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小黑(1 / 2)

溪乐一如既往做好保洁的工作。大三下学期了,课程不多,她一周大约打工五天,只回校两晚。考虑到这会儿一批同学都提前谋生计,室友对此见怪不怪,只是思思她们以为她忙着兼职家教,报酬优渥,受人尊崇,绝想不到A大鼎鼎有名的高材生、被教授寄予厚望的启明星、竞争激烈的系花候选人之一,心甘情愿去做了底层保姆工。

庆叔看她来回挤公交太辛苦,提出自己开车接送。溪乐拒绝了,她不想麻烦别人,且八成杜烁也不想看到她过得太好。不过庆叔与她的友谊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逐渐深厚,两人忘年之交的水准快要赶上他与阿烁了吧?庆叔心里也清楚这姑娘不是池中之物,不会久留。但他不多嘴,只是尽量享受和溪乐相处的时光。

这天下雨,他俩在采购食材回来的路上,发现离家不远的路边有只脏兮兮的小狗在流浪。细看那小狗的毛发,是黑黄相间的颜色,原来还是个特别威猛的进口犬种——德国牧羊犬。它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毛发都打结了,瘦骨嶙峋,天冷,还在不停发抖,饿了就翻路边垃圾,渴了就地喝些雨水,看到有红色的超跑车经过,就不顾一切对着尖声吠叫,但并没有车在它面前停下来。看来它曾也是一户有钱人家高价买来的宠物,威风洋气的外表在本地不多见,所以令原主人稀奇了一段时间,新鲜劲过后选择抛弃它,从跑车上扔下,导致它在这一带流浪。

溪乐看着这只本该威风凛凛的猛犬如今在路边讨食,实在可怜,打着伞下车给它喂了些蛋黄派。小狗没怎么犹疑,乖乖吃了,看来真是饿坏了。她心疼得很,想到了两年前家里去世的另一只黑色小狗,另有其人喂过它,实在不忍,于是转头问庆叔能不能收养它,庆叔也正有此意,权当找个伴儿,就答应了。溪乐从车上拿了件衣服把小狗裹起来,小狗居然没有反抗,可能刚才的投喂使它放下戒心,也可能她对小动物天然的疼爱被它感觉到了,总之小狗发着抖乖乖跟上车。庆叔把空调开到最暖。天下着雨,路况也一般,俩人先把小狗带回家。而且今晚还要征得杜烁的同意,不然也是白搭。

杜烁下班到家时,他俩已经给小狗喂饱了饭,洗了澡,吹干了毛发,还用毛毯简易搭了个窝,正跟它玩闹。他走出电梯,听到家里有狗的声音时好奇扫了一圈。溪乐连忙上前讨好。

“杜总,你回来了。那个,饭已经做好了”。

紧接着她又说,“我和庆叔在路边捡了只流浪狗,是个德牧,怪可怜的,就想收养它一阵子。你看行不行啊?”怕他不答应,急得已经不自觉撒起娇了。

“对啊,这小狗看着挺乖的,特别听话,也不咬人。”庆叔也插嘴道。

杜烁沉默几秒,还能说什么呢?“随你们吧”。

他俩晚上一直陪着小狗,庆叔已经跟它玩起了巡回游戏,小家伙完全不挑环境,咬合力很强,玩得特别起劲。庆叔问给小狗取个什么名儿啊?

溪乐看着它瘦瘦小小、黑中带黄的模样,许愿它健健康康、茁壮成长,说就叫“大黑”吧。说完抬头看着杜烁。

杜烁扭头向别处,表达自己不关心、不参与。

大黑好像也听懂了似的,知道自己以后又有家了,汪了两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黑,明天带你去检查身体,打疫苗,好不好?”溪乐一边说,一边抱起来轻轻揉着它的毛发。

杜烁瞥了眼他们三个玩闹,又把目光盯回原处。

曾经他也有只小狗。

也是一只流浪狗。

全身毛发黑亮,是只土狗,不算好看。

叫小黑。

她也喂过。

那时候他上高一。杜秦燿跟他妈抱怨,说最近周边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只恶犬,老是冲人叫,妨碍他上学,讨厌得要命,让赶紧找个机会弄死。他听到后发现附近果然有只流浪狗,一眼就认出是中华田园犬,上下学便偶尔带些吃的给它投喂,一来二去小狗跟他熟了,放下了戒心。

那天放学正在喂小黑的时候,还在上初一的李溪乐也跟了过来。哦,对了,他俩在离家最近的同一所公立中学,一个初中部一个高中部,所以每日上下学路线基本重合。不像他的“好弟弟”,在远一点儿的昂贵私立小学,由那婆娘亲自车接车送,基本不顺路。

不知道李溪乐何时跟上来的,不过看她脚步也是怯生生的。溪乐蹲下注视着他的投喂,小黑竟然也对她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好像已经接纳了眼前这女孩。

“它都不咬你吗?”

“它很乖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溪乐尝试性拿起一块他的面包,他默许了,准备给小狗喂到嘴边。小狗流利咬住,而且专门避开了她的手指。溪乐也觉得它有灵性,可爱极了,满心欢喜。

“它有名字吗?”

