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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塔轻轻地点了点头，“是的，病苦——像随身的恶魔一样纠缠着我，让我的状态全无，虚弱无力，甚至对一切都失去了信心。”
“而你还仅仅只是一时的病痛，只要好好治疗，很快就会生龙活虎的，所以你还不算是真正的病苦。真正的病苦，是常年被一种或者几种病痛折磨着，想活，活的不痛快，想死，又死不了。病苦最大的问题还在于，它往往会跟生苦和老苦并存，有些婴孩生下来便有病，腭裂畸形，只知道哭叫，有些老人精神失常常年卧床，连大小便都需要人照顾，这些，统统都是病苦。”
菲塔轻轻地叹了口气，“如此想来，这些苦是真的很苦，我应该庆幸我还没有遇到过这些痛苦。不过，死应该算不得苦吧？死去了便一了百了，什么都不必挂牵了。”
巫医淡淡地一笑，“不，死不是生命在消失的那一瞬间才被定义为死的，死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甚至可以说，人从一生下来，就是寻死的。不管是人类也好，兽人也好，还是灵族的大贤者也好，即便能活到一千岁，三千岁，五千岁，生命也终有界限。对于底层困苦的人来说，生就是煎熬，死就是解脱，但他们在真正去死的那一刻，绝对是内心充满愧疚和痛苦的，他们觉得自己对不起父母家人，对不起曾经的努力和付出，那种痛苦，即便只有一瞬间，力量大的也足以毁掉一切了。”
“可还是会有人自杀。”菲塔说道。
“没错，会有人选择自杀，但选择自杀又决定放弃的人，远比真的自杀的人，要多的多。”巫医淡笑着说道：“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怕苦？”菲塔不自信地说道。
“是的，不仅仅是自杀时肉体所要承受的苦，更是因为他们无法承受心理上的愧疚之情。而这种情况，是理所应当的。”巫医淡淡地说道。
菲塔也笑了笑，“巫医大人，你放心，我并不想自杀。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未完成的事情。”
“那等你这些事情完成了之后呢？”巫医问道。
菲塔怔了一下。
是啊，如果她帮助师傅杀掉了兽屠凯德，然后自己又该怎么办？难道还能回到恶魔补给站继续当她的酒馆老板吗？
不，不可能了。
她在最不该遇上耶鲁的时候，遇上了耶鲁。
如果时间不是这样安排的，是等她帮师傅报完仇，杀掉兽屠凯德之后再遇见了耶鲁，那该多好啊。
“总之……我不会自寻短见的。”菲塔喃喃地说道。
巫医笑了笑，“生老病死之苦，还只是自然规律之苦，虽然每个人都必须经历，但看开了之后，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真正的苦，还在后面呢。”
“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菲塔重复道。
“爱别离，是就明明两个人相爱，却要天各一方，不得相聚。然而这还不算是真正的别离之苦。”
“我明白，真正的别离之苦，是一个人活着，另一个人却死掉了，两人人鬼殊途，永生都不得相见，最多只能在梦中相会，对吧？”菲塔问道。
巫医目光中充满了赞许，但却轻轻地摇了摇头，“你的理解更深了一些，但却仍旧是肤浅的。”
菲塔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别离之苦除了生死相隔之外，还有什么能更苦？”
巫医淡淡地说道：“两人日日相见，心中有爱，却永远不能说出口，也永远不能再一起。”
“两人能天天见面，却不能在一起？这……”菲塔一时间难以理解。
巫医淡笑着说道：“这种苦，才是真正的苦，明明相爱，明明相见，却因为你有你的原因不能爱我，我有我的原因不能爱你，最终导致不能在一起。”
菲塔一下子就联想到自己和耶鲁的情况，顿时心如刀绞。
是啊，一旦耶鲁知道了她是一个欺骗者，他肯定会选择不跟她在一起了，但这却并不等于两人之间没有真爱了。而就只因为她的欺骗，即便两人之间还有真爱，却永远不能在一起了。
这种苦……痛彻心扉。
第1236章放不下
“巫医大人……我能理解爱别离之苦了。我……”菲塔强忍住眼泪，喃喃地说道：“我真的可以理解了。”
