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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奇怪的是,韩梅梅捡了考卷,并没有返身回来,只是站在那里。校务处主任一知半解地看了她一眼,认为她是有所内疚,所以用这种方式向他认错,也就暂时不批评她,继续发他的考卷。
“李明,54,你还可以考得再低一点吗?”校务处主任不屑地把考卷摔到地上,其实李明的成绩在班级都算还不错,但是发挥很不稳定,有时候可以杀入十名之内,有时候又会落到二十名之后,而且政治一直偏弱。懦弱的李明正要站起来悄无声息地挪过去捡考卷,却几乎不敢相信地看到,静静候在一旁的韩梅梅伸出芊芊素手,也弯腰把他的考卷捡了起来,叠在李雷考卷的上面。校务处主任发现自己估计错误,非常生气地看了韩梅梅一眼:“你还站在这里干吗?”
韩梅梅对校务处主任淡淡微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
“林涛,53,反正你也没救了,欢迎你以后继续迟到。”校务处主任不喜欢林涛,李雷对此要负很大责任。考卷刚刚甩出去,旁边的韩梅梅就镇定地立刻走过去捡了起来。
整个班级忽然都寂静下来,静得可以听到外面微风刮过绿树枝桠的声响,他们默默看着这一幕,看着这个其实一点都不熟悉的女孩,轻声问着自己,你是否想过这样做?你是否敢这样做?露西敬佩地看着韩梅梅,可怜的凯特两眼汪汪,已经感动得快哭出来了。再接下来的那些不及格学生确实都是成绩挺差的学生了,成绩差就接受差别对待,他们都已默认这现实。但是校务处主任每扔出一张考卷,韩梅梅就在那里静静地捡回一张,她就像往常一般,眉眼弯弯,脸庞白皙,不张扬也不示弱,纤细的身子,可是那种骨子里的英勇让她好似有无穷力量。
吉姆看得呆了,摘下自己的墨镜,深深地凝视她,好能把她看得更清楚,好能把她刻进脑海里。
校务处主任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暴怒的心情,低声喝道:“韩梅梅,你在干吗?”
韩梅梅抿了抿嘴说:“我在做我分内的事情。”
同学们都惊奇地看着她,校务处主任睁大一双小眼睛,用力瞪着她,已经逾越了他纵容的限度,他斥责:“什么你分内的事?再这么多管闲事,明天也给我叫家长过来。”
韩梅梅并没有害怕,只是轻轻地回答她的老师:“老师,既然我现在是班长,我理应和他们共同分担失败,不是吗?”
其实她帮助的这些人,她甚至还没有办法把名字和他们的脸连接起来。校务处主任一时没有答上来。
韩梅梅看了看这个老师,毕竟他是老师,她不打算让他太下不了台,又接着说:“严师出高徒,我知道老师对我们的心意和期待,可是,我觉得他们考不好也已经很难过,这次考试我没有参与。所以,我希望我也能有所分担。”
半晌,终于,校务处主任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勉强默认她这一次的动作,毕竟他还不想太过为难她,显得自己没有气度:“好,这次就算了,你下去吧。”又对班级的人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们有个对你们很负责的新班长。”自此以后,在这个班级,校务处主任再没有这样发过考卷。
此刻的李雷简直不能再多喜欢她一点了,也知道作为一个班长,其实她做得比自己更好。
恢复情绪的凯特鄙视地看了哥哥一眼:“傻不拉叽的哥哥,韩梅梅已经下来了,你还在发什么呆啊?”
李雷热烈地赞扬韩梅梅:“没想到你这么有勇气啊,他一定被你吓到了。”
韩梅梅平心静气地说:“不过我想,他还是关心我们的未来的。”
李雷不以为然地回答:“是吗?他只关心升学率而已。”
韩梅梅有点奇怪他的说法:“有什么不一样吗?升学率不就是我们的未来?”
韩梅梅有时候就是有一种纯真的善良,他摇摇头:“升学率是他的未来。”
韩梅梅不禁疑惑,反问了一句:“那我们的未来是什么?”
