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促而艰难的喘息了几声,再无比肯定的说道,“不可以……爱他!”
伸出的手,指向站在书桌前的男子。
她眼中恨意腾升,近乎切齿,“他……是他……斩杀了你父皇的头颅,火烧夏宫,屠丨戮皇城,弑父之仇,亡国之恨,公主……你要记住,要记住!!”
随着她逐个字从带着血腥的口中溢出,无忧颤抖得就更甚一分。
他们怎可以在一起?
所以她怀中的人,亦非遭人迫丨害,亦非被逼无奈,她是以死明志,是用自己的命来换夏无忧对北堂烈的恨!
不能不恨!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嬷嬷,我不想你死……”无忧不断的啜嚅着,那让她一度恨极的眼泪不争气的掉出来。
可是,除了落泪,到底她还能做什么呢?
“这是,我的命。”
瑾释然的说,话语中,只剩气息,已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她痛苦的呜咽了两声,口中吐出的浓血黑稠可怖,无忧吓得忙将她再抱紧几分!!
蓦地,她似有无力的挣扎了下,伸出去的手紧抓住无忧胸前的衣襟,紧紧的、沉沉的对她说道,“这是……你的命。”
……福兮,祸兮,你又怎知曜公子那一身戾气缘何而来?
……你们是仇人。
……烧夏宫,屠丨戮皇城,弑父之仇,亡国之恨!
……你只能恨他。
……你想知道,朕就告诉你,若你不想,那朕就不说了。
已经来不及了。
这一切本就是错的,她无心救他是错,对他心生向往是错,后知后觉爱上他是错,他几次三番救她是错,教她武功是错,在这赤宫保全她是错!
早就来不及了。
那御医背着药箱才是跑到御书房外,是谁,忽而哭啸了出来,凄厉的声音震荡了飘雪的天空,那样撕心裂肺……
※
入夜时,御书房一事已尽传。
璞麟殿中灯火大亮,暖炉中的炭火烧得通红,阻挡了大雪带来的漫天寒意。
女子坐在一桌佳肴前,宛如石雕,一动不动,连羽睫都没有半下颤动。
她竟就这样被强行从御书房送了回来,连瑾的尸首都无法守护,她哭,她喊,都没有用。
在这里,她自身难保,委身于她仇人的庇护下。
可是,无忧其实心里最是明白的吧……
那个男人,怎会伤她?
害怕也好,痛恨也罢,她早就知道了,北堂烈舍不得伤她。
“无忧,你就吃一些吧。”眼见饭菜都要凉了,素莹忍不住出声劝道。
早晨才从沈太后手中偷得一命,她自己都心惊胆战,后怕得要命,午后又传来瑾嬷嬷在御书房服毒自尽,以死明志。
寒冬怎如此多事……
可怜了眼前的人儿,就这样没了乳娘,敌国深宫,多少身不由己,多少人想她死。
饶是素莹都看了出来,皇上对她有口难言的真心……
要如何说?
无忧不动,仍旧僵滞的坐着,恍如未闻旁人语。
她眸里光彩尽失,像个丢了魂的木头人,那张平静下来的脸孔,没有一丝一毫表情。
好像她人坐在这里,心早就空了,死了,再无生趣。
“无忧,你可莫要吓我。”素莹顿到她身侧去,抓住她的手,心里又‘咯噔’了下,怎那么凉?
“皇上怕是就要回来了,若看到你这个样子,怕是也要难过的。”
他也会难过的……
得她一说,想起那个男人,无忧眼眸忽闪了下,素莹望住她有了少许反映,继续道,“虽然瑾嬷嬷没了,可你还有你母后,还有两个皇妹,她们就住在西宫,就是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她们想想,全靠你在此,她们才能活!”
若夏无忧没了,她被囚在赤宫的母后和妹妹们如何活下去?
她在北堂烈心中之重,若她都没了,他要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来作甚?
倏的,无忧偏过头去看了素莹一眼,又惊又怕,又惶恐!
已经错至如此了。
回头之间,一抹明黄之色从外面踱了进来,北堂烈深眸一扫,便用纯粹的眼色将她抓住。
※
屏退所有的人,内殿中独剩下他和她。
看了眼未动过半分的饭菜,男子默然了会儿,身旁的人儿亦不说话,如刚才那样坐着,仿佛若无人打扰,她就会一直如此,直至变成真正的石头人。
“怎么不吃?”
过了许久,北堂烈终是开口,话语楚涩的关心道。
无忧不回答,只轻微摇了摇头以作回答,那僵得没有表情的脸,让他一阵恐慌。
生怕她今后会一直如此下去,再也不会对自己笑了。
“不合口味吗?”他故作轻松,“朕让他们再换。”说罢就欲扬声唤张适悠进来。
“为什么。”无忧忽而问,轻得近乎无声的话语,撞进他心里去。
他竟是一脸错愕,黑眸暗光忽闪着,隐忍的情绪下,尽是不安。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问,自己也全是茫然。
“为什么,要救我那么多次……”
不救她,让她就那么简单死去不就好了?
死了,就不会用所谓的‘痛苦’,和‘恨’!
“为什么……”她转动脑袋,用痛苦的目光注视他,问,“为什么要杀我父皇,灭我夏国,却要我活着?”
不及他回答,转让,无忧却又紧紧拧着眉头苦笑起来,“这是错的。”她清晰的对他说道。
她爱他,他爱她。
是错的……
随着那铿锵有力的话声在殿中荡开,男子的神情也因此而变得阴霾。
她再抬眸,忍去眼底萤光,继续说道,“你到底是风曜,还是北堂烈?我分不清楚,只是,不要再对我那么好,因为,是错的!”
“够了!”
他粗暴的打断她的话,不想再听她说下去。
得到的却是她心如死灰般的表情,哪怕是此刻他杀了她,对她来说也只是一种美好的解脱。
怎样都好,就是不会再回应他对她的好。
如何都是错的!!
“无忧……”伸出的大掌,在半空中顿了顿,才小心翼翼的触及她的脸庞。
“你要听朕的话。”
在这里他最大,只要她听话,他只要她听自己的话,便必定保全她一世。
※
夜又深了些,外面的风雪在呼啸着,侵蚀着人心。
璞麟殿中只点了一盏暗灯。
不知哪儿来的风,将那燃得只剩下半截的灯芯拂得轻微摇曳。
龙床上,北堂烈将那女子抱在怀中,让她完全依靠着自己,即便如此,他却感觉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抓都抓不住。
彼此的体温相互晕染,无话,更无眠,两双漆黑深暗的眸,睁了彻夜,怎如此难熬……
——你到底是风曜,还是北堂烈—。
这疑惑,何尝没有困扰他?
艰难窒息的静默中,他自然而然的开口,用尽所能的轻松的语调,“你可知,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傻子,一点小事可以开心许久,一丝伤心亦可以难过许久。”
她多傻啊……
却是这样的傻子,毫无预兆的闯进他的心。
“你可还记得有一年夏都落雪,外面与此刻相似,寒风猎猎,你一直不停的问我,明日这雪会不会很厚,如此,你就有机会可以出去玩乐一番了。”
夏都建在温暖的南方,几年都不曾下过一次大雪。
当时的无忧公主是多期待,几乎整夜都缠着那个男子,要他说些北国雪天如何寻乐。
“可是……”他好像想起什么趣事,唇角浅浅上扬,俊容莞尔,继续道,“你那夜太过兴奋,结果睡到次日午后,太阳出来,雪都化了,你醒来后看到花园里只有雪水的痕迹,竟然难过得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