其实他还没起名字,不过终于有第一个人问,于是随口说道,“小黑。”

“小黑……小黑”,小黑低低叫一声表示回应。

溪乐特别开心,好想以后和小黑一起生活。不过转念一想杜家小霸王的态度,怕是绝对不可能。“得给小黑找个家。”

“怎么找?”他不是不想收养,但当前没那个条件,她明知故问,杜烁心里有点不高兴。

溪乐说她爷爷目前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住着,怕他孤单,不如找自己爷爷试试。杜烁听完感觉可行,忙问她爷爷住哪儿。溪乐说在城西那边,不过是城乡结合部,有点远。杜烁不管距离,不过天色不早了,他提出自己送她和小黑过去,再陪她回来。溪乐开心地一口应下。就这样,两人和小黑走到了爷爷家,一排普通得有些简陋的水泥平房,小黑全程没有牵引,也在他们身后乖乖跟着。

溪乐没怎么费口舌爷爷就笑呵呵收下了,只要是为了他的宝贝大孙女,有求必应。还把剩下的馒头喂给小黑,相处很是融洽。当时在杜烁眼里,他活像个慈眉善目的弥勒佛。

杜烁和溪乐不约而同都为小黑终于找到了归宿而心满意足。他俩道了谢,安心返程,没走几步小黑就追出来依依不舍,爷爷忙跟出来抚慰牵住小狗。

和杜烁结伴回去的路上一点也不冷,仿佛掉进了春天的温室里,路灯是无数个小太阳,连柏油路都是暖的,道路两旁有摆摊小贩各种美食,烤熟板栗的香味顺着风向飘散在空中,只觉又暖又香又甜。俩人没话找话,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沉默中感受着。路程既长也短,明明走了很久,又总觉过得飞快。

只是到家后,杜秦燿看到二人结伴回来的身影,那脸色像是活吞了一堆苍蝇。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棘手的事还是来了,起源于妈妈的好心。李妈知道杜烁回来后先是告诉女儿,在女儿报告一切安好后等了一阵,发现杜烁好像是住下来不走了,就决定亲自来看他。溪乐怎么都劝不住。

李妈一直认为杜烁是个好孩子,从前就对他颇多关照,溪乐心里门儿清,可是现在时机不当!难道能让妈妈发现她上门保姆的事吗?溪乐无头苍蝇般,想来想去如果说服不了母亲,就只能状着胆子去求杜烁,希望他能嘴下留情,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要为了母亲。

从前在杜家做工的时候,公认地,李妈这个保姆比秦靓这个后妈对杜烁还好。杜烁刚加入这个“家”的第一年,经常逃学打架、旷课闹事,也是从那时起,他早早学会了抽烟喝酒。他逃课缺勤时,妈妈叮嘱她去他班里问哥哥姐姐们要些课堂笔记,等他回来补上;他在外野混彻夜不归时,李妈总是留着一份饭,等回来不辞辛劳再热,好几次秦靓都放话“扔了!饿几顿他就长教训了”,妈妈都悄悄照顾着;他打架斗殴被处罚、要家长接回去时,杜建刚总是忙生意没时间,秦靓有时间但不去,都是她妈放下手中的活儿赶去学校。妈妈对他真的很好。

也难怪她坚持要来看望今天的杜烁,可这要溪乐怎么张口?

杜烁结束了一趟短差,晚上才到家,刚在主卧松了领带,准备换衣服时,门口响来三下很有规律的敲门声。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知节守礼、偶尔有点强迫症的大才女嘛!

屋里顿了一下,随后传来一声“进”。溪乐低头迈着小碎步,一边走一边重温备好的说辞,不停绞着双手。她抬头,面色微红,神情犹疑,吞吞吐吐,一下勾起了杜烁的好奇心,但他不动声色不露痕迹。

“那个…杜总,能不能求您个事?是这样的,我妈知道你回来了,想来看看你。但她不知道我在这打工,您到时候能不能别告诉她?”

他手头的动作停了一下。

没多久,他温柔回击,“难道不是你妈妈教你做人要诚实嘛?老师也不让骗人”。每一个字他都原封不动记了快八年,反复咀嚼,反复回味,尤其在夜深无人时。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对不起,阿烁哥哥。我不能撒谎。妈妈说做人要诚实,老师也教不能骗人。”

……

多年前坚持的诚信和正义像屠夫手中血淋淋的刀,一下扎进最软的心里,五脏六腑俱裂。天上所有的大罗金仙、地下所有的蛇虫走兽和人间所有的同类都站出来指责她的虚伪,偏偏浑身没一处伤就已经身败名裂,丢失做人的资格。畜生都比她真实,敢作敢当。

她的脸涨得通红,点燃了露着的每寸皮肤。一向不点而红的双唇却紧紧咬住,没有血色。双眼闪闪烁烁,不敢正眼瞧人,用最后一点残留的人格努力绷着不让失态。看得出来,她难受到了极点。

杜烁,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糟了,没绷住,眼泪还是流出来了。

可是杜烁,你为什么一点也不过瘾呢?

