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泰出了大雅斋,一边走着一边哼起了小曲儿。此刻的他,一心要赶着把好消息告诉给林逸青。
从清晨开始,北京城中所有的街道便彩饰一新,挑着担子或推着独轮车的商贩们在蛛网纵横的巷道中穿梭。贩卖香药、鲜花、脂粉、烟火,以及一切讨人欢心的小玩意。而后,北京城便开始了盛妆的一日。
从少女到老妪,每个贫民女子都用廉价硕大的假珠宝和鲜艳布帛将自己妆饰得像异国的公主与皇后,男人们的髭须上抹着橙花、乳香和松脂调和的香膏。梳理成神气卷翘的形状,炫耀财富的商人甚至会在里面捻进金线。从全国各地汇聚而来的游浪艺人将街道、广场与楼宇变成了舞台,歌舞、杂耍、演剧,喧杂乐曲和铜钱叮当落入瓷碗的声响交织一处。在什刹海,浮夸而廉价的豪华倒映在水面上,荡漾不已,人人都知道那是假的,但他们都欣然投入这目眩神迷的白日之梦,成为它的俘虏。
“快走,一会儿人越来越多。我们就找不着船了!”林逸青高声催促着,向河面上扬手示意,一艘空驶的小艇子随即向他们转来,在拥挤的船流中费了好一会功夫,才艰难地兜到他们脚边。
小艇子里外包裹着粗劣花布,经过一个早晨,水面下的颜色已褪得面目全非,船身依然那样浅窄,除了船夫,只容得下一人乘坐。
“糟了。我们出来得太迟,这会儿肯定找不到三艘船了。”林逸青轻盈地向船内的空位跳了进去,“先把这艘霸住了再说。”
桐野千穗往河面上稍一眺望,便微微笑了。她松开何韵晴的手。俯首对船夫说:“你上来,把位置腾给我。”
“啊?这……”船夫面露难色。
三四枚银元当啷啷落到他脚下的木板上。“你这船我买下了。”
“那韵晴怎么办?”桐野千穗跃下栈桥的时候,林逸青诧异问道。
桐野千穗不答,却弯身探手,敏捷地从缤纷的船流中远远拽住了什么,使劲儿一扯。那东西磕磕碰碰地靠了过来。满眼繁杂色彩里,却是一道清凉耀目的白。
“这位老爷,买朵花吧,送给夫人是再好不过了!”那原来是卖花孩子惯用的大木盆,满盛着将开未开的白梅花,小女孩儿从雪堆般的花里露出个肩膀,扯着稚气的声音喊道。
“多少钱一支?”林逸青问道。
“十文铜钱。”小女孩儿见他们是有钱人的模样,狡黠大眼一转,开出个价钱。见那个拽住她的美丽女子笑着摇头,晓得是哄骗不成了,连忙又接口道:“五支。”仍是比平日贵出一倍。
桐野千穗将手探进怀里,像是要成交的样子,小女孩儿喜孜孜起身去接,入手的东西却惊得她一跳。
那是一枚黄金铸成的豌豆儿。
“连盆带花全都买下,你卖不卖?”她含笑问道。
小姑娘张口结舌看了一会,忽然把金豌豆往嘴里一塞,蹭地跳出木盆,直接上了岸,消失在了人流之中,想是唯恐这出手阔绰的美丽女子反悔。林逸青看着,笑不可仰。
“姐姐恕罪。”桐野千穗在船上站稳了,两手抱着已有身孕的何韵晴肥硕的腰,将她托了下来。林逸青一手稳着大木盆,另一手将何韵晴牵了过去。
何韵晴一脚踏到尺多厚的花朵上,低低地“嗳呀”一声,就开心地笑了起来。她头上戴着朵巴掌大的花,足赤黄金打的,栩栩如生,花芯子里抽出蛾须一般细滑的金线来,被末端针尖样小的红宝石屑子坠着,颤颤弯了下去,风一吹过,铮琮作响。
何韵晴挽起裙裾坐着,木盆里的花儿直埋到她膝上。她仰起头,让阳光熨贴着自己的小脸,盆子被涟漪拥抱着轻轻打转,一下下地轻叩船帮,连带着船上的人们心里也跟着动荡起来。林逸青与桐野千穗一人牵牢了她一只手,无需桨楫,小艇与木盆一同顺着缓滞的水流向前游淌而去。
“千穗出手好阔绰,那么大的金豆子,我都难得花上一回。”林逸青笑着对桐野千穗说道。
“那个孩子我注意好久了,家里头很是穷苦,给她个金豆儿,她家里头便可摆脱困境了。”桐野千穗微笑道,“皇太后对我们赏赐颇丰,又教导我们多行善事,免去罪业,得到福报,这一个金豆儿花得值呢。”
林逸青看到她那恬静安祥的笑容,不由得有些痴了。
“你就说你是因为他回来,心里头高兴吧。”何韵晴笑着转头,对林逸青说道,“你不知道,唯有和你我一道的时候,千穗妹妹才有这样的神色。”
微风吹过,桐野千穗乌黑的长发扫过林逸青的脸庞,仿佛还留着那一瞬间蓬松微痒的触感。林逸青伸手轻轻的捻起了她的秀发,赫然发现她的黑发之中,有一两根刺目的银色。
“看到了吗?都是想你想的。”何韵晴看着林逸青,眼中有晶莹闪动,“我的头发也有好多白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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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章离家赴考
远处的岸上,这夫妻三人的亲昵动作,担任护卫的星月琉璃全都尽收眼底。
看着何韵晴和桐野千穗那幸福的样子,她的心不知怎么,跳得有些快。
这样的美丽时刻,也会属于自己么?
