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泠从头至尾的表情变化都被简看在眼里,他怎会看不明白关泠对长安君如此明显的在意。
关泠心中有些烦乱,唤了青禾说是要在宫中四处走走,正巧走到了朝堂殿外,此时正下了朝,不少官员从中走出来,关泠停住步子,有意无意的盯着门口,不多时,果然见成蟜走出,身着朝服的他身姿颀长挺拔,远远的看着也觉出他细眸中的微微凉意,身边昌平君似在跟他说些什么,他偶尔也会点点头,只是那绝美的面上总是寻不到笑意,目光随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关泠的心中也有种难以言说的压抑。
他的背影,高傲而孤立,似乎与任何人都格格不入,在这混杂的世界,他太过高洁,太过冷傲。
而这,是不是也注定其一生孤独终老?
不,终老不了,关泠苦笑。
“夫人,您是在等王上吗?”见关泠没有动,青禾小心提醒。
关泠无思路的点点头。
“可王上下朝不经过这里。”青禾依旧是小心翼翼提醒。
“王上必是又有许多政务要处理,我们随处走走罢。”
青禾依言随关泠而行,只是,她觉着夫人此时的背影看着让人心疼。
夫人人好脾气好性子好又不摆架子,从小跟王上关系那么好,她与王上的故事不知道被宫人们编造传颂了多少遍,青禾想着每每宫人们问她泠夫人的事情的情景,心里就欢乐了起来,欢快的追上关泠,不远不近的跟随在她身后。
长安君府,白衣男子执棋的手悬在空中迟迟没有落下,目光望向门外,却找不到焦点,王云看了许久也看不明白,摸着胡子战战兢兢的走过去,自家公子居然没有反应。
“太奇(炫书…提供下载…87book)怪了。”
“何事奇(炫书…提供下载…87book)怪?”
突然而来的清冽声音让王云一个大老爷们儿居然吓得抖了下,看公子动作表情丝毫没有变化,王云琢磨着还是问道:“公子,您这一动不动的坐着是为何?”
细眸上的长睫颤了颤,棋子落入盘中,眼神依旧是望向无人的门外,悠悠道:“她瘦了。”
王云差点就要脱口问到谁瘦了,只见公子收回目光,注视着桌上还未完成的美人图,王云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这副图,公子都画了几年了,却始终没有画上那女子的五官,只有一个柔美的轮廓,还有简单绾起的如云青丝。
不过,看那轮廓,王云觉着就是泠姑娘,可她如今已是王上的君夫人,公子他……
看了看俊美的无与伦比的公子,又想想那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王云的目光也黯淡了下来。
“公子几时又见着她了?”
温和的笑意漾在嘴角,整个书房都似明亮起来,成蟜的声音柔和又魅惑:“今日。”
第34章 成蟜出征
轰隆……
密集的雨幕中一道闪电自天际而来,昏暗的天空霎时明亮,闪电划过,雨水激打在地上,溅出银白的水花,整个世界又恢复了昏暗,黑云压城,偶然可见的光亮恍如末世前夕最后挣扎的活物,脆弱的生命经不起强势的摧残亦然将息。
黄河之畔,险关函谷,将六国敌人隔绝在外。
这一年,赵国攻秦,长安君成蟜主动请缨出征御敌,廷议大殿,墨色梁柱雄伟威严,高远的王位上,嬴政冷冷的看着殿中绝美的少年,身着朝服的他不似寻常的飘逸若仙,却是让人嫉妒的英姿挺拔,分外耀眼。
“王弟年幼,又为王室宗亲,岂可身临险境,若王弟有个三长两短,寡人如何向逝去的父王及列祖列宗交代。”
少年脚步微移,拱手握拳,“蟜既是赢氏子孙,护佑大秦安危是吾辈之职,愿王兄准许蟜为大秦竟微薄之力。”
不光是嬴政,一干大臣也竭力制止长安君领兵十万攻打赵国,世代武将蒙骜战死于赵国的交战中,一个未曾上过战场整日养尊处优的王子又如何领兵作战。
而很多时候,事实总是出人意料。
吕不韦出列上前,躬身道:“王上,臣以为长安君出战,有如王上御驾亲征,即可鼓舞士气,又可打压敌军气焰。”
而出乎意料的事总是让人感知危险,却又无处探知。
众大臣诧异之余却也不再反对,昌平君深思,难道吕相已看出了端倪?