李雷发了一会儿呆,才说:“我也不知道。”
尽管很多人都被韩梅梅感动了,对于她一下子多了很多好感,但是关于韩梅梅和李雷的风言风语并没有得到制止,反而更是像是春日的柳絮一般满天飞舞,他们甚至觉得,李雷也很优秀,这样的传闻也并没有折辱韩梅梅。韩梅梅当然也听到了,就更刻意地和李雷生分起来了。
这一年,原先只在广东地区的非典恐慌很快就蔓延到了全国,大家谈之色变,板蓝根、陈醋等的价格也跟着扶摇直上,成为市场上热门的抢手货,果然再卑微的东西也有大放异彩的一天,狗眼看人低被证明极其缺乏远见。韩梅梅原先就读的学校已经全面封校隔离了,现在这个学校因为这城市还没有人感染,所以危机感没那么强,但难免也人心惶惶。
这一天下午,吉姆和凯特正要吃饭,远远看到韩梅梅排着队准备买晚饭,他怎么可能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便立马毫无人性地抛下孤弱无援的唯一妹妹,并且得罪了好几个排队的人,人高马大竟然不顾外国友人的姿态,也乱插队,终于站到韩梅梅的后面,然后热情地招呼韩梅梅:“咦,你怎么也在这个餐厅吃饭?以前都没见过。”
韩梅梅回头看到是吉姆,也笑着回答:“我经常回去吃,最近因为非典的原因,不想经常到处晃,所以只好在这里吃了。”
吉姆理解地点点头说:“那我请你!”
韩梅梅奇怪地问:“为什么?真有钱,见人就请客。”这么近距离,微微抬头便可以看到吉姆的眼睛,睫毛很长,眼窝比别人更深一点,所以随便看你都像是在深情地凝望,特别容易让人误会,韩梅梅说:“看来你眼睛完全好了。”
吉姆望着她,她一定是班级里面最漂亮的女生。食堂嘈杂,可是还是仿佛可以感觉到她的呼吸,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猿意马,笑了笑:“我得谢谢你赐给我灵丹妙药,所以好得快,当然要请你吃饭。”
打饭的师傅不耐烦地看着这小崽子小妮子在那里谈情说爱,一点也不把硕大的自己放在眼里,于是用大饭勺用力敲着铁罐子,粗声粗气:“你们到底要不要饭,不要耽误后面的人。”
韩梅梅这才意识到,连忙乖巧地道歉:“不好意思,师傅,我们想吃饭,不过我们可不是要饭的。”
那样的笑容让师傅也没办法继续发火。吉姆连忙抢上去打卡,上课要是有这么积极就好了。
韩梅梅向吉姆道谢:“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蹭你一顿饭了。”
吉姆也是大方的人,大方到恨不得天天请她吃,谈笑风生地说:“本来要请你到外面吃,可是大家都不敢在外面吃,只好下次了。”韩梅梅也不是热衷白吃白喝别人的人,当然要回请,一来二去两个人就非常熟了。
韩梅梅笑着说:“没想到还没吃这顿,下顿又被预约了,三餐都有了着落,今天可真是走运。”可是不知道为何,脑子里面转了几转,又自己转到和李雷大吃婚宴的那次,多么精彩的一个回忆,可是……她笑着笑着不禁笑出了遗憾。
吉姆奇怪地问:“怎么了?”
韩梅梅摇摇头:“没事。”又问他:“你们什么时候来中国的啊?中文讲得这么好,还要参加高考。”
吉姆得瑟地说:“在我妹妹出生没多久就来了,我父母很喜欢中国文化。我们一般都只有圣诞节才回去过年,我发现,我对中国远比对英国了解多了,我感觉自己的中文都讲得比英文好了。”他又爽朗地说:“而且你知道,我们录取线比你们低挺多的。”
“为什么不回英国念大学?”韩梅梅略微奇怪地问。
吉姆说:“基本上是不会回去了,我出生不久就到这里了,我们一家人都在这里,不过也难说就是了。”很多事情,不管是过去的还是未来的,因为遥远,说起来就像是别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