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二天开始,于白岚把自己当成了于青峰,小意地读着书,小意地应付着亲戚朋友下人,小意地把哥哥称作“白岚”。而于青峰自然也做着相同又不同的事。
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人是于青峰的妻子殷小原。
那是一天将睡时,扮作了于青峰的于白岚躺在床上,和殷小原躺在一起。
殷小原如一个正常的妻子那般亲近着于白岚,用一双水汪汪的美目看着于白岚。只是,于白岚不是于青峰,也再也不想继续扮下去。于白岚无法对殷小原生出亲近的感觉,就如于青峰爱的是于白岚那般。
但是,想着身边这具身体也曾与于青峰的身体交缠,这双眼睛也曾与于青峰的眼睛深情对视,总有一股无名的怒意在于白岚心中缠绕。尤其是那双眼睛,那双
在黑夜之中闪耀的明眸!
“夫君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殷小原有些疑惑。
于白岚抚着额头,一把将殷小原推开,有些惊慌地坐起。
不喜欢,很不喜欢,厌恶,甚至憎恨这双映着不知是于青峰还是于白岚的双眼!尤其看着眼中倒映的自己所扮的于青峰,更是将心绪搅成一团乱麻。
殷小原不敢说话,只用那双眼睛直楞楞望着本应该是自己夫君的人。
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于白岚觉得自己脑子里有根线断了,颤抖着抬起了手,立起食指和中指,猛地戳入殷小原双眼!
“啊啊啊啊!!——”
殷小原的惨叫声未停,便见真正的于青峰闯进了房间。
于青峰首先看见了蹲坐床边用双手挡住自己表情的于白岚,然后看见了双眼流出可怖液体的殷小原。
“哥……我讨厌她!我讨厌她的眼睛!”于白岚终于扮不下去,当着第三人的面戳破了二人交换身份的事实。
于青峰漠然等着殷小原的嘶喊变得无力,走到于白岚面前,轻轻拍了拍于白岚的肩,转头对自己的妻子道:“小原,你出去吧。”
出去,对被弟弟戳了双眼目不能视的妻子,于青峰说了这样一句极没良心的话。又或许,于青峰只是扮于白岚扮习惯了,下意识地将这句话抛出了口。
殷小原没有多话,咬着牙摸索出了房间。
“哥!青峰!于青峰!……”于白岚将自己的头埋进于青峰的胸口,不停地唤着。
于青峰没有问发生了什么事,只轻柔地抚着于白岚的长发,应着一声一声的呼唤。
此夜无风无雨,只一轮皓月冷照。
第二天,该发生的事都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也都发生了。
一顿好打免不了,只不过父亲用家法打的是于白岚,被父亲用家法打了的却是于青峰。
这次轮到于白岚对外分饰两兄弟。
数日之后,于青峰伤好了。
交换身份的事两人却越来越轻车熟路。
到后来,再没人能分清谁是于青峰,谁是于白岚。就连这两兄弟自己,都有些糊涂了。分不清,自然就开始怀疑两兄弟是不是从小就做着类似的事情,做坏事的时候就自称于白岚,做好事的时候就自称于青峰,红脸白脸轮着唱。渐渐地,于白岚的恶名淡了,于青峰的英名也坏了。人们对这两兄弟一视同仁,就如他们本身所做的那样。
再后来,“于白岚”出现的场合越来越少,“于青峰”出现的场合越来越多。
到最后,于白岚还是于白岚,于青峰还是于青峰,只是原来那个荒淫无度坏事做尽的于白岚变成了正直中带了些顽
皮的于白岚,而那个正直的于青峰却多了几分阴险味道。
终于在某个半夜想明白这些弯弯绕绕的于白岚拉着于青峰去了石涵桥。
“去年夏天,你带我来这看这湖,说我做的恶事要溢出来了。”于白岚闭上眼,回忆着当时的细节。
“所以,我学白公那样,造了一道堤。”于青峰笑道。
于白岚凝望着于青峰的笑,也笑了起来:“哥,堤造好了,水不会溢出来了,然后呢?”
