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监室里,除了李志超和李建国外,就属亮亮年龄最小,在我看顶多也就20岁出头,他自然不敢在其他人上捞回面子,只能将目标锁定在我的身上。
“你看看你,拿个包袱在哪儿傻站着干啥。还不快找个地方赶紧睡去。”说至此处,瞅了瞅周围一圈,见大家均把注意力从他的响屁转移至我的身上,不禁又嘟囔了一句:“自己是个大傻X,还笑话别人。”
我听得清清楚楚,受过良好教育的我并不会因此芝麻小事而大动干戈,只是淡然一笑,对着李志超和刘猛道:
“哥们,往旁边错一错,给我个容身的空。”
两人倒没有怎么刁难我,微一错愕,便会意的各自向两旁让开少许,显露出身底下凌乱的被褥。
“行了,快点上床。”李建国在一旁目睹全过程,不禁督促仍然在床边发呆的我,“省得管教训斥。”
拖鞋,将“枕头”平放至床头,忙不迭地向两旁“借光、借光”地说个不停,就这样,我总算有了一个栖息之地,尽管是狭窄异常。
刘猛尚好说一些,侧身翻过,将臀部微微向床头挪了挪,便又沉沉睡去。而李志超可就没那么幸运,我的将就,一下子就占去他一半的地盘,他要想睡觉就必须得学会小龙女睡钢丝的功夫。他着急之下,便向他左侧的六人喊:
“挪一下,人家睡这儿,不和你们挤,你们也得差不多点。”
一阵难言的沉默,就在我暗自担心会不会就此将我赶下床的时候,床位尽头的吕小刚起身张罗道:
“大家都让让,在一个监室住的,别那么生分。”
有了吕小刚的响应,整个监室的响应也就此起彼伏,片刻,李志超的处境立刻好了许多,至少能够平躺下来。
“嘿,亮亮,往这边挪一下,看人家李志超都挤成啥样了。”吕小刚对这个结果显然不满意,仍在调度大家。
看来吕小刚在这个监室里是比较有威望的,亮亮虽心有不满,但他一句怨言也没有,顺从的将自己被褥挪向一旁。他身旁的李志超倍感轻松,最起码不用和我“腿挨腿来嘴对嘴”。
吕小刚象审视件浩大工程般扫视一圈,才又满意的倒头睡下。
偌大的监室回复了平静,我平躺着,感受着凉风从脸旁刮过的不适,飕飕的冷风,背后床铺的余温,交织在我的体内,让我足以体会什么叫做“冰火两重天”,那种滋味可真是比武侠小说描写的难受多了。
看看四周,众人拥被酣畅而睡,自己却感受着冰火交织,看着别人的慵懒如诗,心中无限感慨。那褶皱污浊的被子,对我而言,是一种莫大的诱惑——不!准确的来讲,诱惑我的是那种温暖的感觉和每个人脸上祥和的表情。
如果我有一丝的温暖,我会比圣母玛利亚的脸庞更祥和。
如果我有一床破被褥,我会比恋爱中男女更幸福。
但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如果,现实是现实,不存在如果。
现实的我,只能幻想着自己盖着若干天以后,妻子送来松软的鸭绒被——尽管不知何时才会成真,来安慰自己憔悴不堪的心灵。而眼下所能够做的,只有将轻薄地校服紧紧地盖在身上,可怜的校服尽管不能抵挡多少萧瑟的寒风,但至少能够给我一丝心理上的慰籍。
第十六章
近乎子夜,风刮得愈发凛冽,仿佛一下子由夏天刮至了寒冬。我将脑袋微微错过一边,避开强劲的风头,却发现李志超的乌黑的黑眼珠一动不动瞅着我,感觉仿佛猫头鹰在盯着田鼠一般。
我心里不禁打了一个冷战,难道他怀着一颗不轨之心,看来我必须做十二分的小心。
“你没睡着?”我试探问道。
“嗯”语气中似乎没有多少敌意,我暗自放松一些。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又忘了。”李志超好奇问道,脸部露出些许微笑,黝黑的皮肤映衬着雪白的牙齿,两颗漂亮的小虎牙,看上去十足是一个调皮的大孩子,好看之极。要不是在这个特殊的环境,我很难将他与一个抢劫盗窃惯犯联系起来。
“金晓伟,金晓伟的金,金晓伟的晓,金晓伟的伟”面对他的微笑,我不禁有些放松,开始说起俏皮话。语句甫一出口,便担心不已,生怕面前的李志超会突然刹住吟吟笑意,换上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孔。这种遭遇,在我今天的经历中,绝对不是第一次发生。
“嗯,你说的有意思,我记住了。”李志超表现出与整个监室相反
的一种平和,让我心头浮现出一股久违的暖意。
“你今年多大了,看样子没我年龄大。”我望着他那稚嫩的脸,不禁好奇问道。
“17岁。”他的声音很动听。
“你还未成年呢!”我诧异不已,尽管他很年轻,但其年轻的程度还是超乎于我的想象。
“那应该是去少年监室才对呀?”我继续发问。
“原来是在里面的,后来和同监室的人打仗,把那小子打够戗,就被送过来了。”他叹了口气,明亮的眼睛顿时晦暗下去,面孔上浮现出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成熟与沧桑,“那小子看我不顺眼,被我和我哥们狠狠教训了一顿,别的都不用说,就那小子的嘴巴,被我们用开水烫,都快烫成猪皮了。那知他狗命好,反而借机办了‘保外就医’,现正在外面吃香喝辣……”
李志超后面念叨了什么我没有听清楚,听了也没心思往脑袋里记。我的心灵完全被这个面前的大孩子所震惊了:17岁的时候,我正在大学校园内为自己的学业而苦苦求索。而同样的17岁,却演绎了不一样的人生:愤恨、争勇斗狠、怨毒……他所代表的,是一种与这个花朵年龄极不相符的——苍老与世故、无奈与隐晦、斗狠与无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尤其是在17岁到30岁的时候最为关键。如果说人生是一株孕育多年的果树,那么这一段时间可以说是关键的传粉授实期。17岁以前,人生的观念还太显稚嫩,尚未成型;30岁以后,人生已定,剩下的只是观念的执行和目标的达成而已。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种种观念都在此时开始形成,但至于结出的果实是人参抑或是罂粟,则完全取决于个人周遭的环境。
试想一下,一个人在他最关键的时期,却在这样一个充满歧视和虐待的环境中挨过,那对于他的将来,他的人生,将会产生什么样灰色的污染和影响?我真的很难对他将来,将来所结出的果实做乐观的期望。
事不关己,关己则乱。我在热心的为他人揣度将来,却怎知我又未尝不会受到灰色的影响。
我每每想至此,总难免心中一阵嗟叹,因为自己悲惨的过去和遥不可知的将来。
胡思乱想间,抬头看着刺目的灯光,忽然心中一动,侧目问李志超:
“都半夜了,监室怎么连灯也不关?我们上大学哪会儿,不到11点就熄灯了,这样不闭灯怪费电的。”
李志超忽然一阵怪笑,笑得连鼻子仿佛也开了花。他笑了足有半分钟,才缓缓道:
“那是因为要迎接一名大——学——生——犯——人——金——晓——伟,所以彻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