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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押人质1
此以后,芳菲和太子便极少见面了。
暖阁和太子的寝殿,就算是只隔着一条走廊,它有时可以很近,有时也是咫尺天涯。她整天一个人呆在屋子里,或者偶尔外出一个人散步。她明白罗迦的狠毒,可是,他是皇帝,他就是法律,自己走不了,逃不了,只能苦苦捱着,捱到太子结婚,这样,看他还有什么借口。
寒风萧瑟,她对这样的一个功成身退的机会,也觉得很难把握。罗迦就是个变色龙,有时,他的话是根本不可信的。
在这样的气氛下,太子也不敢轻易来找她了。父皇以“人质”的名义扣押芳菲,难道真的是怕芳菲对自己下毒?可能么?就算天下任何人都会害自己,芳菲,她怎么可能?
绝无可能。
也因此,他明白,自己越是靠近她,必将带给她越多的伤害。
就在这样的困惑和犹豫里,匆匆半月已经过去。明日,便是他的文定大喜。早早将幕僚们挥退,他一个人坐在案几上,思绪也十分混乱。多日不见芳菲,不代表不想念。可是,想念又能如何?他苦苦思索,想要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可是,除了登基,除了自己大权在手,根本无法想象其他的路子——父皇还如此年富力强,他十几岁就登基,十五岁就大婚。到如今,也还不到四十岁。自己的登基之路,遥遥无期。
他忽然觉得大逆不道,自己,这岂不是在诅咒自己的父王?
他不敢再想,慢慢起身,还是忍不住迈步去暖阁。
芳菲独坐屋子里看书打发时间。这暖阁便如一间舒适的监狱,有吃有穿,却不得自由。就连悦榕也觉得不对劲,但芳菲却不再和她讨论任何事情了。有时,她会讲一些太子订婚的娱乐八卦,啧啧赞叹礼品的丰厚,赞叹皇上赏赐的宫装的精美!芳菲就默默地听,也不发表任何意见,久而久之,她说得没趣,也就不再说了。
为谁风露立中宵1
这一日,悦榕又端来晚膳。非常精致的小点心,一些鹿肉丝,几味小菜,全是她喜欢的。这些日子,她不常见太子,但一切供给不但没有任何的减弱,反而更加丰厚。除了饭菜,他也不时送来一些书籍,古玩,衣服,等等消遣的东西。她明白,他是想用这种无言的方式对他表示安慰。
越是如此,她就越是难受。太子,他做不了主。又何必愧疚呢。自己,其实从来不曾责怪过他一言半句。
一个性命长期被人操纵威胁的人,好不容易来了彻底翻身的机会,难道不是应该先保全自己的处境么?太子本该如此,她也绝对支持他如此。指望罗迦,那是不靠谱的,凭什么就该白白被三皇子母子陷害?
“冯姑娘,太子明日就要订婚了耶……”悦榕还是忍不住八卦,十分兴奋,“奴婢看见好多礼物……啧,李小姐真是太幸福了……”
她想起北国的传统,立子杀母,李小姐做了太子妃,若是生了儿子,结果会如何呢?其实,幸不幸福,谁又知道呢?
她看着悦榕眉飞色舞地形容,忽然有点惧怕,自己在想什么?竟然在太子定亲的当夜希望他的妻子被杀掉。这算什么?难道自己骨子里真是个邪恶的魔鬼,跟罗迦指责的一样?
