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林逐云却垂下了头,让她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那美丽的声音曾是自己的最爱,那一刻——却是缓缓的,冰冷的,无情的飞溅了出来,敲碎了她那颗早已残破不堪的心。
神都历二〇六年——赵国最小的公主晴,也是凌国玄帝的晴妃,在狱中自缢而亡。
年仅十七岁。
*
和确立让他监国后的每一天一样,灯又已亮到了三更,这样下去,他的身体会受不了的。
可他的眼神是那样专注,神情是那样凝重,恐怕又遇到什么困难的问题了吧。眉头微微的皱着,在眉间留下细小的刻痕,双瞳是略带疲惫的,却不改一贯的温柔,樱色的双唇轻抿着,对自己而言那是永远致命的诱惑。
林逐云站在二皇子府的书房窗下,透过窗缝,痴痴的向里面望着。里面的人对自己来说,是悬崖顶端盛开的雪莲,只能穷其一生去仰望,却没有勇气去撷取,只怕自己弄伤了他,弄脏了他,所以只能近乎残忍的一次又一次的装作不懂,假作无意,然后在他越来越温柔陌生的笑脸后,独自舔舐自己的伤口。
筝,我这样做,对吗?
还是自以为是的替你选择了所谓正确的道路,却忽略了你的意愿?
不,这样才是最好的。
你的善良,你的胸怀,你的仁慈,已得到了越来越多的承认和赞许。
是的,你只需要站在阳光下接受那毫无阴影的光明,所有污秽的事由我来做。
只要你幸福……
“筝哥哥,我就知道你还没睡,看,笙儿给你送参汤来了。”随着清脆嗓音的传入,走进书房的是一个粉雕玉琢的人儿。
圆而晶亮的眼睛,粉嫩的小嘴,小小的脸蛋,仿佛是观音座下的善财童子。
四皇子凌笙,有着皇室血统所应有的美貌。
“笙儿,这么晚了,你还没歇着啊?”凌筝眼中尽是宠溺,十三岁的凌笙在他看来,仍是一个需要关心的小孩子。
“笙儿担心皇兄嘛!来,快喝了参汤。”撒着娇,凌笙顺势偎入凌筝怀中,眼底闪过爱慕的热情。
“好好好,”凌筝不疑有它的抱住自己的弟弟,轻抚着他的头,“为兄这就喝……”
“喀嚓!”
异常的声音自窗外响起,引起了屋内两人的注意。
“谁?”一同奔到视窗,两人看到的是被人折断的碗口粗的杨树枝和异常清冷的月光。
*
“啪”的一声,又一只价值连城的花瓶化作了碎片。
放眼望去,屋子里已是一片狼籍,细看来,全是无价的珍品。可主人并没有感到丝毫的可惜,甚至拔出了剑,将上好的桃木桌也砍成了碎片。
发泄终于告一段落,林逐云看着早已不成样子的房间,强自压抑着胸中那令人战栗的疯狂。
他想杀了凌笙,只差那么一点儿,若不是及时离开,自己恐怕真会扭断那纤细漂亮的脖子。
那个怀抱是自己的,不能被其他任何人触碰。
他知道凌筝一向是他人爱慕的对象,也一直希望他能远离自己这黑暗的漩涡。可没有想到,当自己真正亲眼看到这一幕时,心底涌起的竟是骇人的杀意;想杀了所有接近他,觊觎他的人,把他们扯成碎片。
自己这是怎么了?
不是早已下定决心,要远远的守护他吗?可那心中蠢蠢欲动的猛兽竟连自己也感到害怕。
筝,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醋吃得好大啊!看来,你真的爱惨了他。”慵懒邪魅的声音不知何时己近在咫尺,与之不相称的是,被咬上的耳垂感到锥心的疼痛。
一把剑轻巧的压上了来人的脖子,林逐云眸中尽是冰冷,“上将军,放规矩一点,要比武,我未必输给你。”
三皇子死后,秦少痕并没有更好的选择,而且他正是杀死三皇子的人,现在他不会再受他的威胁。
“逐云,我已经帮你杀了凌箫,你不愿守约了?”秦少痕似乎并不在意脖子上闪着森光的剑,眯起的眼中酝酿着危险。
“不,不是不守约,我的条件是二皇子当上太子,你……并没有完成约定。”林逐云无情的陈述着,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
“啪!”剑被折碎,秦少痕的手也血流如注,“你就这么爱他,爱到每天在他的书房外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爱到为他这样狂乱心碎,爱到为了让他得到太子之位,不惜把自己当作筹码。”几乎是控诉,秦少痕一贯阴郁的声音充满了疯狂。
“这并不重要,也与你无关,”相对于他,此时的林逐云反而显得平静,“只要你能遵照协定,我也绝不食言。”
紧绷的空气几乎要迸出火花,两人就这样无声的对峙着。
终于,秦少痕开口了:“说吧,要我做什么?”
