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被一根柱子挡住的,是秦羡;站着舞蹈神采飞扬的,是一个面善的女人。万俟枭老远就听见两人的笑声。
万俟枭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想她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不要命的拼死杀敌,他们却在后方享受安逸,鸠占鹊巢,苟且偷欢!她还没死呢,这两人就开始这样公然勾搭成奸了?看他被迷得晕头转向,是不是连她的后位都许了这狐狸精?!
“……绮儿?”秦羡最先发现她,站了起来。他一停下,亭子里那载歌载舞欢笑的女子也立刻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万俟枭。
两个女子视线相对的那一刹那,两人心头俱是盘绕起一种诡异的熟悉。
万俟枭一震,恨恨的瞪了他们一眼,突然甩袖离去。
“绮儿……”秦羡欲挽留,却被身后女子的吴侬软语淹没了。
万俟枭用疾走的脚步掩饰她心头的震撼。
刚才打了个照面,那女子容貌端庄,微笑时亲和大气,大笑时英姿飒爽,眉眼间三分相似莫绮潇,不是莫绮潇那血缘姐姐宝华公主莫倾城是谁!
万俟枭这才突然从记忆的角落里挖除很久以前的黑白色的记忆。当时云国城破,莫绮潇的姐姐宝华公主不得已悔婚远嫁,正是嫁到了南楚封地为虢的一个郡王家。
那么所谓的虢国夫人,她昨晚回来时骑马打照面的,以及御书房看到的女子,都是她这个血缘上的姐姐莫倾城了?
万俟枭心中顿时觉得一口闷气哽在那,吐不得,咽不下。
本来是来兴师问罪的,结果看到那两人男俊女俏璧人一般站在一起心里又直冒酸泡泡,最后居然又发现那女人是她这个身体的亲姐姐在横插一杠争宠夺爱,这到底算什么个事儿!
万俟枭心乱如麻。
亭子里两人看着万俟枭走远消失在假山之后,虢国夫人莫倾城好哥们似的胳膊肘拱拱秦羡:“喂,她吃醋了!”
秦羡没有答话,微风拂起他额角的发丝,滑过漆黑的眼眸,看得出他的心情似乎不错。
“哟,你不会是喜 欢'炫。书。网'她吧?”莫倾城没大没小的拍着秦羡的肩膀大笑。
秦羡面色一沉,冷冷的横了她一眼:“多事!”
而后秦羡就撇下莫倾城离开。
莫倾城看看秦羡走远的背影,不甚在意的拈起桌上果盘里一颗李子丢进嘴里,自言自语道:“死鸭子嘴硬!不过……那女人谁啊,看着忒眼熟啊?”
当秦羡回宫后得知司马策又被万俟枭带回皇宫时,一张绝色俊颜顿时阴沉得厉害,原本的好心情也突然全部化成灰烬。他原本以为万俟枭真是像那些侍卫所汇报的想他了,昨夜一回来就连夜来找他,今日一早刚下了朝又来找他,还看到他和莫倾城在一起吃醋了,结果呢?全然不是这么回事!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下贱的质子!
秦羡怒气涌起,“哗”的掀了桌子,胸脯起伏大口大口的喘息。
“路公公!”秦羡召进守在门口发抖的路公公。
“皇、皇上!”路公公陪着笑跪在地上,心里上下没个底。
秦羡站在前方背对着他。看不到他此刻的面容神色,却清楚分明的听得到他阴毒如蛇般冰冷的声音:“传朕旨意下去,立刻拟诏释放东晋质子司马策。”
“皇上?”路公公诧异了,这回演的是哪出?怎么打胜仗带回来的战利品好好的又放走了?
“至于之后……”秦羡一手拍在金质的蟠龙香炉上,阴沉狠厉的一字一字邪笑道,“路遇劫匪无一生还,他的死活,不干朕的事了吧?”
路公公一哆嗦,马上扑地领命:“是!”
“好,下去吧。”
“奴才告退。”路公公抖抖索索的爬了出去。
下午圣旨颁到西苑时,晴了数日的天下起了细雨。
司马策接了圣旨,翻遍了口袋也没找到一粒银钱,最后只得从手上褪下唯一的玉扳指塞给了宣旨的公公,这才客客气气的将宣旨公公送走。
拿着圣旨一字一字看了半晌,司马策清俊的眉心纠结起来。
窗外,烟雨朦胧。
背着手在屋里踱来踱去走了数十遍,最后司马策一咬下唇,在书架上收拾了几本破旧的书册,用油纸布小心的包好,最后用蓝布扎成包袱,一手拿起门口的雨伞,推开门,撑开伞提着蓝布包袱走入外面世界蒙蒙的细雨中。
细雨如烟,唱尽春新绿展;灯火重重,歌尽宫廷华繁。
万俟枭得到消息是在掌灯时分。
当时她正在吃晚饭,上菜的一个宫女置了菜之后,忽然就跪下了。
万俟枭放下碗筷疑惑的看她,边上上菜的宫女姐妹也吃惊的看着她。
这显然是一个颇有点心计的宫女,她一双灵巧的眼睛左右瞄了两下,万俟枭会意的挥退一干宫女,而后她恭恭敬敬磕了个头,才从衣兜里翻出一本浸了雨水的破册子来:“娘娘,这是一位公子指名送给您的,说是您西苑的故人,送给你做个纪念。”
西苑的故人?司马策?他托个小宫女来送册子做什么?还刻意隐瞒的身份?万俟枭狐疑的接过。
册子很破旧,看得出来是经常被翻阅造成的,署名是司马策所画,因为浸了水,有不少地方墨迹都晕开了。万俟枭随手翻开一页,而后突然脸色大变!
