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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华满地似残雪作者:灯玉墨(完结)第5部分(1 / 2)

>  数清铜板,谷画白这才拿起不久前刚放下的书。

《太平圣惠方》,当下最流行的官方医书。

“刚才你给抓的药,党参偏多了些。”门口一人看着谷画白,轻笑着道。

谷画白抬起头,无辜地道:“药方上本来开的人参,但穷人家总是有些不方便的……虽然医书说方子上开的人参都可以用党参代替,但党参的药效与人参相较略弱,自然应该多用点。”

“问题在你钱没有多收。”

谷画白挠头道:“只是稍加了那么一点点而已,也不算什么钱嘛……”

“那是我的钱,我才是一味堂的东家。”门口的人不悦地瞪了谷画白一眼。

谷画白回瞪了一眼:“我知道你不在乎那点钱,也知道你八成是被你二舅妈吼了,偷溜到我这儿来避难的。”

门口的一味堂东家“噗”一声笑了出来,连连道:“不愧是这世上最像我郑以青的人,太了解我了,太了解了!”

“唯一让我奇怪的是,你不是说了这辈子再也不跟人讨论医术相关问题的吗,今天怎么破例了?”

自称和谷画白最像的一味堂东家郑以青摊了摊手:“我只是说你少收了钱而已,又没跟你讨论药方。”

“虽然你早就听烦了,可我还是要说。”谷画白把书往案上随意一扣,将手搁在下巴上,微微偏过头,“真是可惜了你一身绝世医术。”

郑以青习惯地回道:“我连自己的病都医不好。”

“我总觉得你不是心脏有病,是心有病。你应该去烧烧香拜拜佛什么的,或者找道士来给你作个法。”

“先天的病都是上辈子造的,后天的病都是这辈子造的。我八成上辈子被人一箭穿心死快了,这辈子心脏才有问题。”

谷画白一脸不信:“一箭穿心谁能穿出五个洞啊!话说我真有点好奇为什么你胸口的胎记会长成这种形状,跟朵花似的。”

郑以青耸耸肩:“我比你还要好奇。”

“我决定给这朵花起个名字——心花怒放,你看怎么样?”

“什么玩意儿!”

“哎哟,我起的名字太可爱了,把这朵花嫁给我怎么样!”

谷画白趁郑以青不防备,拉了衣襟,用还带着草药味的色爪摸了一把郑以青怒放的心花。

郑以青正要炸

毛,却被谷画白止住。

谷画白触着那朵花,认真道:“若苍天允许,我倒是情愿与你以心换心。”

郑以青愣了一愣,微微别过头:“等你我把心剜出来,还没换好估计就可以去见苍天了。”

谷画白勾了勾嘴角,苦笑:“其实你我本应共有同一颗心,却偏生分作了两人,这心又如何能完好……”

郑以青闭眼沉默许久,终于只说了一句:“你太懂我,我也太懂你。”因我知你懂我,故我知如何让你不懂。

几年前,谷画白只是个在长安没有混出名堂又无钱回家的落魄书生。

那般的落魄,只因去年某位刘姓诗人的一首诗。

诗人安得有青衫?今岁和戎百万缣。从此西湖休插柳,剩载桑树养吴蚕!

交不起最终送了金国的绢与银,谷画白的父母活活饿死在街头,更别提还让谷画白学文。

百谷若可画,一笔解千难。

那年,郑以青画了一碗白粥,而谷画白则把粥的事总结提炼了一下,记在某张具有特殊含义的纸上。

从此,长安便是家。

谷画白决心学医,于是郑以青开了个一味堂。

隔年谷画白想起一味堂初开时的一些细节,才发现郑以青其实懂医,懂得还不止一点半点。

谷画白想要在医术上请教郑以青,却被郑以青毫不犹豫地回绝。

后来的后来,谷画白知道了许多事。

譬如郑家这个在长安呆了几百年的大族旁支近年的衰落,譬如郑以青的二舅妈就是他亲妈,譬如那颗时常想罢工的心脏。

衰落中的有钱人家也是有钱人家,有钱人家里的人提笔一画就能喂饱许多没钱人家。

分明全无相似之处的经历,偏生养出了心思相似至极的两人。虽说相似,却又说不出哪里相似,只是每每遇到什么事,总有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和一致。大概相似的除了心别无其他,但偏偏一个天生心病,想来心也应是不同的。

“太懂?我倒觉得你不怎么懂我。”关于懂不懂的问题,谷画白真心不懂。

郑以青摇了摇头,没有作答。

谷画白将眼眯起,又释然睁大:“我去叫李姐今天多做一碗面来。”

郑以青看着谷画白走出医馆,默默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又拿起那本《太平圣惠方》,将信仔细放在翻到的那一页中,复又合上书,放在柜台下一叠书的最上。

然后他转身走出医馆,回望了一眼,长叹了一口气。

街那头的马车已等了郑以青许久。

登上马车,检查一下早已收拾好的包袱,便绝尘而去。

朱雀街很平坦,路途并不颠簸。

郑以青靠在马车座椅上,闭上

了眼。

人会疯。

若再不收手,人会疯。

心会裂。

若就此收手,心会裂。

唯有离开,眼不见耳不闻,只遥遥挂念,方可不疯不裂。

忘了是从哪一天开始,忽就染上了比天生心病更可怕的心病。

郑以青捏着手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揉成一团犹嫌不够,复又一点一点撕成了碎片。

“浪费了一碗面。”

被浪费了的那碗面,就在一味堂的案桌上。

谷画白坐在桌旁,一脸茫然。

就这么回家了?也不打声招呼。

只是,你何曾如今日这般不告而别过?

一直到面条成了面糊,面糊再干成面坨。

谷画白还了面碗。

回到一味堂,这才注意到那本《太平圣惠方》曾被动过。

正在研读的那一页里,夹了一封信,信中有一新一旧两张纸。

旧的那张纸,是谷画白的卖身契。

新的那张纸,却是一张无字白纸。

谷画白恍惚地将纸放回,走进卧房,在被窝里蜷成一团。

你为何要走!

既然要走,为何不与我告别!

既然不与我告别,为何要留书一封!

既然留书一封,为何却要装上一张白纸!

谷画白忽然觉得很无力,无力动一根手指,无力动一点思绪。

走,便走。

只是,郑以青没有走成。

在城门口,郑以青碰到了一位旧友。

那位旧友极度嗜酒,醉生梦死甚至不记得自己名字,干脆自称酒鬼。

酒鬼拿了一坛子酒,递到郑以青面前。

郑以青接过酒,咕噜咕噜喝湿了一身青衫。

“你要走,不与我饮过三十坛,休想!”

郑以青本想拒绝,却被酒鬼强拉去了酒馆。

一坛,两坛,三坛,四坛……喝到烂醉。

人醉了,心醉了,唯有思情,认罪不认醉。

天将入夜,朱雀街上有的只是渐暗的阳光和微弱的月光。

郑以青忽然发起了酒疯,拖着不稳的步伐,一路奔走。

走过几条街,路过几个坊,奔到了一味堂。

门没有关,也未点灯。

郑以青跌跌撞撞地走进去,不见有人。

走进后院,走到卧房前,想也不想便推门而入。

谷画白猛然惊起,怔然看着面前这个熟悉的身影。

好大的酒味!

“画白!”郑以青冲过去将谷画白胡乱抱住,两行清泪无知觉地滑下。

“东家你怎么了?”谷画白有些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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