“今晚,替我调开惠妃宫外所有的人;明日上本启奏:废太子,二皇子入主东宫。”
暗红色的猛兽渴望着鲜血,十七年前的恩怨也要有个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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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佩叮当,香风袭人,宫妆的丽人婷婷的行来,连天上的月儿也自愧不如的躲进云中。
眉如远山,眼似秋水,腮若桃花,唇如樱瓣,这是一个天下无双的美人。
可惠妃却吓得魂飞魄散,惊恐万状。
“云……云贵妃,你……你……”
“惠妃娘娘,您认错人了,臣是林逐云啊!”继续走向惠妃,林逐云无辜的说着。
“你,你别过来。你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惠妃因为三皇子的死变的憔悴的脸上,更是扭曲变形。
“惠妃娘娘为何如此害怕,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林逐云悠悠的坐下,拿起桌上的茶杯把玩。
“你……你究竟是谁?”惠妃连声也走了调。
“您不是一直都在怀疑吗?把嫱公主嫁给我,就是看我敢不敢娶她。不娶,就是抗旨;娶了,就是你们这边的人。如果,日后查明我真是二皇子,娶了自己妹妹的我,也失去了即位的资格。”脸上绽开嫣然的笑,让惠妃似乎又看到了十七年前那个如玉如瑛的人儿。
“你是……凌云的……”计谋全被看穿,惠妃一脸狼狈。
“没错,我就是那个被你换掉的二皇子。”林逐云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瓶,把其中暗红色的液 体倒入茶杯。
“你不能杀了我,”看着他的动作,害怕到极点的惠妃反而恢复了平静,“我死了,就再没有人能证明你皇子的身份。”
“是吗?”林逐云状似考虑的偏着头,然后微微一笑,“那也没办法,还是算了吧。”
满意的看着惠妃瞪大了眼睛,林逐云一把拽过她的头发,掰开她的嘴,把茶杯中的鸩毒灌了下去。
“为什么?”细长的指头伸进喉咙,想呕出吞下的毒液,却无济于事。不一会儿,惠妃便感到腹中如刀绞般的疼痛。
“因为……我爱凌筝,我爱他啊。”缓缓的说着,仿佛是对情人的呢喃,林逐云的表情是少见的温柔。
但惠妃却已无心欣赏,豆大的汗不断的从光滑的额头滴落下来,“你……你这个……贱种,兄妹……所……生的……妖孽。”
“这个,我早知道了,没错,我的母亲凌云是玄帝的妹妹。”同意的点点头,林逐云没有任何的意外,谁要他一出生就有记忆呢!
“可现在除了你、我、玄帝,就没人知道了,不是吗?”欣赏着惠妃的痛苦,林逐云思量着,这件有可能危及凌筝地位的事已大致解决。
“可……要换……掉……你……的人……不是我,是……”未说完,惠妃已断了气,脸上还带着古怪的笑容。
“我知道,我都知道,这原本不是你的主意,否则就不会让你死的这么容易了。可你错在,不应该害死了云贵妃。”林逐云有些失神,随后轻轻的叹息。
就是这样吧,皇上不喜欢二皇子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是兄妹乱伦而有的那个孩子,永远是这样,不会改变……
可过于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他,并没有发现,一双温润如玉的眼睛自始至终目睹了整个过程,以及为他那句“我爱他”而激起的兴奋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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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都历二〇六年
凌国又一个皇室成员——惠妃,因为不堪子女双双离开自己的打击,饮鸩毒死于宫中。
第二天,上将军秦少痕,右丞相林逐云,同时上书支持二皇子凌筝入主东宫,之后朝臣们纷纷闻风而动,皆倒向二皇子。
同年冬,左丞相谢齐告老还乡,在迁徙途中遇害,追查无果。
同时在太子宫中发现杀害三皇子的凶器,玄帝震怒,于冬至日,废太子凌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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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二殿下让我来做什么吗?”已经入夜了,会有什么急事吗?自从上次的事情以后,林逐云已经很久没来过二皇子府,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眼不见为净”吧。
“奴才一个做下人的,怎么会知道殿下的事?还是请林大人进去吧。”青衣小童把林逐云带到门口,便转身离去。
这是……凌筝的寝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