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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种静谧的情形怎么可能一直存在?亦泽面上的笑容转为苦涩,他握起绯夜雪白修长的手指,看着那贝壳色的指甲,“真害怕你醒来呢……”
也许我是在做梦,绯夜想,安叶化为萤光的情景在他的眼前反反复复,那种心碎的感觉也反反复复。那一刻,他确实想杀掉寒卿,即使寒卿已经全套礼仪地娶了自己,成为了自己名义上的夫君。
安叶死了,自己的背后还有谁可以倚靠?
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金龙,在黑夜中冲着寒卿咆哮,挥动着爪子,想要将寒卿撕成碎片。然而身体却好像不受控制,变作龙爪的手脚不听使唤,他几乎站不住。暴雨中,他看到变成雷蜴的寒卿,心中却变为茫然一片。惊骇的闪电劈开天空,仿佛将他心底深藏的狂暴与嗜血全部激起。急骤的雨点,雷蜴的闪电,都没有令他感到疼痛,反而让全身有种释放的兴奋。
我要冲破所有的束缚,我要在天空中自在翱翔!
他尽情地舒展着自己的身体,将无尽的苍穹变为自己的舞台。好像这样一来,所有的愤懑,悲痛,委屈……都能在这一场暴雨与雷电的狂欢中得到安抚。
他不知道后来如何结束,眼前还闪耀着刺目的雷电,身体却像飘到了遥远的天外。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看到有作者的文里写:“做人要厚道,看文要冒泡。”
鱼在水里也要冒泡的啊,亲们想想什么东西才不冒泡……
120
120、回家(下) 。。。
行走在一片混沌之中,他与那对常在梦里出现的母女,幻纱与幻舞再次相遇,好像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这一次,再也没有谁来打扰他。
他看到了所有,从幻舞的出生,长大,母亲的爱护,父亲的漠视,同族的鄙弃。一朵本在山野之中自由盛开的小花,却在命运的安排下进入了鬼王的后宫。
端坐于御座之上的亦泽,陌生而肃然,用他冰冷的目光将怯怯的幻舞刺得缩沉一团。那样的亦泽,绯夜见过,并不奇怪,只是亦泽的眼睛是——黑色的?就跟那次看见彼岸花时的一样。
接下来不过就是后宫倾轧,适者生存。然而在亦泽半是保护半是疏离的态度下,幻舞过得还算自由快活。绯夜突然觉得当幻纱离世,亦泽便成为了幻舞背后的那个人,深沉,内敛,含蓄,还有些严厉,与温柔倔强的幻纱截然相反,却与幻舞的柔弱如此契合,好像一朵娇嫩易碎的花却长着一根坚强的花茎,再扎根于坚实的土壤之中。雨打风吹,那朵花仍会在风雨之后抬起头。
可是她为什么与自己长得如此相像?绯夜摸着自己的脸想,这也太巧合了。
幻舞眼里掩饰不住的爱恋,就像那支惊艳的圆月舞,月华照耀,清澈如水。绯夜却看得蹙眉,她将亦泽当成此生的唯一了么?要知道就跟寒卿的后宫一样,亦泽身边并不缺少如花佳人。她如何成为亦泽的唯一?亦泽虽站在她的背后,但对于她单方面的爱却是若即若离。绯夜有种感觉,倘若幻舞与亦泽毫无间隙,她定能发现自己的一颗心已经付之流水。
在圆月舞下,绯夜也看见了沉默的安叶。他亦看清安叶眼里的影子,那是只关于幻舞的影子,美丽飘渺,如梦似幻。他没有想到师父会如此地爱一个根本不会回应他的人。当后宫事变,幻舞被无情地推入万劫不复之境,冷漠的亦泽,悲痛的安叶……绯夜多想抱住师父的腰劝道:“师父,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她从来就没有爱过你。”
可是他阻止不了什么,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幻舞在往生河的尽头被撕成碎片,为什么自己会心痛难忍?那种被悲伤揪住心脏的感觉快叫他喘不过气来。他甚至有点讨厌亦泽,为什么那么狠心,那么决然将幻舞生生抛弃?没有父亲的疼爱,她还未那么难受,失去母亲,她也只是伤心了一时,可是就连深爱的人也毫不留情地将自己抛弃,足以叫她对这个世界放开手。那朵小花被连根拔起……师父,他在做什么?难道是收集魂魄?
