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内勤和尚队长坐在办公桌前,摊开一沓公文,拿出笔,尚队长侧身转过,用笔指着我。
“姓名。”
“金晓伟。”
“年龄、籍贯!”
……………
同样的问题一再重复着,而我也再一次的配合着重复,那时,心中在想,早知道就准备一份讲稿,时候一到就背诵一遍;或者,录成磁带也是可行的选择。
登记工作做的差不多了,尚队长拿起拘捕令瞅了一眼。“传播淫秽物品?是卖黄书还是卖黄碟了?”
“是租借,不是卖。”我嘟囔道。
“在哪儿开的门市?”大胡子内勤甲。
“看这小子,进来还不老实,有这种语气和管教说话的吗?呆会看我怎么治你。”老头显然对我尚怀不满,插话道。
“×;中。”
“我儿子还在那上高中呢。”小个子内勤乙道。
“你说说你们,在哪儿开不好,偏在学校门口租黄书。”尚队叹了口气。“学生才多大呀,给他们就看这个。”
要在上午或者中午,我还会申辩这书只是擦边,但在现在,在这里,我被紧紧地捆在口袋里,已经没有解释的必要。
我选择无言,沉默以对。
内勤甲:“谁送你们来的。”
我:“H分局治安大队。”
尚队“唔”了一声,将笔搁在桌上,扯下写好的档案,塞进一个牛皮纸口袋里,又找出白板笔,在档案袋上重重地写下了“金晓伟”三个浓黑粗壮的大字,随手抛至桌子对面的内勤甲处。
我粗略统计了一下,关于我的名字,字体有大有小,字型有行有草,字的颜色有黑有蓝,不一而足。就算我将来一不小心成为名人,估计我的名字出现的次数也不会有今天如此这般的高频率。
“一念之差,一念之差。”我低头暗自神伤。
不过,就算到现在,我仍然内心非常释然。因为我是抱着替妻子坐牢的心思进来的,尽管在现在看来这种想法是幼稚荒谬之极,但在当时,却是支撑我的精神支柱。
那种感觉,就好象普罗密修斯代人间受过一般。无论受到宙斯的何种手段的打击摧残,内心的爱促使他都能坦然面对。
我也有内心,我也有爱——那是发自内心对心爱女人的爱。
事后,有人说我替人坐牢实在是太傻了。我问他:阿甘傻不傻?
当爱成为内心世界的一部分,当妻子成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这一切的所作所为也就不难理解。
问我的那个人,他的内心一定很空荡,他的生命一定有缺憾,所以他无法理解一种傻——因为爱而变傻!
这个世界,很多时候是由一些在别人眼中是傻子的人做的傻事所改变的。例如:爱迪生之电灯,莱特之飞机。
第七章
作为我的同伙,周昭雅自然也和我经历着一样的过程。
过程很快就结束了,桌子上又多了两个档案袋,这些类似的档案每天在他们的案头不知会有多少。但我知道,在我和他们的眼中,这档案的分量是不一样的。
听及周昭雅的名字,那名武警眼睛一亮,此时询问告一段落,他便走至周昭雅面前。
“你父亲是不是叫周×;×;?”
“是。”周昭雅不知道面前的这个满面和气的“一毛二”是不是又一个“笑面虎”,不由谨慎道:
“你是咋知道我爸名字的?”周昭雅抬头望着他。
武警:“你都不认识我了,我小时你还来过我们家一回,你父亲是我老舅,你看看,变化多大,要不是你说名字,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周昭雅迷茫的看着面前的武警,过了足足一分钟。她干涸的脸上裂开了一丝笑容:
“原来……原来是小德子。都这么高了,没想到在这里……”说到后面,周昭雅不由地叹了口气,一言不发。
“没事儿,这里环境挺好的,不打人也不骂人。你在这儿好好呆两天吧,我看你这个没什么大事。”武警劝慰道。
大概是周昭雅想起了“人生何处不相逢”这句古语,看见面前的亲戚,在这样的环境中会面,自己犯的事儿就已经很龌龊,而现在自己又是如此的憔悴。以后他要是在自己的亲戚周围说上那么两句,这一生的脸面可就丢失殆尽了。
想到这些,周昭雅不由眼圈一红,又失声痛哭起来。想的越多,眼泪越多;想的越长,哭声越响。
在旁边的我也看不下去,从刚买的手纸上扯下一块,递给周昭雅。
“周姐,给,擦一下吧。别哭坏了身子,少想点,想开点,咱们又不是进来出不去了。”
“这位兄弟说的在理,你别太伤心了,我老舅和舅妈知道会急坏的。”武警也在旁边劝慰道。
我俩合作,终于堵住了周昭雅从眼眶中汹涌而出的泪水,感觉是堵住了洪水一般,我真不知道,周昭雅一天不吃不喝,哪来那么大力气哭喊,哪来那么多泪水?也许,这也算人的一种潜力吧。
“小德子,你说我啥时候才能出去?”周昭雅睁开泪眼朦胧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武警。
“估计没两三天就能出去,”武警显然是在安慰周昭雅,明后天是大周末,公安局要是有人办公才怪。
“那你可要告诉我父母呀,我在这里真的一天也不想呆。”周昭雅带着哭腔道。
“没事儿,这包在我身上。”武警大方道“让我老舅想想办法把你快点弄出去。”
他顿了顿,道:“在这里就先呆着吧,过两天就适应了。先好好改造吧。”
“那我呆的地方会不会有杀人犯什么的。”周昭雅在做着最后的尝试。
“没事儿。”武警指了指坐在桌子旁的尚队“这是我们的尚队。”
“尚队长。”我和周昭雅都不由自主的深深弯下腰鞠躬问好,一天的专政已经教育我们该如何保持在专政者眼中的谦卑形象。
偷偷望去,尚队长颔首的微笑着,象个笑嘻嘻的财神。
"他是咱看守所首屈一指的好警官,有他在,肯定照顾你们,给调一个好监室."武警道.
看着眼前的这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武警中队长,我不禁有些惘然.他这么一说,尚队就算想整治我门都不好意思了,一句话就可以起到这么大的效果.面前的这个中队长尽管年龄不大,但说话中透露出来的世故和技巧让我佩服不已.
大学教会了我们如何计算公式,如何用外语写作,如何设计图纸;却并没有教会我们关于接人待物、为人处世的技巧。但事实上呢,现实生活中关于前者除非专业需要可能天天触及以外,日常生活根本无缘接触.如果不幸的是出来之后,找的工作与所学专业不对口呢?估计这四年的大学功只能埋藏于回忆之中,无法发挥其功用;相反地,还要从头学习那些为人处世的基本技巧.那么,上大学的意义何在?
也许,这些东西是大学里学不到的.而必须经过社会这所没有围墙的"大学",不断的磨练,才能百炼成钢。这些东西是从书本上学不到,别人教也没法教的。
所以,有了这么多的“高分低能”,有了这么多因为大学生的后天不足而造成的负面新闻——我就是最新版本的例证!
接着,内勤甲发话了:
“周昭雅,你们家在这边除了父母以外,还有什么亲戚吗?”
周昭雅:“有,二叔、三叔、四叔……”
内勤甲:“行了行了,他们都是干啥的?”
周昭雅:“都开出租车。”
内勤甲在纸上飞快的划着什么,估计茅山道士的符咒也没有他的字迹潦草。再一旁的我正在暗自思惆,呆会如何编一套完整的家族谱好应对他的诘问,但内勤甲却分明不给我这个机会。
“金晓伟,你呢?有什么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