是不是有人给她打了麻药,为什么四肢动弹不得?连地缝也钻不了。

可是杜烁,为什么你心里也有一点疼呢?明明没有钝刀。

良久,无法开口的沉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没有人起身怒斥,也没有人夺门而去。没有人放肆乘胜追击,也没有人绝对溃不成军。

为了妈妈!溪乐重新试着鼓起勇气。“我知道,求你看在我妈的面子上,她一直对你挺好的,你就惩罚我好了,不要波及她,她要知道了会受不了的”。

他何尝不知道李妈对自己挺好的?!他亦心乱如麻,五味杂陈,偏偏没有想象中的爽快。

又是漫长的静默,久得没有知觉。

她只记得他最后说,“你出去吧。我知道了”。

睡前她的记忆又像潮水,无规律涌来,卷起从前的点点滴滴,开出一朵浪花。

只记得也是一个多雨的夏天,那天她正辅导“霸王”的学业。秦燿只在他妈视察的时候装作俯首帖耳、乖乖配合,等他妈一走,就摆起架子,一副骄矜少爷瞧不起人的作派,甚至有时在补习过程中还玩弄她,让她给他脱鞋穿鞋。那天下午她正发愁该怎么劝导少爷的作业,让他稍稍配合一点,不想突然间一个闷雷,天就开始下雨。屋外是妈妈上午刚洗好的衣服和昨天才晾晒的咸菜,李妈看大雨落得又急又猛,一个人收不过来,忙喊她帮忙。她刚起身,准备抢占时间,秦燿不满地撇起了嘴,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赏了她一个白眼,摔了下书,心底的不屑在面上也尽情表露,“哼。我妈付你钱就是让你干这个?”

他就是这种人,自己不学也不允许她走。一个才10岁小学生的嘴脸,就已经非常脏了日后她才知道还有更可怕的。她当时非常尴尬,知道不能得罪小少爷,进退两难,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可是屋外妈妈一个人淋着暴雨,顾头不顾尾,非常狼狈,腌的菜已经打湿了。就在她下定决心准备出去帮忙之际,那时还在读高一、穿着球衣的杜烁来了,他的篮球、书包和伞都不知道哪儿去了,只是冒雨帮把东西搬进屋内。那时他是一种精干的瘦,其实挺有劲的,加入之后收拾速度明显快了,不用她违拗小霸王的旨意,所有东西已经安然无恙回到室内。

大概也是从那之后,妈妈一直觉得杜烁是个好孩子,还以为他爱吃咸菜,经常有心把腌的萝卜啊什么的都给他留一份。久而久之,吃的多了,他就真的喜欢了。在这个等级森严的上层阶级家里,她和妈妈是仆人,杜烁是唯一一个不请自来、主动伸以援手的主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所以妈妈果然带着一大包咸菜来看他了,还有一些自己炸的甜麻花、自己炒的辣酱、早就熏好的腊肉、家里务农的大伯种的大棚水果、隔壁邻居手工晒的柿子饼。总之是三大包的土特产。虽然土但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规规矩矩地排在盒子里,包装非常精美用心。这是妈妈的手艺,也是她的习惯。如果它们出现在海外的华人超市,总价值不会低于一千美元。妈妈还捎来爷爷的一句话:小黑活到了11岁,他一直好好照顾着。

不过在看到杜烁的房子的时候,妈妈还是拘谨了。溪乐早上先打车回家,装作是从学校宿舍赶来的,看到她准备的这么多东西时呆了一下,但也只能帮她提着礼盒,随便吃点饭对付几口,然后又一起打车去城南。妈妈约的是下午,不好迟到,晚一分钟就像赔了一万块钱。

进到“南山小屋”别墅群后,溪乐再装作一副找路线的样子,绕一点点路才来到门口。李妈看到了屋里低调奢华又自成一体的品味风格,比从前老宅要好很多,光是门口浑然一体的整块大理石景观,造价就值十万起,这是她近几年在古城见过最贵的住宅。搁以前她会直接拉着阿烁的手说说话,现在财富、身份、地位的巨大差距让她谨小慎微,自觉保持着相匹配的距离,从进门开始就陪着小心。

这是一种自然又不失尊敬、礼貌又绝不越界、迎合又不太显阿谀的笑,在热情和谄媚之间平衡得刚刚好,溪乐认得。杜烁看起来心情也不太差。上天保佑!

妈妈进屋后与他寒暄几句,除了主人让坐的沙发外,哪儿也不碰不摸不走动。刚开口还打算叫“阿烁”,话出嘴边也改成了“杜总”。

“杜总,家里也没啥带的,这是一些我们自己种的土特产,苹果、柿饼还有咸菜啥的,绝对纯天然。一点心意,你有空尝尝”。

“李妈你实在太客气了”,他一边说一边斟茶。

“我寻思着,杜总今天生活好着呢,啥都不缺,就准备了些笨东西,都是不大值钱的乡下特产。您可别客气”。

“哪里。你做的肯定好,李妈的手艺向来是知道的”。

话赶话间,她看杜烁还是像以前那样没架子,稍微拉近了些距离,显得亲热了些,氛围也活络了点。溪乐在旁陪着,添茶倒水,话不多,只是随母亲笑笑,防着出现什么危险的话题。庆叔好像已经在厨房张罗晚饭了。

