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脱口道:“你要做什么?”他拽着她的手,却并不理她,只是稍微侦察了一下战场,然后冷声道:“一个活口,都不要给我留下!”他说出这句话时竟是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剩下的黑衣人像是听命于他,“刷刷”手指利落地斩下了无数秦军的首级。
她望见一群黑衣人闯进了马车,正要出声阻止,一抹抹鲜血如同暗红色的梅花般清晰地印在了门帘上,黑衣人迅速地又从马车里出来,她看见侍女们东倒西歪地面朝下躺着,死状可怖,里面涌出的阵阵血腥味令她忍不住蹲在地上吐了出来。
“那些侍女是无辜的。”她蹲在地上,低声说着,捂着嘴恶心哽咽了一会,才愤恨地抬头望着眼见冷血的男人,强忍着不让自己的身体因胆怯而颤抖。他瞥了她一眼,然后朝前走了几步,停下来背对着她,轻描淡写地道:“她们生死,与我何干。”
他居高临下、威风凛凛的眼眸是那样冷漠,睥睨生死、蔑视众生,仿若不论是谁的生命,他都不会放在眼里。当然,这也包括她。他在望着她的时候,她清楚看见他的眼眸更冷了一层,她竟从所未有恐惧,缓缓道:“那你、又是为何不杀我?”
他转身,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良久,才缓缓地道:“你还有用。”
她并不知晓他所说的用处在哪,毕竟于她而言,对魏国也构不成足够威胁,谁也不会为了一介平民公主的性命,而做出不利于国家的事;而对连一面未见过的秦王,那就更不用说,她的性命在他眼中,无非是草芥一条。
“那么,你准备……如何利用我?”她颤声问道。
他的眼眸微微一怔,似乎没想过她会如此问,但优雅的面容很快恢复到了平静。他走到她的面前,直直地盯住她的脸,许久,那冰封的俊容才稍微释然,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我佩服祢祯公主在此刻依然可以如此镇定,但,从没有人可以从我口中问出我不想说的事情。”然后,他转头冷冷下令:“把她绑起来。”
而这时,一阵白光快若游蛇飞速袭来击倒了好几个黑衣人。他见状,眯起危险的眼睛,立刻将她推开,堪堪用身体迎上去阻挡那道白光的侵袭。
然,袭来的那道剑光快若闪电,他仅有时间把她推开,却抽刀不及,身形也不及移动,硬生生地接下来那道锐利的白光。一把波光粼粼的水寒剑贯穿了他的身子,她站在他的身后,清楚的看见他的后背冒出一寸多长的鲜红剑尖。天,他竟是为了救她,用自己的身体硬接了那一剑。
“是你。”黑衣人微皱眉头,淡淡地说了一句,却没有人明白他在说什么,然而接下来他略带冰冷的眼眸却表现得异常从容平静,剩下的黑衣人也似乎明白了什么,没有对来人做任何反击。
白衣男子隐隐而至,抽出了刺入黑衣人身子的剑,顿时血腥四溅。黑衣人的身子剧烈抽痛了一下,却仍然咬牙一声不吭。大抵杀人之人,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不论是别人的性命,还是自己的,都是一样蔑视。
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凭她的直觉,黑衣人的功力定不在白衣男子之下,甚至要比他强上许多,没有理由推开她后便无法全身而退。他这样刻意隐藏自己的功力,不显山不露水,又是为了什么?
由不得她多想,白衣男子已缓缓朝她过来,只见他白衣似雪,一双美目如同出尘的冰芒一般耀眼夺目,白皙俊秀的面容却透着淡淡的温和宁静,优雅温柔的笑意,举手投足间竟似有风华绝代的殇然之美。他轻柔一笑,俯下来扶住她的肩头道:“姑娘,可有事否?”
她正欲开口回话,只觉得他的手在她身上一点,浑身便失去知觉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大半,那个白衣似雪的男子并无离去,此时正在不远处端坐在一把十三弦的古琴前,低声地弹唱着——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那首《黍离》的曲调婉转悲凉,透着轻轻的叹息,又若那淙淙流水,身在眼前,又若即若离。夜色里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月色下他那双清澈的眼眸泛着微微的忧伤莹亮。他如丝般柔顺的黑发,轻轻地垂落下来,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舞动,一双秀美的黑瞳溢满了诗意的美。
她轻声漫步来到他的身边,他似是注意到了她,于是悄悄将孤寂的眼神隐匿了起来,停下了击筑,抬起眸轻轻地微笑:“姑娘,请坐。”她倒不介意地挨着他身边坐下,左手按着弦的一端,右手执起竹尺击弦,唱到: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她唱的是《击鼓》中的一段,大意是:我身在何方,身处何地?我的马儿丢失在了哪儿?到哪里才能将它寻觅?到那山间的林泉之地。生生死死离离合合,我与你说过,与你的双手交相执握,伴着你一起垂垂老去。可叹如今散落天涯,怕有生之年难回家乡,可叹如今天各一方,令我的信约却成了空话。
虽然她的击筑之术不及他的万分之一,然,她却望见他的眸子里慢慢晕起一片温和的神色。他道:“姑娘可有心爱之人?唱得如此感人肺腑。”她一愣,答道:“并无。”可为何,自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思念爱人的惆怅之情。
他似是不相信自己之言,便笑了笑道:“既然姑娘不愿提及,那么请恕在下多言。”随后他起身,转向一处。她这才发现转角处停着一匹身姿俊美的白马,他从上面取了一壶水囊,便朝这走了过来。“姑娘,请喝。”
她也不多言,接过来就喝,正好倒是有几分口渴。可结果是一口未下肚,却愣生生给吐了出来,喉咙火辣辣的烧灼。她瞥了一眼白衣男子,他的眼底似有几分好笑的神色,顿时有些怒了。他道:“姑娘,请恕罪。这本不是水,姑娘却喝得如此心急,只怪在下未先说明。”他轻柔地笑了笑,自袖中取了一张丝绢,在她的唇角试了试,又举起她的手小心地擦掉酒水,道:“冰天雪地,我本是想让姑娘喝酒暖暖身子。”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风华绝代的面庞和低垂下来的黑色眼睫,任凭他握着她的手擦拭,不禁唏嘘:“如此美丽的男子,如此专注细腻的眼神,如此一颗细心,该是多少女子魂牵梦绕的佳偶啊。”
“在下有姑娘说的那么好么?”一席话穿脑而过,她的脸瞬间红烧了起来,竟然不知不觉给说出口,该是多么羞啊。自诩谨慎的自己,为何在这个男人面前,总是会犯下大忌。再悄然望了一眼他,他已经离开她的身边,一袭白衣胜雪在风雪中翩翩飞舞,他安静地站在一片夜色之下,抬头望着月色苍茫的天空,信手接住一枚白色的雪花道:“姑娘,下雪了呢,怕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入夜已深,她依然醒着,裹紧了披在身上的裘衣,风寒依旧刺骨难耐。白衣男子在不远处和衣而睡,看着他安睡平静的面容,就着一身单薄透风的衣裳,她的心中不免有几分愧疚。这裘衣是他替她盖上的,而自己却道是风寒不侵而就寝,如今见他不声不响,不会是、不会是给冻生了吧。
她霍得起身,朝他走了过去,在离他只有三步之近时,只见他以迅雷之势快速起身抽出了筑里的水寒剑,抵割在她的颈上。见是她,他立刻松了力道,抽回剑放进筑中,特意放慢了语速,道:“姑娘,以后可别