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听完吉大婶的说明后,武大娘才惊觉原本抱在怀里的娃儿竟然消失了。“哎呀!晴娃,你怎么跑到吉嫂身上去了?”
膝上莫名其妙地多个小娃娃冲着她笑,吉大婶脸色有些难看。“咽!晴娃怎爬到我这儿来啦?”边说边伸手打算抱下孩子,怎知她手才碰到晴娃腋下,大腿间就传来阵阵湿热。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吉大嫂又急又气的举手挥向在她身上尿尿的晴娃。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初静眼明手快地一把抱过女儿,硬是让吉大婶的巴掌落了空。
叫吉大婶的举动给吓住了的晴娃一窝回娘亲怀里,先是几声轻抽低噎,而后倏地放开嗓子大哭起来。 “吉嫂!你这是干嘛?”见干女儿被吓哭,武大娘生气地斥道:“晴娃只是个小娃儿,又不是故意尿在你身上的,你那一巴掌还真敢打得下去!”“大姐,别这样!”初静一面拍抚着哭得好不凄惨的女儿,一面赶拿布巾递给吉大婶。“吉嫂,真是对不起,你先用这布擦一擦,待会儿我再拿干净裤子让你换下来。”
被武大娘说得有点恼羞成怒的吉大婶见她满是歉意的诚恳样,方才吞下本欲脱口而出的谩骂,悻悻地扯过她递来的布巾,边擦裤子边哼声道:“算了,算了!我自个儿回家换吧!”说完,她扔下布巾,招呼也不打一声地转身就走了出去。等她走得不见人影后,武大娘回头想好好安慰一下哭得可怜的干女儿,岂料她一回眼,就见那晴娃早已收起泪水,笑嘻嘻地坐在桌上让娘亲为她换裤子,一点也不像才刚大哭过的模样,而初静也是笑眯眯的,完全不见她有半点的愧疚。
“这……这是怎么回事?”眼前这对母女的行径把她 弄得好生糊涂。
初静回了她一个无辜的眼神,“什么怎么回……”
她话还没说完,屋内突然暗了下来,一股压迫感瞬间充斥四周。
初静水眸倏地一亮,直觉转头看向大门口—;—;
“开封!”乍见久别的丈夫回来,初静难掩兴奋地迎上前去。“你回来了。”面对她笑脸盈盈的欢迎,易开封的反应竟是俯首瞪着她脸一阵呆愣,好久后才挤出—;声;“嗯!”
他已不知道要回答什么好了。易开封心想。
她必定不知道,当她转头看见他的那—;刹那,那抹绽开在她唇边的灿烂笑容有多绚烂、多耀眼。可他知道。
“开封?”不解丈夫何以呆若木鸡地直盯着她看,初静又轻唤两声:“开封,怎么了?”
他摇头,眼珠子还是直愣愣地锁住了妻子美丽的小脸。
这个美得出奇的小小人儿是他的妻啊!至今还有点不相信自己已是她丈夫的易开封心中不禁连声惊叹。
“师父!”突然背后传来叔康不识相的嚷嚷,“你别站在门口挡路嘛!”