她霍地站起来,册子往怀里一塞就往外跑。拉开门她忽然回头问宫女:“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眼神一喜,却马上镇定下来,声音清脆道:“如月。奴婢叫如月!”
万俟枭打着云霞的伞,一路就往西苑跑。
她必须,立刻去问问司马策,为什么他会有这个东西!这样超越历史生产力的东西,分明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
那是一本蒸汽动力船的设计图雏形!
蒸汽动力船!这种本该工业革命之后出现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时代?司马策又是如何有这个东西的?现在又为什么转赠给她?所谓的做个纪念又是什么意思?
万俟枭怀着一大串的疑问冲到西苑。
却发现西苑已经人去楼空。
万俟枭雨伞落地。
她疯狂的一路回奔,抓住每一个人追问司马策的下落,得到的都是吓呆了的摇头,或者是结结巴巴的“不知道”。最后直到不知抓住了哪个宫人,才从对方结结巴巴的表述中听明白:司马策被送走了!中午下的圣旨,下午就被送走了!
寒风吹起,万俟枭打了个激灵。
怎么能让司马策走呢?她这么重要的事还没问清楚!司马策到底是不是也是穿越者?看他言行确实不像,没停过现代歌曲,对她的流水线生产赞不绝口,他绝对不是一个现代人!可是为什么他会画出超越这个时代生产力的蒸汽动力船!这绝对不是正常的历史发展轨迹!一定,一定哪里有问题!她必须问清楚!
万俟枭牵了马,手持九凤佩一路策马冲出皇城。
雨淅沥淅沥的下大了。
夜色渐黑,送司马策返还东晋的一行队伍赶车在官道上缓缓前行。
突然前方一阵骚动,车里的司马策手心一紧:来了!
果然“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的经典对白来了,而后就是双方一言不合的刀剑打斗声。
司马策本想悄悄摸下马车,谁想帘子一掀,一把明晃晃的刀马上“锵”的飞过来插在司马策脚前一步。司马策立刻放开帘子缩回车里,心惊肉跳的听着外面越来越小的打斗声,随着心跳一秒一秒的磨着时间。
他在等,等那个人会为了知道更多有关神迹之船的事而来营救;他也是在赌,赌自己这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算无遗策。倘若其中一环搭错,或是时间上差了那么一点,他赔上的,就是他这条性命。
不得不说,司马策其实是个很聪明很厉害的人。他能在离开前那么短的时间里部署好一切,准确的找到一个既有点机灵又不甘心一辈子屈居人下的宫女帮忙,顺利的牵引起这条线,引来万俟枭的救助。
而万俟枭,也确实不负他所望的及时赶到了。
在众山贼渐渐占上风杀光护送司马策的侍卫后,慢慢朝朝马车逼近的时候,一条长鞭有如神来之笔,“啪”“啪”鞭扫之处,血雨喷洒,无一生还。
最后几个山贼逃得快,眼见形势不对就溜走了。万俟枭急着查看司马策,也就没有追。
掀起车帘,万俟枭快步冲进去:“你没事吧?”
司马策一惊,看清门口的人是万俟枭之后松了口气,垂下眼睑道:“没事,没想到会遇到山贼打劫。……幸好遇到你。”
万俟枭本想说话的嘴抿了起来,她沉默,静静地伸手将司马策拉下马车。什么山贼打劫,是个人都知道秦羡赶尽杀绝的主意!而司马策显然也对她起了隔阂之心,什么叫幸好遇到你,他这一招变相的穿针引线求救她会看不出来吗?还是把她当傻子愚弄?什么时候开始,最干净最与世无争的司马策也会利用她了?还假装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知道。
万俟枭心里不痛快,于是话也不多了。
她带着司马策骑马找了个废弃的破屋子安顿下,点了火取暖,摸出所带的干粮给司马策,才慢慢问道:“你托人送给我的册子,我可以知道是怎么来的吗?”
柴火“啪”的跳了一个火花,映出司马策白皙而俊美的脸。
他捧着干粮,认真的看着万俟枭,道:“如果我说是我自己画的,你信吗?”
“……”万俟枭盯着他。
他慢慢垂下长长的羽睫:“你果然是不信我了。”
“不,我信。”万俟枭不认为一个没见过船只内部构造或者对船只不甚了解的人能够画出这样精细的设计图。
“其实……这是我从六岁那年开始做梦游历仙境时所看到的。一艘艘巨大无比的,造型精致而坚实的巨轮。我尝试过一一拆解复合,我甚至造过缩小模型,从六岁到十岁之间,我经常不时梦游仙境,在那里看过各种各样奇迹得不可思议的船只,也学到了许多神奇的船只设计。可是母后说,那是神之国度的东西,不该出现在这个凡间,并规劝我不要妄图追寻神之国度,那是对神灵的亵渎。可是我不甘心,不甘心那样神迹一般的造船技艺就此消失,于是我把它画了下来,即使不能将它付诸实施,可哪怕多看看,我也是觉得受益匪浅的。”
“你……见过设计图上的每一艘船舰?”万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