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酷爱菊花,于是,精心布置一个陷阱,在她房前的小径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菊花。
她果然异常喜悦地悄悄推开房门,摸索着走向小径。只是她不知道,小径的尽头,便是一条深深的河流。一切如他所料,她果然掉入了他的陷阱,在冰冷的河水中苦苦挣扎。他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发生,然后,纵身跳进湍急的河流中将她救起……
如他谋划的那般,长宁自此异常依赖于他,武惠妃怜惜爱女,便收他做义子。他从此脱离了那个禁锢了他十二年的冷宫。离开的那日,他却无法忘记他的母亲眼中闪过的那一丝浓浓的心痛和怜惜,隐隐带着一股决绝。只是当时的他,被复仇的火焰烧没了心志,竟没有发现母亲的异样。他暗自在心中立誓——只要五年,他便要宫中所有人还他与母亲一个公道。
匆匆三年转瞬既过,他用自己的才智重获父皇的赞赏,为自己在宫中挣得了一片天。谁都不知道,在他恭谨的外表下,深藏的是怎样狂热的复仇之念。宫中的尔虞我诈他早已看淡,在这个看似浮华,内里却无比肮脏的深宫里,他将自己隐藏封闭。只是在他的心中,依旧存有一块净土,那便是深宫浮华尽头的一片菊花丛。无数个夜晚,当他感到内心澎湃的情绪将要淹没他的时候,他便会偷偷躲到那片花海中,放声大喊,将自己的不甘与痛苦,压抑与思念统统喊出来。
只是每到那个时候,长宁总会不经意间从花海中探出头来,然后轻轻摇着他的衣襟,暖暖地叫着“哥哥”。
也许因为那次的意外,这个一直以来安静无比的妹妹竟异常依恋自己。从小的艰苦岁月让他无法敞开心扉去面对任何人,即使那是他的妹妹。只是那个纯净一如清泉的女孩,在被他甩开过无数次后,依旧会在他最伤心绝望的时候出现在他的身边,然后拉着他的衣襟,暖暖地叫着他哥哥。他的心瞬间有一个角落被融化。
他不曾想到的是,三年后,当他倾尽一切终于可以救出他的母亲时,得到的却是母亲早已离开人世的消息。
永远无法忘记那个黄昏,在他离开三年后,又一次踏进束缚了他整个童年岁月的悠暗房中,他以为他的母亲会如三年前一般坐在粗糙的床沿,为他一针针补着破旧的衣物,然后起身,微笑着呼唤他,“瑁儿”。眼前的一切恍如昨日,连桌椅都依稀保有当年的全样,只是独独不见他的母亲。刹时有一种浓烈的不详之感充斥了他的心。他发疯一般寻遍了宫闱的每个角落,每寸土地,仍旧一无所获。直到冷宫中一个年迈的宫女告诉他,他的母亲早在当年他离去的那日便已悬梁自尽,只为消除他的恨意。他才猛然忆起那日,他的母亲怜得抚着他的头,柔柔说道:“瑁儿,一定要忘记啊。”只是那日的他,心中充满了对复仇的憧憬与狂热,竟不曾留意母亲眼中的决绝。原本暗淡的复仇之火在他心中再次燃烧,他恨父亲的决情,恨武惠妃夺去母亲的一切尊荣,让她在追忆与孤独中耗尽年华,郁郁而终。仇恨让他丧失了理智,他没想到,自己竟会迁怒与长宁。那一刻,看着怀中满脸鲜血的幼小女孩,他的心竟异常疼痛,他蓦然明了,那是一个如母亲一般善良纯粹的灵魂。
他在心中暗暗立誓,哪怕倾尽一生,也要保护他的妹妹,治好她的眼睛。于是,他四方搜罗奇人异士,连民间偏方亦不肯放过。每次看到他的忙碌与失败过后的沮丧,她总会淡然一笑,柔柔道:“哥哥,看见与否真的那么重要么?”看到那样的笑容,他总会异常怜惜得将她搂在怀里,声音坚定:“宁儿放心,哥哥一定会治好你的眼睛。到时,哥哥便带你离开皇宫,去看长河落日,还有云南秋季盛开的大片菊花。”然后,拿起桌边的彩笔,在她的额上轻轻画上一朵盛开的淡黄色菊花,盖住那个因他而有的伤疤。她闻言,眼中总会闪过一丝向往的神采。
他倾尽五年的心力,终于让她见到了光明,那日刺眼的阳光下,他第一次看到了妹妹眼中飞扬的神采,一刹那竟让他不敢直视。匆匆数年过去了,她已由一个玉雕般精致的娃娃变成了清丽的少女,只是纯粹干净如昔,始终未变。让他有种移不开视线的恍然。
他以为他可以实现自己的承诺,带她去看长河落日和云南大片的菊海,远离深宫的恩怨。也许有长宁在他身边,他可以渐渐淡忘他的恨。只是没想到,他的父亲,那个高高在上到只能仰望的父亲,在夺走他的母亲后,会再一次夺走他的妹妹。
他永远记得那日,当他凯旋从战场归来之时,得到的却是长宁公主出嫁的消息。他疯了一般狂奔到父皇面前,质问原由。他的父亲只是冷漠地道:“长宁出嫁云南是无上的尊荣。身为公主,为国家民族牺牲自然在所难免。”望着父亲淡漠的表情,他的心瞬时有一处伤口被狠狠撕开,声音沙哑:“你是故意派遣我去前线的是不是?支开我然后为了你的江山卖了长宁,她只有十五岁,你于心何忍!”