其他话溪乐都不太记得了,但她母女连心,捕捉到妈妈说的一句核心意思——“杜总啊,你看你现在今非昔比,日子也越来越好了。以前的事就别记了吧,人嘛,都得往前看”。

这话是给杜烁听的,是为溪乐说的。

难怪母亲非要执意来一趟不可。既是看望曾经善心的主顾、特别关照过的孩子,也是恳请秦唐集团的总裁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为从前的事记恨小溪、刁难小溪。这么多年,溪乐对那件事的煎熬母亲一直看在眼里,奈何全家人都无能为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溪乐来不及感动,看了杜烁一眼,杜烁也默然看向她,两人对视一瞬,她率先移走了目光。

他刚才的表情不太好,不复之前客套的笑容。看得她心惊肉跳,不会是生气了吧?是不是要向妈妈道出自己在做清洁工的事实?还是当面羞辱,立刻让她去整理床铺擦桌子刷马桶?到时候可怎么拒绝啊?难办。溪乐兵荒马乱忐忑不安。

瞄了下表,已经16点半了。好像也说了很久的话了,再待着就是吃晚饭的点了,待的越久越危险。溪乐坐立难安,劝妈妈赶快告辞。不过好在李妈也是自觉的,刚杜烁并没有接那最重要的一句话,她心里就明镜一样了,多说无益,久坐碍眼,最好离开别再叨扰。礼盒都放在了桌上,溪乐和母亲起身要走,杜烁象征性地挽留了几句,再没说话。

等她和母亲坐公交天黑到家时,肚子早就咕咕作响了,真是饿极了。爷爷准备了简单的晚饭,她大快朵颐,想着“还是家里好啊,简简单单的白菜豆腐都比南山的鲍鱼山参好”。吃饱喝足后今晚想在家待着,不回宿舍,更不想回南山。可是该怎么请假呢?虽早有他的电话号码,但是不敢拨。要不让庆叔转达?细一想又算了,这种不亲自说、借口他人的做法只怕会更惹他生气。还是用发短信这种无需面对面的沟通方式吧。

陪着万分小心打出一行字,“杜总,今晚家里有事,想请个假,不过去了”。

没多久,那边只传来简单两个字:不行。

她别想躲。

杜烁要她照常回一楼保姆间,尽管下午他们才在旁边谈笑风生过。其实他也不想马上和她见面,但就是不许她跑。要求她回来,因为自己准备离开。他没有通知小程,独自驾驶着一辆保时捷的敞篷跑车出门。走之前,克制住波动的心绪和那股莫名的感伤,把李妈送来的一大堆东西都交给庆叔,“留着吃吧”。并趁他搬放东西的时候悄悄打开了盒子,取了几根咸菜,随手装在口袋里。

他在山脚下的森林里兜风。车速不快,风却不小,因为云岭不像市区那么拥挤稠密。晚上虽然什么景色都看不见,仅昏黄的路灯连成一条线,也能隐约感知到这儿的幽美——胜在空旷和自然。

停车,下车,摸烟,点烟,抽烟。烟雾随风飘走。

动作一气呵成,目光追随余烟,烟雾散进山里,云岭巍峨无言。

不知不觉间,一根已经燃尽了。准备再来一根的时候,注意到左边口袋里也有形状相似、硬度相似的东西——咸菜。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他轻笑一声。这玩意儿。

还是放到嘴里尝了一口,和从前的味道并无二致,咸中略甜,很有嚼劲。他以为自己在国外生活那么多年,早都不适应这种东西了,没想到还是认栽。一边尝着,一边不觉回放刚李妈说的那个重点句。她这一趟看似是看望他,实则是为了自己女儿,求他别追究曾经的事。

她很爱李溪乐,他早就知道了。他还明白,她们全家都紧着极其有限的物质条件,拼尽全力给女儿力所能及的、所有的、最好的爱和关怀,九年前送小黑过去的时候就明白了。看着那简朴慈祥的爷爷开心收下孙女请求的流浪狗,说自己不羡慕是不可能的。李溪乐这个名字怎么来的,他再清楚不过了。在海外寂静的深夜,他对这个名字倒背如流,又咬牙切齿。

她爸妈只有高中文凭,爷爷小学,奶奶文盲,全家知识水平都不高,但是给她取名时费劲了心力,倾尽了全家所有的文化投注。那时,怀孕已经9个月的李妈身体还矫健得很,在村里一次赶大集时抵不住热闹,执意要去看。集会场地人潮汹涌摩肩接踵,但她还是过足了瘾,采购了一大堆东西,喜笑颜开,心满意足打道回府。

在回去的途中路过一条小溪,溪水清澈见底,像一块碧玉;阳光温暖照人,光线流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宛如点点流萤,李妈心情格外舒畅。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在溪那边的树林里吹玉笛,村里何曾响过这玩意儿,笛声吹散在春风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音乐飘进她耳中,她开心到顿觉浑身一松,然后羊水就破了,当晚她们家的独生女便呱呱坠地。

取名的时候全家花尽了心思,找过算命先生,找过村里教书先生,也找过三姑六婆,给的建议都不怎么样,李家人各种看不上眼,不是太俗就是谐音不吉利。李家人自己也是到处查字典翻黄历,翻箱倒柜,但凡找到一点和文化沾边的都不放过,可总是没有如愿的。最后李妈自己回忆起那天的情景,重新感受当时冥冥中的因缘,提出“溪乐”怎么样?她写给其他人看,家里人都说好,连连称赞。

