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因为我怨啊!”柳叶叶哀声说。
这村里的房屋都是用茅草搭的顶,村落荒废后,屋顶破了无人补,月光便从缝隙间透下,直接照过柳叶叶的身体,但她身上流下的鲜血却那样刺目。
“我就要消失了!”哽咽时,那哀怨的女子伤心对她说:“我柳叶叶这一生,都飘零无寄,万花楼的妈妈曾对我说,我有这一张脸,便注定与花楼里别的女子不同,所以我知道,带我离开那儿的人,一定也与旁人不同……”
回想起曾经的事,她哀怨的脸上苦淡一笑道:“我曾痛恨自己青楼出生,不比你圣洁,但今日之下场我宁可还是青州的名妓,也不做沈夫人!”
她又是哭起来,南昭叹了口气,从床上坐起来,也不与她话说什么,对于柳叶叶,她能在她身上,找到自己曾经的样子。
“我还想弹奏一曲《朝夕》……”柳叶叶痴痴的说,抬起手,却怅然道:“可惜,我连琴都没有了!”
“你可以为我借一把琴吗?”
南昭神情为难回答:“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何处去为你借一把琴?”
柳叶叶看了看屋外,小心翼翼的说:“他能为我做一把琴,可是他不愿见我……兴许,你开口,他能给我做一把琴!”
他?
南昭怔了一下,是说的公子寐吗?
她从屋内走出去,见公子没盘腿坐在火堆前,双目闭着,似睡着了,但她清楚,即便睡着了,以他的本事,对周围所发生之事,应是一清二楚的。
她于是到了火堆前,刚要开口说,公子寐闭着眼睛先她一步道:“夜长梦多,离开的人,死掉的魂,都该随夜色遁去!”
南昭早就料到他会这般说,无动于衷的说:“听闻灵女才该被尊为万灵之首,不管她生前是谁,为谁而死,也不管我今日是否还手持灵花,亡人有所记挂或遗愿,自当尽力满足!”
她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黑暗里灵魄的颜色正在逐渐变淡的柳叶叶说:“公子丢了凡心,不为一己私欲所左右很好,那公子便以慈悲之心,怜惜一下那可怜的亡人,为她做一把琴吧!”
她还记得,曾经的沈如故,专门请工匠为柳叶叶做了一把琴,只是那琴还未做好送到府上,一切便都变了!
也许是她的话说动了对方,公子寐睁开眼,从旁边拾起一根稻草,袖子拂过之后,稻草竟变成了一把精美的琴,那琴随着他手指指着的方向,落在了井旁的一块石头上,柳叶叶见状,立刻走到琴旁坐下,伸出手指弹起琴来。
南昭便站在一旁静静听着,发现她弹的是第一次她与沈如故去万花楼时她弹的曲子,哀伤无比的曲调在夜空中回荡着,她似看到弹琴的魂眸中有晶莹落下。
再看公子寐,他坐在火堆旁边,又闭上了眼睛,仿佛此情此景,根本不存在一样。
等到柳叶叶将曲子弹完之后,起身望向公子寐这边请求道:“如故,可否再唤我一声叶叶?”
她死前,也一直在等他这一声‘叶叶’,不知,此刻会否如愿?
南昭想,公子寐既都破例为她做琴了,也许,这一声‘叶叶’并不难吧?
不过,却见公子寐眼都不睁的说:“天要亮了,你也该走了!”
说完,他抬起袖子往柳叶叶那边一挥,一股清风从他袖间飞出,将柳叶叶的魂就这般吹散了,南昭心头一紧,不免有些惋惜之意。
“她也不过是命不由己之人,又何必散了她的魂魄?”
公子寐回答:“她的魂魄下不了地府,最迟天亮前也会散尽。”
他一手种下她的痴念,便也亲自断了她的痴念。
南昭深吸一口气,想想也是,总归是要散去的魂,与其带着那些得不到的痴心妄想痛苦,还不如在这世间消失得好。
她说:“若有朝一日,我与她一样,那也有劳公子替我散了这缕孤魂!”
