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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这番话,我有些气息不稳,心里也不知是高兴还是悲伤,只是深深地期盼嘉凛能够将我这番话听进去一二。
嘉凛静静的看着我,良久,突然大笑,清朗的笑声在皇城内宫隐有回声。
“谏卿,你知道吗,当年我游学中昆的时候,曾有一语‘作为个人,看着中昆皇室这样荼毒自己的子民,我对他深恶痛绝;但作为欲谋其国的王者,我对他自毁根基的举动,却是感激至极’,这句话,我现在仍然要再说一遍。”
我愕然不明所以,嘉凛满目喜悦,里面复杂一时难解的感情似乎便要满溢出来:“谏卿,你能说出这天下百业俱废,于我最大的好处在哪里吗?”
“你可以省去摧毁旧制的辛苦,直接新建政治经济文化道德等体系。”
“不错,这就像是一张完全空白的纸张,泼墨也好,彩绘也罢,都可以自由选择,完全没有任何阻碍与顾忌。”
嘉凛张开双臂,拢住满怀秋阳,朗声大笑:“谏卿,天下,这张大大的白纸,我自能将它收拢于一握,可这上面的图画,我却想让你来为它绘上!”
我全身一震,想说什么,可心中震憾过剧,竟然全身僵硬,连舌头也失去了应有的功能,只能呆呆的看着嘉凛。
嘉凛转过身来,含笑看着我:“谏卿,你于政事虽无经验,但对朝纲民律的建立,却完全具备纵观全局,明古通今瞻后的眼光,如果能从城北政务中历练出来,你的治世之能,天下无人可及!”
这是福?是祸?是信任?还是猜忌?
所有的情绪汇到嘴边,却只是轻轻的一声低呼:“啊……”
嘉凛傲然屹立,神采飞扬,仿佛天地六合,四海八荒,俱已在他脚下臣服:“谏卿,当今天下,若论用兵,谁堪与我匹敌?但我自知,于治世上,我有求成过急之心,必要有个与我两心相知,平和周全,却不守成迂腐的人与我相辅,方不至于戾。这个可以助我治世的人,我一直寻找,却一无所获,直到遇见你……”
眼前的嘉凛神清骨秀,俊逸绝伦,仿佛天地把所有灵气、霸气、王风、光彩都赋予了他,四时里春风、夏雨、秋阳、冬雪的神髓都融合到了他一身,使他整个人,眉间目里,嘴角唇边,都焕发出一股从神魂里挥洒而出的绝世风采,叫人无从抗拒。
我目眩神驰,眼中看到嘉凛的微笑,耳中听到嘉凛的声音:“谏卿,我等你,等你安然从城北大胜归来,替我手中的白纸挥洒上一副绝世无双的好画!”
我微微的笑了起来,慢慢的说:“留随必不会叫你失望!”
两人携手并肩,走到极天门前,宫城外,我的坐骑已经备妥,准备朝议的大臣的车马也陆续来到,嘉凛点头对行礼的众官示意,目光却不离我的身上。
眼看着二人已经走出了极天门,我微微一笑,转头说:“十八爷,请留步。”
嘉凛深深地看着我,手臂一张,突然将我抱了个满怀,我全身一僵,几乎无地自容,耳边却听到他轻轻的低喃:“谏卿,你务必要安然归来,我等着你跟我一起指掌江山,也等着你……跟我一决雌雄……”
我初时全身僵硬,听到他的话后,才放松胸怀,心里温暖柔绵,本来有几分甜蜜之意;待听到他的话的后一句,却不禁一怔,羞恼至极,差点挥拳一扫。
但这羞恼之意一闪即逝,想着他整句话里蕴含的绵绵情意,不禁反手紧紧的拥着他,心里千回百转,待到出口之时,已成了平淡的两个字:“放心!”
这样的拥抱,太甜蜜,也太危险,两人紧紧一拥,心意相通,同时放手,各自退开几步,四目相对。
“城北之事凶险难测,我允你在城北但有所需,传信调遣,必无迟延。”
“多谢十八爷恩典。”
嘉凛看着我,轻轻的问:“你可有什么心愿?”
城北的疫情,就算管鬼祖出手,亦未必能够治理,不管嘴里说得如何刚强,心里终究不免迟疑,只是难得见嘉凛这样犹疑的表情。
这样的表情,于情人来说,理所当然,于当政者来说,却有不妥。
我施礼拜别,心思一转,抬手指了指极天门的城楼,朗声笑道:“十八爷,留随今日便放肆讨个恩典……他日城北事了,留随要在这极天楼上与您共赏夕照残阳,得您一诺之赏!”
嘉凛一怔,被我话里的自信惊醒,恢复常态,哈哈大笑:“他日你从城北归来,我必在这极天楼上盛宴备席,为你庆功洗尘,这一诺之赏不管是为何事,我都应允!”
我谢过恩典,扳鞍上马,却忍不住回头再看了嘉凛一眼。嘉凛脚步微动,扬声道:“谏卿,你我有约,幸勿食言。”
我握紧缰绳,对着他朗朗一笑,不再言语,兜转马头,双腿一夹马腹,轻喝一声:“驾……”
秋阳灿烂,碧空如洗,一行十一骑的蹄声密集洒落,带起一股微寒的流风。
我身上微有凉意,胸口却有一腔近乎沸腾的热血在涌动。
前去,会有凶险,会有情忧,会有劫难,但我绝不放弃。
寿远,来到这异世,是我逆天的惩罚,是你逆命的结果。逆天也好,逆命也罢,只要你我性命安在,就足够了!
第二十五章 入城北
“慧生,你还是留下来吧!”
城北疫情凶险,万一无法可医,无论是我还是嘉凛,都会选择最不愿意走的路。
管鬼祖身为医者,如是为此身死,算是求仁得仁。我与当阳生一为义,一为情,陪着管鬼祖入城北,也属份内之事。
嘉凛派给我的八名护卫和两名助手,如在城北遇险,则是职责所在,无可推卸。
至于小小入城北,一是因为城北的行政权在我,可以借着疫情调遣药材,帮他调整筋骨;二是因为他出身宫廷,金枝玉叶,娇贵不知民生疾苦,唯有让他身入民间,了解百姓疾苦,他才会心志成熟,明白刀兵之灾的大害,借机打消他不当的念头;
这行为虽是为小小考虑得多,私心里却不免有为嘉凛摒除未来政敌嫌疑,我实在无法容忍这恶毒念头滋长……小小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又在我的教导之下,纵算有什么情有可原的不当,亦是我的过错。他年纪尚幼,正值学习人生处世道理的时候,我应该做的,是好好的培育他,却不是算计他。
只是慧生,我却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她随我一起入城北。如果她留在四方楼里,若我与小小在城北出事,她一个人无牵无挂的,要走也容易。
这事一时半会说不明白,也不能说明白。慧生摆摆手:“阿随,有些事你不说我也明白。但要我苟安一地绝不可能。”
我一怔,长长的叹了口气:“罢罢,只怕你我姐弟同生同死,鬼门关前,连个哭灵送行的人都没有。”
慧生淡淡一笑:“身死后的事情,谁知有无?哪还顾得了这些?”
城北已被嘉凛派人修了道连绵十几里的工墙隔开,工墙里外又设了四道栅栏,且派了重兵把守,疫病区的人不许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