“溪”,希望女儿清澈纯净,像碧玉,返璞归真;也相信上善若水,活水长流,方寸间运载万物。“乐”,祝福女儿一直有美妙动人的声乐相伴;义同“乐”,永远开心快乐;音通“悦”,盼她取悦自己、保持心情舒畅。连在一起谐音“喜悦”,欢喜愉悦。小名小溪。

再看看他的名字,只要闪着、没死就行了。连那个所谓的继弟也比自己珍宝,光辉璀璨、耀眼夺目。

所以杜烁此刻的心情,溪乐猜对了,不太好。夜深露重,再在外边也不是办法,他准备享用第三样消遣的工具——女人。每当心情低落,需要转移注意力时,他都会选择这个途径。她们是可以抽一整晚的烟,仿佛夜里一直有尼古丁相伴,刺激和爽感是目前所有玩意儿里持续最久的。

他驱车又来到“今朝醉·嘉年华”。之前这里叫“爱乐天使城”,他不喜欢这个名字,找来老板聊了聊,介绍身份,恩威并施,三言两语就与老板达成了共识。是一项利益交换:夜总会改名,并长期为他保留独一无二的至尊贵宾待遇;秦唐时代则允许晚上22点后门口接客的黑车增加五辆。至于他为什么不喜欢那个旧名,以后慢慢就知道了。

娱乐城的老板今晚看他好不容易又来了,忙笑着脸亲自迎接。他只说不想太高调。老板心下秒懂,给他安排了间最尊贵私密的VIP包房,然后找来一排女人,悄悄说她们都是才来不久的,还嫩着呢,问他“选哪个,或者哪些?”

杜烁心情不大好,即使都没看上,盛情难却,也没拂了老板面子,让他难堪。便随手指了个还算顺眼的,看起来像大学生,就她吧。老板讨好道“那您玩儿好”,说罢就带着其他人知趣离开。

这个女人果真有点生疏,略方的脸,妆比较淡,露的不多,经验也不足,还有点拘谨。大概她也从经理毕恭毕敬的态度猜出眼前人身份不一般,今晚是必须伺候好的。这反而带给这个新手更大压力,扭捏不知所措,连门都忘了反锁。

杜烁喝着香槟,观赏她又生涩、又笨拙、又努力、又紧张的样子,一边强装热情,一边故作镇定,很像一个人。他来了兴致,玩味看着她凑近,并把身子缓缓靠在自己腿上。他给足了这女人时间,慢慢享受前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渐渐地,再不熟也酒酣耳热了,男女之欢,氛围是那么回事儿。他的外套被脱了,衬衫大敞,至于女人,则露的更多。就在他准备入港之际,包厢的门不知被谁推开了。

门缝里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也是圆圆的脸,圆圆的眼。杜烁望向门口,心下大惊,倒吸口气,理智骤然回笼,忙不迭把怀里女人推开。女人摔了个狼狈,他又赶紧扣好扣子,穿好衣服。门外却传来一个声音,“对不起,不好意思,走错了走错了”。

误闯的那人走远好久,杜烁才冷静下来,后背已然汗湿。心想不能就这么算了。他穿戴整齐,留下现金,跑出去看,包房里只剩那小姐一脸疑惑,摸不着头脑。及他追出去时,人老早就不见了。杜烁凝神静气,定下心来想了想,又返回夜店,找到了老板。

老板起先还诧异,怎么事未成?!问他是不是对哪儿不满意、姑娘哪儿做得不好?杜烁说刚闯进一个人,自称走错了,请帮忙查一下监控,看看她是谁,自己认不认识。

老板欣然答应,赶紧把走廊贵宾包间门口的监控全打开,调到最清晰。杜烁反复研究录像,死死盯着那推门进入的女子的身影,力争看清其模样,仔细辨认好几回,确定是个完全陌生、从未接触过、只是有点像的女人,才彻底把心放回肚子里。老板打趣道“看这急躁的样子,八成是来抓老公的”。杜烁笑笑,没有理会。

经此插曲,他完全没心思再待下去。只能开车回南山,到家已经是凌晨了。庆叔起得早,和他碰上了。

他还要反复确认,再加几道安全锁,“庆叔,李溪乐呢?”

“一直在房间里,昨晚就回来了”。

“没出去过吗?”他继续追问。

“没啊。看着心情不好,把自己关屋里一整晚。出什么事了?”