绯夜看着安叶催动一颗光芒四射的定魂珠,将幻舞的一点点魂魄收了起来。这时,自己好像也被收了过去,等等,我不要被收进定魂珠!
继而他的身体就像融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黑暗而甜蜜。他看不见安叶,也看不清周围的一切,他急切地想看清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师父不会出了什么事吧?要不怎么自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呢?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却看见安叶正看着自己,眼神热切而悲伤。
“师父,你看见我了?”绯夜大叫,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化作婴儿的娇声呢喃,身体被襁褓包得紧紧的——咦,这不是,这不是自己么?
“幻舞,幻舞……有了龙魂之珠,你终于活过来了。我很欢喜,终于能和你在一起了。你从今天开始就叫绯夜,希望你能快乐地活下去。”男人低下头,温柔地挨了挨他的脸,开始给他喂米粥。
什么绯夜在心中辩解,我就叫绯夜,不叫幻舞!
可是——他疑惑地重翻那些沉寂的过往,发现那并不是安叶弄错了什么,而是……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惊愕地看着安叶琉璃色的双眸,那眸子里深藏的爱意。
那样的爱意,绵长而醇厚,好似陈年的美酒,愈久愈浓。
能得到这种极致的爱意,唯有安叶一生的挚爱——幻舞。
幻舞——前世的幻舞,今生的绯夜!
不可能,不可能,绯夜拼命想要否认,师父会不会弄错了?我怎么可能是那个命运多舛的幻舞?然而仔细回想,又有哪点证明安叶弄错了?
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容貌……
心又开始痛了起来,绯夜说不清为什么,心里满满的装的却全是亦泽的脸,肃然的,冷淡的,严厉的,温柔的,狠厉的……心很痛,很痛,是属于幻舞的记忆么?
我不想要这样!
沉睡的绯夜喃喃自语,浓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亦泽默默地给他擦去额头上的细密汗珠。
很难受么?
你一定记起了那些难受的往事吧?
很难受却逃不开。
你哭了么?
你不是一直很坚强的么?
他低下头,亲吻绯夜眼角流下的泪水,又咸又苦,他却甘之如饴。
倘若泪水能带走你所有的伤痛,那就尽情地流吧。
一个月后,绯夜渐渐恢复了触觉,他能感觉到有人在拥抱自己,有人在梳理自己的头发,湿湿的帕子在脸上轻轻擦过,嘴巴被小心打开,有个柔韧的东西细细地刷过牙床,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他差点将漱口水咽下,还是亦泽手疾眼快地施了咒术弄出来。脸上被涂上了滑滑的东西,“是什么?”他忍不住开口。没有回声。他又问了一遍,还是没人回答。眼睛所见之处,全是一片不见五指的漆黑。
“我怎么了?”他问,手臂不由自主地抬起,身子晃了晃,突然一歪,无法保持平衡的身体重重撞上了什么,额头也撞了一下,疼得他叫出声来。他在黑暗中茫然摸索,手指和身体只感觉得到坚硬的地面。他试图用手支撑起沉重的身子,徒然无力,所以再一次重重地摔在地面上。
我失明了么?
失明了——!绯夜挣扎得更厉害,可是抓挠了半天,还是没抓到什么,反而再次跌倒。
等亦泽从外面回来时,便看见绯夜趴在地上像乌龟一样胡乱动弹。他急忙走过去将绯夜抱起来,一看见绯夜磕青的额头和发红的手指,不由得苦笑道:“看来从现在开始,我是一步也不能离开了。”
绯夜并没有被失明打击到,因为他心想若是失明了,再怎么大喊大叫也无济于事。还不如静静等待复明的日子。
说不定能慢慢恢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