说罢,她转身朝屋里走去,却隐约听到公子寐在身后说:“不会有那一日的……”
不会吗?
屋子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一片,但她一进去,就感觉到有个影子站在她刚才睡的地方,下一刻,那个影子往外面挪动了些,她才看清楚了影子的脸。
又是一个柳叶叶!
但这次,她感觉到了害怕,于是往后退了两步,那个柳叶叶便欺上来,冷笑道:“你以为没了那副肉身,这一切就结束了吗?天真!”
“闻晔……”南昭开口刚喊出这个名字,闻晔已经瞬间到了她面前,伸手就掐住她的脖子将她从地上抬了起来。
“妹妹,这一次赢的人,必然是我!”
南昭感到呼吸困难,嗓子却喊不出话来,以为闻晔就要掐死自己时,突然一道蓝光覆盖过来,闻晔立即不见了,她也摔在了地上,用力咳嗽着。
公子寐快步过来,伸手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她问道:“闻晔怎么能追到这里来?”
他那么厉害,闻晔此刻只有灵身,按理说近不了她身才是。
没想到公子寐却告诉她:“她没来,你在梦中!”
说完,用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南昭便醒了过来,果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外面的天色还未亮,与梦里的时辰差不多,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处,还是感觉到刚被人用力掐过的痛感。
走出房子,看到公子寐还坐在火堆旁边闭着眼睛,这才真的确定,确实是在做梦,不过梦里的柳叶叶与闻晔却是真的。
闻晔确实厉害,若不是公子寐也能入梦将闻晔赶走,她可能又死了一次了!
天亮后,来寻她的人终于来了,不过却不是她正道营的同僚,而是太子周仰。
第299章 国丧
清晨的荒村里,安静得仿佛时间都停止了,南昭到村口那口井里打了些清水起来洗了脸。
远处传来车马声,听声音来的人还不少,她并不慌张,缓缓抬头看去,见到那一队来的人马前头,扬着一面黑色的军旗,那是周仰的太子旗,从前是没有的,他封为太子后,座下的卫护所到之处,无不见那面黑色军旗。
公子寐出现在南昭身后,浅声对她说:“炎帝驾崩了!”
“什么?”她吃了一惊,诧异地看向对方。
“就是昨夜之事!”
公子寐昨夜一直与她在这荒村之中,能知晓云州城的事,她并不奇怪。
想到最后次见炎帝还是周仰大婚之时,那时隔也有些日子了,且那时的炎帝身上就有问题了,想来,公子寐可以为他解惑,便主动问道:“当日炎帝突然重病,不久之后又精神奕奕出现在人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公子寐反问她:“炎帝重病是发生了何事?”
她回想了一下,那日她听闻周仰与炎帝私下议事,还大吵了起来,后来炎帝便气得旧疾复发。
“是因炎帝要将我嫁给世子殷珏!”
炎帝虽然已立周仰为太子,但此人却并非没有自己的算盘,他也怕周仰身边能人齐聚,故才以和亲为由,想将当时如日中天的南昭嫁给闳国世子分散太子的势力,并同时以闳国之力相互制约。
南昭再想到后来自己主动请婚后,便被算计失了灵花,周仰口口声声说,他所做一切皆是为她好,他心中有个秘密未开启,但必然与南昭有关。
她很肯定,此时炎帝驾崩一定不是偶然,在周仰大婚当日,十四公主曾与南昭说过一些话,她认为她父皇性情大变,再不与她亲近。
现在她基本肯定,那时的炎帝应不是曾经的炎帝,而是周仰找来的替身,用以掩盖炎帝的真实情况。
她猜测道:“也许,那时,真正的炎帝就死了,而之所以此刻才宣布炎帝驾崩……”
南昭的目光眺望越来越近的太子亲卫队,一个答案已在心中出现,她并无说出来,公子寐也清楚她要说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