嬴政注视着他精明的眼睛,也没再多说什么。
暴雨不停歇,雨水从屋檐落下处,地上被激起了小小的水洼,嬴政端坐在一堆竹简后,手撑着额,心中好不烦躁。
珠帘清响,赵高走了进来,他的身上还有些雨水打湿的印子,“王上,相邦求见。”
赵高见那端眉头紧皱的王上扬了扬手,会意的退了出去。
“丞相,王上请您进去。”
吕不韦点了点头,赵高接过雨伞,恭敬的将书房门拉上。
“仲父为何要这样做?”嬴政看着眼前的吕不韦,登基以来,大权全由他掌握,国家大小事事无巨细皆由他来安排,几年过去了,他老了,发间已有霜白,那张平凡的脸上也突显着皱纹,唯独不变的,是他那双眼睛,精明而敏锐,仿若洞悉一切,忌惮只余还有更多的敬佩和信任。
霎时又想起泠儿曾经跟他说过:吕相可是个天才,他做事都是有原因的,你要好好推敲因果缘由。
想到这里,嬴政勾着嘴角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竹简,开始思考吕不韦的行动。
吕不韦望着嬴政,顿了顿,才道:“王上只是不予长安君军权,可这长安君一日不除,王上的王位就岌岌可危。”
“如今仲父让寡人准许长安君出征,大秦十万精兵将会交与他手,这不更助长了他的实力?”
“王上勿需担忧,臣自有道理,此行抵赵,长安君必亡!”
坐在案前,嬴政的心始终不能平静,先王过逝时曾说,不可与亲相争。
如今,却是要了王弟的性命。
固然是憎他恶他厌他,这一切,又源于何处?
泠儿,他想起了这个笑靥如花聪慧却又大气的温暖女子。
华阳太后对他处处刁难,岂能不恨,同是赢氏王族血脉,何以偏他不能受人敬仰尊敬,少年流落邯郸,回归故国,却遭亲人冷眼!
大雨过后,天色空蒙,斑驳淋漓的水汽在秦王宫宫殿缭绕,飞檐翘角若隐若现,乌云散去,天空渐渐明朗。
关泠沏一杯热茶挨着嬴政坐下,笑问:“今日又有什么烦恼事?”
“人生何处不烦恼。”
“哟,这可不像你啊。”
“泠儿。”嬴政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你说,我这个王上是不是就像你说的花瓶,只是个摆设。”
关泠啧啧道:“怎么,现在才发现?”
见嬴政面色不对,关泠忙道:“花瓶怎么了,除了你还没人有当这花瓶的资格呢,额,不对,那啥,你很快就不用做花瓶了……唔……”
唇舌交缠,萦着淡淡茶香,殿外残雨滴答,声声清明。
关泠不动声色的将他推开,对上他探究的眼神,弯唇笑道:“我饿了,午膳没吃呢。”
嬴政点点头,吩咐侍女去准备膳食,关泠站起身来,走至殿外,雨水洗刷后的枝叶碧绿清爽,空气中有怡人的淡淡幽香。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见嬴政也已走至她身旁,于是笑道:“嬴政,你不是花瓶。”宁静中却透着肯定的语调,让人不由自主的心安。
“恩,我知道。”
关泠对上他的眼睛,那玄色的眸子里一片清明。
望向远方,视线被高高的宫墙阻挠,只得抬头看那飞起的翘脚屋檐,关泠闭上眼,轻声呢喃:“嬴政,嬴政,嬴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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