巫医微微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爱别离之苦后面，是怨长久之苦。恩恩怨怨无休无止，明明可以对你好，却想到你曾经种下的怨，又不能对你好。就比如你欺骗了深爱你的人，而你的欺骗是一个原则性的错误，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那么他便会一直恨你，每当他想起他爱你的时候，他的心里就是释放出同等的恨意来，他越是爱你，最终就越是恨你。他对你的爱越长久，对你的恨也就越长久。”
“不，不要说了，巫医大人……”菲塔泪流满面，整个人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她不敢想象以后的情形，她不敢想象当自己真的背叛了耶鲁之后，耶鲁会用怎么的仇怨眼神来看着她。
不，她无法承受，连一丁点都无法承受。
巫医伸手枯槁的手，轻轻拂去菲塔的眼泪，继续柔声说道：“怨长久之苦，不仅仅是他的痛苦，也将是你的痛苦，你将生活在无穷无尽的怨恨之中，每每想到你的那个他，就会想到他对你的怨恨，你会一直躲，一直不敢出现，就好像做贼心虚一样，而这更会加重他的怨恨，从此以后，你们就会一直这样痛苦的循环下去——当然啦，我这只是举个例子，打个比方而已。我相信现实中，菲塔小姐不会犯错的，而即便犯错，凭借耶鲁少主对菲塔小姐全身心的爱，也都会原谅的。”
“是吗？”菲塔哭着问道。
“不是吗？”巫医眼中带着一丝值得玩味的笑意。
菲塔心里不禁泛起了一丝恐惧。难道巫医已经知晓了她藏在心里的巨大秘密？这不应该啊，当时跟师傅通话的时候，明明是用了隔音罩的，外人绝无可能偷听的到！再说了，当时巫医施展完韧体咒之后，已经虚弱不堪，从体力上也不可能尾随她啊！
又或者，是自己在昏睡的过程中说了梦话，让巫医听到了一丝端倪？
菲塔的心中闪过了无数中可能，但最终都被自己一一否决了。
如果巫医真的知道什么的话，早就在刚才杜步达和鬼面卡洛都在的时候和盘托出了，即便不当着杜步达的面说，也会偷偷告诉鬼面卡洛的，毕竟这是一个巨大的事件，关乎到整个鬼豹部族的生死存亡。
但鬼面卡洛的表现一切正常，说明巫医并没有跟鬼面卡洛说别的什么。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交锋后，菲塔逐渐平复了下来。她的神经已经高度紧绷了，这个时候不能再自己吓唬自己了。
巫医笑了笑，继续说道：“怨长久之苦后面，是求不得之苦。喜欢一个东西却得不到，这是每个人都经历的事情。即便是这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也终有他得不到的东西，因此，这种苦，每个人都有，而且经常会反复出现。”
菲塔说道：“最富有的人有什么得不到的呢？”
“我们普通人认为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就算是很好的享受了，但我们并不知道，在绫罗绸缎之上，还有更好的衣料，在山珍海味之上，还有更好的食物。我们跟他们所处的高度不同，不能以简单的物质来去评判他们的欲望。但你要明白，金钱可以买到万物，却有两样东西是永远都买不到的。”
“那两样东西？”菲塔好奇地问道。
“第一是时间。”巫医笑着说道：“不管你多有钱，你在一天内拥有的时间跟一个穷人在一天内拥有的时间都是一样的，不同的是看你如何来安排这完全一样的时间。你再有钱，也不能让二十四小时变成二十四小时多一秒。因为你的钱，只对人适用，而人却主宰不了时间，反而是时间主宰一切。”
菲塔信服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很对，时间是不以人的意志而改变的，正所谓寸金难买寸光阴，金钱的确买不到时间。那么第二点呢？这世界上还能存在跟时间一样逆天的东西吗？”
“有，真爱。”巫医回答道。
菲塔笑了笑，“这恐怕未必吧，如果一个男人很有钱，难道就没有女人是冲着他本人而去爱他的吗？”
“当然有。”巫医笑着说道：“但我们的问题是，金钱能不能买来真爱——如果一个人很有钱，而且又有一个女人不因为他很有钱而爱他，那他们的情况就不适用于我们的问题了，因为那份真爱并不是用金钱去买的。”
“我没有听明白。”菲塔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