她顿时无声,站在窗口看外面的夜色。
一个人影闪过,寂寞无声。
她立刻明白,那身影再朦胧,她都认出来。那是殿下,是太子殿下。多少个夜晚,他总是默默地站在窗外,强行压抑住自己的感情。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身为太子,早就注定了他的命运!她的眼泪留下来,他的痛苦,谁又知道呢?这世界上,几个人又能随心所欲呢?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
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为谁风露立中宵2
够了,就算自己不能陪在他身边,但有人曾为你如此夜夜徘徊,也就足够了。她默默地回到桌边坐下,从地上拿出一个小小的篮子,里面装满了形形色色的东西。在角落的一隅,是一些各种各样的炼药工具。这也是皇宫的好处,无论要什么都可以马上找到。谁也不知道,这些都是她最近从御花园或者御医房收集的药材,那是强身健体,或者消除一般病毒的,只针对太子一个人的体质,为他量身定做。她夜夜研究,操的心血甚至让她忘记了自己因为初恋失败带来的痛苦。为的便是想在自己离去之后,也能为太子留下什么东西。
自己帮不了他什么,但希望他健康。仅此而已。
一直忙碌到深夜,她才放下手里的活计。这一夜,梦都没有,睡得非常踏实。只要想到他,就一切都非常踏实。
第二日,芳菲是在呼啸的北风里醒来的,伴随着的,是东宫热烈无匹的喜庆气氛。
按照太子订婚的程序: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虽然是天子,时间匆忙,也一丝不苟。文定之日,便是准备了礼物送到李小姐家里。聘礼十分丰厚,衣物、俪皮、束帛、金币等寻常事物之外,更有大量绫罗绸缎,金银珠宝,从排场来看,已经不仅仅是订婚了,还包括罗迦对李大将军杰出功勋的极大赏赐。
这些礼物,这一日便从东宫里络绎不绝地送出去。小宫女们指指点点,艳羡地看着一个女人生命里最大的荣耀和富贵——被男子下聘的那种最高规格的礼遇。
甚至太子的一些侍妾。按照东宫的规矩,太子除了太子妃之外,还有妃、良娣、孺子、良媛等等,少则几十,多则几百,如果加上宫女,也可能达到上千人。名义上,这些人当然也全是太子的老婆。但是,在这样庞大的配偶群里,只有太子妃一人才是正妻,太子和她成亲时,必须举行繁琐而隆重的婚礼。其他的则算妾媵,不能享受这样的礼仪。
为谁风露立中霄3
太子身子不好,所以后宫并不庞大,只得几名妾媵,而且他长时间卧床,也谈不上怎么临幸她们,甚至尚无一儿半女。但是,那些毕竟也是他的女人,是他法定的小妾。就算她们跟太子没有太过深厚的情谊,可是,眼巴巴地看着聘礼行云流水般地送出去,看着别的女人享受自己丈夫最最尊贵的礼仪,岂能不艳羡交加?同样是女人,同样是自己的丈夫,可是,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尤其,这些礼物多出于皇帝的赏赐,有皇帝撑腰,以后,谁敢和李小姐争宠?自己等人,只怕一辈子也出不了头了!
芳菲站在窗口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又看到那些侍妾的窃窃私语,更觉得寒风呼啸,便一个人悄然往花园而去。
她照旧去的御花园。因为这里十分冷清,也不知是何故,往来人员非常少。再往前,就有鹿鸣幽幽,一些小动物发出的声音,可是她却不敢轻易越过去,怕撞见外人,所以,只在这一带活动。
她在那片栗子树下坐下来,默默地看一会儿,又伸手摘下几颗栗子,捏在手里。栗子凉冰冰的,弄得手心也是凉冰冰的。也许是昨晚熬夜太久,她倦倦地,觉得睡意袭来,便倒在长椅上,哪怕是寒冷刺骨,也很快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迷糊中,却睡不踏实,老是旖旎的梦,拜堂的喜堂,戴着红盖头的新娘子,一次次掀开,都是李小姐……她蓦然惊醒,正要擦擦额头的冷汗,却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睛。
如果说先前还是噩梦,这噩梦瞬间就成真了!
那双恶魔一般的眼珠子,正是三王子。他满眼的阴毒,盯着自己,仿佛自己是他的杀父仇人。她真不敢想象,自己到底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他如此残暴的眼神。
她不假思索,唯一的念头就是逃命。
先逃命。
她顾不得双腿的麻木,翻身下来就跑,如一只急于跳墙的狗。
秘密和阴谋一起爆发1
三王子也追了上去。他不敢随便进出御花园,这一日是因为情况特殊,才能来宫里,所以趁着众人酒酣耳热之际,他偷偷溜走,来寻找那个小贱人的下落。因为,他已经拿到了至关重要的秘密。
现在,必须抓住她,悄无声息地带走。尤其是想到这一个关键人物,只要有她在手,自己就如掌握了一个关键性的武器。现在,自己太需要这个武器了!否则,将再无翻身的时机。只要出了东宫,自己就有法子了。
他费了许久的心思,岂容芳菲逃跑?立刻就追了上去。
芳菲因为害怕,脚步踉跄,转瞬之间,那追逐的脚步声就已经响在身后了。她一扭头,惊恐得捂住嘴巴,一个劲地往后退,那个恶魔一般的三王子,他拿着一把冷光森森的佩刀,一步一步地逼上来,满眼都是怨恨和杀气。显然,他已经把对太子的恨意,完全转移到了她的身上!而且,绝不会手下留情。甚至比罗迦都更可怕!至少,她从未在罗迦眼里看到过这样的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