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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了一惊,感动的同时也觉得无奈,“秦先生,有劳你派人到城北跟当地的耆老说一声,留随知道大家的诚心,感激他们的深情厚谊。但祭祀祈福并不能减轻人的病痛,只是浪费钱财,请他们取消这次的祭祀。”
秦立中皱眉道:“相君,城北的百姓筹备这次祭祀已经快一个月了,准备祭祀用的善款都是他们自发捐献的,据说并没有数额登记。假如祭祀不举行,这些善款的退还就成了难题。”
我转念一想,肃容道:“秦先生,我此次来报馆,是因为现在仑河左岸大泽、清安两郡深受水灾之苦,百姓衣食不周,朝廷一时拨付不出这巨额的赈灾款项,急需民间筹款。我正准备请你在民报上写一份筹款公告,刊告天下所有善心人士,请他们本着慈善为怀,互助为本的心态捐输善款,解国家之危难,济同胞兄弟之苦厄。”
秦立中拱手道:“相君将如此重任委付于敝馆,是敝馆上下之荣光,岂敢不尽心竭力而为?”
我点点头,微笑道:“请你向城北的父老兄弟再次转达我的谢意,告诉他们,祭祀祈福就免了。如果他们真的爱我,请将此次计划祭祀祈福筹来的善款捐出来救济大泽、清安二郡的同胞手足。假使这笔善款能够为受水灾之苦的父老兄弟稍解苦难,那就是替留随积了功德,是真正的福气了!”
我说着感觉体力有些不济,怕呆会儿露出颓气,叫人瞧了去,赶紧冲高云歌使了个眼色。
高云歌会意,提高声音道:“相君,还要去春秋阁议事呢!不能再耽误了,快走吧!”
我答应一声,跟秦立中作别,对车外看着我的众人一笑,算是招呼,放下车帘,催车离去。
车声辘辘,过了一阵,到了春秋阁。我这几年都习惯在春秋阁的中门前下车,好与春秋阁五部的同僚互道早安,各自回办公室办公。今日既是有意安抚人心,虽然明知此时众官员早已入了阁,未必还有人看见,还是依照着往常的习惯在中门外下车。
刚下车,就听到一声呼喊:“那是谁家的马车?别卸了,直接调头,送我去门下省!”
我绕过马车,闻声望去,却是吏部考功司的司官年社明,但见他满头大汗,眉目间怒意外溢,正急冲冲地往外跑。
我有些诧异,“晦如,你有什么事?”
阳光刺眼,年社明直跑到我面前,才认出我来,惊喜交集地大叫:“相君,您回阁来了?”
我微笑道:“正是。你要用车吗?”
“您回来了,就不用了!”
年社明脸上的喜悦之色,被怒色取代,大为失仪的道:“相君,您请随我来!”
我知道如果不是事情紧急,年社明断然不会这么冒失,毫不迟疑地跟着他往前走“晦如,到底出了什么事?”
“中书省的罗侍郎欺人太甚,趁着相君不在,借口要尚书省寻找圣驾,带着他辖下的主薄到尚书省来胡闹……”
“三省各司其职,不得逾越,若有事案询问,必须三相聚会商议,才可以派员接触调动。我卧病的期间,三相议事既然没有,罗侍郎何敢如此放肆?当然,春秋阁重地他这外部人员就更进不来了,莫不是他任着连相的手谕进来的?”
“连相的手谕他倒没有,只是中书省这两年的情况您也清楚。连相因为连家子弟在粮食商行虚报款项一事大受打击,政事上多有倦怠,罗侍郎俨然已经成为中书省的真正掌权人。偏偏中书省的官员皆由圣上直接升任,不受吏部辖制,他来尚书省,竟是无人能压住他的气焰。所以下官只得出来,想去门下省请纠察御史过来弹压。”
“没有三相议事的章程,没有连相的手谕,他在春秋阁的大门外,门口的护卫就可以将他拦下,岂能容得……”
我心念一转,怒问:“可是有人不遵行政规制,利用身份把外人带进春秋阁来了?”