即使他们这幢屋子当初在盖的时候就已配合师父的身材,特地加大了尺寸,可师父只要往门口一站,其他人仍旧无法在他魁梧的身子旁,找出任何可以溜钻的缝隙。
易开封利眼微眯,回头送了一记凶狠白眼过去,吓得叔康嘴一缩,立刻倒退数步以策安全。
就在他还在气叔康不长眼来打扰他的当口,右腿突然遭逢一双小小臂膀猛力抱住。
“爹爹……”软软的童音随着热情的拥抱传上来。
满肚子的火气瞬间被这声爹爹浇熄大半。对女儿的呼唤毫无抵抗力,易开封腰一弯,轻松地将女儿的小身子抱上肩头,并在听见女儿咯咯笑声时,再满足不过地长长一叹。
从未曾奢望过自己的未来会是如此的完整美好。活了三十多年,可就只有遇上初静后的这几年,他才真正体会到自己生存的价值是什么。
他是个在刀口上舔血过活的人。一个弃儿在当年那种兵荒马乱的时代能存活下来已是奇迹,别说是小偷,为了生存,他连乞丐都干过。后来年纪稍长,在几个乞丐头的带领下,他也跟着进了流贼的行伍里,当起伙房的小跑腿。
还记得那是辛巳年的冬至,十岁大的他和几个同他一样弃儿出身的小孩窝在冷飕飕的厨房里,就着那一锅半凉的煮面水过节。当时的他还不懂得怨,只是一味地羡慕人家可以吃热腾腾的饺子,而他却只能喝煮饺子的水。
不知怎么搞的。他明明在流贼里待了三年,可如今回想起来,竟只记得那个冬天的情景。或许这是因为他始终在渴望,渴望能有个家,好让他不用在合家团圆的节日里孤孤单单。
说来该是他没福分吧!十一岁时认了个义父,但不久义父就叫自家流贼的兄弟给杀了;十三岁时拜了个师父,可是这个师父是得道的仙人,少情少欲,没能给他什么家庭的温暖;二十四岁时同青梅竹马的女孩定了亲,没想到不到三天,那女孩就跟别人跑了。一连串的巧合仿佛正暗示着他确如算命先生所说的命中带煞,注定这辈子就此孑然一身。
初静的出现是他生命里的另一项奇迹,而且还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孤家寡人地在江湖上游荡十几年,他不是没考虑过要娶个老婆好安定下来,可是他没人又没钱的,要娶也不见得有人要嫁。就像是三十岁那年,好友褚宵原本打算要他妻子让个丫环给他做老婆,可是人家小丫环却嫌他邋遢且贫穷,于是一桩本已谈好的亲事就这样没了下文。
不过这桩亲事没谈成也是好的,就因为谈不成,他才会提早离开褚宵位于梧州的家,也才会在北归的路上碰到了初静姐弟。
即使他心知肚明,像初静这般美好的女子若非情不得已,是不可能会委身于他的,可他还是很高兴地能给他一个家。
突然间,他想起了在市集里听到的闲言闲语—;—;
不过说到鲜花插牛粪,我倒觉得用来形容易家的小娘子和她相公又是恰当呢!
要不是她已嫁人,我还想替我儿子上门说亲呢!可惜这么一个灵秀人儿却嫁了个哑巴。
对啊!她那丈夫不但是个哑巴,而且长得活像强盗土匪,一点礼貌都没有不说,还粗鲁得要命呢!
我听同他们一块住在桑树坡的吉家嫂子说,那小娘子一个月里有大半的时间都卧病在床,我看八成是被他虐打的关系!
打老婆啊!他还算不算是男人咧?
该死的死八婆们!
“开封……”妻子盈满担心的声音将他远扬的思绪拉了回来。“你没事吧?”
他低头瞧见小妻子柔美的小脸上尽是不安,赶紧说—;道:“我没事,只是肚子有点饿。”
“肚子饿?那我马上去煮面,你先坐—;会儿。”说完,她忙不迭地走向厨房。
仍被易开封挡在外头的叔康听见初静说要下厨,赶忙大声喊道:“大姐,我也要吃面!”
“叔康?”小弟的嚷嚷让初静停下了脚步,回头一望却不见小弟人影。“叔康,你回来了怎不进门?”
“大姐!你也行行好,你那山一般的老公挡在门口,别说是我,就连大哥和小妹也进不去啊!”
“嗄?”她仔细一看,果然是自个儿丈夫挡住整个大门。
不等她开口要求,易开封主动地离开门口,“这样可以了吧?”
初静高兴地对他粲然一笑,“你坐会儿,我马上就好!”
目送妻子进了厨房后,易开封将女儿由肩头移抱到怀里,顺便乘机瞧瞧离开了一个多月的家—;—;
“你怎么在我家?”他错愕地瞪着端坐在饭桌旁的武大娘。
武大娘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怎么在你家?我坐在这儿老半天了,您大老爷没瞧见我可不是我的错啊!”
真受不了这个徒长身量不长脑袋的傻大个儿!他一进门,眼底就只看得见他的亲亲爱妻和宝贝女儿,哪还有眼睛可以看到她这个客人?问她怎么在他家?她还要问他有没有长眼睛呢!
易开封嘴一抿,这武家大娘的牙尖嘴利他可是领教过的,不想平白无故被揶揄嘲弄,他聪明的忍下怒气,轻哼两声坐到她对面去。
放眼整个桑树坡,就只有武家夫妇是毫无芥蒂、真心地和他们往来的。不像其他人看到他就怕,生性豁达开朗的武大爷一点也不在乎他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