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前面,倾斜的战场向下延伸到远处的村庄与河流。凄惨的景象如同一场恶梦,似乎这片土地被按照一个可怕的模子重新铸造了一遍,尸横遍野,在炮火的轰击下满目疮痍。一个人干脆称其为新地狱。那天晚上,为了把注意力从可怕的战场移开,那个小伙子望着猎户星座,向今野岩夫说出了那个他所知道的名字。
然而第二天,他便战死了。
今野岩夫和牧师两个人在沉默中走了一段时间,最后牧师问他:“你打算拿我怎么办?”
“我正在想呢,”今野岩夫说,“你是怎么弄到这步田地的?”
“怎么说呢?这个女人是从阿尔及利亚来的,他的丈夫是一位少尉,但身体有毛病,满足不了她,后来生病死掉了。我作为随军牧师,有责任安慰那些孤寂的灵魂。”牧师笑了起来,“我们在能找到的一切隐秘地方寻欢作乐,直到听见天亮前的鸟叫。整个夏天,我们晚上都在到处钻来钻去的幽会。”
“原来你就是这样履行你的职责的。”
“嗯,是的,就是这样。”
“你是怎么勾搭上她的?”
“很平常啊。一个眼神,语气的一点变化,递面包和肉的时候手轻轻的接触。我们星期天礼拜仪式结束后一起坐在地上吃饭。”
“这可离脱掉她的裤子还差着老远呢。”
“是的。”
“离你要把她像只瘟死的小猪一样扔到河沟里差的就更远了。”
“嗯,是的。但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就拿我的身份来说吧,如果被发现,我就会被逐出军队和教会。我们的教堂规矩很严,有些教职人员只因为轻微的过失就遭到了惩戒。请相信,我为此痛苦了许多个夜晚。”
“我相信你痛苦过,但你趴在她身上时,你就把这些痛苦忘记了。”
牧师闷头往前走。
“要补救有更简单的法子。”今野岩夫说道。
“噢?是什么?我没发现。”
“和她结婚就是一个办法。”
“你又把事情想简单了。我已经订婚了。”
“哦。”
“我现在相信当初选择做牧师是个错误。”
“是的,照我看你也不适合干这一行。”
他们又走了一英里,方才在谷底的那条河又出现在眼前。河岸上是个小小的村落。
“你有手帕吗?”
“有。”
“把它揉成团塞进嘴里。然后趴在地上。”今野岩夫说。牧师照他的吩咐做了,今野岩夫把牵马索末端的铁丝解下来,走到牧师身边,单膝跪在他的背上。将铁丝在他的头上绕了五六圈,然后拧紧。
“你要是叫唤,把人都引过来,你就会把一切推到我身上,到那时候。我可就百口莫辩了。”今野岩夫说。
他们走进村子,来到一小片树林跟前。树林里有一个小草房,只有一间屋。牧师看到这间屋子,眼中闪过恐惧之色。
“去靠到那棵小树上。”今野岩夫说着,他把牵马索从马脖子上解下来,绕着牧师的脖子将他绑到树上,另一头绕过他的肩膀,将他双手反绑在背后。
“老老实实在这儿站着,咱们就都能保住命。”今野岩夫说道。
他把姑娘从马背上抬下来,在胳膊上略为调整了一下姿势。一只手擎着她的腰,另一只手臂抬着她柔软的双腿。她的头靠在今野岩夫肩膀上,向前走的时候,头发在他的胳膊上擦过,轻柔得像一阵呼吸。她发出低低的一声**,像一个人在睡眠中偶尔做了一个简短的梦。她是如此无助,躺在那里,甚至连抵御侵犯的知觉都没有,暴露在所有危险之下,能保护她的。只有这个无常世界中罕见的一点善意。
我还是应该宰了那个混蛋牧师,今野岩夫想。
他抱着姑娘走到房前,将她放在台阶旁的一片草地中,就在这时。姑娘睁开眼睛,转头直盯着今野岩夫。月光中,她面孔发白,披头散发。她似乎惊恐中带着困惑,张开嘴像是要尖叫,但并没有发出声音。今野岩夫俯身向前。伸手轻抚她的额头,把额前的乱发拨到后面。