过惯了刀光剑影的生活的她,这一刻心中竟然隐隐有了些许期盼。
天津,城郊小村。
“哎呀!”一阵打翻东西的声音过后,传来阿莲的叫声。“阿超快来!”
姜彦超放下手里正在补的渔网,向厨房冲过去,看见阿莲刚刚从地上爬起来,右手里捏着大白猫的后颈皮,把大白猫高高拎起,左手试着夺下猫嘴里叼着的鱼。那猫紧紧咬着鱼不放,喉咙里低沉地呜呜叫着,爪子挥来挥去,不让阿莲的左手靠近。地上倒着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间杂着一些盘子和碗的碎片。阿莲的脸上沾了煤灰,看起来比她抓住的家伙更像一只猫。阿超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笑!”阿莲没好气地吼他。“还不想办法把鱼弄出来?”
阿超四周看了看,找了一根吹火棍,对准大白猫的耳朵吹了一口气。大白猫激灵了一下,那条鱼从嘴里掉出来,阿超一把接住,顺手扔到水盆里。
阿莲奇怪地看着阿超,不顾拎着的大白猫扭来扭去。“你怎么弄的?”
“向猫耳朵里吹气,它就会把鱼放下了。”阿超笑着说。
阿莲叹了口气,顺手把大白猫从打开的窗户里甩了出去。大白猫恼怒地叫了一声,就摔在窗外的草堆里了。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啊?”阿莲从盆里拿起那条鱼,翻来覆去的看。“这还能吃么?”
于是晚上的菜就只有鱼头鱼尾巴和两碟小咸菜。阿超嚼着咸菜,吃得很起劲,鼻尖上都冒出汗来。阿莲托着腮呆呆地看他大嚼,筷子只在碗口划来划去。门口的大白猫正在大快朵颐,打着满足的呼噜,一条大鱼只剩了一根骨架。阿莲愤愤地看着那只馋猫,思量着要不要把筷子甩出去。阿超看了她一眼。“算了。明天我再去钓鱼吧,说不定还能给你带只兔子什么的回来呢。”
阿莲也知道这不过是安慰而已。冬天到了之后,林子里的动物几乎绝迹了,小河也开始有了一块一块的浮冰。这条鱼是最近半个月以来的第一条,而兔子更是好久不见了。现在家里只剩了过冬的白菜而已。
今年夏天就很不正常。先是热得可怕,水浇到地面上都会腾起烟雾来,小河瘦得见底,有人在河底找到了金块。随后又下了几场大雨。雨水里杂着黑灰,恶臭无比。大雨过后,河水暴涨,水面上漂着死去的鱼群。一个响雷劈在山上,山林着了大火,野兽死得七七八八,空气中满是烧焦的皮毛的味道。村中的懒汉去寻回来烤熟的野兽吃了,半夜突然嚎得整村都能听到,天没亮就死了,尸体扭曲成怪异的形状。七窍流血。村里人收集了烧死的野兽,挖坑深深地埋了,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地里的庄稼不明原因地枯萎下去。
今年的收成很差。前几天全村人聚在一起的时候,村长刘大爷拄着拐杖敲着村口的大石板,一句话都没有说,眼睛却一直盯着姜彦超。
村里的人沉默地走开,和姜彦超离得越来越远。只有阿莲一直站在姜彦超身边,倔强地迎着人们的目光。
但是阿莲知道,平静的日子不再了。
姜彦超听见阿莲出门的声音,马上从床上跳起来。很快收拾好行李,把小包裹背在肩上。刚一回头,就对上阿莲黑黑亮亮的眼睛。姜彦超眨了眨眼,咳嗽了两声。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