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练那种武功?
“为什么……”女子低垂的视线渗出绝望和不解,开合了唇齿,喃喃出来。
心里,其实是舍不得的。
北堂烈不看她,思绪仿佛漂浮得很远,良久之后才淡声叙述起来。
“朕的母妃出身庶民,在皇宫中无依无靠,若她诞下公主,必定要被送去当质子,可她生下了我。”
“中土之战,夏与西逻结盟,沐州因而覆灭,西逻女王分得沐州财宝无数,你父皇得到了冶铁之术,而沐氏最后的皇族流落至朝炎,以世代为奴之契,求我父皇保全,更送上他们皇族的秘宝——无暇决。”
他语速缓慢的说着,就像是从前任何一个夏无忧难眠的夜晚,他只好说些不着边际的故事哄她。
这次,他身在其中。
“母妃并未因我而好过,后宫争斗,残酷无情,躲不过,只得与人斗狠,朕七岁那年,父皇将我与其他四个年岁相当的皇子唤到御书房,他拿出无暇决,告诉我们,学此武功,可天下无匹,助朝炎大业更进一步,可,学此武功,至多活到而立之年,他说,谁敢练,谁就是朝炎的储君。”
说到这儿,北堂烈侧过脸去,看着脸容僵愕的女子,绽出比月色更加纯净美好的笑容,然后甚是轻松的说,“我敢。”
只为这两个字,此生便是万劫不复!
由始至终,他无法选择。
世人都怕死,他不怕,所以先皇许他储君之位。
夜都之战,本就是一个局!
故意失守,故意被俘,不成功便成仁,亡夏,他做到了!
君临天下,是他应得的!!
那么……
“无忧。”男子粗砺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轻柔的动作,不加掩饰的情愫,从那指尖缓缓流出。
他说,“你要听我的话。”
只要她愿意听他的话,那么他定保她一世周全。
夜,又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深了。
他有生的时日,是否又短了一些?
想到这个男人终会在不久的将来死去,她心里就好难过,好难过……
※
一夜。
无忧睁开眼时,视线里已有了白昼的光亮。
片刻她回想起在璞麟殿顶端的事,再醒过神来,发现眼前的一切都那么熟悉。
这儿分明就是璞麟殿的内寝,而她,正躺在北堂烈那张黑红相间的阔绰的龙床上。
“怎么会……”
女子略感茫然,明明昨夜她只是与他坐在房顶上的。
昨夜……
对了!
猛地想起那张德妃塞给她的纸条,丑时,未央西北角。
她找她究竟有什么事呢?
也罢了,想来后妃之间,互相争斗的招数百出,变化莫测,她和素莹是璞麟殿的人,沈昭仪实在是蠢到了家才会想来踩。
有人踩,自然就有人扶,立场不同而已。
无忧不赴约,便永远都是站在中间的人,再说这都已是第二日,宫规森严,不许人私下相会乃为人之常情。
毕竟脑袋只有一个。
就是……
再看看她身处的地方,女子又是长叹一口气,默默告诫着自己以后千万不能再这样迷糊!
刚起身,余光中才瞥到那屏风后面竟然跪坐着一个人!
无忧吓得几乎出声,那人仿是在打盹,听到床上的声响,才醒过来,起身转至她眼前。
“素莹……你吓死我了!”
看到人是她,无忧提起的心总算放下些。
素莹手里捧着紫衫,应是给她换的。
“这赤宫里还有谁能吓死你的?”她对她打趣,语气自来有些神秘,那张自来跋扈的脸容,今日却收敛平静很多。
昨儿宫里所有的奴才都在找皇上,却不想到了后半夜,璞麟殿一干等人,都见了皇上抱着夏无忧回来。
愣是惊骇!
他将女子安置在此,也是都知道的事。
无忧闻言,心上滋味难明,“那……”
“你放心吧,张公公已经吩咐我们,此事不得声张,否则会掉脑袋!”素莹猜出她忧虑,利落的说,又冲她宽慰的笑笑,“辰时快过了,再不久皇上要下朝了,来,我先伺候你更衣洗漱。”
伺候?
