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德拉琴科举着望远镜,仔细的观察着对面的萨摩军阵地。
俄军进攻大阪再一次遭到了失败。萨摩人在这一带的防御,就其威力来说是极其强大的。凡是参加过战斗的人都知道,一个步兵团和一个哥萨克骑兵团在突破了这样的防御以后,会是怎样的情形。在同敌人作战的时候,正面交锋的损失往往很轻微:某人阵亡。某人受伤;或某人患病,这都是偶然发生的事情,但是那种突如其来的爆炸,总能给进攻的俄军士兵造成意想不到的可怕伤亡,很多部队的人数越来越少,可是交给他们的作战任务大体上仍是给一支完整的部队所规定的那种任务,这导致每个人都要抵六七个人来作战,而且凡是剩下来的士兵都不一定是最优秀的,他们从前也都是同那些跟他们并肩作战而后来离开了的人们一样的人,不过他们虽然增添了宝贵的作战经验。但他们的胆子却越来越小。
现在他所指挥的这支部队,便是由好些这样的人组成的。
士兵们忧心忡忡的打量着他们这个非常大胆地坐着一辆奇异的轿式马车越过小河而来的新指挥官。他那坚决的神情、冷冷的灰色眼睛和他整个的自负态度,在他们的心里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
“军官们在哪儿?”康德拉琴科问排着队的士兵们,他好象完全不知道这支部队的情况似的。
一个身材高大的军官举手行了个礼,滔滔不绝地回答道:“没有军官,中尉先生。我是司务长,还有两个班长:奥里特坚科上士和果戈波利特中士。最后一位军官巴尔苏克少尉在夺取敌人城堡的战役中负伤离队了。上等兵奥列格尔夫担任着文书员和管理员的职务。负责指挥的是奥里特坚科上士。连队司务长朱拉特诺夫报告。”
“大家先去睡觉吧,”康德拉琴科对他的部队冷淡地命令道,“脱掉靴子。”
但不是每个人都去睡觉。二十岁的一等兵奥列格尔夫受到了即将展开的采用全新战法进攻的这件事的激励,无论怎样也不能入睡。
昨天晚上临时指挥官奥里特坚科上士为即将开始的进攻作战举行了一次短促而热烈的有全体士兵参与的大会。奥列格尔夫非常兴奋。他在阵地边的一所废弃的工厂里忙碌了好一阵子:他在那儿找到了一把锉刀,制造着一件东西。他唉声叹气地从那儿走出来并责难地瞧着自己的手,对奥里特坚科说:“完全生疏啦……我现在算是个什么工匠啊!连做学徒都不够资格。”
奥里特坚科安慰他:“你会熟悉的。你起初也是一个不中用的士兵,而现在你是一个出色的战士!工匠的工作。你会更容易熟悉的!”
但是奥列格尔夫很痛苦:两只手完全不听使唤了,他伤心地在工厂里徘徊,向屋子里张望。他不知不觉走到了炮兵那儿,告诉他们来了一位新的指挥官。他在一所没人居住的房子里发现了一件洗过的上面绘有日本武士家纹图案的黑色服装。他回到自己的部队后,把他的发现报告了康德拉琴科中尉。
“把那所房子烧掉。”康德拉琴科说道。
奥里特坚科惊异地扬起眉毛,提出了自己的不同意见:“这会儿烧房子会把黑夜照得通亮。敌人会说谢谢的。”
“这是什么话?你们那么害怕敌人吗?”康德拉琴科有些愠怒地问道,但他也没有再坚持自己的主张。
奥列格尔夫通知过的炮兵们一个加农炮队的指挥官和一个臼炮队的指挥官都来了。他们向新长官说明了他们现在的状况:弹药缺乏,总共只有弹药基数的一半,后方离得又远。康德拉琴科答应他们在早晨会得到运输马队的补充。
月光照耀着大地,大多数的人都睡了,只有几个了望兵坐在战壕里,有的在加特林机枪旁,有的在弹药箱旁,他们都凝视着树林和灌木丛的朦胧的轮廓,把粗大的烟卷藏在军大衣的袖口里。大炮只是偶尔回答一下萨摩人的偷袭炮火:他们需要节约弹药。
康德拉琴科送走了炮兵军官们,就躺在司务长给他预备好的床铺上。聚集在一起的士兵们开始轻轻的议论着对新指挥官的印象。
“看以来是个很果断的人。”身材高瘦、脸色黝黑、蓄着一撮朝上卷起的黑胡髭的果戈波利特中士说。
“是个不怕死的人!”奥列格尔夫补充道。
大家又望向奥里特坚科:在他们看来。这位富有战斗经验的军官的意见是有重大意义的。但是奥里特坚科极力避免仓促的判断,只是说:“慢慢看吧。”
朱拉特诺夫决定做一顿丰盛的晚餐给新长官洗尘。他领到了足够三十人饮用的伏特加。司务长看见棚屋里有几只逃走的房主所留下的几只母鸡,就吩咐一个士兵说:“捉三只去炸一炸吧,不过要注意。别开枪打,要不然就会把我们的中尉吵醒了。”
他已经把康德拉琴科称为“我们的中尉”了,可见他已经把他当作是这支部队这个大家庭的一员了。
“中尉阁下,晚餐预备好了。”
康德拉琴科立刻跳了起来,穿好靴子。当他知道了为什么要叫醒他后。又把靴子脱了,心里想着要谢绝,可是看见炸鸡和盛在小玻璃瓶里的伏特加司务长是熟悉这一套的!他才想起:自己已经一整天都没有吃过东西了。
墙壁后响着士兵们的鼾声,土道上不断地响着脚步声,传来了哨兵的吆喝声。他能够听见运输马车的轱辘声:它们从后方的弹药补充处运来了弹药。
有人敲门。有一队侦察兵由连长米谢尔斯基中尉率领来到了。两个中尉彼此自我介绍了一下。米谢尔斯基向监视着萨摩人的侦察兵们打听了一下情况后,告诉他们:“弟兄们,你们可知道,我们的少校回来啦,”他又象康德拉琴科亲切地解释说:“他就是我们的侦察队长……要送他进陆军大学,可是他不愿意现在去。”
总之。这个侦察兵上尉是个很有礼貌的人,而且谈吐文雅。康德拉琴科却认为在前线讲礼貌是不必要的行为,他所以不讨厌米谢尔斯基的举止,只因为他是一个侦察兵,而康德拉琴科是尊敬侦察兵的。
米谢尔斯基和他的队员烤暖了身子后,又站了起来。
康德拉琴科知道这队侦察兵要到敌人的后方去,他就问米谢尔斯基:“您跟他们一起去吗?”
“当然。”米谢尔斯基说。
康德拉琴科走出来,站在台阶上,望着离去的侦察兵们的背影,一直到他们都消失不见了。奥里特坚科上士站在他旁边。
“您怎么啦?在值班吗?”康德拉琴科问道。
“不。长官,我只是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