于青峰想了想,将话语之中的无奈尽数压下:“然后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就好像这一年来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于白岚有些失落地皱起眉:“就连你我之间也?”
于青峰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哑:“哥好不容易把你的恶名洗了,如今你又想顶着兄弟乱伦的招牌到处游荡吗?”
于白岚揪住于青峰衣襟,语气越发惘然:“你我只是相互喜欢而已,究竟有何过错!恶名又是从何而来!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为什么不可以!!”
于青峰叹了一口气,挤出八个字:“人言可畏,世人皆盲。”
“世人皆盲,所以你我也该盲了自己的双眼?”于白岚抬起手,立起食指和中指,指向自己的眼睛,一如他戳瞎嫂子双眼的那夜。
于青峰捉住于白岚的手,摇了摇头:“即便就如现在这般,对外只是亲兄弟,又有何不好?”
于白岚跨过两人之间仅一步的距离,轻声道:“与其这般,我宁可……”
石涵桥上人来人往,若不经意瞥过去就能看见桥上大胆放肆的两人。偶有好奇的幼童扯了扯母亲的衣袖问他们在干嘛,却换了一只蒙眼的手。又或有少女驻足偷看,复又用衣袖掩住羞颜快步跑开。
于青峰苦笑道:“这下整个钱塘县的人都该知道了。”
西湖上的云渐阴,夹了些雨意飘来。
于白岚看着压来的乌云,牵起于青峰的手:“哥,要下雨了,我们回家吧。”
于青峰应了一声,反握住于白岚的手,向着回家的方向走去。
顾不得那已经开始下落的雨,顾不得旁人的流言蜚语,顾不得三纲五常的大道理。
便是踏着这样的步子,从前世走到今世,再从今世走向来世。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应该不算太河蟹……你看没有方块= =
☆、第四世·心照天地
【第四世·心照天地】天不照我意,我心却照天地。
白沙堤下西湖底,葑草一汪看路人。
“屁大点事也要把我们叫来,还让不让人休息了。”魏执青弹了弹捕快制服的灰,一边小跑着一边向身边的同僚埋怨。
“认了吧,谁叫人家有个在京里做官的舅舅,咱没有呢。”
魏执青耸耸肩,不紧不慢走完白沙堤,走进一旁的草丛,爬上一棵大树,取下了挂在树梢的风筝,扔给树下的同僚。
看着风筝被接住,魏执青松了一口气也叹了一口气。
便是这一口气,魏执青一个不留神摔了下来。
幸好下面是草丛,摔得很痛但还不至于伤筋动骨。魏执青咕哝了几句,翻身坐起。
手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还是热的。
魏执青吓得把手一缩,颤抖着看了过去。
是个人,手脚被绑,嘴被堵住的女人。
魏执青扯掉了女人的塞嘴布。
“我弟在那边,快救救他……”
这便是魏执青对那个名为东白的男人的第一印象——需要被拯救的受害者。这个印象一直到他成了东白的姐夫都没有改过来。
东白确实是个受害者,受害于天的受害者,但他的受害不需要拯救也无法拯救。
当魏执青找到女人的所谓幼弟时,便发现了这一点。
那人有着精致的鼻子,精致的嘴唇,精致的耳朵,精致的眉毛,以及一双凹陷的永远不可能睁开的眼。
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少年,魏执青忍不住骂了一句:“谁特么干的事这么没良心,连瞎子都欺负!”
那时候的少年,很不爽地回了一句:“其实瞎子也是可以欺负人的。”
魏执青一脸悲悯地看了少年一眼:“你看都看不见人,更何况欺负人!”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魏执青对瞎子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你欺负人!”
接下来东白则一定会回答:“姐夫我哪有欺负你!”
如此,便是钱塘县捕快魏执青后来的日常生活中最常见的画面之一。
以前照顾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