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完这些话的时候,他重重甩了我一个耳光,那记耳光很响,也很疼,我整个身子摔在墙上,疼的连叫都叫不出,想要扶着墙站起来,却软软地瘫在地上。耳畔嗡嗡作响,口中似乎有鲜血喷了出来,湿漉漉的溅在草上。
红配绿,异常刺眼的颜色。
费力的抬起头,他的身影近在咫尺,苍绿色的眸,再无半分温度。
眼前的情景渐渐扭曲,天地一片苍白。
“自圣主驾临我神教,神教上下便对圣主恭恭敬敬,绝无半点怠慢,如今不知哪里得罪了圣主,竟连杀我神教九名弟子,白某斗胆,请教主给我神教一个交代。”
“白教主火气太大了,先喝口茶压一压吧。”
“本宫要见的是圣主,莫阁主的茶,恕本宫不便喝了。”
“白教主的问题,需要圣主亲自回答吗?白教主身为凰尊教主,近不能为圣主排三十六路奇门内忧,退不能为圣主排伪君子之祸,实愧于凤凰神教第一大教的称号。”
“若真有内忧,也便罢了,本教上下对圣主礼遇有加,忠心不二,莫非圣主疑我教有内贼?”
“若不是内贼,会损了圣主修炼么?圣主在温泉练功,却被凤凰神教巡教弟子乱了心神,散了数月功力。圣主本以为三十六路奇门同根而生,不料在凤凰神教遭遇此事。压着不说,是怕事情闹大两派都不好看,不曾想白教主带了教众来讨说法。圣主不追究此事,已是圣主宽宏大量,白教主还是速速退下,让圣主专心疗伤才是。”
“圣主……伤的可重?”
“损了四个月功力,现下赤练护法在给圣主传功,还请白教主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靠近这里,若是圣主有个三长两短,又岂是你和轩辕教主承担得起的?”
我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拥在怀里,唇角触到微甜的液体,如干涸多日的麦田逢甘露般大口吮吸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惑影晔戏谑的声音随之响起,“向来讲话如板上钉钉的莫阁主,居然也会睁眼说瞎话了。”
不用想也知道他的表情。
苏念怪叫一声,“你看着我做什么,小吟吟不还是为了给你圆谎?不然你以为姓白的那女人能那么容易就放过你?这可是人家的地盘,强龙不斗地头蛇,你不知道?”
“要喂水就专心喂水,一惊一乍的,会把小析吵醒。而且,莫吟比你大。”
“我说你也真奇怪,事情都这样了,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跟小析说就是了,还等什么?”
“在等一个时机,可是现在……已经不需要了……”他的声音很轻,像很久很久以前,那个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的梦。
若是我此时能睁开眼睛,就能看出他苍绿的眸中,叠映了蚀骨的疼痛。
然后便会知道,这世上有那么多的阴错阳差,那么多的无可奈何。
梦中的他说,世间最大的无奈,是沧海桑田。
一语成谶。
许多年后,当我站在天山万丈冰窟,只能与他遥遥相望时,才明白当日他未说出口的话。
他的身边已有了能照顾他的人,他已不再需要我了。
那么,我也不再需要所谓的时机,那对他无疑是更大的伤害,他承担不起。
所以,将要发生的任何一切,我愿独自承担,而你,也要学着独自承受下面的磨难,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男人。
因为你的身边,不会再有一个般君颜为你料理一切,并葬送一切。
因为我不能再继续陪你走下去了。
我们就像两条互相靠近的线,终于相交,却止于相交。
再见,那个曾经站在玉女峰颠,笑的一脸灿烂的晟析。
再见,那个依赖着我,与我并肩走过北街的晟析。
再见,我挚爱的晟析。
凤凰神教历来都是两位教主,二人或为夫妻,或为亲信,一人亡故后,另一人则自行隐退,由长子继任,无长子者,择武功上乘侄甥担任。现任教主轩辕成,乃前教主轩辕悬二子,轩辕悬在位时广招弟子、亲为督导,很快成为武林第一大邪教,规模之大,连点苍崆峒都不能比肩。
“那渺尘教呢?”
苏念挑眉,“渺尘教才建成六年,规模上自是比不过凤凰神教,但渺尘教门墙高,能进去的多是高手,若是比武,凤凰神教自是比不上渺尘教的。轩辕成再家大业大,也只能排老二。”
我点点头,捧了本书继续看。
苏念凑到我身边,“今晚有轩辕老先生的寿宴,你去吗?”
“我现在只是个俘虏,有的可选吗?”
苏念瞧了我一眼,欲言又止,只从行李中丢了件衣服给我,我比量一下,苏念道:“这是我去年穿的,圣主把我拎走的时候让我带上几件给你换洗。”
我瞧了瞧自己身上穿的,还是被灭门当日所穿旧衣,不知被谁洗过了,“这件就挺好的,不用换了。”
苏念直起身,斜睨我一眼,“都穿这么久了,上面还有补丁,也该换件了,今晚去赴宴,穿的这么寒碜,让本公子跟着你丢人。”说罢,愣是推着我坐下。
跟苏念混久了,也便习惯了他的性子,在生人面前乖巧温顺活泼开朗,在熟人面前则是一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模样,话虽多,脾气好,人不坏。
换了新衣,又被他按到梳妆镜前,水银色里衣,淡黄长袍,越发清瘦的腰被一条卍字如意佩束起,消沉数月,此时竟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这么一看你这张脸,还真个美人胚子,当初选江湖四大美男子,怎么就没把你算上?”
我知道他在打趣我,勉强笑笑,有侍女送进来一盘栗子糕说是给苏公子的,苏念先择了一块,眯眼笑道:“既是给我的,那我就先吃了,等下到了寿宴上,可是吃不饱的。”
“这话又怎么说?难道寿宴上还会有人封了你的嘴不让你吃喝?”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寿宴和婚宴一样,都是不能多吃的,你吃多了,反倒会惹人笑话,说你见不得好东西,所以呀,要事先填饱肚子。”
我瞧他吃的香甜,也伸手择了一个吃。
……襄阳北街糖果铺的味道……那是当初我最喜欢的味道……
眉心一点点皱紧,栗子糕嚼在口中,却没有半分味道。
戌时三刻,十王峰闵园竹海。
苏念与莫吟分坐我两旁,面前桌上八珍玉食,珍馐美味,皆是用精致的银盘银碗盛了上来,数名侍女广袖翩翩,轻节渺渺,我看的索然无味,不由瞟向坐在首席的惑影晔。
淡青里衣,雪白镂空提花长袍,手中一只琉璃盏,摇曳着半杯玉露酒,明眸半眯,愈发像只慵懒高贵的猫。
一鼓,月上柳梢。
轩辕黛羽一袭粉白裙衫,翩然跃至台中鼓面。
传闻中的天下第一美女,云髻峨峨,修眉联娟,明眸皓齿,秋波微转,双瞳剪水,延颈秀项,顾盼生辉,芳泽无加。
曹植《洛神赋》描写洛神为“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用在此处极恰。
二鼓,舞起。
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烟蛾敛略不胜态,风袖低昂如有情。上元点鬟招萼绿,王母挥袂别飞琼。
三鼓,鹂声婉转。
“蕊宫阆苑。听钧天帝乐,知他几遍。争似人间,一曲采莲新传。柳腰轻,莺舌啭。逍遥烟浪谁羁绊。无奈天阶,早已催班转。却驾彩鸾,芙蓉斜盼。愿年年,陪此宴。”
愿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