无忧怔了一瞬,忧愁的望住跟前精神十足的人,“你……”
“我什么我吖!”撑开了衣裳,素莹不由分说帮她穿戴起来,已然把她当主子来服侍。
不知为何,今日她举止有些强势。
“你什么都不用说,我心里都明白的,有些事,日后就见因果了,就算不做娘娘,也不见得比各宫各院的主子们弱。”
替女子换上崭新的紫衫,再在她腰间系上味儿清淡的香囊。
“这香囊是我昨夜做的,好看吗?”素莹将她打量了番,绽出满意的表情,又推着她准备到镜前梳妆。
无忧忙转身打住,抢了她手里的梳子,“我自己来吧!”
奴婢不像奴婢,她到底成什么了,这儿可是璞麟殿!!
“无忧。”素莹脸上闪过抹诧色,随即反而淡然。
乌黑的眼眸定了定,再对她道,“自皇上回宫后,人所共见,皇上待你就是比别人不同,不管你可有准备好,即成的事无法改变,就如我昨日亲手打了沈昭仪,自那开始,不是她死,就是我亡了。”
你脚下行的每条路,并非定要与你的心意相同,但那都是你的选择。
“素莹,为何你今日……”
“太后驾到——”
一声亢长的通传,响彻璞麟殿。
内殿相持的两个女子双双回神,素莹抓住了无忧的手,对她笑道,“你瞧,太后才回宫就来了璞麟殿,皇上还未下朝,怕是我已经没有多少活头了。”
她脸上尽是绝然之色,终是难逃一死!
无忧小嘴启合,不知是被她风风火火的性子所撼,还是因为她干脆迎死的那颗心。
“不过,我不后悔。”
她伸手替无忧(www。kanshuba。org)看书吧的有些散乱的发髻,神色之间淡定了不少,反而对女子嘱咐道,“若我过不了这一关,你且不用替我难过,每年此时为我上炷香即可,我自小流离战祸,想必死了也是无主之魂,但我会保佑你的。”
“可是,可是……”无忧慌了,这来得太突然!
“你是想说昨日是皇上下旨让我去打的沈昭仪吗?”
素莹对她露出浅浅的笑容,看她就如看无邪的孩子,“无忧,你真傻啊,凡事皆有代价,我始终是个奴才,但你不同,你是皇上心里的人。”
亦是昨日领旨时,她便料到这样的结果了。
她亲手赏了沈芸璃一顿狠棍,就算死,此生值得!
她也是个知道自己死期的人,所以她等在这里,就为能与这女子说一会儿话。
即便,她们已无时间交心。
但闻身后窸窣的步声越行越近,素莹加快了语速,对女子说,“秀秀并非你看到的那样胆小怕事,张公公尚可信赖,但务必要让他知道你是可以帮他的人,你记住,自你入宫就与我们不同,你只能行你自己那条路,不要再假装逃避了,你,逃不掉的!”
几乎在她话毕的同时,外殿在顷刻间涌入大批人马,当先的,是朝炎地位最高的女人。
“来人,将这两个扰乱璞麟殿的贱婢拖出去斩了!哀家今日要替皇上肃清后宫!”
冷酷威严的女声落下,铁血的侍卫军向无忧和素莹擒来——
※
无忧甚至未看清楚朝炎的皇太后到底有着一张怎样的面容,素莹猛地横身挡在她跟前,大喝了声,“且慢!”
依稀,那殿门中的华贵女子,仿佛轻微一怔,头上凤钗金流苏亦有轻微的晃动。
沈太后威严呵斥,“贱婢,你有何资格同哀家说‘且慢’?”
素莹比任何时候都要理直气壮,她将无忧完全挡住,昂首挺胸的回道,“说沈昭仪是非的人是我,亲手对她施以仗刑的人也是我,与我身后的人无关,一人做事一人当。”
“只怕你当不起!”太后一挥锦袖,凤仪横扫整个璞麟殿。
转眼之间,独听太后之令的黑甲侍卫便将无忧和素莹团团围住。
那雍容的女人,再步步行进……
“哀家在潭翊山为朝炎子民诵经祈福,却闻有夏氏皇女乱我朝纲,什么‘复’星公主,祸兮亦是福兮,一朝亡国,他朝再复,只要夏无忧一日不死,夏国难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