“噢,没事。我先去休息了”。

庆叔知道溪乐跟他的关系不一般,不然昨天一个保姆的妈妈怎么可能来这上门拜访?但他不想提,他就不多嘴,适时而止。

杜烁一边上楼,一边想:果然不是她,她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溪乐想在家躲一天,不愿那么快面对杜烁,没想到他那么小气,竟然不允许告假!无奈又懊丧地深夜回到她的“办公室”。幸好庆叔说杜烁出去了,还开着车,很可能今晚不回来,她才悄悄松了一口气,把自己锁进保姆房里。

次日她干活儿都是小心翼翼、悄声细语的,生怕吵醒了杜烁,惹他不高兴。要是当面碰上,她还不知该怎么办呢!可巧,杜烁也没有面对她的心思。两人虽在同一屋檐下,但各自躲着走,连着许多天不打照面不说话,点头之交也算不上,甚至一次眼神交会都没有。咫尺天涯,陌生人就是最舒服的相处模式。

慢慢地,夏天到了尾声。骄阳、绿荫、鸣蝉、蔷薇、白雨、短袖和冰激淋,还差一个“秋老虎”,就彻底告别了。秋天首先要偿还夏季的一份恩情,才能安心施展它的美丽。溪乐想,自己首先要偿还杜烁的一份人情,才能真正放下负担。他一直都是面上冷酷,其实永远嘴硬心软,这点她坚信从来没有变过。

她这几天考虑着,来而不往非礼也,自己是不是也该去探望一下杜伯父?妈妈说是为了看杜烁,实际还是为了自己的事,导致他不太高兴。自己去拜访杜伯伯,可要传递实打实的诚恳心意,看看他在自家酒店的养老生活有没有什么不便和需求,要是能再帮他们修复父子关系就更好了。不过这事必须先求得杜烁同意。

说起来杜伯父对自己家确实不错。那年爸爸进城打工,不小心出了意外,一家人没有太多时间流泪,沉痛伤心之余还要紧紧盘算之后的开销。妈妈恨不得一个人做三份工,爷爷还要和村里年轻人拼着种地,自己虽小却能感受到家中拮据氛围的悲哀,恨不能分担点什么,要是能像那些幸运儿中个大彩票该多好!一家人硬挺了一年多后,同乡一个在大城市经营的商人主动找上他们,听说了她家的遭遇,想雇她和妈妈一起做工。

杜建刚知道这一家人低调能干,李妈更是勤快可靠,原有意雇个保姆打理家中琐事,毕竟自家那位大小姐不好伺候。本来还在货比三家、挑选最合适的人选之中,这时李溪乐小升初考了全镇第一的消息,在他们这个小乡村的“教育界”炸开,杜心下也震惊,想不到这个刚丧父不久的女孩会有这么大的能量,让人刮目相看。秦靓听说了,更是当即拍板,马上选定李妈,也不嫌她的普通话难听,只要满足带上她女儿一起住家的条件,两人总工资可以开同行十倍之多,只因秦靓有个儿子也在读小学,需要家教补习。

就这样,李妈负责杜家的保姆工作,溪乐负责杜秦燿的学习生活,包吃包住,薪资优渥,逢年过节有假期,还有表面的尊重。溪乐和妈妈日常没有开销,一些家常用品蹭杜家二手的,工资基本都能存下。日子逐渐好转后,爷爷也慢慢不用下地了。不过妈妈觉得让他一直单住终究不是办法,还得在城里有个落脚的地方。杜建刚听说后,表示他家以前宅基地就在城西郊区,现在没人,不如请他先住着,有个人气,“你们来回探望方便,也省得租房钱了”。妈妈推辞不过就接受了他一番好意,然而小小年纪的溪乐内心却有点难受:她们本就全仰仗别人生活,这下一家子都寄人篱下了。

所幸无论别人如何,杜伯父对自己属实不错,在他难得不忙生意回家休息的片刻,对自己和妈妈都是和颜悦色、慈眉善目的。可怜如今遭受这么大的打击,身心俱是重创。

想到这里,溪乐在狭小的保姆房里抬头看窗外,窗外月明星稀,晚风如诉,叶影微凉。明天一定要找杜烁说出自己的想法。

第二天晚间等杜烁休息时,她主动去二楼找。

门半开,她依旧礼貌先敲三声。

“进”。想到来人是她时,杜烁愣了一下,还以为是庆叔,本打算喝点酒,正解着衬衫的动作也停下。“该死,怎么忘了关门!她又来干什么?”他心想。

溪乐进来,但也不敢离他太近,就站在套房隔间不远处说爆炸性的消息。“杜总,我想改天去看看你爸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一听就坐不住了这是他的死穴,但又努力隐藏自己的震惊和疑惑,不由起身靠近问道,“你想干什么?”

溪乐不敢抬头,依旧不敢直视他。只是垂着头,意志坚定地说“我是想杜伯父以前挺照顾我的,应该有来有回”。

他在心底琢磨,如果是回礼,为什么先跑来告诉自己,她明知他和他爸互不亲近。她要想巴结,自己偷偷去就行了。“为什么要来跟我说?”

“我……我想先征求你的意见,万一你不希望这样”。她不禁垂眸收敛心神。

诺大的主卧鸦雀无声,一时静得诡异。

“如果我偏不同意呢?”杜烁说完,满不在乎看着她,等着她的反应。

“可是,你爸他现在独自一人过活,年纪大了,又遭逢变故,万一有什么意外……”,她说不下去了。

“那也用不着你管!”杜烁厉声呵斥打断她,自觉这里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摸了一包烟,立刻去往阳台。只求别让自己再看见她。

沉默中他一根接着一根,溪乐躲在后面悄悄望着他的背影,心下重重叹了口气。既然他不想那就算了吧。有什么办法?