他的父亲闻言,大怒,伸手狠狠掴了他一记耳光,“谁准你在朕面前如此放肆,滚下去!”
他不再言语,冷冷望了父亲最后一眼,道:“皇上赎罪,臣告退。”言罢,拂袖而去。
他再次感到自己的心在一瞬间被掏空,想要大喊,声音却哽在喉间。他疯了一般狂奔在无际的菊海,眼前闪过的却是她送他出征前眼底的期待:“哥哥,早点回来,带长宁去看长河落日和云南的菊花海……”他再也忍受不住,喉间血腥之气蔓延,一口鲜血喷洒而出。他从此夜夜笙歌,不理世事。
七 重逢
然后,便是一片硝烟狼籍,满目战骸。刀光血影中,一个青色身影纵马驰骋,马蹄所到之处便有无数生命结束在他的刀下。眼神冰冷地如同雪山上亘古不化的冰雪,却微微带着一丝慌乱。身后千军万马,尘土飞扬。
城门已破,往日繁华的城中已是一片荒凉。举目所到之处皆是平民的尸体,老幼妇孺,不记其数。更有幸存的平民蹲于城角等候发落,眼神充满恐惧。
青衣人在硝烟满地的城中策马,剑眉紧蹙,丛生的胡渣上满是风霜,发须凌乱,急急地找寻着什么。过了许久,却仍是一无所获。他眉宇间的恐惧与怒气也越来越凝重。
身边不时有士兵报告着战况,却独独没有他想要的消息。青衣人绝望的眼中一时竟有了些许的疯狂,大声下令道:“屠城!”声音冰冷。毫无温度的眼神有了些许的空洞,木然看着无数手无寸铁的平民妇孺倒在士兵冰冷的屠刀之下。城中一时惨叫声不断,血腥漫天。平民的哀求之声丝毫不能拉回青衣人的理智,他的眼神依旧冰冷如昔。
“住手!”一声大喝在血海尽头响起,带着一丝沙哑的狂乱。夕阳下,一个举刀而立的孤单人影显得分外苍凉,鲜血沾了满脸,顺着他漆黑的眼向下滑动,俊逸的脸上满是刚强,铁甲上血迹斑斑,残留着激战过后的疲惫。来人眼神却是凛然无畏的,带着决意战死沙场的坚定。
青衣人淡淡看着来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终于还是来了!”
来人竟是毫不畏惧的,有着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豁达,“你的目的不过就是为了引我现身。我来了,放了这些无辜的百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冲我来便是。”
青衣人闻言脸上依旧是木然的,冷冷道:“你应该知道我此行的目的。你的命我没兴趣,只要你把长宁公主交出来,我便饶你一命。”
来人闻言脸上竟有了异常愤怒的表情,声音冷然:“长宁公主是我的妻子,你没有权利带她走。即便是死,她都是我古孙家的人,永生永世都是,谁都带不走她!”
青衣人脸上刹时有了一层浓浓的阴霾,切齿道:“古孙南诏,你找死!”
言罢,举刀策马向前狂奔而去。夕阳下,刀上斑斑血迹散发着异常清冷的光辉。刀锋过处,一个青色身影迎上远处另一个持刀而立的身影。“当”声过后,瞬间散发出一丝火光,竟生生将两个人影震退数步。青衣人抬手拂去嘴角的一丝血迹,眼神依旧冷酷,嘴角却泛上一抹邪气的笑意。不待片刻,又欺身向前,与来人激战起来。
一时间刀光剑影迷离,随行的士兵怕将军有恙,欲上前帮忙,却在青衣人冷冷的命令中退下阵来。两人竟是都将生死置之度外,刀法愈见凌厉。落日的余晖下,刀影泛着异常刺目的光芒,刺得观战的士兵睁不开眼。
激战许久,刀影过处有一股激射而出的鲜血,伴着城角某处传来的一声凄哀的叫声,身穿战甲的来人跌落在青衣人的剑下,口中喷洒而出股股鲜血,声音依旧是倔强得不肯服输,“成者为王败为寇,我古孙南诏纵横一世,死又何惧!”说完,竟不理身上所受的重伤,挣扎着起身,望着眼前的青衣人,嘴角有了一丝冰冷而凌厉的笑意,“长宁永远是我古孙南诏的妻子,谁都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