“你叫什么名字?”他用法语问。
“汉娜。”那女人听到他说法语,眼中的惊恐消失了。
“听我说,汉娜,”今野岩夫道,“那个牧师并不是上帝的代言人。谁都不是。现在你继续睡觉,早上醒来时,你会发现我只不过是你的一场大梦,一个督促你摆脱他的梦。那个牧师对你不怀好意,他想要杀了你。你一定要记住。”
他伸出两根手指,用指尖合上姑娘的眼睛,就像为死人合上眼皮,以免他们看见恶像,今野岩夫曾见人这样做过。姑娘在他的触摸下松弛下来,又睡着了。
今野岩夫离开姑娘,回到外面。牧师还在树上绑着,今野岩夫走过去,此时,他真想拿出刀子将这个人劈了,但最终只是探手到背包中一阵翻腾,拿出纸笔和墨水。他找到杨树间一块有月光的地方,借着幽蓝色的清辉,大略地写下经过。没动脑筋去斟字酌句,只是把他所知的一场谋杀未遂事件用一段文字简述一遍。在用法语和越南语写完后,他把纸别在一根树枝齐头高的地方,正好让牧师够不着。
牧师看着今野岩夫,当他想明白今野岩夫的目的时,马上变得紧张不安,极力扭动身躯,却苦于脖子被勒住,无法挣脱。他伸脚来蹬今野岩夫,可以说已经猜到今野岩夫写的是什么了。
他的嘴里堵着手帕,被铁丝捆住,用尽力气,也只能发出一阵吱吱呜呜的声音。
“你是想忏悔吗?”今野岩夫问。
“呜……”
今野岩夫用步枪顶在牧师的耳朵上。他把击锤搬到后面,将切换杆向下一拨,使撞针对准靠下的枪管。
“你只要大声说出一个字,我保证你的脑袋就没有了。”今野岩夫说。他解开铁丝,牧师把手帕吐出来。
“你毁了我的生活。”
“这你可别赖我。我不想管闲事,但我也不愿意整天悬着心,不知道过一两个晚上,你会不会又把她搭在马背上。带回到河边去。”今野岩夫冷笑着说。
“那就开枪吧。现在就打死我然后把我吊到树上。”
“你的建议很有吸引力。但我不会那么做的,枪声会把法国军队招来的。”
“你这么害我会进地狱的!”
今野岩夫把湿乎乎的手帕从地上捡起来,硬塞回牧师的嘴里,重新用铁丝捆住,然后大踏步上路。背后传来哼哼唧唧的伸吟声。越来越弱。那是被堵在嘴里的诅咒和咒骂。
夜晚剩余的时间里,今野岩夫竭力加快脚步,想尽快远离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地方。当晨光终于在身后像一泡黄脓一样亮起时,他已经走进了一片起伏的丘陵地带。他累得精疲力竭,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也无从得知一夜的奔波才不过走了12英里,因为感觉上像是一百英里。
他停止前进,走入树林,用枯枝败叶堆起一个地铺,然后背靠一棵大树坐下来。开始吃起干粮来。他躺在地上稍微睡了一会儿。
今野岩夫醒来,透过松枝,看着头顶蓝色的天空。他取出手枪,用布擦拭并检查弹药,然后拿在手里做伴。今野岩夫所拥有的是一只乾国制造的左轮手枪,是早期的仿制法国的产品,它的枪管上打着“福州船政”的印记。那是刘仁义手下的悍将黄守忠送给他的。从那时起,今野岩夫一直把这把枪带在身边。这只枪尽管外形奇异,失之过大,而且各部件比例不均。却是现今最可怕的随身武器。它的旋转弹仓大得像一个拳头,装有9发10毫米口径的子弹。这把左轮手枪尽管个头很大,却相当称手,枪身结结实实。浑然一体,像一个大铁块。拿着这把枪在手里,想着它能为你做的事,就会油然生出一种踏实平静的感觉。
今野岩夫轻抚弹膛和枪管,回想在村中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