉快,她还是站在窗台敲我窗户的卢小雅,我还是她所喜欢的乔米。〃是意外,又不是我自杀。〃我不无好气。〃我知道!〃她笑,〃没事儿就好,我刚才接到电话时乐了一下,他问是不是乔米的家属,我还以为你自杀了,他们在通知遗产受益人呢。〃
〃呸!〃我骂她,却被她逗笑,〃你又不是我女儿,遗产给你做什么。〃
〃给我们家的错错啊,你不是她干妈吗!〃
和其将手机拿了起来,〃小雅,让乔米休息一下吧,她的头刚刚被缝了几针,医生说得多休息。〃
挂了手机,三个人在病房里一时都沉默起来。纽遥眼神像一团死水,无光泽,暮气沉沉,看她的样子,仿佛有一肚子的话等待向我倾诉,却因为有第三人在场,欲言又止。而和其的精神看上去也不怎么好,好像一直缺乏睡眠。
我说:〃和其,你回去吧,这儿有纽遥。〃
他马上点头,看他及不可待要离开的样子,我黯然。我本希望他说没有关系,多陪我一会儿,哪怕是装模做样的几句,也比这样迫不及待地点头让我心安。
他对纽遥笑笑:〃乔米交给你了,明天我再来看她。〃
看他的背影,感觉生活像让人啼笑皆非的黑色幽默。像和其,先是主动走进了我生活,对我一直不离不即,却对后来的卢小雅表现得兴趣昂然;像我,糊里糊涂地被送进医院,聆听了另一个男人风光背后不为人知的心酸;像卢小雅,本可以与我成为无话不说相见恨晚的朋友,却因为和其使得两个人心存罅隙……
床边的椅子上换成了纽遥,她像块受潮的饼干,软软地趴在床上,头发乱乱地铺开,像冬天的残柳,毫无生气。〃我与他分手了。〃她瓮瓮地说。
爱情,又是爱情。
如果生活里没有爱情,是不是就可以简简单单,天天真真?
也许可以逃离开名,逃离开利,有谁人能真正地逃离爱情?
谁生活几十载,感情生活上没有一笔让已唏嘘让好事之徒辗转传播的烂帐?
圣诞节前,如果纽遥因为情感这样一副死沉沉的瘟相,我一定会冷骂:这女人,怎么这样没有骨气,爱情就是生活的全部么?
几个月前,我还以为十六岁与二十三岁有着本质的区别,原来,转了一圈,只是喜欢的类型变了,爱的能量还是一如既往。
因为自己的心境在变,已又快成了少年时那种光阴前面纵有千般好也是挑了恋爱第一,所以看着纽遥,居然有些感怀自己,忍不住伸手抚摸她头发:〃如果想哭,你就哭吧。〃
纽遥猛一抬头,倒骇了我一跳,我头一动,绷带下面的伤口便有着细微麻木的痛苦,我忍不住哎哟出声。
她一反常态的镇静,眼睛里闪着某种可怕的光亮,她说:〃我要改变,我要找回我自己。〃
我好笑:〃你丢掉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是一个全身心为自己活,活得像朵疯长的葵花一样的肆意的自己。还记得我们平安夜的誓言吗?只会自己活,心和钱包只向自己和女朋友打开,不为任何男人打开,不受任何男人的伤害。〃
我听她的话,像听一个垂暮老人念叨曾有过的好时光一样的缺乏信任感。这种自己,以前她没有,以后也许也不会有。女人,注定是感情动物,为感情而生,为感情而灿烂。〃和大路有不妥?〃
她露出哭笑不得的笑容:〃他家人逼他相亲。他告诉我他没有去。〃
我看着她,不明白这有哪点惹着了她。
她随后的话让我笑得伤口差点裂开,她说:〃他说他看不上那个女孩,因为那个女孩是学历是小学毕业。〃
我喘息着说:〃他自己不也只是初中毕业?〃
〃是的啊,但是他洋洋得意地说:纽遥,你怎么说也是个本科学历,我将来的女朋友档次再降,也得是个高中毕业生吧。〃
男人!
纽遥又细细讲了一些她这一个月与大路的事情,总之是矛盾多,欢喜少。
这个本在我意料之中,说什么有爱饮水足,这是前人拿来骗无知少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