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时的家书,更是延迟甚多。
而此後收到的几封家书,更是对战事无所提及,可他已听闻边陲现正狼烟四起,战火不断,正印证了他的想法。
当然,京城里仍旧如往日般繁华,毕竟边陲的战事,离这些在皇城下生活的百姓和官绅实在太远了。
而恰越是如此,他们便越是对边陲的战事津津乐道,今天惊叹外族的人多麽彪悍勇猛,担忧本朝士兵久未参战不知战力长存否,明天唾弃外族士兵的残忍无度,哀叹不知多少本朝士兵得马甲裹尸,终不得回故里。
每天出门回来的顾易扬听得心堵得慌。
恰在此时,新帝不顾旁人反对,一旨宣了顾易扬进宫面圣。
这一宣可激起了千层浪。
不少人这下可惴惴不安了,就怕这当年的皇帝老师会重回朝堂。
不是有这麽一句话麽,不怕你落井下石,就怕你袖手旁观,遭恨。
至於那些从前说过他坏话的,此时更恨不得赏自己几个巴掌,眼巴巴算著这代价会不会高到保不住头顶乌纱。
而顾易扬自然没心情理会这些人的心思,只拧著眉换了身衣裳,跟著宦官进了宫。
当他走到御花园的亭子不远处时,正看见一身军装的将领越过他,向坐於庭中的跪下,双手呈函,显然,是来送战事急报的。
顾易扬脚步一顿,同时心下一紧。
只隐约闻得几个字:
“……边……步将军……我军死伤……杀敌……”
过了一会,庭中人低声吩咐了几句,便抬手示意将领可以离开,将领领了口谕,便急匆匆快步离开。
此时,宦官才带著顾易扬走上前。
庭中人,应该说庭中的少年,一见他,便站了起来,双目怔怔看著他。
顾易扬却也未曾失礼,马上跪下行大礼,但未等他行完,身穿黄衣的少年已经凑近,伸手要扶。
顾易扬自然清楚此时多少双眼睛在看,马上不著痕迹避开,把礼行罢,才站起来。
新帝一怔,马上醒悟,抬手挥退众人。
“先生……别来无恙。”待众人一走,新帝马上上前,双手握住顾易扬的手,轻声道。
顾易扬抬眼回视,发觉眼前少年仍旧如当年离京时一般,虽然样貌变了不少,人也变得沉稳,但眼里的亲近和孺慕,却一如当年。
不觉,扬起了笑。
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道:
“你现在身为皇帝,这动作和这话,于情於理,可都不合适。”
话落,才抽回自己的手,随意率先落座。
新帝并未为顾易扬的无礼生气,反倒面露惊喜,只为他曾经的老师并未因他身份的改变而改变,笑容不禁加大,回身坐到他对面,亲自给他倒上茶,微微扬起下巴,神情倨傲,语含得意道:
“我现在可是皇帝,我所做所说,便是理——啊!”
未等他说完,额头便被狠狠敲了一下,只听昔日的老师笑駡:
“说什麽混话呢?”
若非新帝即位,太史令未定,怕此时拿笔的手都得颤一颤。
被敲被骂的新帝却没有发怒,只是捂住额头,拧著眉抱怨似地道:
“先生,我现在可是皇帝!”
顾易扬的回应是仅仅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新帝最受不了昔日先生的这种神情,似看透了他似的,不禁手成拳在嘴前,假意咳了一下,故作严肃道:
“我今日宣你进来,你可知是为何事?”
昔日学生换了个面孔,昔日先生自然随之而变,整了整衣襟,端坐,垂眉,淡然道:
“草民不知。”
态度绝挑不出毛病。
可,却让新帝皱了眉。
这字里行间,可不都是疏离麽?
沉默了一会,新帝嘴里才含糊似嘀咕了句什麽。
顾易扬虽然听不清,却嘴角微扬。
久久,新帝才试探性道:
“不知……先生是否有意重返朝堂?”
顾易扬也不再逗他,抬眼看他,笑笑,反问一句:
“何必?”
仅仅二字,却足矣。
虽然,要是新帝愿意,多的是办法强让顾易扬重掌官印,可对他昔日先生,他不愿意如此逼迫,这下子算是彻底没了辙。
同时,隐隐,他有点恼了,既为顾易扬的“不识抬举”生气,也为自己无法单凭自己影响到他的决定而恼怒,及至看到顾易扬如没事人般喝著茶,只差没拂袖而去。
“既然先生不愿,那就算了!”新帝犹显些许稚嫩的脸上带著恶狠狠的表情。
见此,顾易扬失笑。
而就在他站起准备谢恩时,却眼角馀光瞥见方才的将领又急冲冲往这边跑来,马上闭了嘴,往旁退步而立。
那武官又跪下,神色紧张,双手举函,道:
“皇上,方才接到急报!”
新帝见之马上收起恼怒,神色凝重接过摺子,展开後仔细看了,双眉先是一松,却很快又拧在一起,看得在旁边的顾易扬心情一上一下的。
虽然只要他踮脚伸长脖子,说不定就能看清楚里面内容了,可怎麽说眼前的也是皇帝,前面又有“外人”,逾越不得。
这就更令人揣度了,就怕是什麽关於边陲的坏消息,惴惴不安。
“啪!”的一声,新帝收起了摺子,沉声对那将领道:
“你马上去上柱国处,说明情况,他自然知道怎麽做。”
顾易扬微微皱了眉,据他所知,现任上柱国姓关,可不是新帝登基前的“同夥”,现下如此安排,用意到底为何值得斟酌……
……也轮不上他来斟酌。
他看著那将领匆匆离去,脑里闪过什麽,最终目光落在新帝手中的摺子上。
“看来边陲的情况……不太乐观。”顾易扬状若无意随口说道。
新帝正想开口说话,却想到方才自己还恼著这人呢,立刻抿唇不语,满脸不悦。
顾易扬见之不觉一笑,往前一步落座,閒谈似的道:
“闻说近些年来皇上虽忙於分担先帝国事,但下棋一道却未曾拉下,且精进许多。”
新帝仍旧紧绷著脸。
想来也是,当初教他下棋的,便是他,既然当初走了,现下也不回来,他一切又与他何干?方才被拒绝已经够令人不愉的了,现下又提起这事。
姓顾的这位昔日先生却似无所觉,抬眼笑说:
“若草民希望以後,能多与皇上切磋棋艺,不知皇上允不允?”
新帝先是一愣,接著惊喜而笑:
“先生愿意,学生自然是求之不得!”
顾易扬闻言摇了摇头,正色道:
“皇上以後在人前还是多注意,你我身份今非昔比,学生、先生的称谓还是不要出现的好。”
新帝笑笑,不答,转而向站在远处的宦官招手,道:
“去,拿盘棋子来!今天我就让先生看看我这些年来的进步!”
毕竟太子已为帝,顾易扬也不好多说,只能暂时由著他,待以後慢慢改。
接著昔日的师生俩摆开了阵势,一个有意拖延,一个谨慎经营,慢悠悠下起棋。
其间,不知是谁的用意,又可能下棋总避免不了,两人终究谈到了现在国家的形势,边陲战事更是重中之重。
也因此,顾易扬终於如愿得到了方才的那份摺子。
逐字逐句看下来,顾易扬烦躁而不安的心终於放了下来,而微微拧著的眉也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