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生淡淡一笑,嘴角隐有凄然苦意,轻轻的摇头:“我十岁被卖入梨园,早已断了亲缘。好不容易和梨园的兄弟姐妹闯出了点名声,遇到了定郎,本已到了此生知足的时候,却不料祸从天降,遇到了那昏君。梨园子弟,只得你我二人苟活于世。我虽知你是险死还生,与原来的梨园名角流云郎迥然不同,可绝境相依,情义至真,远胜世间骨血之亲,再怎么情境凶险,我终究舍不得离你而去。”
“慧生……”
我只觉得眼中有股热气蒸腾,无法说话,慧生的手捂在我的双眼上,轻轻的说:“阿随,男儿有泪不轻弹,且到了平安之时,再哭不迟。”
“是……”
我应了一声,伏在她肩上,静默良久才退出她的怀抱,站直了身体,抬起头来,对着秋阳晴空,朗朗一笑,长长的吐了口气:“姐姐,你且静坐一旁淡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辞,我必不会叫你失望!”
姐弟二人前嫌尽释,携手回房。
走进居住的小院,看见小小一本正经的看书,两人都有些欣慰:只要小小乖乖听话,路再难走,总也走得下去。
正在商量日后该走的路,就听到院外有人叫道:“阿随……”
听声音却是管鬼祖的,只是声调里充满了喜悦开怀之意,与往常的平淡大不相同。
管鬼祖大步踏进院来,但见他一扫往日的阴沉孤傲,满面春风,愉悦飞扬,整个人流光溢彩,真真是好一个如玉温润,如珠亮洁的佳公子。
我咋舌不已:爱情的力量果然弗远无敌,以管鬼祖的孤傲阴沉,竟也会因为与情人相会而绽放如此绚丽的风华。
慧生从没见过管鬼祖这样的表情,这么轻松的语调,心里好生奇'www。kanshuba。org:看书吧'怪,不禁多看了他几眼,玩笑的问道:“先生一早拣到金元宝了?”
管鬼祖喜悦开怀,一腔兴奋,反应比平常慢了好几倍,慧生的打趣他竟没听出来,呆愣愣的回答:“没有啊。”
慧生惊讶的一挑眉:“那就是拣到珍珠玛瑙翡翠珊瑚美玉宝石了?”
管鬼祖这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的低嚷:“大姐,你逗我呢!”
我心里有数,但管鬼祖此时的表情实在稀罕得很,叫我忍不住火上浇油,捉弄之意大起: “你一向早起,何故今日春睡迟迟?”
“这……这……”管鬼祖支吾其词,一脸尴尬。
我哈哈大笑,谑声道:“芙蓉帐暖春宵短,儿女多情不羡仙。”
管鬼祖张口结舌,脸上的神情精彩万分。
我看得心里大乐,但知他于儿女情怀上脸皮甚溥,实在不能再逗弄他了。当下倒了杯茶笑道:“你吃过早餐没有?”
管鬼祖摇摇头,红着脸一笑道:“你我既然相交相知,我有事也不当瞒你。我二师兄昨夜犯禁进城,现还在休息。我是来跟你说一声的,如果你能取得出城的将令,我现在就可以送慧生大姐和令弟走,晚上再折回来接你;如果不能,那我们就夜里走。如果是夜里走的话,你也不必再留在安都了,跟我们一起走就是。有我二师兄在,哪里都去得。”
迟了,真的太迟了!
仅仅是一夜时间啊!假如管鬼祖的这个好消息可以提前一夜告诉我,我没有和嘉凛夜出,现在的我,虽然心怀内疚,却还是可以飘身远逸。
可就是这一夜时间,我却招惹了万万不该招惹的东西,动了本来不该动的心。
嘉凛和小小,就像两块大石头,挂在情意与信义的绳索上,一左一右挽着我的脖子,各自向不同的地方使力,不论偏向哪边,都会让我心动心痛,难受至死,可我偏偏还想活下去。
我沉吟片刻,问道:“天赐,带慧生和小小走的事,是令师兄亲口答应的?他知道事情的缘由吗?”
管鬼祖笑了笑,坦然道:“你不用担心,只要是我的要求,不管怎么样,二师兄都会答应的,何况是这样的小事。至于缘由什么的,你我相交,自当肝胆相照,何必赘言?你只管照顾自己,等我来接就好。”
我心中感动,却知道此事万万轻忽不得,轻轻的摇头:“事关生死,岂是小事?天赐,你的心意我知道。你我是知己好友,为了彼此抛头颅洒热血,那是份内的事。可令师兄却是局外人,如果在他不清楚情由的情况下拖累他,就是我们不义,我不能累你做这样不义的事。”
管鬼祖气得直跺脚,大叹:“留随,你怎的如此固执?这又算什么大事?”
我拍拍他的肩膀,凝声道:“天赐,你以己心相度,如果你我地位相换,你会愿意累我做这样的事吗?”
管鬼祖愣了愣,叹道:“阿随,你辩才无碍,我争不过你。可是同样的,如果你我地位相换,难道你会不做我现在做的事吗?”
我也一怔,管鬼祖这一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着实厉害,如果我处在管鬼祖这样的位置,保不了就会做现在他做的事。
慧生在一旁听着,此时突然插嘴道:“既然你们二人都自有理由,不如将此事交给令师兄决定,无论怎样,我们不能代替他做这样事关生死的决定。”
管鬼祖微微一笑,叹道:“只要意气相投,生死在我们这辈人眼里,实在不值一提……”
我抢在他面前,把他的话截断:“天赐,让我去见令师兄一面可好?”
管鬼祖皱眉打了两个转:“我二师兄不喜与外人接触……你去干什么?”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转而说道:“天赐,安都目前情势紧绷,蕴着无数政治机会,会文楼里住着的更是中昆士人学子中的一时俊彦,只要能得到他们的承认,不管做什么事,以后的舆论方向都能得到有利的支持。你的医学理念也是如此……天赐,如果撇去自身安危,这实是男儿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啊!”
管鬼祖被我的说辞打动,脸上浮出一丝激动来,但他很快将这丝神色压下去,沉声道:“我要成就自己的名声,可以一步一步的来,未必需要在这风口浪尖上争夺。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先将你带出这是非之地。你这几天被嘉凛勾得心绪浮躁,锋芒太露,再不走,迟早要出大事。”
只是他晚来一步,这“大事”已经出了。
我叹了口气:“所以,让我去见见你的师兄吧。”
管鬼祖见我执意如此,也有些无奈:“我二师兄的性格有些孤僻,如果说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别放在心上,你自己说话也注意些……”
我微微一笑,道:“天赐,令师兄之事,我自知分寸,你可放心。”
我慢慢地走在通往管鬼祖住处的路途上,心里细细的盘算着见到当阳生后应当如何应对。
主意打定,管鬼祖的住所也走到了。
我站在他门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