等他回去休息,溪乐知道自己还要收拾阳台卫生,于是一个人又来回折返一趟,拿着清扫工具默默把一堆烟灰扫走,再擦拭干净地板。

杜烁听见脚步声,以为她又要来说点什么,正提起注意力思索应对时,发现她只是来专心干活,当下也不知作何感想,五味杂陈。最好的办法还是“装作没看见”。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细细想回国后和李溪乐的交锋,他总是输多胜少。为什么老天爷偏在这个战场上,总是与他作对呢?前一阵子才堵住了李溪乐的苗头,如今他父亲又寻来了。

他爸不知怎的,晓得了她来集团主动找自己的事,专门发了短信表示想见她、和她聊聊——“阿烁,听说小溪又来了,是吗?她是个好姑娘,你若不介意的话,爸想见见她”。

“你俩倒真有默契!”他在心底腹诽,见什么?有什么好见的!

看来这次是挡不住了。与其让父亲直接找上她,不如自己先和李溪乐交待一下。他回到家,趁庆叔也在旁,赶在她把自己的饭端回保姆室之前,叫住她,“哎,那天你说的事……这是住址”,说着把一张便利贴递过去。

溪乐反应了一会儿,明白他是同意了,喜不自胜。忙把晚饭先搁一旁桌上,跑到他身前双手接住,“真的吗?你答应了?”

不得不说,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能穿透城墙直达地底。他见识过成千上百的女人,只有她的笑容还与学生时代一般无二,不掺一丝杂质。他不想看,转过头去“嗯”了一声。

杜烁继续看向别处,溪乐还沉浸在喜悦中,盘算着要带什么礼物去合适。不久,他继续叮嘱道,“去了别乱说话”。

“放心,我会的!”

她会什么?她的乱说话和自己的乱说话是一个意思吗?她用心传达的,会不会恰恰是自己不想表达的?!杜烁不放心,或者说对这段父子关系,根本从来就雾里看花不甚了了。不过事到如今还能阻止什么?再说任何都是多余,又或许李溪乐处理这些比自己更好呢?

庆叔把他俩的反应看在眼里,尤其是阿烁,回味了一阵之后,摇头轻笑。

次日溪乐就提着一些营养保健品,来了榕江路一处会所。这儿坐落在山清水秀、阳光普照的地方,服务精致,一看就耗资不菲。杜建刚平日多在自家酒店待着,保姆司机专人服侍,应有尽有。不过偶尔为了寻新鲜、凑个热闹劲儿,会来这家会所式养老院放松休闲,他说这里有人气、有同伴宁愿这样也不与自己儿子同住。里面老人三两成群在攀谈,也有一些人坐在轮椅上无所事事只是望向四方。

杜建刚从里面出来时,溪乐被吓了一大跳,她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人可以老得这么快!两年前他应该还是步履匆匆、不知疲倦的中年人,一副精神矍铄、干劲满满的样子,总是在新闻里出现的省内十大优秀企业家之一,如今却满头白发、腿脚生锈、步履蹒跚、老态龙钟,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了三分魂魄,那是他穷尽半生心血、耗费一身元气的精神支撑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他对溪乐一向和蔼,不同的是从前是忙中偷闲、偶尔关怀几句,如今是白日漫长、闲话慢叙家常。

溪乐提及是杜烁让自己来看他的,代为转达他的心意,杜建刚心知肚明,大儿子是绝对不会主动来找的,但不拆穿。俩人聊了很多日常,溪乐的学业和家庭,以后有什么打算;溪乐问杜伯伯在这里是否一切安好,有没有什么需要的,自己可以帮忙。旁边其他老人纷纷侧目,因为很少看到老杜头这么开心轻松。有不知情的误会是他女儿,如果是的话那也太不像话了,一年多都不来探望。

说着笑着,不知不觉间就日薄西山,溪乐要起身告辞了。杜建刚劝住她,让她再等等,自己去拿点东西。再出来时只见他拿了两个信封,一个红色一个白色,红色那个给溪乐,白色那个请她捎回去给阿烁。溪乐笑问里面是什么?这么神神秘秘。他说回去你们各自拆开就知道了。

溪乐拿到的是一打百元大钞,整整100张,比她一个月工资还多;杜烁拿到的与钱无关,是一张票据和一张纸,纸上大意写着他当前在公司平稳守拙是对的,秦正雄圈子里不是铁板一块,早就有人不满;票据是秦委托那人造假,更换供货商以次充好的证据,数额之大足以量刑。俩人在震惊之余心下均是一股暖流,一个想不到这么多年、发生这么多事他竟还惦念自己,委婉帮助自己;一个想不到他看似隐身,实则幕后对集团脉络了如指掌、操控全局。

溪乐想最好的答谢方式就是多去探望,他什么都不缺,只是看起来很寂寞,很想找人聊天,说说陈年旧事,其实也就是个普通老头儿,甚至某种意义上比自己爷爷还不幸;杜烁想他别指望自己感激,有什么大不了,不用这些凭自己实力也可以让公司照常升起,把纸撕了,票据犹豫一下,随手放进一个抽屉里。

