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随了他起身,彩霞为癞子弹了弹身上的三尺尘灰,便一些儿羞涩一些儿大胆的开口。
“程家阿哥,看你这道袍都成泥拧桨了,不若脱下来我与你洗洗。”
“洗洗?”癞子一楞,顺了她的话看去,这一方道袍果然如那泥泞滚水,又脏又臭,汗颜 一笑,癞子便脱了身上衣衫,递与彩霞。
“如此,先谢过妹子了。”
“不谢。”语声嘤咛,彩霞红了脸接手,低了头偷笑,见她如此,癞子好生奇怪,只顺了她看去,见得脚尖一点,鹅黄缎子绣花鞋,俏生生,鲜翠翠,忽才忆起这彩霞妹子不过也是二八年华,又在看去,却见得眼前之人,双颊酡红;似酒醉微染;又似红云齐天。。。。。。。
不由一呆,癞子拍了拍脑袋,连骂自己怎生糊涂,竟看不明这一颗女儿心。。。。嗫嚅开口,正待要一番细说,那彩霞却已飞扑而逃了。。。。
又是过得三日,那送信之人去而回转,没请得到老天师倒是给癞子捎了一封信。将信打开,那纸上寥寥数语,话却不多,不过是要他们,慈悲为怀,放了至心,在做经念法一番超度。末了却是一句谶语
当悟。。。得悟。。。何悟。。。
万般缘法,唯是问心 。。。。
看不甚明,癞子只将那信纸复去而念,却听得那送信之人言道。
“老天师他说你尘缘难了,恐不能容与方外之门,只托我捎你一句话,说你和他师徒缘尽,做不得他的弟子,叫你脱袍还俗。”
脱袍还俗!
癞子暗自思量。往日,他一心向道别无他念,可现下,他却是不明道为何物,又惹了一身风月情长。这道,着实修之有愧。可不修道了,那自己还要做什么?取妻生子,便若那红尘万千一般,平常度日。他却是想,但这心中早容了一个阿苏,哪里还装得下别人,若真行了,不是又有负于一位好女子么?
如此想来,还不如不行,且罢,待这村中事了,自己就信马天涯,访山涉水,做一回游方浪子吧。如此定夺,癞子脱去了一方道袍,拔了玉簪,取了道髻,只换做青布衣衫,方出得门去。
门外,别是天涯,这一宿的枯坐思虑,竟是一色分明,那天外落日沉寂已换了朝阳初升。浮世万千,白云苍狗,一夕之间竟若百年。回首难觅百年身,却是失笑,癞子信步踏出,这庭前三尺,黄花满地,风高秋爽,全然不似昨夜模样,唯余那棵枯柳迎风飞舞,凄楚哀凉。。。。
慢慢心伤,癞子正了正身上方才穿下的青衣布衫,从此,便是俗世沧桑了。。。
再次信步,却见得一人从村头而来,远远的便向癞子招呼。
“小天师,小天师,村长请你去,说是来了一位故人。”
故人,癞子闻言,心下暗暗惊异,只道自己不过下山数月何来的一位故人,因此忙提了脚随得那人前去。去时,在门口遇见彩霞,彩霞见他一身布衣打扮,噗嗤一笑,红了脸转身。好不尴尬,癞子匆匆见了礼便复进门。
“舅舅,不知舅舅唤我前来,却是见哪一位故人。”
“小公子,老朽可是专程前来贺喜的啊。”低首一礼,就听得一声洪亮的呼喝,随声抬头,癞子便见得那张屠户一身风霜的站在面前,也是大喜,癞子上前握了他的手道。“张大叔,你可下得山来了。”见此情景,村长自是不须多说,只在一旁含笑而立。寒暄过后,三人入座,那张屠户又才言道。“几天前,老子我便听得人说小公子擒了那狐妖,早按捺不住就想下山了。今日里前来,我却是有两喜向小公子道。一嘛,自是恭喜小公子生檎了那妖怪,二却是为小公子带了一个人来。”
“彩霞,快把人请进来。”张屠户又是一喝,只见得门帘一挑,彩霞扶了一个神情恍惚,苍白瘦弱的中年文士进屋。更为不解,癞子瞪了眼向张屠户瞧去,捻须一笑,为首而坐的村长却按捺不住向癞子急道。“外甥,还不快去见过你爹。”
爹!听得此言,癞子仿似晴天霹雳,呆若木鸡了,他倒是未想到这有生之日却还能见着自己的生身父亲。不知是喜是悲,也不知做何应答,癞子只看着那文士发呆,好在彩霞悄悄的推他一把,他才回神忙接过手搀扶着程子非坐下。
“小公子啊,这可真是天老爷保佑啊。自打那年闹了狐妖,大官人无故的就不见了踪影,这一去也是十年有余了,却未想,这十年后能是故人重逢。你们道我怎么寻着大官人的吗?说起来也是奇得很,那日,你们头天下山,二天我上山打猎回家就听得柴房里有响动,我当时只道是什么强盗土匪,便提了刀进屋,喝,哪里是什么强盗小鬼,竟是大官人睡在那柴堆上,敢是凑巧,竟在小公子檎了妖狐之际大官人回来了,你们说这不是造化是什么?哈哈哈。。。”仰天大笑,张屠户不住拍着癞子的肩膀,也是陪笑,众人心里都是一番感叹,想这程家十年前因这狐妖家破人亡,今日里却又因这狐妖重归故里,倒真应了因果循环这句老话,摇头叹息,便引颈而叹了。
却是笑不出,癞子仍自看了程子非发呆,他倒是不明,怎的凭空之间,这个失踪多许的爹又从天而出了。半是怪异,半是惘然,癞子小声的唤了句爹,程子非未应,回了头瞧着他傻笑,半晌才道。“我饿了。”
一听得此言,众人忙活了起来,村长吩咐下去,为父子二人喜贺团圆备桌酒席。不刻,便酒菜具备,纷纷入座。一入座,那程子非却无半点往日风采,只若孩子似的不住抢菜吃酒,边吃还边笑,也不奇怪,癞子向张屠户问道。
“张大叔,我爹的病没好么?”
“小公子,这我却是不知啊,那日我见他便是这样,痴痴傻傻的,醒了就吃,吃了就睡,终日里难发一言。”“晤。”应声点头,癞子又替得程子非夹了一块鸡腿,仍是傻笑,程子非将那鸡腿揉进口里囫囵咀嚼,倒有些伤感,癞子只复向村长做请。“舅舅,我看我爹一时半会也是好不了,还请舅舅把那间旧宅腾给我,我日夜里也好照顾爹的起居。”
“你说的是哪里话。”摆摆手,村长笑道。“一家人见什么外,我见得姐夫心里也是欢喜得很,那宅子本就是你们的老屋,也没什么人住,不给你还给谁,只是有件事我还想问你。”
“舅舅请说。”癞子颔首,村长又道。“我听人说,老天师令你还了俗?”
苦笑一声,癞子只道。“师傅他老人家说我尘缘未尽,已将弟子逐出师门了。”
“原来如此。”村长叹道,自饮一杯后又道。“老天师为人飘忽难定,他此番如此,必是有他的用意。也罢,既然你算不得出家人就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打算打算了。”
“舅舅,这话怕是言之过早。”听得此言,癞子忙正身推托,哪知村长却不依一饶,继续而道。“不小啦。先前你是方外之人,这有些话我也不好说出口。可现下,你即还了俗,就该寻门亲好生度日是正经,须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