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就不是他的,当年落入悬崖,她是为司马睿而死,而他,再也不能忘记那日的岩洞。她面上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她吃了巨蟒的肉,那副恐慌而又惊惧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她不准他睡,将从前最有意思的事讲给他听,然后,他看到了盛开的昙花,洁白舒卷的花瓣,还看到她沉睡的容颜,然后他心里开出了一朵最纯美的昙花。
她坠落悬崖的那一年,他再也不是从前的王敦,他仿佛在那个夜晚,明白了活着的意义,他不止是桀骜的野狼,他可以活的更好,也可能开心,也可以笑,也可以爱上一个女子。
她迷惑了他的心窍……整整一年,他在江南一带秘密搜寻,他相信,只要她活着,就一定会回家,而他,愿意从此之后给她一个家,哪怕用一切来交换。
做出决定的那刻,他心里的空虚第一次没了。
他多幸运,找到了她,多幸运啊。可她容貌尽毁,他不在乎,他爱的是她,而不是她的容貌,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确定,这世上漂亮的女子这么多,但梦儿只有一个。
梦儿,梦儿……
他努力了,但还是没有得到她,但好在,他还有来生,她答应了他,来生跟他在一起,就像她爱着司马睿一般,他也会得到她执着的爱。只是时间的问题,那么,他愿意等。
没有了她,下半生该怎么过呢……没关系,他还可以守护她,她说她想做皇后,他还可以帮她。他还有回忆,曾经扬州的日子,城隍庙的高台上,她一袭红装,以及此前的六天,她的笑,她的声音,她吃东西的样子,她在月下起舞的样子……他有这么多的回忆,足以惊艳日后的时光,这些是他与梦儿的回忆,司马睿永远无从得知。
心里守着这样的秘密,真好。
也不知这样睡了多久,他是被冻醒的,夜里的风这样凉,可是之前,他从未发觉过。睁开眼睛,依旧是漫天的繁星,很美吗?一点也不美,它们那样冷清。
那个女子,就是他的全部,是他的全世界啊……
恍惚之中,似是闻到了异香,他心里泛起疼痛,在这一刻起身,果真看到花开了……盛开的昙花,到处都是,漫山遍野,纯白的令人炫目,舒卷的花瓣,层层叠叠,月光下昭然若雪。
大片的盛开,开的如此绚烂,洁白如玉,流光四溢,美得触目惊心。
身前,身后,处处都是,他站在花香之中,站在月光之中,想起清晨阳光照耀,他的梦儿慵懒着声音安慰他:“处仲,今天晚上一定会开,我们会等到的。”
真的等到了……
他想笑,手握湛卢剑,站在昙花间,低低的笑出声来,这是世间最可笑的事,真好笑,笑的他肚子都疼了,直到笑出了眼泪。他终于收敛了笑,眼中闪过一丝戾气,抓起剑挥向那些盛开的昙花!
砍,杀……。就如同刚刚厮杀那些恶狼一般,不,甚至比刚刚更凶狠,他的双眼已经被蒙蔽,成片的昙花被斩落,成片的昙花被践踏,成片的昙花被夜风吹散。
月下,被斩下的昙花纷落,一片片,就像飞雪一般,飘满了周围,也飘落在他的身上、发上、肩上。他没有丝毫的停顿,疯了一般的斩杀,不止是昙花,还有那些根茎,叶子,全部都要斩下!他不需要了,已经不需要了,现在盛开,有什么用!用什么用!
身前的,身后的,岩洞旁的,全部斩断,碾碎,地上是触目惊心的白色,纷纷扬扬,昙花还在飘落,却已经成了一堆残骸。他握着湛卢剑,头也不回的离开,一步步,走的如此决绝。
溪边的竹屋腾起火光,他将手中的石蜡扔了进去,看着大火吞噬竹屋,熊熊的腾起,映的荒野宛如白昼。他转过身,背对着火光,一步步向前走,走出好远,回头再去观看,依旧是漫天的光亮。他在那片光亮之中,面再也支撑不住,捂着疼痛的左手跪在地上,很久都没有起来。
梦儿说,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果真是这样呢。
夜风,真凉。
。。
【094】姐姐,我想他
回到王府,天色已黑,司马睿腹部受伤,她正要吩咐绿秀去叫太医,却被他所拦,他说:“这点小伤死不了,不如你来包扎吧。”
拗不过他,她只得拿了金创药,又让绿秀打来了温水,一点点小心的为他清洗伤口。回想起他们的厮杀,本就是招招致命,王敦这一剑划得很深,但好在是在腰旁,暂无性命之忧。
他坐在床上,**着上身,她则跪在床边,全神贯注的为他上药,时不时的还担心弄疼了他,抬起头担忧的望着他,又见他正看着自己,深邃的眼中皆是笑意,禁不住握住她的手:“你可知我为何要你包扎伤口?”
他的手心很温暖,她却蹙着眉头挣开:“别闹,我还没上完药呢。”
“其实不必上药的,”他又是一阵笑:“看到你一副担心的样子,我就已经不疼了。”
他的脸色略显苍白,引得她一阵埋怨,声音却很是轻柔:“你又胡说,干脆也别包扎伤口了,疼死你算了。”
“我是说真的。”
他不禁握住她的手,不管不顾的将她抱在怀中,使得她一阵惊呼:“司马景文,伤口,你还受着伤呢!”
他却不管这些,只知紧紧的抱着她,闻着她发间的幽香,终于安心下来:“央央,我多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你。”
她一愣,也不再说话,伸出手回抱着他,感觉着他的心跳,心也跟着安静下来:“不会,我一直都在等你。”
“那日东海王府,我与茂弘、纪瞻等人前去吊唁,王衍在茶水里下毒,结果被茂弘识破,他索性直接命人将我们拿下。临行之前,我仅带了小队的侍卫,全部死在他箭下,是我大意了,万没想到他会在东海王灵位前动手。”
她不知当时是怎样的凶险,现在想来只觉害怕:“司马景文,王衍已经叛变,他投降了石勒。”
“我已经知道了,”他笑了笑,望着她的眼睛,认真道:“王衍活不了多久,他杀不了我,石勒就一定会杀了他。央央,那日的情境真的是一片混乱,不止王衍想要杀我,还有突然冒出的一群蒙面杀手,后来得知他们是东海裴妃派来杀我的,寡不敌众,我当时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心里万般的后悔,只恼恨自己临行前还在跟你怄气,你一定恨死我了。”
这几日发生了太多的事,她对他确实恼恨,但此刻也不知怎的,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牵挂和担忧,于是惶然的摇了摇头:“只要你活着,我才不会恨你。”
他仿佛终于放心,极是欣喜的吻在她的额头,视若珍宝:“从前久经生死,我从未害怕过,但现在我也变得贪生怕死,只怕无法再见到你,央央,我还想跟你相守一辈子,日后再也不会让你伤心。”
她的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