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亮作势停下手来,整理着自己的马甲,嘴里却不闲着:
“吕哥,你又上厕所,莫非肚子不合适?”
“嗯”吕小刚不知是疼痛难耐的闷哼声还是对于亮亮的敷衍声。“昨天夜里才拉完的,这一早上就……我估计是昨天上午的豆浆有问题。”
“就是就是,那豆浆我看连热气都没冒,我说过喝了肚子肯定要坏。”亮亮忙不迭附和道:“哎哟,吕哥,你快点,呆会我也要……”
站在铁栅栏里向操场眺望的刘猛听及此话,不禁回过头来,冲着亮亮呲了呲雪白的牙齿,道:“亮子,你说豆浆不好怎么自己昨天还喝那么多?”
经常取笑别人的亮亮如今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也被取笑了一回,他羞赧地讪笑着,感觉好象谁把他的内裤于大庭广众之下曝光一般。
“阿伟,过来。”蹲在便池上的吕小刚伸手招呼道。
我挪动着,蹭到他的身边,站在便池的台阶上,望者吕小刚的肥硕雪白的屁股,不禁一阵晕眩,真不知吕小刚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又有什么样的花样要玩弄我。“莫不是要我帮他擦屁股,或者……”
就在惊弓之鸟的我胡思乱想之际,吕小刚的一句话打消了我所有的顾虑:“阿伟,这里上厕所是有规矩的。”
“什么规矩?”我对这个封闭变态的小社会连如厕都有他的规矩不由好奇不已。
“规矩只有三条,简单好记:小便朝内,面向监室;大便向外,背对监室;最后一条——如厕大小无关,多冲水是关键。”吕小刚说至此,不由又深深紧缩住眉头,看来全身正在饱受着难耐的痛楚。
“没明白什么意思?”吕小刚抬起脑袋问我,得到地是我茫然的摇头,他不由眼光一亮,扮演起解说员的角色(估计平时没办法发挥)。
“小便向内是为了保证自己的下身不被外人发现,试想要是有人在你方便时从外面经过呢,是否难堪之极?”
见我无言,吕小刚又道:“至于大便,你也看到了,背对着监室,排泄物容易被冲走。”说着,从旁边的水桶内舀盆水,顺着便池冲下。
“厕所没有上下水?还要自己舀水冲刷。”我问。
吕小刚笑了笑。“大家都这么做,同处一个监室,你上厕所前先将水龙头拧到最大,避免味道波及大家。”说着,又舀了盆水冲刷起来。
“及时倒水冲刷,这样下水道才不堵,要不,那味道可就……”
一番简单的交代,让我对基本的监室如厕规则有了一定了解,待到亮亮如厕时,我对这种当面的行为始终有些耿耿于怀,对那没人时也“哗哗——”直流的自来水不由感觉分外奢侈。
此时众人已收拾完毕,再看那通铺之上,干干净净,一个个被子倒也象部队的豆腐块般方正。大家或盘腿于床闲聊,或搬起脚掌修剪,或于窗前发呆,或嬉笑打闹做一堆。因为是周末的关系,监室内的气氛显得比较轻松。
但不过片刻,与往常不一样,因为有我,大家纷纷将兴趣转移至我身上。
“金晓伟,老家是哪儿的?”刘猛不知道何时已丛监室门口迈步过来,瞅着我道。
“A县的。”自从我从千里迢迢外来到这里之后,关于我老家的问题,一直是一个敏感的话题。因为这边有个非常不好的习惯——欺负外地人,故老婆一直就交代过,如果有人问及家乡,随便杜撰一个便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情急之下,自然用上了老婆的故乡。
“那你咋没有本地口音呢?”陈超狐疑道。
“嗯,我看也是。”吕小刚点头道。“这小子西部区的口音很重。”
“说!你小子别忽悠咱们,到底是哪儿的!”杨所在一旁虎视耽耽,仿佛我一言不和就要挨其一顿暴打。
“我就是A县F乡的,只不过这几年在省会上学来着。”我辩解不已,心中暗自酝酿下一步的台词。
“吕哥,你看呢,他说的是真的吗?”每每遇到拿不准之事,他们总会向吕小刚请教。在他们眼中,年龄与经历成正比。
“我看不假,我在那儿呆过两个月,他们那边说话就是这个味道。”吕小刚捋着自己的几缕胡子,微微沉吟道。
“没想到呀!”亮亮说着,拍拍韩建惠的肩膀,“你还有个老乡呀。这下可没人敢惹你了。”
韩建惠从朦胧中被人猛然拍醒,估计是一场好梦为人拍散,没好气道:
“什么老乡不老乡,我做梦正香呢,谁拍我?”
随即,他又将眼光瞟向我。
“我是×;道湾的,你是哪的。”
我将自己的详细地址(其实是妻子的)又告诉韩建惠一遍,听我说完,他一边木衲的讪笑,一边挠着头皮:
“没想到真是老乡……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面对他的致歉,我却感觉一种没来由的可笑,复一想及,如果我实话实说呢,估计则是另一个下场了吧。
“在×;市哪个学校?学的什么专业?”陈超仿佛世代与我有仇一般,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蛛丝马迹。
“×;×;×;工业大学,机电专业。”我早在一开始就已经想到了这一步的台词,几乎他问的话音前面落下,后面我的答案就接踵而至。
“没问你这个,问的你中学!”陈超没想到我的回答如此迅速,停顿了有三秒钟,快速将问题一变,又问了一句。
“×;厂×;粱中学。”
“今年多大了?眼镜。”亮亮在我面前踱来踱去,不时用眼睛瞟向我。他孱弱的身躯披着一件蓝马甲,佝偻着腰来回走步,好象街头马戏中的猴子一般,可就是这样的人物,偏要扮演一个执法者和审判者的角色,分明有一种李逵扮演孔夫子的滑稽感。
我忍住内心的笑意,严肃道:“23岁。”
“哦,不过比我大两岁而已。”亮亮自言自语道,“就你那身体,比我大几岁也没我身体好。”
…………
一来一往的交锋中,初步完成了他们对我的考验。这些话语其中有多少真实,有多少水分,我自然心知肚明。面对一群人喋喋不休的询问,而要作到有理有节、半湿不干、避重就轻,经过昨天的公安局和今天的监室,我已经被耳濡目染的教育成为准合格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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