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以为你是大款啊。人家贾明礼多谦虚。那天吃饭,他把别人送给他的镀金怀表给了我,还说小玩意儿不好意思。”
“那都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去商店的路上,她又犯了愁:用什么理由把东西提回家?
“不会说是我买的嘛。”金志国说。
“可你算我的什么人嘛?”罗莉莉白了他一眼。
“都上床了,算什么人?”
“讨厌呀。”她说,“你是骗子嘛,跟魏厅长的关系还没我熟呢。记者就这德行。我妈才不会让我跟你这种人交往。说不定你把我卖到了乡下,我还以为是带我去旅游哩。”
罗莉莉把东西先拿到了集体宿舍。
第42章 金雪,你才配得到这块红梅石
第二天,书包生意出了意外。给杨学文帮了忙的市场管理人员,找到保瑞说,有人告这个摊位卖假冒名牌书包,这两天会有人查。虽然书包质量没问题,摊位的手续却有问题。长者劝保瑞休息一阵。金志国回来,两人交谈几句,都不再吭声。不远处,那几家经销书包的铺子门前,仍跟往常一样清静。
“没什么。”保瑞反倒无所谓了,“到了开学的几天,我去小学门口叫卖,连摊位费都不用交了。”
那边刷房子的给他打来传呼,让他快过去。原来,油漆不够了。已经进入尾声,所以才没敢多买。他这就去找科长,说料又不够了,只追加两千五是不行的。科长带着他去见头儿。头儿终于答应,追加三千。也就是说,保瑞最后能净得六七千元。
他想,这就是你当了头儿的价值。
然而,那单位后来一直欠着他五千元。要不是刘军逼着小舅子,小舅子最后差点得罪了单位领导和财务,这钱也许永远也要不回来了。于是,保瑞又想,这更是关系与背景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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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瑞把新自行车骑到江碧玉家。他见过江碧玉骑过一辆半旧的女式车。听了保瑞的说明,江碧玉让把新车留下来。
“你那个朋友的姐姐真没福气。”
保瑞把旧车推来,金雪还是不愿意接受。他说,这辆车是朋友送的,他妻子出国几年,放在家里占地方。
“可弟弟知道了,还是不会同意啊。”
“你就说是自己买的。”保瑞掏出几枚好石,“这车子比你的旧多了,就算补偿吧。这里面还有明清古人玩过的呢。”
“你办事倒认真。可研究生怎么喜欢玩这些呢?”
“我只是人体模特,兼扫马路。不过,我跟人合开了一家小馆子。”他立刻想,提这件事干什么?“我还在医院洗尸。”
金雪亲昵地点点头。“当你把草草背起来,我就猜到你不是研究生。”她仰望着他。“可我一点不喜欢玩这些。”她有些不情愿地,“那我先收下。弟弟在外面交际,会用得上。”
那天,从医院回来,他们谈了很多。她可能在写小说。她是真正的强者,是本省第一个敢辞去公职的人。他为有这样一种女性而高兴。她只要站在那里,就成了生活的判官。彩珠却是活的僵尸。他可怜彩珠,愿意把挣得的一切献给她。
她忽然想起什么。“干嘛老这样站着?”两人进了一间简朴的矮屋。到处是书。“哦,真乱啊。出版社要我校对译稿,虽然辛苦,每月都有一百多块,也就够用啦。”她把几本书摞起来。
“你可以去学校给学生们补习外语,收入会好些。”
“钱够花就行啦,不想看谁的脸色,不想让精神有丝毫的禁锢与压抑。作为自由撰稿人,正可以放任去思考一些东西。我从不奢望有司汤达的成就,却想得到他的那种乐趣哩。”
“我还有一枚好石呢。”保瑞取出红梅石,讲了它在这座城市的一串遭遇。“它有这些经历,象个弃儿,我才没有拿出来送给你。在我心里,你才配得到这块好石。”
“这才是真正的好石啊。”她放在手里,轻轻抚摸。
“你是第一个道出它价值的人。它一定也特别愿意你。”
“等我真有了成就,再送我也不迟。”她郑重地还给他。
“那我替你保存着。”他愿意看到她的成功。他在堕落,却希望她能纯洁。他在朝发达奔波,却希望她能固守清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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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他用自行车托着一大包烂菜来到小煤房,房东老太太告诉他,管房产的领导上午来过,让她快一点把房客辞退,否则真要被罚款,出了事还要收回煤房。
“屋子我还是租着,这一阵我不再过来就是了。”
“不行的,被人知道了怎么办?”
保瑞沉默。这是一次沉痛的打击。小煤房至今是他最大的安慰。小白房子是靠不住的。他真的急了。
“先按我说的试试。我每月再增加十块钱房租。”
“唉,那你先不要退房。房租就不要增加啦。”
“可惜,这一阵我不能帮你买批发菜了。”
“谢谢你为我出了这么多力。”
第43章 时尚是可耻的中产阶级情调
保瑞继续读书。卢梭仍然具有特殊的吸引力。不过他没有重读《忏悔录》,而是读了这个人另外几部著作《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民约论》和给作家带来悲惨命运的小说《爱弥儿》及《新爱洛伊丝》等。由于作家把平民们当作自己赞美的对象,保瑞从内心跟这个作家有了沟通。作家为了民权而走上悲惨的道路,保瑞对此有了最大的敬意。如对待金雪一样,他在内心为这个人树起一座雕像。他再次觉得,作家不说真话,有如把馒头的营养剔除干净,是应该遭到良心和历史审问的。
因为受了金志国某些话的影响,他专门阅读了一些日本作家的作品。最后能吸引住他的,是小说家川端康成。他在川端的作品里,找到了被我们这里割断的美丽的东方文化。他为作家的才华震惊。这个人时常只用几个字,就把一种美妙的情性与心灵展示出来。他觉得,川端更象一个雕刻家。
此外,他还重读和初读了一批欧洲作家的作品。《静静的顿河》和《古拉格群岛》,他一字不漏地阅读下来。他在这些作品里,看到了人物的光彩,也看到作家不屈不挠的人格力量。他认为《静静的顿河》的出版,表明源于文化根基的宽容和远见卓识是多么重要。他重读了雨果的《九三年》和《悲惨世界》。他还阅读了两部不同时代的《明史》。明朝很近,许多事情就象发生在昨天。他再次感悟道,历史真有太多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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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尚,是他近来思索较多的一个东西。他曾一再认为,时尚带有中产阶级情调,带有很浓的消闲意味。消闲对于还没有解决温饱问题的国人来讲,本是相当遥远的梦境。而商家觉得,这个词对掏顾客的腰包很有用。于是,文人们就炒作它。
时尚在彩珠眼里,在春花眼里,是非常奇怪的东西。她们只是想吃点肉,而且是肥肉。她们不懂得时尚对城里人的意义。
如今,他对时尚变得越来越不宽容。他认识到,时尚是给城里人设定的圈子,时尚是都市时尚的简称。这个世界从来不存在什么乡村时尚。说到乡村,人们经常含着贬意,什么乡里人,乡巴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