隔天杜烁在秦唐与几位同事一起例行巡查,镇南私下里提起姓秦的这伙儿人咬牙切齿,一脸愤懑,为了让自己的报表好看,他们竟然不惜作假。杜烁笑着劝他守株待兔,且等着看好戏。

时间很快就五点了,还有几层没检查完,没人想到小杜总会在这个时候提出先走,他们认为总裁对工作一向勤恳专注,时常在公司待到很晚,一度熬夜通宵住在办公室。可最近却很少见他留宿,甚至连加班的身影也不多,今天又委托给镇南几人,自己先撤了。行政助理王星发现了他这几天的变化,打趣道“杜总家里好像有个妻管严似的”,众人都笑了,细细想想,这是绝无可能的。

等杜烁回到南山,饭是做好了,溪乐却不在。他略带疑惑,想着按理来说,她这学期课表应该很稀疏,有课也不在今天。

庆叔摆好四菜一汤,带着大黑出去溜了一圈回来,跟他解释道溪乐忙着毕业前学生会的事,这两天要回校一趟。杜烁听后不置可否,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说不上为什么,最近他就是想过两点一线的生活,准点出门准点回家,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不愿意一个人在外,流浪也好,加班也罢,哪怕包夜,也总是孤零零的,没有一点儿人影。庆叔看他今晚话不多,察觉到了他的低落。许是他有点闷,竟然破天荒主动和大黑玩了一会儿。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溪乐她们全班告别晚宴,大四上了,同学们纷纷自谋出路,聚少离多,这次聚会好不容易安排上,不能轻易错过。

毕业后的选择自然是少不了的话题,有人升学,有人创业,有人出国,有人直接工作,还有人打算先成家。同学们问她现在实习情况怎样?“还好”;以后什么安排?“不知道”。

说实话她没好好想过这个问题。思思建议她保研,现在本校读研究生有补贴,财政压力不大,可以解决她后顾之忧,况且她成绩那么优异,教授们肯定乐见其成。对思思的建议她不是不心动,只是眼下杜烁的事还没解决好,无法专心学业,又觉得早点进社会工作可以经济自立,为家里减轻负担。溪乐很纠结。

前路未卜,她迟迟无法开始筹划,已经落后同龄人一步,内心的慌张不安难以言说。但今天却不能扫兴,必须想方设法遮盖掩饰,与朋友们好好享受最后一场美满团聚。结束后,她们又把校园各大地标重温了一遍——静谧的自习室、温馨的宿舍楼、喧哗的喷泉广场、兴隆的小吃摊,还有鲁迅的雕塑、柔软的草坪、无忧无虑的学子,当然最重要的是浩如烟海、汗牛充栋的图书馆。她最喜欢二楼落地窗旁的位置,左边是整齐排列、爱不释手的中国文学,右边是万里碧空和亭亭玉立的芙蓉树,再泡一杯茉莉花茶,暗香袭人。心无旁骛,埋首墨香间不知日升月落,时间一度在这走到尽头。

回到南山,脱离了同伴,换上保姆服,浓烈的失落和焦虑不禁又袭上心头。算日期应该在这做到明年,思及毕业,“会不会迟了点儿?”

这天晚上溪乐趁无人,躲在厨房煲电话粥,那头是思思。她问寝室日后的打算,思思说一个准备出国,一个去了上海的公司,目前都很顺利但是都好远!;自己则打算留在古城一家编辑社工作太好了!;不过和男友快修成正果了,准备先稳住大后方恭喜恭喜!。

思思反问她以后的安排,溪乐答不上来,只说先在这家干着;思思不禁催她早做打算,又提醒她别浪费了自己的才华,学院肯定乐意接收她硕博连读的。她黯然神伤,迟愣半天,只能说自己在这儿还有一笔债没还。

挂了电话,溪乐一口气没忍住,重重叹出声来。秋末的凉意堪比隆冬,直接将一朵开放的月季冻死在10月底的树干上,但凡是个活物如飞禽走兽,均主动选择冬眠,将自己沉封在地下,不问世事。夜来阴风阵阵,吹得树枝弯腰屈膝,沙沙作响,落叶满地,随风漂泊,或陷入泥里,或掉入沟渠,或与尘土沆瀣一气。无所依仗!她不由又是一声长叹。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杜烁看在眼里听在心里。

原来她竟是这样想的!算一算她也快毕业了,即将脱离学生这个身份。说实话,他想象不到她离开象牙塔的样子。

自有她的记忆以来,她一直都是个学生模样,一位好学生,三好学生。人都说她谦虚好学、朴实有礼、热情大方、温柔善良;最重要的是成绩优异,从来没有下过年级前三,每学期必拿一等奖,期末总让班主任犯难给她颁什么?‘三好学生’还是‘学业优异’;更难得的是天生一副美人胚子,白白净净、杏眼桃腮、五官舒展、面若芙蓉,玲珑剔透,再加上一张鹅蛋脸,一笑能点亮春风,皱眉是捧心西子。站在人群里出淤泥而不染,登上领奖台满园春色不及一枝独秀。校园的风云人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光荣榜第一位,老师的宠儿,同辈的偶像,低年级的仰望、高年级的敬佩,男的倾心、女的羡慕,举手投足间一些不经意的小习惯都会引领潮流、被人模仿。老天从没有这么宠爱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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