年社明脚下不停,脸上浮出一丝苦笑,却不说话。我想着他的刚才那句“……由圣上直接长任,不受吏部辖制”,突然醒悟:这领罗侍郎进春秋阁的人必定身份极高,也是不受吏部管制的。在整个春秋阁,除了我以外,没有人能在身份上压制他。
前面是副宰相金应和礼部的办公楼,远远地就听到一阵争执声,里面争得太热闹了,以至于我已经到了门口,屋里的人居然都没有发现。
“……尚书省与中书省门庭分明,岂有罗侍郎越权掌控兵部的道理,罗侍郎,您不觉得可笑么?”
人势汹汹,使得吏部黄尚书的辩驳分外的无力,与之相对的是尚书省副宰相金应的大声喝斥:“为圣驾安全计,早该调动兵马查询圣驾,可相君卧病,久不视事,兵部无人驾驭。兵部侍郎张天,面对中书省数次要求发兵的令谕,依然无动于衷,全不念圣驾安危,包藏祸心,简直大逆不道,十恶不赦!罗侍郎代连相执掌中书省,乃是天子直属,由他掌控兵部,调动兵马,及早营救圣上,才是正理。”
罗侍郎接着道:“相君素来睿智通达,最善审时度势,他虽在病中,但某也知他权衡轻重,必会以大局为重,视调动兵马营救圣上为首要之……”
“某家如何决策,不劳罗侍郎诸多揣测!”
我大喝一声,大步踏进屋去。
“相君……”
众人齐声惊呼,我的目光在或惊或喜或惧或忧的脸上掠过,落在金应脸上,森然一笑:“看来卧病的这段日子里,发生的事情不少啊!金相!”
金应张大嘴,却说不出来,额头汗水滚落。
金应才干平平,只因为出身士族,嘉凛才特意将他任为尚书省副宰相。这一任命里有几种用义,避免尚书省由庶族专权的表象;平衡士族;必要时他是用来弃车保帅的绝好棋子;嘉凛的用心,我自然清楚,但不到万不得已我是绝不愿做这种事的。所以我最开始我接掌六部,就没有想要倚重金应,只将刑部和最没有实权的礼部拨给他。
后来刑部分到了门下省,礼部又被我架成了空架子,他这个副宰相就更是有名无实。今日他做出引罗侍郎入春秋阁,试图纠集中书省侍郎、礼部尚书以救驾为名夺得兵权,虽然令我震怒,倒也算不得心理打击。
我念头一转,撇开金应,看着罗侍郎,缓缓地道:“严禁三省职权不分,越权而行的圣旨供在北极殿里,每逢换季朝会,便由尚宫女史宣读申诫一次,明正法纪。四年来,三省无不奉旨而行,不敢稍越雷池半步。更没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欺君罔上。想不到罗侍郎竟有如斯胆量,胆敢冒犯天子圣谕,法纪威严。”
“下官对圣上一片忠心,可昭日月。今日甘冒大险来到尚书省,不过是心忧圣上安危,遵循旧制前来询问,相君以如此罪名相扣,恐怕于理难以压众,于名难以服朝野!”
“罗侍郎!你的忠心就是无视朝廷纲纪,滥用职权越界妄为?”
我心中怒火狂烧,仰天大笑:“尚书省是什么地方,由得你来想非非?”
我这几年执掌尚书省,行事处处小心,事事留神,临有要事,喜怒皆不敢形于颜色。可此时此刻,目光扫到他们围着的桌子上的军用地图,那怒火冲上来,竟是再也不想压抑,厉声喝道:“将他给我拿下!”
“我是圣上亲封的中书省侍郎,除非圣上,谁也不能拿我!你胆敢无视天威,私下囚令……”
“就凭你敢趁着三省宰相无暇,私自跑到尚书省来指手画脚,意图谋夺兵权,我就能行军法斩了你!”
第八十一章
众护卫将罗侍郎一行十人押走后,我看着金应,沉声问道:“金相,你无视法纪,滥用职权引私人入阁,可有什么话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